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先生与万奴王同租的日子 万奴王

万奴王把最后一块人面鸟肉干挂到崖壁上,借着打开的青铜门幽蓝色的冷光,远目,轻叹一口气。
“怎么还没来呢?”
万奴王在等一个人的到来。说起事情的由来,就要追溯到很久以前了。
那个时候,万奴王还是个年轻的粽子,一个人住在青铜门,寂寞难耐。唯一一个能够对话的,是长生天主神。长生天主神是个好神仙,每次都带着淡淡笑容,倾听万奴王诉说一些无聊的琐事。万同学有些不好意思。
不能一直这么给主神阁下添麻烦啊。
万同学想到了一个主意。他写了一张招租广告,派遣人面鸟送到雪山上。
之后的很多年,万奴王都在青铜门外一个很大很舒服的棺材里躺着,等待求租的人前来。漫长的岁月过去了。
青铜门前似乎来过那么两拨人,但是他们不是来求租的,见到万奴王就喊打喊杀。
万同学有些灰心,半死不活地召来巨型蚰蜒和人面鸟部队,把那些惹人烦的家伙弄没了。
前不久,长生天主神突然在青铜门内叫了万奴王一声。
万奴王很惊讶,因为主神阁下几乎不会主动开口找他。万同学挥舞着十二只手脚,跑进青铜门,来到长生天主神面前。
“主神叫小生来,有什么吩咐?”
“阿奴,你来啦……你准备一下,不久后,这里会来一位同租人。”
万奴王非常高兴,心情有些迫不及待。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人呢?张起灵来到青铜门的时候,万同学正发无聊,十二只手足紧紧攀在青铜门顶部,打着盹儿。
张先生从怀里掏出鬼玺,崖底泛起青蓝色的雾,雾中出现一队阴兵,同时不知何处传来暗哑的号角声。
张先生挥了一下手里的细棍,他的身体顿时漂浮起来,全身上下开始变身。不消一秒,他原来的衣服没了,装束变得和阴兵们一样。张先生眼睛都没眨一下,站到队伍中间,跟阴兵们一同走进青铜门。
张先生通过青铜门的时候,身上的甲胄刮到青铜门上。张先生用了点力,想把甲胄扯下来,谁料万同学在这个时候一个翻身,掉了下来,正好砸到张先生身上。张先生身手相当了得,搁平常,万同学是决计砸不中的。奈何那一刻,前后都是阴兵,两侧是厚厚的青铜门,加上身上的甲胄使行动不便,而万同学这袭击方式太过出人意表……综合各种因素,只听“咔”的一声,张先生的脖子被撞扭了。
万同学哎哟哟爬起来,看了一眼被砸的某阴兵,随后低下头,动用几只手一起,拍拍身上的灰,然后对张先生摆摆手。意思是,我没事,你们赶紧进去吧,别让主神阁下等急了。
张先生看着他,不发一语。
咦?万同学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阴兵的脸长得挺有个性啊。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很久以前,我还活着的时候,我的家臣就长这样。
“你……”万同学沉吟着。张先生摘下笨重的头盔,对万奴王微微点头致意。“我是来看房子的。”
万奴王心中一震,呆呆地问:“你……你就是主神阁下说的那个,要来同租的人?”
张先生表情淡淡的,静静眨了下眼。
万同学皱起眉头,重新打量张先生。渐渐的,他的眼神中带上一点轻视。“你只有两只手。”
张起灵突然欺身向前,一眨眼便扣住了万同学的脖子。
万同学完全来不及反应,但身体潜意识地感觉到危险,冒出浅浅的一层绿油。
“如果我刚才用力,你的脖子已经断了。”张先生收回手,眼睛没有一点波动。他转身走进青铜门,淡淡说了句:“手不在多,有力则行。”
万同学在他身后,吓得轻微发抖,那么多手都软软的下垂着。
这家伙不是粽子,是夜叉鬼啊!主神阁下,你怎么不告诉学生呢?我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安生 啊?万同学被深深伤害了。张起灵走进青铜门内,找到了祭殿,和作为房东先生的长生天主神打个招呼。
祭殿内,站了两列阴兵。阴兵们对这个久违的来客挺好奇,打量之后窃窃私语。
张起灵眼睛往两边稍微瞄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转向高台上的房东先生。
长生天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嘱咐张先生和万同学好好相处,有事多请教云云。说着说着,主神阁下注意到对方有些怪怪的。
张先生抿着嘴,微微动了下脑袋,眉头一皱。
“张侍卫,你有什么问题吗?”
张先生闷哼了一声,心想,恨不死的阿弥陀,刚才那蜘蛛人把我脖子给砸歪了。他抬起头看房东先生,面无表情:“没事。”就在这个时候,万奴王走了进来。
他很是知书达礼,跪下朝长生天拜了拜,方站到张先生身边,侧头偷瞄对方。万同学心里很懊悔,没想到自己会以那种差劲的形式,迎接新来的房客。
“阿奴啊,你来得正好,带张侍卫到处转转吧。”
“是。”万奴王抬起一堆手,朝主神一揖。他往大门退了几步,对张先生使了使眼色,意思是:跟我出去吧,别打扰主神大人了。
张起灵定定地看了看万同学,转身同他走出祭殿。
待两人走远,祭殿内昏暗下来,阴兵化作青烟消失了。长生天轻笑了一下,声音低沉。“孽缘……吗。”两人并行走了好一会儿,万同学怯怯地说:“在下万氏阿奴,不知先生怎么称呼?”张起灵道:“敝姓张。”
“哦……阿张是吗……”万同学玩着自己的手指,“你……看上去有些面熟。”抬头看看对方,显得有些局促。“我、我不是套近乎,说真的。”
张起灵停下脚步,转头看万同学。“抱歉,我有失魂症,定期就忘了以前的事。”
看着对方一双死鱼眼,万同学很紧张。“嗯嗯,我懂。这和女人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是一个道理,对吧。”
“……”“啊,对了!我带你去参观蘑菇田,住在这里,每天都要吃的东西。”
“……我带了压缩饼干。”
“压缩饼干是什么?”
张起灵卸下背包,打开给万奴王看。
万奴王拿出一袋,见阿张对自己点头,便把它放到嘴里嚼起来。
唔嗯……好难吃。
他抬头看了看张起灵,还是那副死鱼眼的样子,只好勉为其难吞了下去。“呵呵,阿张啊,我觉得蘑菇比压缩饼干好吃。你不喜欢吃蘑菇的话,我在门外晾了很多肉干。”
张起灵想说,你怎么把包装袋一起吞下去了呢?又觉得很麻烦。“我不吃肉,尤其是来历不明的肉。”
“这样啊……”万奴王有些消沉。一天,张先生睡醒后,打完一套太极拳,就着煮开的地下泉水,嚼了下两根风干的蘑菇。就看到万奴王朝自己走过来,青灰的脸上还带着神经质的笑。
万同学在张先生身边坐下,抓起身边野蕨禾扔到火堆里,顿时一阵哔驳的响声,还腾出一些火星子。“你醒啦,阿张。”
张起灵看他一眼,继续嚼蘑菇。
“阿张,我刚才来看你,你在睡觉,我听到你说梦话了!”
张起灵心中一凛:自己从来都很警觉,睡觉的时候也不例外,这人竟然悄无声息地靠近自己却不被发觉……说起来,刚来的那一日,他附在青铜门上,自己也没察觉。
万同学哪知道张先生想着这些,继续道:“你说‘快跑’,声音很着急的样子,你做了什么梦啊?”
张起灵心里沉了沉,垂下眼帘。“没什么。”
只是,梦到以前认识的人了。张先生有些烦恼。
张先生是一位节能主义者,能量最低原理为生存和使命以外的第二信条,绝不做没有必要的事。他的持续状态就是靠坐在冰凉的崖壁边,仰头发呆。而自从来青铜门寄居之后,他屡屡被万奴王打扰到。
万奴王是一个好奇心强、啰哩啰嗦的人,他就像一个卫星一样,绕着张先生转。
张先生在外面的世界中认识一个好奇心强的青年。不过,那个青年很懂事,小心地察言观色,很少这样不知好歹地来烦自己。
就说昨天吧,万奴王动用自己一堆手脚抓住张先生,不停晃,非逼着他回到雪山上,取些冰块回来。万奴王的想法很新奇,说是蘑菇有一百种吃法,自己基本都研究过了,除了一样——冰镇蘑菇。
…………张先生重重地叹了口气。想起些从前的人和事了。
某个时候,张先生在采摘蘑菇,被两个路过的阴兵看到了。
当时,阴兵甲正十分兴奋地说着自己驾驭人面鸟的水平又提高了,就听到阴兵乙拿青铜护腕敲自己肋骨的声音。
“干什么?”
阴兵乙压低了嗓子:“看那里,看那里。”
阴兵甲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原来是那个新搬来的张护卫。他怎么会在万奴王的蘑菇地里?难道是偷蘑菇?
阴兵乙定定地看着张起灵,枯黄的僵尸眼中泛出一点深沉。
过了好一会儿,阴兵乙问阴兵甲:“张护卫为什么要在头上顶个大蘑菇啊?”
阴兵甲摸了摸自己性感的下巴,沉吟道:“他身上没有自带光源,黑暗里看不见。你没发现他头上顶的那个,是荧光蘑菇吗?”
“啊!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阴兵甲不以为然地耸肩:“所以说,凡人啊……”
阴兵乙跟着附和:“啧啧,真弱。”
一日,张先生盘坐在地上,处理自己飘飘的长发,那模样,仿佛多情的诗人,又仿佛浣纱的女子,黑暗中甚是好看。
不懂气氛的万同学打破了那森然的美感,跑过来拉扯着张先生。“阿张阿张,我们去逛庙会吧!”
张起灵面无表情地抬头:“人面鸟庙会?蚰蜒庙会?”
“哎呀,不是啦,你快点起来,我们边走边说。”说着,掏出两片红黑的丝帛,“你看,主神阁下连票都给我们准备好了!”
张先生站起来,和万同学并肩而行。他挺好奇,在这伸手不见黑暗的五指中,哪儿会有庙会之类的东西。
万同学好像很兴奋,十几只手足乱舞,嘴里也在叽里呱啦。“这庙会很难得哦,一百年一回。每次庙会,幽冥之府的大门就会打开,我们用门票就能通过那里。很好玩的!十殿阎罗和钟馗大人都会在那里摆摊……咦?阿张你怎么不走了?”
张老先生与万奴王同租的日子 万奴王
“我不去。”“诶……”万同学失望地看了看头顶荧光蘑菇、一脸严肃的张先生,垂下一堆手臂。“那……我只好一个人过去了。放心,我回来会带纪念品给你的。”说着转身打算继续走。
张先生拦到他前面:“你也不准去。”
“为什么?”万同学苦着脸,“我上回就因为被人阻拦,没去成。”
“冥府一打开,会有很多东西爬上来吧。”张先生顿了顿,“你要什么对我,我想办法弄来就是了。”
“那……你以后要好好伺候我,不许违背我的意思,我说什么是什么。”万同学两只绿眼放着幽幽的光。
“我还是直接把你的脖子拧下来比较省事。”
万同学吓得一抖,把“门票”递给张先生,嘴里嘀咕着:“两只手的人,脾气就是暴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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