军旗飘飘战昆仑
文 存
“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毛主席对昆仑山作出了形象的概括。昆仑山脉,它是北起乌恰境内的克孜勒苏河,向南伸延横贯于我国西部边疆的一个巨大的山脉,是我国西部的一道屏风。在国家地貌图上可以清楚看到,昆仑山脉的前山地区拔地而起,比高达3000米,而后层峦叠嶂,一山高过一山;在毗邻国界沿线的是更加巍峨耸立、万刃齐张的喀拉昆仑山脉;除此之外的腹地,是浩瀚无垠的丘陵莽原,海拔在5200米以上。地图上仅在交通线的小圆圈有人,其他全部为无人区。不在交通线上的小圆圈,其绝大多数仅是个地名,根本没有人烟。
说起来好笑,人口不及我们江苏一个小庄多的日土县多玛乡,地盘却比江苏大很多。
然而,昆仑山上的每一座雪山,都是中国军人不朽的雕像;昆仑山上的每一座冰峰,都是中国军人高耸的丰碑!
新藏线在我脚下
CCTV-7前些日报道了川藏线上运输兵的事,但天外有天。新疆流传这样一段顺口溜“行车新藏线,不亚蜀道难。库地大坂险,犹似鬼门关;麻扎大坂尖,陡升五千三;界山大坂高,伸手可摸天……”。这是新藏线艰险的真实写照。这只是指运输线而言,不包括我们在无人区本来就没有路的长途跋涉。
库地达坂高程3300米比高2100米,是从叶城出发进入昆仑山的第一座险山,被称“鬼门关”。从上山到下山要曲迴十多道盘山路,从天一亮军车开始上,到天黑才能到达山脚下的库地兵站。3000米,在最上面的盘山路上往下看,非常陡峭,沟底人如蚂蚁。在上面路的车上掉下个罐头盒能砸到下面路的车上。乘在车厢里,所有人都挤到一边,生怕把车压翻过去,胆小的根本不敢往山沟里看。驾驶员刮擦着开凿的岩壁行进,生怕路边地基不实轧塌下去。每个人的心都在“嘭嘭”地跳。等过完山后,那一边的车棚布被岩壁刮得破破烂烂。
离开库地兵站,沿着陡峭的悬崖,驶在无休无止的砂石路上,有时峡谷内的乱石滩十分糟糕,抬头仰望,天空被昆仑山裁成了窄窄的一线天。被泥石流毁坏的道路在半山腰时隐时现,这里是毁路最多的一个地方,可以在同一面山坡上看到三层被破坏的道路。
麻扎(维语坟墓)大坂是真正体现高山反应无人不晕不吐的地带。不尽的△型山寸草不生,敷满褐色砾石。它没有库地山那么陡峭,却高大恢弘。U型盘山路过了一山又一山,一山更比一山高,高程直达5300米。从顶部向下望去,一条条白色的路面像飞舞的缎带被风的巨手舞动着,不知飘向了哪里,又不知从哪里飘了回来,在同一面山坡上来回迂旋。晚上赶到麻扎兵站时,看到湍急的叶尔羌河就在跟前,它随着喀喇昆仑的起伏时隐时现,是你第二天的随行伙伴。车停下了,驾驶员为了防冻把水箱里的水已经放完了,可我们一个个的赖在车里懒地下,眼睛睁不开,吃饭铃催促多遍,只当没听见。初次上山的人,会首先在这里发生严重的高山反应。
好在昆仑山也有世外桃源,从○公里至新疆、西藏交界处界山的中间是一改荒凉、有小树小草海拔3700米的三十里营房。这里有较排场的军区医疗站、兵站等各种军事基地设施。也是我们每次达五个月昆仑山生活唯一能见到女“战友”的地方。部队每到这里都要休息一天。
最要命的是人称海拔6000米的界山达坂(见有界山达坂图片石碑注红漆大字6750米),它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军事通道。到处覆盖积雪,温度骤降到零下三十多度,阵阵的寒风不停刮起。军车小心地行驶在翻浆路上,路面上布满了大坑小坑,整个车子左右来回摇晃,就像喝醉酒的醉汉一样。大伙或蜷或卧在车厢里,厚重的皮大衣紧紧地裹住头及全身,一会儿被猛地颠起,头撞在车篷布上,又被重重地弹回;一会儿又被狠狠地从左摔到右,骨头都要被颠散架。记不清有多少次从车的这头被颠到车的那一头,头也几次重重地撞到车厢板上,要不是戴着皮帽子,头上不知起多少疙瘩。风沙一个劲地往车厢里灌,眼睛很难睁开,冷得上牙直打下牙。让人担惊受怕的是,这里虽然没有多少盘山路,但路面倾斜度极大,侧斜的车子似乎用手指一戳就会翻进深沟。难熬苦涩折腾的你五脏六腑翻滚,就这样也不能叫你坐安,离最高点还有100米时,倾斜着的笨重车子再也爬不上去,下车吧,大家拼命地大嘴哈气憋紫脸一齐连推带抗地把车子顶上去。值得一提的是,这里是我军人死亡人数甚多的地方,在离最高处不远的死人沟就是例证。据说进军阿里时,在这里一夜之间先遣的几十人全部死掉,从那时起人们便给这里起了这样一个可怕的名子。因为太高太冷风太大,一旦感冒就得肺水肿和脑水肿,如果不在24小时内赶在三十里营房的军区医疗站救治,那是活不下去的。
如果你坚定信心要走新藏线,要具备的条件是:高性能的车辆,充足的油料,坚定的意念,不怕牺牲的精神,排除身体上的不适和高山缺氧的折磨,遇见困难自我克服的决心,忍受寂寞难耐的孤独等等。只有这样,你才能到达你自己确定的目的地。它的路况很差,几乎是天堑,大山、急弯、陡坡、狭路相逢的悬崖峭壁,无法辨认的“路”,90%以上路段是根本不能称为“路”的泥浆路、沙窝路、乱石路、厚达一尺多深的面粉路……。减震弹簧钢板颠断,碎石窝里的大铁钉扎破解放大三○的后轮胎等时常发生。仪器轮流抱在怀里,一旦受损,昆仑山就白来了。这里荒凉无限,只有黑色、褐色、红色的山峦和褐色的大戈壁滩。“喀拉”是维语黑色的意思。然而最令你心旷神怡的是,天,格粼粼的蓝;云,格粼粼的白;远处陪伴你的是雪山、冰山和一个一个冰川的冰“舌头”,虽然很远,可看着就在眼前。
我们非常感叹,1950年时的天气比现在冷得多,施工全部是靠笨力,又怎么能完成那么多盘山路的艰巨工程!
——这就是我们的军人,包括后来的我们。这路只有军车走,地方上的车辆极为少见,过大坂时他们只能高价雇人开。
可不少人并不了解,认为把路修修是了,再不行浪费点汽油跑飞机是了。
实际情况是这样的。山里泥石流说来就来,路说垮就垮,哪年不被冲毁几次?我们经常遇到突发大洪水把道路冲断,被逼在高地上,四面水流湍急,有时一困半个月难以脱身,运送青菜的车辆到达目的地时,鲜嫩的青菜已烂成了黑泥。修再好的路也是枉然。还有我们国家底子薄,军费连美国的零头都没有,是能省就省。要修这样的一条路不知耗费多大代价,加上日常维护,这绝对是一个惊人数字!飞机?那不是哪里都能去的,北京—拉萨的航线摸索多少年1982年才有。那里气流很危险,即使空运一次,运力也很有限。去西藏高原及其他兵站哨所,只能用汽车!然而代价再大也得运,这是战略需要,西藏的军备供应和地方物资如果没有军人的牺牲,西藏早就被人弄走了(中央每年给西藏的支援相当庞大,然而能运下山的是少得可怜的烂羊皮。)
《英雄探妻》是国展的金牌作品,是因为画面中墓碑林立的气氛?还是因为英雄悲壮的情绪使得评委首肯?作品介绍说:
“新藏线以其艰苦和凶险闻名于世。众多高原汽车兵常年奔驰于此,留下了许多令人难忘的故事,故事中有难以言说的悲欢离合,也有刻骨铭心的爱和怀念。《英雄探妻》的主人公张良善(现在阿里军分区后勤部门任职)在这条险象环生的道路上与雪崩、塌方、泥石流拼搏,多少次闯过死亡之门。但张良善竟是个上路就兴奋,喜欢高原跑车的人,因为他心中有一个坚定的信念:为了边防的巩固,为了人民的安全。为此他做出了极大的牺牲——失去了妻子和孩子。
张良善永远不会忘记1992年。那年10月,他即将分娩的妻子何桂丽患感冒住进了医院。当时,要拉上山的油罐已准备好,次日一早就出发。车到狮泉河,留守处把电话打到分区,说张良善爱人第二次住院,即将分娩,是难产,挺危险的。他驾着汽车在高原飞驰,大车要5天才能走完的路,他用了1天1夜就赶完了。到叶城时,孩子已经夭折,妻子也因大出血生命垂危。他在医院守了15天,在妻子弥留之际,他含泪问爱人还有什么话要说,爱人只是摇摇头,好半天,才流着泪说,以后跑山上的路,要慢一些。他悲痛欲绝地埋葬了妻子,然后去买了两袋水泥、一些沙石,要亲手给妻子立个墓碑。墓碑做好了,还没来及刻碑文,他得知营里要往阿里送一批战备物资。张良善主动请战,他说,我要用这种方式表达对爱人的悼念之情。他又一次战胜了阿里。从山上下来后,他在妻子的坟前立下墓碑,立下了一块无字的墓碑。这墓碑比莽莽昆仑还要高大。张良善欲哭无泪!”
尤其后面:“大车要5天才能走完的路,他用了1天1夜就赶完了”、妻子临死前“好半天,才流着泪说,以后跑山上的路,要慢一些”——我异常吃惊、不敢想象!那体现了何等的急迫,何等的技术高超!
我有幸在执行一次紧急任务时,乘着隔年是我们部队汽车连副连长娄××的车从多玛赶回叶城。那时他是配属我们执行藏北军测任务的南疆军区汽车29团的一名排长,已在新藏线上奔跑了10年。他越界山、跨麻扎、奔库地,披星星赶月亮,如猛虎下山。盘山道路窄、坡陡、弯急,下面是万丈深渊。正常情况下在转弯时车速很慢,而为了赶路,只凭高超技术和他的勇猛无畏。军车下坡在很大的惯性下,他气闸配合手闸、甩方向,手脚不停,麻利干脆——“哧!”“哧!”地在急转弯处极致发挥。每“哧!”一声,车身外倾,里面车轮离地,有时几乎闪翻。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我,两天一夜神经极度绷紧,心脏“嘭嘭”地简直要蹦出来,没有一点睏意!我问他,你技术为什么那么好呢?他说,跑的次数太多了,数不清了,路上那个地方有坑、有露石,弯怎么拐,记得非常清楚,每到跟前不由自主地就那么办了。
这一年,娄××荣立了三等功,部队撤回乌鲁木齐时经过我们部队领导的软缠硬磨,终于把他从南疆挖到了我们部队。
喀喇昆仑的雪山哨卡
巍巍喀喇昆仑,重峦叠嶂;茫茫雪海冰峰,寒冷孤寂。它地处塔什库尔干县,连及帕米尔边界线长达1200多公里,分别与巴基斯坦、阿富汗、塔吉克斯坦、吉尔吉斯坦四国接壤。守卫在这里的边防团有五项全军之最:接壤国家最多;守卫的边境线最长;执勤点位最高,平均海拔5200米;空气中含氧量最低,不到平原的一半;气温最低,为零下40多摄氏度,每年雪期长达10个月。前往路线,岸崖怪石嶙峋,象无数把倒插的利剑,又如万把横架的刀斧。高耸的巨岩久遭风化,雨后或冰雪化冻常常发生滑坡、塌方、泥石流。这些岩石道路曲折盘旋,山重水复。一侧是悬崖陡壁,冰山雪岭;一侧是深不可测的河涧激流。岌岌危岩被冲刷剥蚀,随时有崩落的可能。洪水冲塌路面的痕迹随处可见,不断扑来的急弯、隘口、险坡……令人目不暇接,胆颤心惊;许多地方是根本无法辨认的“路”在何方。
1978年我的测绘区划在了久仰的神仙湾哨卡即中国地图标注为喀喇昆仑山口的一带。
从新藏线三叉口兵站岔出,沿着毫无路迹、一年不走两次汽车的喀昆仑山口山沟,步步高升,经过15小时的行军,车达中间站——5243驻地遗址。山洞口的水泥门楼上立着是比潘冬子举着的还要高、要粗、要大的多的木壳红五星,门楼面上镌刻着“5243”几个红漆大字。这里是1962年中印反击战的弹药仓库。洞里79大屁门等老式枪支弹药堆满,门敞着,早已空无一人。随便挤个地方蜷他一夜,天一亮继续前进。
路,越走越难。当年玄奘大师西天取经时有过这样描述:“经途险阻,寒风惨烈。多暴龙难,陵犯行人。由北路者,不得赭衣持瓠,大声叫唤,微有违犯,灾祸目睹。暴风奋发,飞沙雨石,遇者丧没,难以全生。”又记载:“昔有贾客,其众万余,橐驼数千。赍货逐利,遭风遇雪,人畜俱丧……”——说的就是这段路。
车辆东摇西晃地慢慢爬行,远处零星出现白骨,越走白骨越密集,散乱地布撒在路边的山脚下。麻窝点点的人骨、骆驼骨呈黄颜色,像在倾诉着1300年前久远的沧桑和表露着古人们的不挠不屈……累累白骨就这样绵延不断地伴随我们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程——这就是唐僧当年的取经之路?这就是那古代商人的丝绸之路?满目所见,匪夷所思,高山反应没了,满脑子只在琢磨这“白骨”,印证着史书上的记载描述。
多年的野外测绘生活,我到过不少西天取经和丝绸之路的所经地点。比如火焰山(吐鲁番)、牛(妖)魔山(乌鲁木齐我部队对面)、尼雅遗址(民丰)……然而如史书记载的场景,唯有这一地方得以完全印证。
沟边的山急剧陡高,路越走越挤,漫天雪白,格粼粼的蓝天变的那么窄小,最后干脆人都下车推吧,终于推到海拔5380米的神仙湾哨卡。
这里是中印边界的北端,反印战争时军方称西线,也是1962年我军反印保卫战的战场西端。著名的共和国十大青年英雄罗光燮以及战斗英雄王忠殿、司马义.买买提等就是牺牲在西线的这一带。有一次在一个峡谷深处的山洞里,我们竟发现了一具印军军官的干尸。
这里是冰雪的世界,所有的山鞍都有长长的冰舌头——冰川。每次经过冰川执行任务,要百倍警惕,眼疾手快。冰裂缝、冰桥……奇丽变焕,有时天知道从哪里流出一股热流来,冒着乳白色的雾气,从冰川上漫过去,于是那冰就像喷上了油一样,一旦失足,那就是:鞋底抹油,哧溜到底!这个底可是另一个世界。
危险的是6、7月份,白哈哈的冰汽、雪汽,像蒸馒头笼屉上的大圆汽。漫山遍野无处不在滴嗒,汇到低处是奔腾的洪流。在执行任务或车辆上山碰上它,你就老老实实地在半山腰看景吧。候至下半夜,因为重新冻实,你走你的。
我国最长的内陆河塔里木河,准确地讲,它和叶尔羌河实际上是一条河,而叶尔羌河的源头也就在这里!
如今神仙湾哨卡的硬件设施当然漂亮了,我们去的时候只有土坯房、山洞和棉帐篷。
这里是天各一方,真正的天高皇帝远。哨卡的十多个人,你瞅我我瞅你,该拉的呱早已重复多遍,唯一的是听那当年贺龙送给的较高级的收音机。电影是一直放着的,一千瓦的小发电机从早到晚突突暴叫,苏联二战电影《解放》(多集)谁也数不清放了多少遍。为了凑热闹,我们在他们帐篷一边支了我们的家。这个紧壁邻居一处就是四个月。哨卡的同志说,“绝无仅有啊,早晚来个慰问的没有超过两天,我们也有人气旺盛的美好时期”。出远门,碰着一个省里的,亲厚地了不得,可在这里,只要见到人,除了敌人,就亲厚地了不得。虽然是两个部队,但——一锅抹勺。在这里送给养的车一年来两趟,报纸不说,那个家信是一人一大堆。青菜?从叶城拉来的莴苣、萝卜常常烂成了一堆泥,没来及烂完的莴苣叶,胡杨叶大的一片也是宝贝,遗弃是万万舍不得。做饭?70度的沸腾水,挂面怎么煮也是生的;蒸馒头?高压锅的6个阀只能不紧不松的拧两根,大意一点就成了压缩为一点点的铁疙瘩,或瘫为一整体的粘糊糊。顿顿吃的是罐头——哎,别提了,几十年过去了,有我那五上昆仑的填底,进超市一见那玩意儿就从心里来哕。用水就是用脸盆盛雪化的雪水。边防战士除了轮流站哨和外出巡逻外,每天的活动是登山打雪仗。至于批宋江什么的,没这事,等报纸来到,什么运动也结束了。在这里的军人一律佩带国徽,下身穿蓝裤,同当时警察的服装一样,可能是关系缓和的原因;而在中苏边界佩带的是红五星,军装就是军装!
在中印边界的测绘中,我们还获得好长的印度战例品——白尼龙绳。那时拴钥匙串最时髦的是尼龙绳,有钱买不到。在一道比较平缓的山梁上我们发现有几公里长的尼龙绳,不知是哪年设的,是印军作为边界线的“篱笆”。由于年久及大风的作用,一部分扯绳的柱子倒了,这些绳子就掩在了雪里。四个月,印度军人的影子也没见过,不割白不割。回叶城集中时,我送给了许多要好的战友,得了不少人情。
通常情况,新疆军区司令员和昆仑山边防部队密切,他们和测绘兵基本没什么管理上的来往。但1981年7月中旬,我们在中印边界的测绘兵,引发新疆军区副司令员马森从乌鲁木齐急飞昆仑山组织边防团抢救!此事轰动全军区!
我们完成昆仑山无图区的测绘后,总参和印度版图拼接发现我们有几个空洞。那是因为总参布置任务是依据建国初期苏联提供的他们30年代测绘的1:20万老图,而这几个空洞甚至连1:100万的老图也没有,于是安排我们测绘大队这年派出精兵强将,采用微波、天文配合地形,突击完成。
其中在从过了多玛,转向中印边界的加里万河流域的任务由我们四队队长崔国顺带队,合计32人,沿着80公里长、湍急的加里万河向中印边界开进。
这里地形险峻,加里万河两侧的冰峰比高达3000米,河源处冰舌头(冰川)长达35公里。到达冰川时,挑选了17人向顶峰作最后冲刺,其他人就地待命。在冰川上走了4天,冰峰上测绘8天,终于胜利完成任务下山。可走着走着,还有的15公里长的冰川没了。冰川瀑布以下深达50米处,是垂直降水形成的呈黑蓝色的深潭,15公里段计有9个瀑布深潭,后来他们把这段命名为“九龙冲”,九潭之间滚滚急流——他们走到了绝路!
这是想象不到的事!这50米的冰崖连及瀑布怎么能够下得去?下去的深潭几十米深,漩涡流急,下去了又该怎么办?脚下的冰川上面,流着下来的大量融水,不注意就会被冲滑下深渊。而电台从进山不久电报就发不出去了,此时电台员想尽各种办法24小时敲键不断,亟待能发生奇迹。大家昼夜蹲着苦思冥想,滴水难进,两天过去了,想不出什么办法能够下去;指望电台,飘渺无望!一个个的体力不支,病倒的越来越多。崔国顺蹲跪在一个一个的病号跟前安慰,心疼地流泪不断,最后成了哭声一片。甚至有人感觉已经死到临头!
只有拼死一搏!
他们把两根登山用的50米长的尼龙绳接在一起,一头捆在一名身体好、会游泳的先锋同志腰间,一头捆住作为锚点的露岩,众人左右牵绳,无数次的试验,历经一天的曲折和担惊受怕终于把这名勇士下放成功。落到深潭后,看到这名同志由着漩涡顺利出潭,大家终于舒了一口气!
这时,在15公里外下游的15人也是历经千险,靠着两只空汽油桶作安全保障,攀崖逆水,赶来接应。
第二天下来两人,第三天下来4个人,终于到第4天,17人无一伤亡的全部下来!
自电台发不出去电报20天后,32名测绘兵失踪的消息被报到新疆军区,马森副司令员立即急飞昆仑山,会同我测绘大队领导,下令边防团组织进山营救,并亲自带队。
待涉激流过险滩的艰难赶到时,马森副司令员远远看到还在往冰陡崖下吊人的场面,32人一个不少,感动地老泪纵横。
在边防团勇敢同志的接应下,最后在冰崖上的一人也被解救下来,随后大家相互帮携,用绳子把马森司令员他们带来的气囊和人栓着,多人牵着,顺着急流把人一个一个地放漂到下一个深潭上的崖边,再以绳子把人一个一个地放下第二个水潭……。又经过两天的艰难跋涉,全部走出加里万河!此时粮草均无,进去时的三十峰骆驼,只有两峰出来,其余全部葬入激流中……
这一年,崔国顺荣立了二等功,并于年底被新疆军区选入英模代表团,披红戴花地到各部队巡游一个月。另外,和我亲密无间、同居一室几年的老乡、中队干部郭凤洲,也在这次荣立了三等功。
冰山为我动容
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占据了我960万平方公里的好大一块,周边环绕雪山,从山里窜出的一条条奔腾不息的河流润育着沙漠周边的一片片绿洲。南疆因受气候干燥和沙尘的影响,一年中多是黄天幔地,与天山以北差距极大,初来乍到的还认为南疆是个大平原呢。可每到秋高气爽的9、10月间,周边环绕的大山,是那么的挺拔,远上方皑皑茫茫的雪山接着天际,看着就像在眼前。
1972年,是我们部队大进军昆仑山的第一年,测绘区主要分布在昆仑山的前山地带。因为地势险要,水系落差很大,车辆根本无法使用,事先就雇用了当地大量的骆驼和毛驴。
我们组的测绘区是民丰县尼雅河的源头到中上游一带。5月间,民丰县城周围的麦子开始成熟正在泛黄,沿着尼雅河赶着牲口而上,两边的小麦渐渐发出翠绿色,直到小麦才只长有葱绿的一扎长。河面愈来愈窄,两岸峭壁愈来愈高,在到大山口还有几公里的地方,两岸垂直的岸崖深达300米。岸崖半空不时出现当地人也说不清是什么年代开凿的淘金洞,岸上大戈壁滩上深不可测的淘金井更是比比皆是。
巧的是,民丰县“八一八引尼灌渠”工地的总部就设在这里,我们也就作为大本营和他们成了紧壁邻居。那些维族民工待我们非常好,衣服争着给我们洗,用水争着下到300多米深的崖下河底给我们背。一次我们在上游过河时,因水流太急,河底的大卵石把乘着的毛驴别倒,使航测相片落入水中。那是个反修备战的吃紧年代,为了帮助我们找回航片,民工们自发在十几里长的河道支起道道铁筛,整个黑夜河床里灯火遍布。沸腾的黄汤拖带着玻璃碴子一样的冰块,冲撞而下,险象环生。那个冰水的凉呦,皮肤一浸就麻,身体下水多深,皮肤立即红到哪里……终于8张航片全部找回!当年11月,我有生的第一篇稿件《尼雅河上的战斗》被军区《战胜报》采用(紧接着另篇《冰山下的新房》被插图采用),接着被调到政治处宣教股当了专职军报通讯员。那些日子非常快活,每天晚上,民工们把我们的两个大帐篷围得里外都是。我们收起铺盖,几盏马灯一点,冬不拉悠扬响起,欢快的维吾尔舞蹈把我们邀在其中。
两个月后,该区域的大部分任务已经完成,向尼雅河源头最后的冲刺来到。
在大山纵深处的山口,是一道长约4公里的大峡谷。这时已是一年中较热的季节,汹涌的河水以每秒40米的速度一泻而出。两边是八九百米高、约100度的陡石山,唯一的路线就是攀爬脚宽的山脊。我生长在苏北大运河岸边,那里是一平如镜的大平原,何时登过山?一柱急流在深渊下隐约可见,峡谷的轰鸣声怵人心胆,十几只红眼乌鸦在峡谷半空中“呱呱”凄鸣……我不敢向下看,只紧盯着胯下的狭窄石脊,腿不住地打颤。幸运的是,我们一行人中有三位是在陕西大山里长大的战友,他们一个用冰镐在前面开路,另外二人承负仪器、脚架、给养(罐头、汽油炉等),跟前跟后地扶助我们越过一道道险关……
6月2日天蒙蒙亮,我们中的四人及一名维族向导经过几天的攀崖过河,接着向最高点冲刺——山顶上是一个地理控制点,就是中国地图尼雅河源头小分岔下面那根岔上面的高程6368米的山颠。几天的疲劳及高山反应,身疲力竭,两腿像灌满了铅。强烈的紫外线,照的眼泡红肿、皮色黑红退皮。肚子空空的,喝口水就想吐。
我们每次在山上野外作业实际只四个月,我是每次都掉15斤肉,而一下山,即出现严重嗜睡、困乏的体能透支低原状态,毕竟这是一次生命苦旅。有菜没菜一顿饭能吃一小筐馒头,任务完成后心态轻松,搁头就睡着,不到一个月又长15斤肉。
明亮的阳光直射,雪镜早已不起作用,眼球生疼,头脑昏沉沉的我们拄仗着冰镐艰难地贴着冰岩而上,眼看着到了下午6点,仰望山顶,只爬到半山腰。没法子只好退阵。
然而“上山难,下山险”,在回到一个8米高的冰悬崖时,我们的副组长(郑州兵韩龙成,同批兵入党最早)抢在前面,面外伸脚,不幸一落滑向,昏迷过去。维族向导说话不懂,犟着另寻下山路走了。我是第二下,面里探脚,不幸……
不知多长时间,不知几点,天是黑的,我醒了过来,四处寂静,高处不时有风化石咕咚咕咚地从身边跳过,浑身摸哪哪胶粘(至今伤疤累累)。不能叫战友着急。好在山沟很陡,大下坡,临到天大亮时,爬了7公里,在离出发的帐篷不远的地方,我看见了正在寻来喊我的战友,又昏了过去……
当我又醒来时,发现躺在已经是疲惫不堪的四名战友(其中有组长段长寅,现洛阳设计院;徐州兵刘永灿,现徐州海鸥集团)、用两根三角铁(测量钢标配件)和一根背包绳结成的担架上。他们沿着深堑,趟急流过险滩,是抬了四天四夜把我抬出去的。每个人肩膀上的军衣都被磨出的鲜血浸红一大片。每次在担架上醒来,我挣扎着喊叫着“别抬了,我就搁在这里了!”可是我动不了,绕在担架上的背包绳把我捆得结结实实……
就在最后一天,也就是到了原来令我失望、料定是无法逾越的那一段4公里长的陡石山脊。通过电报,驻在和田指挥空投的张参谋长,乘嘎司吉普火速赶到了再也走不了的地方,并指挥10名维族民兵赶了来。他们毕竟是攀崖高手,在他们的接手下我终于获救,最后小车连白加夜疾行两天,我在和田一五三医院住了院。
张参谋长当时是测区总指挥,全测区仅此一辆小车。
我永远感激救我的战友、民兵和张再田参谋长(后任乌鲁木齐军区作战部副部长),没有他们我是绝对出不去的,又哪有今天!
那以后,张参谋长天天都来医院看我。终于20天后,说去疏勒烈士陵园开追悼会,要两天以后再来看我。我这才知道,就在我遇险的第二天,在喀什西南方向昆仑山的冰山上,我们同时牺牲了孟国斌、孟建强两位战友。其中的孟建强才年仅17岁,他是我们徐州军分区首长的宝贝儿子。那天,我哭了一夜,我们是一节车皮顶着脚睡觉来的啊!他是那么的聪明,曾是江苏省少年乒乓球赛冠军。离开新兵连时,因为他最小,是分在内业队制图的,可他偏偏不去,偏要到外业队爬山!
而先我下山的副组长因为是屁股着地,造成臀部严重骨伤,因为靠拄棍不便再外业,经要求于年底复员。那位维族向导经过当地组织民兵多次搜寻,终于三年后在一个冰窟窿里找到。
这一年首次征战昆仑山,共牺牲三人,像我一样死里逃生的多人。6月间多数测区又被大雪封山达40余天,1000余人(含协测部队和民工)陷入困境,其间因无饲料,仅我所在的联合中队(与福州军区大地中队联合)近100峰骆驼、300头毛驴饿死,给后勤供应和前方测绘人员造成严重困难和损失。在74峰驮运物资的骆驼被洪水冲走,后勤屡屡闯关失败,即封山的半个月后,空军紧急救援,从和田机场向测区连续用直升机空投汽油、粮食、苜蓿等达一个整月。其中还有北京等城市学生的许多慰问信及慰问品。
昆仑山的前山地区地势凶险,1976年我们部队对前山地区进行扫尾的测绘中,也就是在孟建强牺牲地的临界区,战友张龙飞、李亚军及两名协测战士在干峡谷内执行测绘任务时,突遇暴雨、山洪爆发,在陡峭狭窄的深峡内无处脱身,全部牺牲!
……巍巍昆仑埋忠骨,天山深谷荡英魂。据2001年统计,我们部队1965年组建,从1967年技术员刘晓洪(时任新疆军区副司令员刘发秀的儿子)最早牺牲—2000年中队长马雷牺牲,共有33名官兵献出了年轻生命。年龄最大的28岁,最小的17岁,有的入伍仅几个月。他们把自己的尸骨留在了疏勒烈士陵园、叶城烈士陵园、特克斯烈士陵园、石河子南山公墓……。当然,新疆军区、兰州军区几乎是次次不拉地给我们部队授予了集体二等功的荣誉称号;2001年还被CCTV新闻联播连续三天报道。
我们在部队时一有方便,总不忘去墓地看看曾经一起战斗过的战友,随着不断的退伍离疆,不知现在测绘大队的后来人能不能代我们去看望他们。死去战友的音容笑貌时不时地在我们脑海出现,他们远在一万五千里之外,好寂寞呀!
上端被云雾蒙住的大山是从叶城到若羌,昆仑山前山带,最高大的山!
“72年落难处”上白的山是尼雅河之母,上面是我们的一个测绘控制点。二孟牺牲点是公格尔山,此山雄伟,白雪皑皑,在喀什、英吉沙看得很近、很高。
荒漠的雪山高原
在巍峨险峻的喀拉昆仑山脉和昆仑山脉的共同腹地,没有太高太多的山,是一座浩瀚的、荒漠的雪山高原,平均海拔5000米以上。交通线在这里通过,除了三十里营房军事基地外,仅有屈指可数的兵站、道班和线路维修站。总共没几个的道班基本是地方同志,总人数不过二三十人,偶而能见到三两个人在整路。所到之处,除了军人还是军人。所以说,军人成了昆仑山的主人。
昆仑山军人最多的地方是三十里营房,当你远远地看到昆仑山上这座最大城市的柳绿和营房,就同库尔班老人赶着毛驴终于来到北京的心情一样。温暖地住在高大宽敞气势的兵站里,享受着可亲的照顾——满足;要去的是医疗站,体察着女军人对我们的细心照料——温馨。到了三十里营房就是到了自己的家。尤其是医疗站的昆仑之花,她们担负着偌大昆仑山上所有人员的医疗救治任务。我说不清有多少测绘兵因为肺水肿和脑水肿在这里被她们从死亡线上拉回;我到过不少边防哨卡,哪个哨卡去次数最多又不是她们?男同志就不容易的事情,可她们是女同志啊。我听说过她们是怎样的斗风雪,在往哨卡的路上有的被冻成了一尊冰人(葬叶城烈士陵园)!中央军委授予她们“喀喇昆仑模范医疗站”荣誉称号——当之无愧!
昆仑山上爱国主义教育最好的课堂是康西瓦烈士陵园,每次上山以后,我们都要在这里表达战胜昆仑的决心。康西瓦曾是负责西线战事新疆军区的指挥部所在地,高高的“保卫祖国边防的烈士永垂不朽”纪念碑的后面是排列整齐的84名烈士的坟墓。它位处地势较高的山脚下的高坡地上,它不同于昆仑山的整体黑褐色,它独树一帜、是当年军装的颜色——黄黄的山,黄黄的坡,黄黄的碑,它面向新藏线,从不疲倦地给南来北往的军人们鼓劲。(另叶城县烈士陵园安眠着罗光燮、王忠殿和司马义.买买提等110名烈士。疏勒烈士陵园也安眠着许多烈士。)
昆仑山上最迷人的地方是班公湖,它海拔4200米,是昆仑山上仅有的大淡水湖。一望无际如海,湖水清澈,蓝得令人心醉,像只蔚蓝色的眼睛望着你。鸥鸟翔集,细浪荡漾,蓝天白云映在水里。它的另一半属印度,我边防军的巡逻艇日夜在湖面游弋,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湖心岛上有数不清的野鸟蛋俯拾皆是,湖里胳膊大的狗头鱼又密又傻。每当我们的军车从湖边的溪流通过,数条大鱼立即漂翻水面。1978年我们队在完成外业、集中作内业整理时,专门派人过来用电击捕鱼。只一天,竟整整剥了三天鱼(无鳞鱼好剥),除了顿顿是鱼吃了一个月,回乌鲁木齐时竟拉回用麻袋装包、满满当当的三大卡车干鱼……在这个荒漠无垠的高原上,能奇迹般地呈现出这一湖丰富的自然美景和赐予,你被它诱惑,被它迷醉!
在界山北面,有一个新疆境内最后一个的甜水海兵站,它孤独寂寞地存在着,除非迫不得已,人们是不会在这里留步的。其实甜水海远没有它的名子那么动人,既没有甜水,更没有海,是一片新藏线上唯一的也是最宽阔的大戈壁滩。那次是地震不久我们住在那里,平房上到处是半拳宽的裂缝,晚上大家正在大通铺的床板上打牌、聊天,突然一阵晃动,“地震了!”人们随大流盲目外拥。我两手撑着铺板,从铺中间一下挺落到地面,可恶的一粒玻璃球大小的石子,不偏不倚地垫在我光着的后脚跟当间,痛得我半个月走路一瘸一瘸的。可就在这里,那是李双江调北京之前,随新疆军区文工团来到这里进行了一场慰问演出。初到高寒缺氧的昆仑山,乐队因病号多无法配乐,李双江涨红着脸,在雷动不息的掌声期盼下,一次次地谢幕,一次次地出来,用清唱连续唱了7首部队歌曲。逼得兵站站长上台发脾气后,大家停止了鼓掌,终于把还不肯下去的李双江护到了一边。李双江躺在那里大口喘气,直到演出全部结束……
1974年是我们整个大部队进入这块荒漠又神秘的高原的一年,我们队首先到达的地方是里田错附近的拉竹龙。那是测区的中心大本营,测区横贯青藏高原世界屋脊,平均海拔在5400米以上。
在乌鲁木齐时,我为了了解情况,特意到我在政治处工作时我们股斜对门王政委的办公室,我知道他那里挂着一幅有半个墙壁那么大的很细致的新疆全图:自新藏线多玛以东,零星分布几个小圆圈,拉竹龙就是其中之一——谁不希望能在一个有居民的地方扎营呢?可经过两天的挖车、开路、摇摇晃晃地来到拉竹龙后——除了荒凉,根本没有人烟来过的痕迹!
里田错就在不远,黄色的水面漂渺平静,块头有我们几个邳州大。它同沿途经过的几个大错(藏语湖)一样,全部是又咸又苦的咸碱水。淡水就是湖边的小溪水。当时是四月份,温度低雪水融化少,溪水很小。
无人区是指无人而言,但那里却是动物的天堂。成百上千只或是都长角或是都无角的羚羊群(以前都说是黄羊,尾巴翻白的是羚羊,上网以后才知道我们、包括边防连的都给叫反了);还有膘肥体壮的野驴群,拉着长长的队伍只和我们车辆保持100米距离,同我们车辆比赛长跑;山窝处漫山遍野的野牦牛悠闲自得地啃着稀拉拉的小草,一旦发现我们军车突然闯入,立即炸窝一样分逃而去;最胆小的是黄羊(数量不及羚羊一成,那时都说是珍贵的羚羊),里首张着的白尾巴特别好认,可你只能在300米处望群兴叹,车子不动它望着你,一动就跑得无影无踪……
可牦牛有时也是对生命的威胁,我们中队一名山西兵就遇到过一次惊险。那次他单人行动时误入了牦牛窝,牦牛没有跑,反而领头的壮牛向他冲来。急忙逃命时他退到一条竖裂的山石缝里。牦牛疯狂地向他顶去,能够触到他的胸脯,宽大的角却只能顶在30公分宽的石缝上。发出的“砰砰”响声吓得他不住地喊“救命”。可在远处的战友无法听到。直到几个小时以后牦牛离开他都远去了,他才敢出来。
有趣的是一次我们发现一大两小的黑东西在动,赶到跟前一看是一只大棕熊带着两只刚满月的小熊。见到我们车辆来到,老熊飞快跑走,跑了三四十米扭头一看,它的两个孩子还在那里扭仗,赶快返回用它的两只前掌把它的孩子一个一个地向前猛拨。拨一下,小熊连翻几个跟头。车子顶到跟前时,老熊猛地跳起扑向车头,没等来及煞闸,它却正好扑在了车轮底下,呜呼哀哉。小熊被我们用两件皮大衣一包,连及它们的妈妈一起拉回了狼山营地。老熊被大卸了八块,当晚美餐一顿。到底是狼山啊,夜间一个战士(邳州兵王道迎,现农村)值哨去到营区边上的做饭帐篷察看,帐篷周围十几对绿萤萤的眼睛不高兴地盯着他,紧张地他把冲锋枪抱得特别紧……
小熊成了我们的掌上明珠,部队首长专门指示:一天20元伙食、专人饲养。小通信员把几百只空汽油桶围个大圈,称作熊池,大家都称这个四川小兵叫“熊猫”……五个月后我们的专车把它作为昆仑山军人送给乌鲁木齐市民的礼物,献到了乌鲁木齐动物园;只十年又被要到了更享福的地方——北京动物园。如今它们已各有儿孙一大群。
到昆仑山的第一道关是适应。最怕感冒,一感冒就容易得肺水肿和脑水肿,那是个要命的事,不少的战友就因为这,险些丢了命(我的老家邻居曹太合是其中之一,被医疗站抢救多天,差点成为烈士)。因而衣服穿得很厚,身上再脏不敢洗澡,几个月下来里面的衬衣硬得像铁片一样,哗哗响。然而一呆几个月又是什么样?严重的高原反应,年轻人一把一把地掉头发!指甲盖翻翘着,常有人用长毛巾紧紧地箍住脑袋,大把大把地吃止痛片,以减缓难以忍受的头痛!那里氧气含量少的可怜,平地走路相当于背负幼儿爬楼,大口喘气仍觉胸闷。每个人的指甲、耳垂、嘴唇都呈现出青紫色。加上紫外线照射,个个满脸“高原红”!又没得青菜吃,顿顿罐头,一见罐头尤其那个防腐剂的气性,就头疼、想吐。早就听人说过,在昆仑山呆久了,回去后半年内可别怀孩子,否则是个畸形儿;随军家属生孩子一定要下山到叶城,上面的《英雄探妻》即是,在山上生孩子那是千万不行的。
浩瀚无垠的昆仑高原,山型差不多、旷野差不多、遇见的咸碱湖差不多……极易迷路。那年多玛的几名藏族民兵赶着几百只驮羊给我们运送物资,两个月没见人影,经空军直升机搜寻几天,到青海省界里才找到他们;那年我的同乡战友张绍普(现邳州河道管理所)带着几个人出去做一个测绘控制点,几天没能回来,家里人急得要命,到最后发现他们时,他们是在地上爬着回来的,已经三天没吃一点东西。
所有能展现的大平原,蔫蔫的草地并不多见,几米远一株的地下柴疙瘩(贴地生的无叶植物)撅得车子一咧一咧。我们每组配有解放大三○,前后加力带绞盘,4个月用量的汽油、粮食、罐头,加之帐篷、行装,人员只能挤坐在高高的物资上;军医、电台齐全。最怕进入沼泽地带,一旦陷入泥潭,铁锹、千斤顶、木块、毛毯、皮大衣、饭勺、菜铲纷纷进入车底,愈挖愈往下沉。当几个小时一个个成为泥猴终于把车请出来后,一个很大的人造大坑成了我们标在图上的明显方位物。最残酷的倒是我们组,从中队部拉竹龙往正东的漫漫征程,爬山倒是没有,几乎都是泥泞水滩(我组司机湖北兵高玉清当年荣立三等功)。一天走不了多点,绝大多数时间是挖车的!一天住一个地方,一天支一次帐篷,一个个练就了支帐篷的好手。十年前在大运河工地,买了部分军用帐篷,十几个民工围着一顶班用帐篷忙了很长时间没有头续,我重新打开一顶帐篷说,只我一个人,你们看着就知道怎么支的了。我三下五去二,没有一点多余动作,只半小时就完全了结。
1974年8月5日,行政23级工资才领了三个月的23岁的组长(我是副职)贾长城(郑州兵),在开向昆仑山无人区纵深测绘点刚算进入新作业区,在晚上卸车砸帐篷钉时“哎哟”一声栽倒。我最亲近的战友疼得满地打滚,那撕心裂肺的凄厉惨号声在夜空下的冰山雪原间飘游。
好不容易把他架到帐篷里,军医(152医院援测,于同水、六三年兵)向我们了解了他常成把吃胃舒平后,立即确诊为胃穿孔。要知道,这里离具备手术条件的“三十里营房”起码还有20天的路程!帐篷外飞雪乱舞,蓬内如急火燎。我坐在地铺上紧抱着自己兄长的上身,牙咬得“咯咯”响。军医和卫生员(徐州兵王再法)忙得团团转,尽管军医是个手术高手,但在满地是雪的帐篷里开刀手术是不现实的。经他提议,我们也一致承担同意,为了减轻疼痛——打吗啡!吗啡是禁药,不经过逼不得已和承担责任是禁止使用的。
一针下去,很快起到作用,我们终于轻松了一点点。可只过20分钟,他又疼得喊了起来。军医为难了,不住地解释说“两针间隔时间不能低于半小时,你看快了,再坚持五分钟……三分钟就行了。”“不行啊,一秒钟也不能等,我这就疼死过去了!”……实在太可怜了,他撕心裂肺的每喊一声,就像剜刀拧进我们的心里。
我们围着他憋着声个个含着眼泪。终于25分钟时军医又打了第二针……15分钟第三针……10分钟第四针……只一夜身材魁梧的兄长被折磨成了皮包骨头并且萎缩……
到下半夜劲儿实在是用尽了,喊声小了,他两眼怔怔地望着我,竭力地说着最后的话“文存……眼看……四幅图……还没绘一幅……我,……难为你了。”那是在海拔5400米的地方,空气十分稀薄,即使正常人说句话也得喘上两喘。亲爱的战友说完这话后,再也没劲了,只能用手把我搂在他腰前的手抚了又抚。我眼眶里含满热泪,强忍着不让掉下,看不清楚战友的骨嶙面孔,只能大大地睁望着、头点着……
凌晨,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帐篷内哭声撼地!
(后葬在叶城烈士陵园。我接任工作后,为纪念他将这地方标注为长城沟,四幅图经最后验收,三幅优秀一幅良好,没白了我战友的夙愿。)
……
人,要有精神支柱,一个人垮了,首先是精神上垮了,自己摧毁自己。在弱者面前,昆仑山是强者;在强者面前,昆仑山又是弱者。昆仑山,军魂所在;昆仑山,军旗不倒,永远飘飘!
昆仑山军歌:一条好汉是黑不溜秋的你,上昆仑,走阿里,靠黑不溜秋的你。飞机过不了的地方你爬了上去,小草长不活的地方你活在那里。冰山雪原、急流峭壁,又能拿我怎么的!吃不饱氧气咱张大嘴喘气,看不见人影就大声呼唤自己。高高在上的你啊,黑不溜秋的你。越黑,爹娘越想你,越黑,祖国越念你!
昆仑山宿营地。一般设在低洼处、有小溪的地方。图中银灰色的小帐蓬只能住2人,小组出动带此。边上的深绿色帐蓬面积不大,是做饭和放生活物资的蓬子。露角的是集体住的班用帐蓬,地铺。全部羽绒服和羽绒被。羽绒服只是外罩,里面绒衣、棉衣、军外罩一件不少。睡觉时直接钻入鸭绒被,上盖皮大衣。几个月不曾脱衣服,里面衬衣像铁片,哗哗响。
我们组无人区路线。图上两黄点之间是我们的经过路线,蓝线是大河流,未标的小河流无数,到处沼泽,随时陷车,还是重车。图上就可以看出该路线的行车之难,何况那是亘古无人去过的地方。测区东端至青海省可可西里。棕色虚线是“长城沟”,战友牺牲在沟的顶端,即黄豆处。我们组测区居无人区的最纵深处。
(说明:以上是04年的首发稿,后面是05年和09年补充的)
尼雅河源头历险后续故事
当年抬我出去的救命恩人之一老组(排)长段长寅(1965年入伍),05年10月10日午前从洛阳同我通话很长时间。他是他孩子两个月前在新华网看到本篇后才知道的。为了和我通话,费尽周折,电话打到了我们水利局的城外看仓库的老头那里,看仓库的专门过来告诉我才得以和他通话的。言谈中他激动不已,口口声声说我给测绘大队做了件大事,文章看得令他多天难以入睡。他一再说,他从军20多年来,只有两件事令他刻骨铭心,一是我们在尼雅河的遇险,一次是和牺牲的刘晓红(段的组长,当时新疆军区副司令员的儿子)的那次遇险,离死亡只差一点点。
我的患难战友老组长段长寅终于找到了我的当天,同我通了两次电话。我们俩分别多年,“说不完的话,叙不完的情,流不完的泪……时间持续到很晚很晚”(下附《大兵在家乡》的原文),并天天同我通话。那天我说“老组长啊,我们可都是在自己家里打的,一分钟可是近一元钱?你至今仍退休留用,何不上班时用办公室电话?”他说“不行啊,我要说的话太多了,眼看我要睡觉了,可不说,我睡不着啊?”他几次说到“男儿有泪不轻弹”时,我听得出,他正在流泪,“刻骨铭心”不时挂在嘴边。我告诉他“从生死关头过来的战友比胞兄弟还亲,和你一起抬我出去的刘永灿(徐州兵)是我的好哥哥,1998年他听说我到徐州水利局办事,那天中午作东在一个大酒店里盛宴款待,同时邀了在徐州工作的夏俭、孙建、徐子华、司尚河等我们基本是一个队的战友相陪。平时我们俩只要在一起,嘘寒问暖没得再说。”
——“你文中说‘那位维族向导经过当地组织民兵多次搜寻,终于三年后在一个冰窟窿里找到。’你是怎么知道的?此事发生三十多年了,是我心中的大疙瘩,始终是个谜团。”
我说“当年11月因我首次投稿连续在战胜报上发表了民助的《尼雅河上的战斗》和助民的《冰山下的新房》,随被调到政治处宣教股当了专职军报通讯员,股长程乐贤(后政委,转业后任河南省建设银行安全处长)是我的第一入党介绍人,我们关系特别好,之间走动密切。因为我常向他打听民工的下落,那是第三年后他得到于田县武装部的电话反馈,随后告诉我的。程政委还说,于田县武装部对此事非常重视,年年组织民兵到冰山搜寻,遇到许多险阻,终于在一个冰窟窿里找到,那位民工早已是个冰人,身边还有仪器脚架,绿挎包里还有两盒罐头和几个干馍馍。”
我说“1972年9月于田县因为鼠疫封锁交通,我们住在武装部,被困在那里一两个月,我曾两次见到这名民工的五六个家人哭得泪人一样找武装部解决。”老组长接着说“那时你正在和田住院,我们组遭难的消息传得很快,把冰山上的那个控制点完成后,我一下山就和几名同志带了许多安慰品到民工家里。民工是个单身汉,父母亲、兄弟姐妹很多,很通情达理。那个民工是在我这里出事的,我非常对不起他和他的家人。三十多年了,这个谜团终于在看到你的文章后解开了。”(老组长因为后来调到其他队当教导员,我们常不在一起,疏忽了。)
他说“那年,航片落水、你死里逃生住院、民工失踪寻找、韩龙成臀部负伤、几次冲刺冰峰……搞得我焦头烂额。‘男儿有泪不轻弹’,那年我流了多少眼泪?1967年那次,我们是实习生,刘晓红是教员和我的实习组长,在过冰河时,刘晓红因冰层坍塌第一个落入水中,后面是郭家本,也落了下去,我紧跟其后,死命扯住郭的衣服,随时自己也有掉下去的可能,终于把郭家本拉了上来。那个冰河冰层下面的水是流动的,掉进去淌到冰层下面是没救的。郭家本在南阳,我们一到一起就激动——可那历程很短,而在尼雅河源头,是几个月!……我们四人抬你出去的几天,进去时你知道,‘趟急流,过险滩’,那是单身啊,何况那时还有余力,而这时身体已经极度疲竭,高山反应、缺氧、多少天来哪像吃饭的样子?甚至想喝水也不成,那个河水是浑泥水。我在回报你摔伤的经过和部队发出的遇难通报上是写着‘极度疲劳造成’,不是极度疲劳,你不会出事的!”我说,“贴冰崖下去时,手指头抠着露岩,悬空探脚,几个指头尖一点劲没有,实在撑不住一百几十斤的体重,这才掉下去的。要说,我还是个翻单杠的好手,在平时根本不算什么。”段说:“单身在急流中行进已经很困难了,而这是抬着你走的,常常一个人冲倒时,我们特别紧张——头上还顶着你。那几天我们身上全是水,尤其晚上冻得打颤,灰心时甚至想都不活了。”
我说到“我文中写道:每次在担架上醒来,我挣扎着喊叫着‘别抬了,我就搁在这里了!’不是把我紧紧捆住,我就准备……我们都哭了啊!”——电话里这边我泪水满面,听得出老组长在那边的抽泣声。我说“还有韩龙成,是多好的同志?同批兵第一个入党,也得是第一个提干。可他臀部骨伤没法外业怕拖累,在年底坚决要求复员。”
——“把你送出去后,我们接着向冰峰控制点冲刺,那个山太高了,二次半途而退,最后那次是攀到6000米处,可遇到雪崩了,我们是从深雪里拱出来的。扒人扒了很长时间,全部出来后,只好退阵……那时的布点法,你写道‘不在那山巅设点不行,没得选择,逼得如此。’我们也无权变更,上哪变更?此事受到测绘大队领导的重视,经过复杂的磋商,以及和西安内业航片控制加密队交涉,同意移位,并由我们测绘大队的技术权威梁全森参谋(广州人,现在茂明市)组织实施。”我说,“我文中说,住院时‘张再田参谋长天天都来医院看我’,其中还有梁全森。梁全森是总指挥部里负责业务的,你们的实施方案和过程,我在和田病房听他和参谋长谈论过:移位在6000米的一个山头,因为脚架是失踪民工背着的,观测时没有脚架,是把仪器放在仪器箱上进行的”。段说:“完全对头,当时梁全森记簿,我观测,我是整个趴在地上观测的。测绘大队有史以来所有测绘点的仪器高只有这次是30公分高!那年,我患病很多,其中因为在冰水泡的时间太久,我患了严重的腿神经血管痉挛,并皮肤溃烂,多年来怎么也治不好,直到现在。”
接触以来我们几乎天天通话,每次老组长都提到:“那个年月,为了拿下无图区的战备需要,我们在昆仑山上和天山南北年年是和死神打交道,吃尽了苦头,许多人死里逃生;虽然刻骨铭心,但我们无怨无悔!在家庭中我对我的两个孩子常常谈到这些话题,要他们时刻珍惜。当然两个孩子非常争气……孩子们和我非常谈得拢,观点融洽。”
我说“那时的大气候就是这样,我军特别顽强,不仅我们,整个测绘大队的干部战士都是这样!虽然那时的经济条件特别差,各种设备及技术方法等情况和现在没法比,可我们不干谁干,总不能等到条件好了再干?那时是‘有条件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王进喜话)。我还对孩子们说,那算不了什么?我没有像你们爷爷那样解放前一直要饭,虽然我入伍前没吃过一次苹果,从来见不到油星,没有白馍馍吃,而一穿上军装,那个白馍馍吃的真舒服。入伍的第一年我就长了30斤,个头窜了10公分!再有,现在退休了,一天班不上,到月底白领一千几百元工资,感谢党还来不及呢?”……
在同老组长的通话中,他提到了他曾经为昆仑山的测绘生活写了一首诗,如下:
测昆仑
百鸟绝飞昆仑山,一棵树木寻不见。
驱车闯禁宿牙湖,夜半狼声难入眠。(牙湖,狼山附近)
天作棉被地为毯,狂风梳头雪洗脸。
冰川测点遇雪崩,世事沧桑不言难!
另外老组长还谈了在洛阳、郑州等一些河南战友的见面情况及名字:
杨海潮、郭顺祥、崔国顺、刘孝明、冯光、郝巨光、史守信、史三杰、赵万兴、孙玉钦、李小军、张家根、金长恩、夏金发、刘建民、孙铁山、刘怀章、杨树林、赵长河、李复胜、谢治河、褚勇、尚铁良、张文祥、申学义、司桂山、王跃林、马凤堂……,还有留在新疆的王炳堂、刘振京、吴新志、孙高世、张富山等。
民丰县与昆仑山
上图中尼雅河山口处的3000米高大山是那一带前山地区最高的山,既使在其他地方也很少见。那时我们和民丰县工地指挥部住在一块,引水工程从图上两山夹档处作起点,宽高2米的地下渠7公里之长,全是手工开凿完成,工程相当艰巨,全民上阵达五年(该工程设有纪念馆)。由于尼雅河水面很低,无法浇灌比它高出许多的大片土地,人们只能靠进大山里放牧过“野人”生活,极为贫困。当时全县人口12000人,县城特别小,不过几百人。然而作为出行和放牧的主要工具毛驴有20000头。工地指挥县长同我们说起时,我们还笑。也就是引水工程完成后,开垦了大片土地,进山的牧民大大减少,亘古游牧的人们才有了定居生活,人口才开始大增。据民丰网介绍,2000年统计达32102人。民丰和且末是民丰和且末是新疆路途最远及最偏僻的胡同底。
有关该水利工程,民丰网介绍:“八一八”康赛水电站工程位于县城西南47公里的昆仑山麓。“八一八”工程号称民丰县的“生命工程”,是民丰人民向昆仑山要水要电而创造的一道人间奇迹。1968年6月18日,民丰人民靠“一颗红心一双手,一把锒头一盏灯”的英雄气概,在昆仑山奋战五年,打洞7120米,终于引下昆仑泉水。之后又利用高落差建成了康赛水电站,康赛水电站是全疆第一座斜击式、高水头、小流量的高难项目,68米深的竖井是当地施工人员自行设计完成的。这两项工程从根本上解决了当时的缺水少电的面貌,使人民生活发生了质的飞跃,此工程受到国务院、自治区、地区各级领导同志的高度赞扬。现已成为民丰精神的象征,是民丰县重要的爱国主义教育和传统教育的基地。
有关民丰县昆仑山的险峻我文中作了描述,近日看到民丰网的“自然地理”比我还会写,它是这样叙述:民丰古称尼雅,地势南高北低。南部昆仑山脉横亘,终年积雪,最高海拔6300多米,山前冲积平原,地势平坦,海拔1350-1500米。昆仑山地由造山运动地壳隆起形成,升高急剧,连绵起伏,峰峦重叠,海拔5000公尺以上。最高的吕什塔格峰横切昆仑山,海拔6368公尺(该山顶就是我们攀爬的山),峰顶比较平坦,状似馒头,终年白雪覆盖,银装素裹,高大雄伟,颇为壮观。峡谷经长久的雨雪侵蚀冲刷,北坡岩石裸露,悬崖峭壁,人畜不能攀越(主指那4公里,我们是进入的第一支队伍,亘古无人光顾)。由它发源的河流尼雅河,往北流经(我国)西部的尼雅绿洲。该河河床狭窄、河谷深切,两岸悬崖绝壁,高达100多至300多公尺(我原文及图片对深处的河崖没敢多说,是150—200米,它是300米),民丰、于田两县维吾尔人民称之为乌鲁克萨依即汉语大峡峪之意。河床落差大,流水湍急,夏日每天午后洪水一至,势如奔马,乱石滚动,声如轰雷,令人惊心动魄。
可以想象落水的8张航片的寻找之难;在我被抢救出峡口时正值洪水最大的下午,采用缆绳等许多办法终没能过河,是候至第二天蒙蒙亮水势小点时拉着绳子才过去的。我还记得,四位战友把我抬到峡谷跟前的陡石山前,遇到了几日前的山体大坍落,进来时下陡石山的路线怎么也找不到,不知该从哪里上,花费了很长时间才摸到原来攀过的痕迹。
另外2005年春节用百度搜索“尼雅河”,我发现一篇国家科考队进入河头考察的万字大文,也配有我们很熟悉的峡谷以里的图片。核心是2000年他们历经艰辛,终于成为人类第一次进入源头的队伍。其实我们比他们早近30年,而我们没有他们文中叙述的任何先进设备和庞大的组织费用,及步步高山适应和复杂训练?很简单,说进就进去了。
贾长城的牺牲和后事
上文我叙述“到下半夜劲儿实在是用尽了……只能大大地睁望着、头点着……凌晨,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帐篷内哭声撼地!”
这里“头点着”的后面是省略号,省略号里的内容多着呢。但在主篇里表述,就杂乱无章和累赘了。
省略号里的内容是这样的:
从贾长城被确诊为胃穿孔后,从我们组两瓦电台发到拉竹龙中队部,中队部的15瓦电台发到大队……。这一夜,昆仑山上电讯异常紧张繁忙,各级领导都为在昆仑山最深处的贾长城担忧无眠,紧张制定应急方案。处于贾长城在要疼死的情势,同意我组军医的打吗啡办法。在拉竹龙中队部坐阵的指导员孙高世,除和分散在各组的中队干部保持电台全天侯开通联系,依照上级布置立即派出中队部军医(张体华)携带各种手术器材、药物、设备、氧气瓶等等,打破常规,向漆黑的夜里和路况并不熟悉的东方向赶往我组。为方便前方和军区直接联系,大队长派出一名能翻译军区级密码的机要员就近去中队长马凤堂的所蹲组,和马凤堂走捷径驰向我组。当然南疆军区也对三十里营房医疗站发有救援指令。处于垂死挣扎中的贾长城,我们能不让他打滚就不容易了,别的什么也顾不上。
那时间,我们还很年轻,并不知道胃穿孔会死人的严重性,贾长城牺牲后我才听于军医说,胃穿孔在海拔5400的环境下24小时内不能开腹手术就会死去。更有,到下半夜他不喊了、不挣扎了,我还认为情况有了好转。在离天亮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依照中队部指令,我们将他的行囊铺在大车板上,把他架在铺上,两件皮大衣前后包着,由于军医带副司机及一名战士三人架护,汽车开始驶往拉竹龙。后来听几名护送的说,行进中贾长城处于昏迷状态,嘴里几次吐出丝丝声音“绘图”“绘图”,再没有别的话。也只是一小时,在天刚亮的时候,静静地再也没有一点气息!
中队长和机要员是于8月6日半夜赶到的,来以后就给一个个发呆的我们做工作,说:“没有事,你们的组长会重返你们组的,目前你们组的任务还很重,除外业做了点,内业工作几乎没进行,大家一定要积极努力,真疼爱你们组长的话就把任务尽早完成,不要他再过来……”
天刚亮,全都呆坐在帐篷里、已经两夜未眠、滴水未进的我们,突然听到围在我们中间的电台明呼声:“马中队长听好,现在给你发一个电报,是军区密码,要电台员接收后交给机要员,对电文一定要严守秘密,绝不许对任何人说!”
这是我们队长张玉祥的声音,他是新疆军区出名的军事尖子,是从野战部队调到我们部队当队长的,平时嗓门很大,对测绘技术一窍不通。从贾长城被送走后,紧张繁忙一夜呼喊没停的电台顿时平静,我们急切地想得知组长能够怎样,对一天一夜没有任何讯息的电台,反觉静得可怕,眼巴巴地等着,终于来了喊话却是这样的要求!不仅中队长的脸色顿时发青,满帐篷的人脸色都发青。
机要员对照密码本翻了半天扒出一个字,又翻半天扒出第二个字……还不时地环顾背后的我们,生怕别人看到。我佩服我们组的电台员(是班长),密码本就在自己脑壳里,敲键特别熟练,你话说完了,他的电报也都发出去了;接电报时,假如我们就在跟前,索性像正常说话一样直接念出内容。听班长讲过,团里每半年更换一次密码,接到新密码后一天到晚坐在那里背,一个星期就全部会背了,背密码早已习以为常。我们心急如焚,干着急,心里说:“机要员哪,你能不能快点哪?”
终于译完,他起身过来交给中队长,我们的卫生员王再法也随身起来,站在中队长跟前,头钩到中队长的头上。
中队长静了一分钟才看,脸色异常难看,严肃地看着帐篷里的每一位,说:“电文是:贾长城已经牺牲。”
“哇——”王再法悬堵住胸口很长时间的气全部喷出,鼻涕和泪水哗哗流下,嚎啕大哭……,而后帐篷内都是哭声,哭声越来越大——哭声憾地!
约半小时后,中队长止住了大家的哭声,说,队长及大队领导考虑很多,当然,队长不知道我和大家在一个帐篷里,这是上级领导担心你们知道组长牺牲会严重影响情绪,否则任务没人完成了。顿了一会,他说,现在我宣布:你们的贾长城组长牺牲了,现在有文存同志代组长,带领你们完成贾长城未尽的任务……
不久中队部发出通知,这地方的昆仑山环境太恶劣,所有各组内业工作一律停做,突击完成外业,完成外业的小组立即返回拉竹龙!不许耽搁一天;内业工作全部在中队部集中做。
为更好地保护好贾长城的遗体,中队部及时召回了附近作业组中和贾长城一起入伍的郑州兵金长恩、李复胜和张森林。看到浑身铁青、骨瘦如柴、已经严重萎缩的战友,念想为人特好,平时对他们的处处关心帮助,特别难过。这时迷路的中队部军医返回了中队部,立即配合金长恩处理遗体。二人小心翼翼地为贾长城脱下衣服,由于时间太长,稍微用力,就会扒破皮肤。完后,金长恩用军医提供的几大包药棉,沾温水一遍又一遍地把上山后两个多月未曾洗澡的贾长城洗得干干净净。李复省和张森林找到很远的地方,刨来了大量的冰块,摆放在遗体周边;金长恩连续几天昼夜不离地依偎在贾长城的尸边看护。历年外业我们没人把崭新衣服带出,为遗体换新装成了问题,中队领导经过四处寻找,最后在班公湖海军舰艇中队找来了里外几身深蓝色的海军式的崭新军装。还有我们那时的着装是和边防团一样的上绿下蓝、帽缀国徽的公安警察制服,副中队长杨海潮把自己压在箱子底单军帽上的红五星摘下,缀在贾长城的新帽上……
后来中队部专门抽调一辆专车,还是安排金长恩、李复胜、张森林护送下山。至今,每提此事,金长恩三人还是怨气未消:车刚到叶城,152医院的人员立马接手,无论三人怎样的哀求,甚至大吵,他们坚决不让他们三人在跟前以及参加埋葬,以你们很辛苦了需要休息推辞。保密地连多会儿埋葬的,他们都不知道。当知道已经埋在叶城烈士陵园,为贾长城安葬时身边没有一个测绘大队的战友,他们伤心地锤胸跺脚!
到9月,我们部队在昆仑山作业的各中队陆续撤回到叶城,全部驻在叶城兵站,我们中队是最后一个下山的,兵站的房间几乎被我们部队全包。
我们到叶城的第二天一早,全部的近千名人员集体到距兵站7公里、新藏线○公里旁边的叶城烈士陵园给贾长城开追悼会。下车后,大家排成单列,默默地走进烈士陵园,迎面映在眼前的是三座一模一样的直径约5米,上塑红色大五角星的圆形水泥墓,这是1962年中印战争中牺牲的罗光燮、司马义艾买提、王忠殿三位全国战斗英雄的墓,墓前的石墓碑高达两米五。英雄墓后面是一片方方正正、横竖成行的70余名中印战争牺牲的排以上的烈士墓,一米多高的石墓碑和土坟头全部一致。并且知道了当年安葬在康西瓦烈士陵园的均是战士,在叶城烈士陵园的是排、连级干部,营级以上的安葬在南疆军区疏勒烈士陵园。
贾长城的新坟在最后一排偏西的位置,紧挨着中印战争烈士墓是自1962年中印战争烈士墓以后,安葬在这里的第一人(注:1970年在天文点翻车牺牲的三中队战友孟文群安葬时可能考虑属事故性质不好评为烈士而不在烈士墓区)。墓群后面约70米,是一座高约一米五的会议大台,后侧4米高的台壁中间悬挂着放大的贾长城遗照,下面排满花圈……
追悼会由大队长张宝居主持,我们的指导员孙高世念追悼词。念着念着,指导员哭了,眼泪鼻涕流漓半米长……。接着的是生前战友代表金长恩上台讲话,讲话稿是他们几个郑州兵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从头天中午忙到半夜写出的。此时金长恩已经泪流满面,他的怀念战友的讲话足足半个小时,眼泪、鼻涕流漓到脚面,极度悲伤,痛不欲生,常是哽咽地半天说不出话。台下人人眼含泪水,我们组、我们中队哭声一片……(年底,贾长城被批复为烈士和追授三等功时,测绘大队全体人员在部队礼堂举行了第二次追悼会)
藏 北 阿 里
我国最高的地区,高寒荒漠,人烟稀少,主牧无农,是孔繁森生前工作的地方。首府狮泉河由进藏部队开发,物资由新疆叶城运入。中尼边界的普兰县城极为闭塞,是我国人口最少的县。由于中尼两国关系长期友好,这里几乎没有边防,双方边民随意往来,并形成边贸小市场。七十年代手表紧缺,我在这个测区的战友每人均买了几块漂亮的双日历带彩盘的外国表,几十元一块,在内地300也买不到。且商品特别便宜,比如上海飞马香烟,乌鲁木齐0.28元一包,那里只0.13元。
藏族牧民在藏北高原只在县乡所在地集中一些,放牧的偶尔见到,一般在居民区或公路远至100公里以内有,再远的没有,不然怎叫藏北无人区。我五上昆仑一共见过4次,均是一家人,4-6口那样,黑黑的,可以说从来没洗过脸,当然也没必要,反正没有旁人,脸再白没人看。我们也是这样。他们虽然孤单,从来都是慈眉善目乐呵呵的,身体都挺结实,没有瘦骨人。有时我们车子停下来,他(她)们就过来热乎地说“金珠玛米”,我们就送给他们饼干什么的,他(她)们不知怎么感谢才好。女孩坐在地上,用沙子、砾石、土用力地揉搓生羊皮,软和后缝制衣服;猎枪的2只枪腿是黄羊角。他们也有放牧界线范围,20米远刨起一块土,作为记号,有时车子走了几十里也没有头。
干牛粪是牧民的主要燃烧物,火苗蓝蓝的,没有烟。在前山地区作业时我们是骑骆驼或毛驴,遇到大雪掩路无着时,恰恰是它们的粪便给指路。因为它们的粪便里有没消化的玉米,乌鸦就刨遗留在原来小路上的粪便啄玉米吃。不远就有几只乌鸦,或有乌鸦在雪地上留下的痕迹。你就按乌鸦或痕迹走是了,不用担心掉下山去。
新华网友甜水海补充
我是汽车30团的,当年除了叶城的29团外,就是我们在跑阿里了。之所以网名取甜水海,是因为1975年7月底我连从甜水海出发后在离界山大坂还有80多公里的铁龙滩被水围困三天两夜,多人高原反应并发肺水肿,后来幸亏多玛兵站有三十营房的医疗分队,经抢救全部脱险。至今仍然感谢她们和想念她们。这是我在新疆服役期间最难忘的事,比在北疆冰大坂困二十几小时困难多了。1974年我们利用到阿里回叶城整修的机会去南疆叶城烈士陵园扫墓,我发现年纪最轻的是她们的一位女战士,原谅我,我不愿意提起她牺牲的年龄,想想他们我们现在吃点苦算什么?(文存:17岁,我《战昆仑》一文提到的在边界途中遇大风雪冻成冰人的巡医卫生员)你们测绘也是很艰苦的,当年在山上遇见过属于总参的测绘部队。
新藏线当时每年只有7、8、9三个月允许上山。有一年我们拉老兵下山,到叶城后有几个老兵,竟然不脱衣服跳进兵站旁的一个水池(涝坝)里,他们三年没有见到过这样大面积的水域。山上的退伍兵下来的迟,不像内地;探家的离队假期是半年。(文存:兵站那个涝坝我印象很深,我们大部队一下山,第一件事是洗澡,不过那水是食用的,我们没有人下去,是在空地上,仅一个傍晚,涝坝水少一大截。那是我们近半年的第一次洗澡,用水量是头号的!“遇见过属于总参的测绘部队”就是我们,即总参第四十一测绘大队,新疆军区代管;藏南是成都军区测绘大队负责。我们每年4月初离乌,10月中旬回乌。)
“驾驶员刮擦着开凿的岩壁行进,生怕路边地基不实压塌下去”,其实路基被雨浸泡后塌下去的事情,在六、七十年代还是常有发生。特别是在铁隆滩那里,铁隆滩叫鬼门关,你记得否,汽车还不准鸣喇叭,是因为喇叭声音会引起共振造成雪崩的。(文存:“鬼门关”这话早了,有年头。我文中说“我们经常遇到突发大洪水把道路冲断,被逼在高地上,四面水流湍急,有时一困半个月难以脱身”也就是你说的铁隆滩。主要是送菜的单车,人手少,困的时间长,所以我们对送的烂菜很珍惜。)“军车下坡在很大的惯性下,他气闸配合手闸、甩方向,手脚不停麻利干脆”那是由于空气稀薄,解放车刹车气都不够用,在平地汽车可以打到气压表9—10个字,在上面最好的才能打到5个字,每脚刹车需要0.5个气,3个气以下就没有用了。只好配合手刹。你都能闻到离合器片磨出来的臭味。所以如果车况不好,连续刹车是很危险的。
因为高原气候,夏天上山也要都上冬天的全套服装,白天中午气温较高,导至汽车常常气阻(文存:昆仑山7月最热时如你述一样,当时我们有一个闯王兵王再法曾下一个小水窝洗过几分钟澡,我们都不敢),晚上又冷得要命。我们部队有个新来的医助,北京人,上山时穿了一双单皮鞋,到麻扎就受不了了,后来在兵站里借了双毛皮鞋。在高原由于气压的关系,汽车的动力要大打折扣,造成了你们用人推车的现象。
我们那次遭遇洪水围困是自己用汽车的栏板加备用油桶在上游用使洪水改道的方法才得以自救的,整整三天两夜没有什么休息,要等到太阳落山,起风了,洪水小了,才能干活。在没膝深的水里干十几分钟就得上来,那融化的雪水,像小刀似地在割你的皮肤,几分钟后就麻木了,缺氧使得一些人干着干着就昏过去了。当时最有效的办法是吸氧,但是一个连只有两瓶氧气,每班两个氧气袋,谁也不愿意多吸,常常是老兵让新兵,干部让给战士。这些我记得很清楚,也永远忘不了。(文存:那个氧气袋氧气的橡胶味特重,不得已谁也不想吸它)
我当年第一次上山时,在驾驶室内,心情和你描述的一样,紧张不得了,第二次就敢自己开车了,胆子就是这样练出来的。所以当我看到《英雄探妻》的报道,惊讶程度不在你之下。我不知道现在高原汽车的性能,当时我们连全部40多辆重车从甜水海到多玛用了27小时,创造了当时的整连行车记录。可能下山空车快一点,可是那也颠得够呛!
有关班公湖的鱼,有次发大水,湖水漫过公路,水退后我们在水沟里也抓了好多鱼,带到兵站改善了生活。上山过的人,下山后对于罐头的态度,基本是一致的,反感、厌恶。我们当年上山的伙食费在当时是挺高的,0.65元基本伙食,1.50元行车补助,1.00元高原补助。这在七十年代初赶上了潜水员的标准。可是只能吃罐头。关于西藏,国家是明显补贴的,物价比内地便宜许多,就是现在西藏也没有国税。
俺的驻地在托克逊,在吐鲁番盆地内,夏天也是够热的。车往南疆一走就马上翻越干沟,就是现在被人称为“火焰山”的、是天山南麓的一段。夏天时从南疆过来,一下干沟只觉得热浪扑面,汽车要是下的快了,耳朵会嗡嗡作响。夏天白天在那个泥巴垒起的营房里,气温有多高不太清楚,反正都光着膀子在搞汽车的二级保养。普通的体温计都到顶了,没法量体温。一到晚上新疆时间8点以后就凉快了,要穿衬衣。好在我们每年夏天都会上昆仑山,就是夏天去,也得把棉衣,皮大衣带上。都有点搞不清什么是四季了。(文存:你营房在托克逊,那是个暖和的好地方啊?太暖和了!记得那年到你们团去,你们团正在搞营房建设,那个砌砖的复杂是第一次见到。在全国,房墙都是一道墙,你们高级,是两道,中间有空!——热得没法提! 甜水海:你说的太对了,那墙是防冷防热的,所以我说我们都分不清四季了。)
我们平时就是到大河沿车站拉物资,然后运输到南北疆或者到西藏阿里。我们出发后第一餐中饭都是在库米什兵站吃,晚上一般住库尔勒,第二天到库车,然后是阿克苏、三岔口、喀什,从叶城上昆仑山。或者再下到和田。当年新疆南疆大多是搓板路,春天还要成为翻浆路,特别严重的是博斯腾湖和库车到阿克苏的那段。冬天我们常常到北疆的阿勒泰、伊犁地区拉粮食。你们是测绘兵,我们汽车兵只要不碰上塌方断路,再怎么着,晚上到兵站房间还是有的,不像你们睡帐篷,太辛苦了。我们部队当时流行的话:赶站不赶站,起初五点半,天不黑不到站,不拉灯不开饭。
有一首歌,歌中唱道:不是男子汉,莫到天边边,不是男子汉,莫上昆仑山。昆仑山是把试钢的剑。
刘校明:我是眼睁睁看着我的两个战士牺牲的啊!
1972年11月间,我调到政治处宣教股的那天,新闻干事即新闻组长周开富,要我坐他的对面桌,打开一看,满抽屉的照片,全部是5个月前孟国斌和孟建强牺牲后的照片。有在峡谷找到他们时拍的现场照片,有给穿新衣服时的、在棺材里的,以及开追悼会时的许许多多照片,其惨景立刻使我浑身发麻,之后魂绕一月不散。孟建强是和我一节车皮拉到新疆的,他的死令人心痛,尤其看到真实的惨景照片,更使我悲痛不已。至1973年6月,政治处交我一个任务,要我去天池附近的大黄山煤矿,采访驻在那里外业的教导队区队长即二孟牺牲时的组长刘校明,我住进了他的单人房间。可不能提!一提就哭。他指着自己满头的铜钱秃说,他俩牺牲后,我心疼地尤其在头半年就没睡着过,如今头发秃了一多半。然后再也说不下去了,我白白在他那里住了一周,任务无法完成。
2006年因为保卫董存瑞名誉,我被中国电影家协会告上北京朝阳法庭,为进行我的第二次开庭和董存梅、董存瑞生前部队、董存瑞生前战友等6方联合把他们告上法庭的开庭,我在北京住了两个月,刘校明等四位转业在新疆的老战友为了来看我和到北京旅游,我又联系了在北京的几名战友,于当晚,我们聚会一堂。此时,我一心想把我这篇文章里对孟建强二位牺牲时的经过描写完全,可害怕再吃闭门羹,也与当时是在战友们的欢聚中不宜提这些伤心事有关。
2007年9月,我专程叶城、疏勒寻得全部战友墓回到乌鲁木齐后,寻墓途中给我提供重要信息,并且天天电话询问结果的刘校明,得知我返回到了乌鲁木齐,晚上他在他单位的酒店给我设宴洗尘。无疑这次宴席上的主要话题是对他回报他所最关心的二孟的坟墓情况。完后,我请他把当时的情况详细说说,他欣然接受。说:
孟建强和孟国斌是在我组同时牺牲的,头几年我常常长夜难眠,头发秃了多半。孟建强年纪很小,非常聪明能干,是象棋和乒乓球赛高手,人人喜爱。新兵连结束后照顾他16岁太小是分到内业队的,可他偏偏要到外业队爬山。先是在我中队部当通讯员,第二年要求到艰险的我组当测兵。学习测绘技术进步很快,观测、记簿、计算都行。
我组是1972年4月进入地势险峻的昆仑山前山地区作业的。在测绘山上一个险峻控制点的的过程中,我们作了10天的准备,那天我在另一个点上观测,安排他二人和两名协测战士去观察一个点,行前反复强调若天气有变就进行撤离。(我插言:我从冰山摔下来的那天是6月2日,部队测区唯一的一辆总指挥张再田的小吉普为抢救我忙了几天,我的《战昆仑》写道二孟是在我之后牺牲的,可碑文刻的是“6月1日牺牲”?刘回答,包括第二天我问当时救我的张再田部长,均说是在我之后,不是1日,具体时间记不清,只能说是6月份。)
到下午时我在镜头发现他们已经登上点位,支好仪器进行观测。可不久,那个山头黑云移到,并且下雨,观测无法继续进行。孟国斌就拆除仪器领人下山,下不多远,孟建强又上去了。据随行的协测班长说,他对孟国斌说,这是组长第一次交给我们单独完成的观测任务,好不容易上来了,不能有点困难就撤离,我就不相信雨能下到黑天。他们几个听了也是,就跟着上去。孟建强是爬在最上面的,走得挺急,雨水使得路滑,不幸滑倒,骨碌滑到孟国斌跟前。尽管脚下是悬崖峭壁,孟国斌毅然去拉他,终因惯性太大,双双从冰山摔下……那两个协测战士也急了,虽然有所准备,最终也摔成重伤。我是眼睁睁看着我的两个战士牺牲的啊!我……(这时我打开手机录音,录了10分钟,刘校明接后叙述的是后事处理经过。)
附:和孟建强在同一冰山测绘的战友08年7月28日在我博客的跟帖叙述
文存战友:当我在这里看到您发的《战昆仑》时,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因为您讲述的,1972年发生在新疆军区测绘大队的故事,我早有耳闻。但遗憾的是,其中缺少了“一中队指导员王登仕和协测的11团班长冰川遇险”的故事。我就是那位班长,也姓王……我们险些演绎了一个“二王烈士永垂不朽”的故事。您提到的1972年牺牲的“二孟”,是在喀什地区的公格尔峰执行战备测绘任务时同时牺牲的!他们死得非常悲壮。出事一周后,他们的尸体才在山的背面的雪地里,被当地牧民发现。记得当时给我们通报的情况是:当时他们组进山“打游击”,因为天气不好,接连好几天拿不下那个点,大家很着急。终于盼来了一个好天气,小家伙出发前,发了一个毒誓:“今天就是死,也要拿下它!”小家伙不肯下撤,副组长就跟着他重新上去,不多时,两人就与小组失去了联系。从现场情况分析,都是绝壁,副组长拿他没办法。
上述文字是2005年9月4日我在新华网军事频道看到您的《战昆仑》后写的一段文字,因为在几十年来,我一直思念我的这些战友,在这里看到您的这些记述后怎能不激动呢?……
着蓝黑上衣的是刘校明:
昆仑山下的第一口油井
1979年在阿克苏测区时,我们驻在机场,之前1976年国家石油局已在昆仑山脚下的叶城县七公社打出第一口极高压井,也是南疆的第一口油井。新疆石油的大开发就是由此拉开序幕。
听那年给我们配测的皮山17团的同志讲,钻井时领班的队长没能按工程师要求少打半米,大意穿透岩层造成。因为在这以前也打过不少干窟窿,没能想到这里竟是个高压井。井喷后为了安全,他们一个连昼夜守在那里,生怕有火星出现。当时井喷达近130米,呼呼的声音几公里就能听到,想尽了所有办法,甚至调用直升机吊压大铁块也压不住。后来是采取在周围打几个井,降低压力,经过一两个月才制伏的。流废的石油由推土机在一个范围内设坝,成了一个小湖。自此南疆各地去车随意拉载,并告别了进沙漠打红柳为柴禾的麻烦。而以前南疆的烧柴非常昂贵,小毛驴背上的两小捆在巴扎(维语集市)上的价格是10元钱。我们1971、1975在莎车、麦盖提测绘的那二年,每7天进沙漠打一次红柳根,黑黑的走,黑黑的回来,非常辛苦,不这样就没法揭锅。
为进一步探测石油资源和长远规划,国家石油局的测绘队及航摄飞机,于1979年秋天在阿克苏机场和我们成了邻居。因为国家的大地坐标点系严格保密资料,属总参管理,他们地方测绘部门严重缺乏,对将要进行的地图测绘有很大的困难,接触多了以后他们向我提出提供大地点的要求,我二话没说,将我所有的大地点数据奉给,他们抄了很长时间,以及我们作为参考的1:10万老图,他们非常感激。随后我打电话告诉队长王炳堂(后任总工程师,正师大校,现仍在部队)和副队长崔国顺(后任副大队长,已转业信阳),说,我泄密了。他们回答得非常干脆“支持新疆石油开发,应该!”
昆仑山下库尔班·吐鲁木老人的故事
毛主席和库尔班·吐鲁木的照片及故事,我清楚记得小学二年级语文的第一课就是“库尔班·吐鲁木老人见到了毛主席”。他挑捡最大最饱满的葵花子骑着毛驴千山万水地去北京见毛主席,受到了毛主席的亲切会见和握手。电影记录片记载库尔班被特邀在人民大会堂开会,坐在台下前排,见毛主席一出来,就激动地自己跳上主席台和毛主席握了手,并成为经典镜头。
1972年10月我们完成昆仑山的测区任务后,队部在于田县武装部,也就是“一唱雄鸡天下白,万方乐奏有于阗(田)”的地方。于田是南疆比较大的县,基本都是维族人。本来我们也并没有在意库尔班·吐鲁木就是于田人,是因为当地兵团农场的一帮北京、上海知青在我们住地的武装部礼堂,天天排演歌舞剧《万方乐奏有于阗》的大型演出。我们才知道“于阗”其实就是个地名。那天我们特意请库尔班·吐鲁木给我们作了一场报告。
他当时是新疆革委会副主任,和田地区、于田县的副主任,直到于田县红旗公社的副主任。虽然事先请了他,但去车接他时,他还在大田里劳动,身上还有泥土就匆匆来到了武装部的会堂。
老人家1米78以上,瘦高个,皮肤黑红,直腰板,走路很快。通过翻译,他介绍了他旧社会是如何的受欺压,以及现在不很好劳动为国家添砖加瓦,就对不起毛主席的忠实感情。问他年龄,他说,我是苦孩子,不知什么时候生的,只知道我吃过94次杏子。两个小时报告结束后,他说什么不留下吃饭,说地里活很多,不干完心里不安。
那时我非常佩服他老人家。可能是1976年毛主席去世不久,我看到报纸载他去世了。当时新疆日报头条刊登消息及他和毛主席握手的照片。
陈毅诗《昆仑山颂》
1956年4月,在前往西藏途中路过昆仑山时,陈毅激情满怀,诗兴大发,当即写了这首诗:
峰外多峰峰不存,岭外有岭岭难寻。地大势高无险阻,到处川原一线平。
目极雪线连天际,望中牛马漫逡巡。漠漠荒野人迹少,间有水草便是客。
粒粒砂石是何物,辨别留待勘探群。我车日行三百里,七天驰骋不曾停。
昆仑魄力何伟大,不以丘壑博盛名。驱遣江河东入海,控制五岳断山横。
陈毅诗解:
“峰外多峰峰不存,岭外有岭岭难寻。”是前山地区的库地山至麻扎、黑恰一带。
“地大势高无险阻,到处川原一线平。”“到处”即过了翻山路的所到之处;川原一线平,即我文中说的昆仑山脉和喀拉昆仑山脉的腹地莽原区。
“目极雪线连天际,望中牛马漫逡巡。”只有在离开高山较远的腹地,才能目及到远山的雪线连天际;并看到牛马群在路不远处漫巡。
“漠漠荒野人迹少,间有水草便是客。”是指设有兵站的地方。比如库地、麻扎、三十里营房、红柳滩、多玛,这几个地方都有草或小树;其他的如康西瓦、三叉口、甜水海是有水无草。
“粒粒砂石是何物,辨别留待勘探群。”昆仑山地盘那么大,矿产自然多,比如我们就见过云母山丘,一座丘全部是云母。再比如尼雅河上源的和田玉很多,翠绿色的、乳白的、红的细玉我们见到无数,只是那时没时间理会,也不懂,许多个头很大,没法拿。只知道一个临近组的战友一次骑毛驴肚疼厉害,就捡起一块光滑的石头有小足球大小抵在腰部,因为他感激这块石头,就带回乌鲁木齐,后来专家鉴定是块非常好的和田玉!另外古动物化石及铁矿山、硫磺山等,我们见过许多。
测绘部队的设备和技术今非昔比
人民日报2004年4月29日载:我军测绘兵保障改善大地测量车穿越“死亡之海”。“大地测量车”直插沙漠纵深非常快当,卫星定位系统、看电视、做饭等等特别先进——阅后特感欣慰。社会是不断发展的,祖国强大了,测绘部队的设备和技术就与时俱进了。祖国万岁!
1975年以前,由于我们国家的底子薄,航摄飞机性能差,进行航片拍照时,气流的巨大落差和航摄器材的落后,使得航片上的比例有复杂的变化,为了达到控制要求,当时按六点法布点,即1∶5万地图上的5-6条航线,每条需两端和中间共布6个点,每个点6张航片重叠,一幅图合20左右个平面高程控制点,起伏不大的地域另外每4平方厘米有一个高程点,作业量特别大。比如我落难的地方,不在那山巅设点不行,没得选择,逼得如此。当时那么大的测区只有总指挥一辆嘎司吉普。
后来飞机性能和航摄器材大改观,航片的比例正规多了,就不需要那么多的控制点,采用构架法,四幅1∶5万地图的四个角分别有4个很近的控制点,因为4个点挨在一堆,合计的工作量比单独做一个多不了多点。车辆每组都配发新出厂的解放大三○。八几年以后更先进,有从美国购进的卫星相片,那相片的比例误差就微乎其微了,设点就更少了,工作量主要是调绘。到后来调绘也减轻了,一般情况以室内识别为主。按要求,5年小修,10年大修或地物变化大的直接更新。但在以前为了无图区的拿下,也很少进行,现在由于设备和技术的提高,做起来都比以前要容易得多。所以,我看到上面报道有此感受。另外以前只有部队首长有小车,后来发展到作业组(排级)就有小车。
1992年发表在一杂志上的长篇报告文学的序言和结束语部分:
大兵,在家乡!
文存
自古重情安一方,
从来纨绔不丈夫。
——序语
时间:公元1990年×月×日。
地点:第二座欧亚大陆桥东端邳州城内的一家酒店。
内容:中国人民解放军某部退役军人团圆会。
开场白(李全富):“1969年,在举世瞩目的‘珍宝岛’和‘铁列克提'事件的枪炮声之后,2000余热血男儿从古老的大运河畔穿过漫漫7000里的山山河河奔赴中苏边界,我们这200人同一天踏进祖国西北边陲最高军事机关所在地新疆军区测绘大队的门庭。如今,除4人外已陆续回到家乡。今年,正值20周年……”
会场:大兵们,异常寂静;挂钟声,“嗒嗒”有力;红红的眼睛模糊了,有人发出了低微的抽泣声……
——怎能忘,那曾生活过的整齐划一、顽强拼搏并充满人间温暖的大家庭;怎能忘,1970至1988年为战备测绘,在冰山、洪水中捐躯的近30名战友,其中的一名——刘晓红,还是当时新疆军区副司令员的儿子。
——离开部队,在乌鲁木齐火车站:送别的、离去的,喊声、哭声连成一片。料峭的风,烫人的脸。七四年因打人“记过”一次、七五年冒死抢救战友受大队嘉奖一次、七六年光荣入党的一名“县城兵”庄栋辉,离队的前两天不吃不喝,是战友们把他架到车厢。部队首长和战友们一个一个地走过来,紧紧握住他那挂在车窗外的手。他,什么也没看见,眼闭着,牙咬着,不住地用头撞车窗,总是只一句话:“我难受啊!”车窗上,泪水、鼻涕一片……
——回到家乡,面对赤橙黄绿青蓝紫,新的生活转折,一切从“0”开始——
……
筵席间:大厅烟雾缭绕,热气腾腾,数桌丰盛的酒席,菜没动多少。回到家乡后,没见过面的,或见过面又隔了时间的,彼此问候,相互了解对方的工作和家庭情况。人们来回走动,敬酒交斟,追恋部队的感情,缅怀死去的战友,倾诉回家乡后的酸甜苦辣。说不完的话,叙不完的情,流不完的泪……时间持续到很晚很晚。
结束语(李全富):“人间还是温暖多啊!我们这些大兵只所以能生活、工作的很好,全亏了那些许许多多关心爱护我们的领导和群众。他们理解我们,用温暖体贴着我们,这个情我们……也不是多喝了两盅酒,社会上还确有一些看不起我们这些大兵的人物和势力,认为我们头脑简单,只是扛大枪、站大岗的料,不如他们会手腕、‘值钱’。可我们是人,有人情味。做对不起人的事,咱良心上过不去!什么叫‘值钱’?我们也同那些土生土长、默默无闻甘当铺路石子的地方同志一样,也是国家的脊梁。大家要有(感)情为重、多多自重,今后的路还很长很长……”
“哗……”,鼓掌。
1975年我邳州兵首批复员多人,这是我们一个公社的战友临别合影
入伍20周年邳州、徐州籍部分战友的聚会合影
2004年11月29日首发新华
2005年7月30日重整理
2009年9月30日再整理
2005年临八一该篇和《在中苏边界……》同时发出后,两篇即成为新华论坛开办至今独有的四星级、三星级精品,在要目栏悬挂一月,并且维持在军版首页近一年。此篇是我获得和很多战友联系的平台。
胡锦涛签署通令给一个单位、十五名个人记功
中央政府门户网站 www.gov.cn 2006年05月15日
给兰州军区某测绘大队记一等功(注:01年江泽民签令记集体二等功)
兰州军区某测绘大队担负新疆和西藏阿里地区197万平方公里的测绘任务。大队组建50多年来,先后八下“火洲”吐鲁番,九闯“死亡之海”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十上“生命禁区”喀喇昆仑山,十二次进军天山和阿尔泰山,填补了我国五分之一大陆的测图空白。1997年以来,这个大队出色完成了多项重大测绘任务。尤其是在完成我与某国边界勘定任务中,官兵行程30余万公里,翻越海拔3000米以上的冰峰雪岭200多座,在野外奋战500余天,顺利通过了两国联勘委检查组对野外勘界实地的验收,得到两国专家的高度评价。
给总参某研究所研究员戴浩同志记一等功(后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