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冲动,七世不祥(番外)by九鹭非香
陆海空番外
又是一夜雪未歇。
屋中火盆里的银碳安静燃烧,温暖了房间。陆海空皱了皱眉头,缓缓睁开眼,右眼浑浊,左眼清明,他的世界永远有一半的黑暗。他眨了眨眼,散去睡意。生平第一次宿醉,让没有经验的他头痛欲裂。
陆海空揉了揉额角,坐起身来。
“醒了?”女子温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陆海空有一瞬间的怔然,以往只有云祥才会在这时候待在他身边,陆海空失神,还没等他抬头看见来人是谁,一双柔弱无骨的手便按住了他的太阳穴,为他轻轻的按摩,“下次别喝那么多了,受罪的可是自己。”
不是云祥……云祥只会拍着他的脑袋骂:“臭小子好的不学,喝什么酒,活该你头痛。”
而且,现在云祥也不可能在他身边了……
一把拍开女子的双手,陆海空冷眼看她:“没人告诉你吗?不能随便进我的房间,也别碰我。”
来人是陆岚收的义女,名唤陆馨,是个温婉的女子。她一听陆海空这话立时呆住了,她收了手,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床边:“对不起,是义父让我来的,他说你昨晚喝醉了,让我在这里照顾你。刚才……我只是想让你舒服一点。”
不应该这样回答。
陆海空揉了揉脑袋,遏制不住脑海里莫名蹦出的一个声音,带着些许流氓气息,在他耳边蹿来蹿去:“不让碰?你是瓷做的吗?碰一下会碎掉吗?来碎一个给我看看。”
他说一句话,几乎不用想,脑海里便会出现那人对答的身影,仿似跗骨之蛆,让他根本无从拔除。
陆海空只觉得一阵颓败,败给心头挥散不去的那个人,或者说在她面前,他从来就没有胜算。陆海空捂了脸,一声叹息:“出去吧,以后……别随意进我的房间,谁说的也不行。”
陆馨委屈的垂下头,默了一会儿才小声道:“桌上有粥,是我昨夜熬好的,一直在火上煨着,你好歹喝点儿……”
他若是喝了,云祥大概会生气的吧。云祥的脾气本来就不好,又那么容易吃醋。陆海空仿似没听见她的话一般,只冷声道:“出去。”
陆馨咬了咬唇,终是退了出去。
陆海空下床穿上鞋,简单洗漱了一下,披上战甲,出了门去。屋外的大雪遍天飞舞,洒了一地银白。陆海空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昨日是这样飘着雪,去年的昨日也是如此飘着雪,雪花带走了云祥,也埋葬了他。
陆海空迈步向练兵场走去,云祥离开人世已有一年的时间。心间的空洞,他学会用别的东西来填补,他听了云祥的话,好好过着这一生,努力活着。他不想辜负云祥最后的心意。
时光翩然溜走,又是三年岁月,陆海空行完及笄礼,陆岚便将他唤去了书房:“海空,你知我素来信你,但是而今与朝廷战事愈烈,你行军作战又爱出险招……”
陆海空道:“叔父有话不妨直说。”
陆岚默了一会儿叹气道:“我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好与多说,这些年我也催了好多次了,而今你都已经及笄,却连个妾也未曾纳过,我并不是强逼着你要 娶亲,只是你好歹得为你爹娘留一个后,以慰他们泉下之灵。”
陆海空垂了眼眸不说话。
“我那义女陆馨的心思你可是还看不出来?她等了你这么多年,都快等成老姑娘了!”陆岚一声叹息,“我知你心中还惦记着谁,但那宋云祥早已去了,这么些年,你也该放下了。”
“叔父。”陆海空望着陆岚一声苦笑,“宋云祥与陆海空而言并不是握于掌心之物,她缠在我的心血骨髓中,叔父如今让我放下,可是要我剜心去骨,变成一个废人吗?”
陆岚心头微微一怒:“你这孩子!”
“陆海空从来就未拿起过宋云祥,更没有资格谈该不该放下她。”言罢,他对陆岚深深鞠了个躬,“叔父,对不住。那陆馨姑娘,您还是劝她另嫁了吧。”
与陆岚谈罢,陆海空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转而行至云祥曾住过的那个小院子。
这里所有的摆设还是如以前一样,半分也未动过,只是那人存在过的气息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陆海空静静的躺在床榻之上,他蜷缩起身子,恍然记起他们一路北上的时候,他夜夜恶梦,云祥便拍着他的背一遍又一遍的安慰他。
其实陆海空知道,她每天晚上都睡不好,他厌恶走不出恶梦的自己,心疼云祥,然后又无法遏制的对他生出更多的依赖。
他对云祥的感情,是男女之情,而又掺杂了许多男女之情以外的东西,那些东西,这辈子再没有人可以替代。
一串带着些许慌乱的脚步声向小院跑来。陆海空心中一紧,坐起身来,脸上的懈怠瞬间消失。“吱呀”一声,门被人推开,陆馨站在门外,往屋里张望了一会儿,抬脚要走进来,陆海空冷声唤住她:“站住。”
他下了床榻,行至陆馨面前:“有话出去说。”他不想让任何事情破坏了这个屋子里的静谧。
陆馨红了一双眼,紧紧盯着他,向来温顺的她这次像是没听到陆海空的话一般,垂下头问道:“叔父说……你让我另嫁他人。”
陆海空皱了眉头:“出去说。”他抬脚欲走出小屋,却被站在门口的陆馨一把拉住了手,“我可以不要名分,我只想呆在你身边,海空,你不要赶我走行不行?”
“别再这里吵,云祥会生气。”
这一句话刹那揭开了陆馨心口的伤疤,她抬头望着陆海空,眼泪不断的往外流:“为什么又是宋云祥!为什么你到现在为止还恪守着她留给你的规矩!海空,你清醒一点,你仔细看看,你身边再没有宋云祥了,她不在……她不在了……”话至最后,陆馨已泣不成声,或许她心里也知道,这一番话,根本撼动不了云祥在陆海空心中的地位。
陆海空拉开陆馨握着他手腕的手,轻声道:“云祥从未给我留下什么规矩,我也知道她不在了。”
“你为何还要执着!”陆馨掩面而泣,“你不喜欢我便也罢了,可为什么……你要让我败给一个死人,多不甘心……”
其实,不甘心的又何止陆馨,陆海空垂了眼眸:“在我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谁赢得过她。”
包括他自己。
塞外的春天来得晚,待荒草又添新绿时,塞北军整装待发,打算发动对天朝的全面进攻。陆海空披上将军战甲,在大军出师之前,先独自去了城郊的一个小坡,那里有一座小院,院中无人,只埋了一座孤坟。
陆海空提了酒,在坟头静静站了一会儿,然后打开酒壶,将壶中清酒皆倒在坟头上:“云祥,我要去打仗了,这次若能回来,我必定提着那三皇子的头颅,给你做祭品。”
春日暖风柔和的吹拂而过,陆海空披散在肩头的发丝被风扬起,青丝夹杂着银发,他的头发已是一片斑驳的花白。
陆海空嘴角勾了起来,仿似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等我回来,我便日日在这小院中陪你,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饮酒,谈天说地。你看,我已经学会喝酒了。”
没有人应和他,陆海空黯然垂眸。
城中号角声吹响,是陆岚在召集军队。
陆海空摸了摸石碑,然后放下空酒壶,转身离开。
这一仗打了整整两年,两年时间,天朝全面溃败,最后一战,只剩禁卫军孤守都城,令人震惊的是,带兵顽抗,挡住塞北军脚步的,竟然是当初那个人人都以为他是傻子的三皇子。
军营之中,陆岚皱眉苦思,有一人坐与其左,发丝苍白,那人竟是尚还只有二十二岁的陆海空。陆岚抬头问道:“海空,可有法子快些攻下都城?”
陆海空笑了笑:“时至今日,叔父何用着急,塞北军已将都城团团围住,那里只是一座死城,待城中弹尽粮绝之后,我们自是不战而胜。”没有人比陆海空更渴望胜利,也没有人能比他更能隐忍,多年夙愿,今日得以了结,他希望看见更多对方慌乱的样子。
忽然之间营帐外的战鼓之声响起,陆海空与陆岚对视一眼,心中起疑,请战?就都城那副模样?三皇子怕是疯了吧。
“报!”小兵疾行至营帐中:“将军,那三皇子忽然奏响战鼓,说要见陆小将军。”
难道是要请降?陆海空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走了出去,他缓步行至军队的最前沿,三十丈外便是都城城墙。陆海空一头银发在黑压压的军士中显得尤为醒目。
陆海空站定,忽听城楼之上一人猖狂大笑起来:“白发将军陆海空,久仰大名。”
陆海空没理他,在他看来,那人已是败军之像。
三皇子笑道:“陆将军久别不见,可还记得在下?当初你从我这里带走了我的妻子,我甚是想念了一些时候,而今终于能再见到发妻,我们像当初那样,再一起等着陆将军可好?”
再见到发妻……
陆海空眼眸一沉,忽见三皇子从他身后的人手里接过一个东西,三皇子咧嘴一笑,将盖在那东西上的红布掀开,里面竟是一副白骨!白骨的关节处被人用钢钉穿了起来,不能来回活动,看起来尤为僵硬。
陆海空瞳孔紧缩。
三皇子继续道:“从塞外将云祥接回来可真不容易,她一身的皮肉都没了,就剩下这么一个东西,这些年,她在你们塞外过得不好呢。啊……对了,你看她琵琶骨这儿的伤,下属将她拾回来时,在她琵琶骨里发现了这根针,这银针可是当初她随你走的时候我送给她的,一针穿骨,要了她的命。”
拳头捏得死紧,陆海空盯着三皇子,颜如修罗,那个混账竟敢……他竟敢!
看见陆海空这个样子,三皇子仿似极为高兴,他将那副枯骨的手拉起来,笑道:“陆将军还想不想看看云祥给你打招呼的样子?是这样还是这样?”他将她的手拉着来回摆动,可钢钉穿透的枯骨怎能摆出这些动作,只听“喀”的一声,枯骨的手臂被三皇子生生掰断了下来。
“哎呀……不好意思,玩过了。”三皇子笑得毫无歉意。
陆海空再也遏制不住心头的怒火,提气纵身,竟是打算独身冲上城楼!“将军不可!”他身后的军士欲制止,但陆海空已怒红了眼,哪还听得进去。
三皇子咧嘴一笑:“放箭。”在他身边的弓箭手早准备好了抹毒的箭,听得命令,箭雨倾泻而下,铺天盖地的向下方的陆海空射去。任是陆海空武功再好,也避不得的中了两箭,但他并未停下脚步,身上的伤像不会痛一样,血液中的毒素蔓延,陆海空死死压住喉头的腥气。
这些算什么……比起看见云祥尸骨时的骇然,这些算什么。
他没护住云祥,连她的尸骨也护不住……
“啊!”陆海空一声大喝,施展轻功跃上城墙,众人皆是大惊,三皇子也未曾料到此人武功如此彪悍,他往后退了两步,陆海空劈手躲过旁边一个军士的大刀,杀气激荡,他心中的怒与痛,只能用鲜血来祭奠!
城下塞北军一时有些骚动,陆岚披甲上马,高声而呼:“攻城!”
战争一触即发。
而此时城墙上的士兵已被陆海空清理了一大半,他浑身的血,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他只直勾勾的盯着三皇子,任何前来挡路的人皆被他砍瓜切菜一般毫无感情的解决掉。
“将云祥还给我。”他面无表情的对躲在重重保护中的三皇子伸出手。
众禁卫军躁动,看见这人浑身插满了毒箭,还踏着坚定的步子步步向前,他就像一个不知痛,不怕死的怪物,光凭一身杀气便能吓住人。
其实,陆海空只是看不见别的东西罢了,他只有一只眼,而那只眼一旦装进了宋云祥,便再也装不进别的东西了。
三皇子看着陆海空,忽然诡异一笑:“你要她?好啊,给你。”言罢他将云祥的尸骨当做破布一般,随手一扔,扔向城楼之下,而那里千军万马正在厮杀,白骨在战士们的踩踏之中化为尘土。
陆海空怔了一怔,神色有一瞬的茫然,待再抬头时,眼中已是一片令人胆战的肃杀。
最后一战,陆海空砍下了三皇子的头,将城墙杀做了一片修罗场。
最后一战,陆海空身中二十九箭,毒深入心,他被人救回之后,在床上整整躺了一月时间才清醒过来,而他醒过来时,看见陆岚的脸,只说了一句话:“还救我做什么呢……”
这个世界所有的事好像都与他再无干系。仇报了,敌人没了,云祥也没了。他面对的,将是夜夜恶梦的生活,一次又一次看见云祥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还救他做什么呢……
陆岚做了新的皇帝,江山易主,陆海空只身归塞北,他没有带回三皇子的头,因为在哪里,云祥已经不在了。
五年后。
城郊外的小院,陆海空今日精神突然好了起来。他握了一杯酒,行至院中坟前,倒在了坟头上,他一头发丝如霜雪般,给他的脸色染上了些许苍白。
他知道云祥不再这里了,五年前他回到这里的时候,这坟被挖得一团乱,只留下了一个大土坑。陆海空又将它填了回去,做一个念想。
云祥不在这里,他又该去哪里呢?
陆海空垂下头,神色难辨。
回到屋中静静躺下,陆海空恍然记起很久之前,那时候云祥和他都还小,他们一个是相府的小姐,一个是将军的儿子,云祥做错了事被罚跪在宗祠,他便跑去陪她,在她膝盖上睡了一晚,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看见云祥在他头顶一边流口水,一边砸着嘴巴,说:“陆海空……笨蛋……”
她在梦里都看见他了呢,多好。
陆海空闭上眼,晃似又听见云祥在他头顶轻声的骂:“陆海空,笨蛋。”
那时,阳光明媚而柔和,他们青梅竹马……——
紫辉番外
晨霭之中,紫藤花下,青衣女子静望如瀑紫藤,笑容恬静。
“你是谁?”
“我叫锦萝。你又是谁?”
“我是……紫辉……”
谁?
午夜梦回,小和尚蓦地睁开双眼,神色空茫。窗外皎洁月色透过纸窗洒进屋来,映得小和尚一张脸有些许苍白,他翻了个身,往被子里缩了缩,又做那个梦了,还是那个女子,每次醒来他都记不得她的名字和模样,但心底却总有一股莫名熟稔感觉,就好像他认识她一样。
“唔……无念,你又做梦了?”通铺睡在旁边的师兄嘟囔道,“别扯我被子。”
无念低低的应了一声:“对不起,师兄。”他自幼便有乱做梦的毛病,睡觉总是不踏实,有时甚至会突然大叫着哭醒,家里人认为他着了魔,自小便把他送到山中寺庙中来托养着,每天诵念佛法之后,他这毛病确实好了不少,但偶尔还是会半夜惊醒,记不得梦中事物,只余内心一片空茫。
清晨,做完早课之后,方丈将无念唤了去,吩咐他以后住去后山,助年老的空道和尚打理后山,无念乖乖应了,下午收拾了东西便去了后山。后山的禅舍外有一株巨大的紫藤树,是哪位前人栽下的已不可考。空道和尚已经年迈,做不得事了,打理后山的事便全权交给了无念。
无念得了这差事,却不如往日般诚心做事,总是望着紫藤便失了神,为此不知挨了多少批。年复一年,他守着紫藤花开花落,不知不觉已看了十载光阴,空道和尚圆寂,他便一人在后山住了下来,他从一个小和尚慢慢变成了一个大和尚。
是日,风和日丽,紫藤花开得正好,一串串花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在阳光的照射下,印得整个院子都是如梦似幻的紫色。
无念一如往常一般,拿着扫帚仰头望着紫藤树,呆呆失神,忽听一声女子惊艳的赞叹:“好漂亮的紫藤花!”
无念转头一看,一裳鹅黄纱衣的女子从前山那边行来,立在紫藤树不远的地方,仰头望着紫藤,张开的嘴惊叹的望了阖上,女子呆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一边的无念,她神情又是一怔,惊叹:“好漂亮的和尚!”
无念垂下眼眸,转过身,开始慢慢的打扫起来。那女子捂住嘴,仿似知道自己这些话说得有些唐突了,她脸一红,忙解释道:“对不住对不住,大师你别介意,我不是有意轻薄你的……我就是嘴快。”
既然对方都这样说了,无念也不好再计较什么,他躬身道:“阿弥陀佛,施主请自便。”
女子挠头笑了笑:“你别怪我唐突就好。”女子话音未落,忽见方丈自前山小道走来。
“女施主走得快,可叫老衲跟得吃力。”女子吐了吐舌头,方丈转头看见无念,又吩咐道,“正好无念也在,这位是山下施府的小姐,她身子不好,要上山来住一些日子,后山清静,无念日后好好照顾施小姐。”
无念一怔,还没找到拒绝的理由,便听女子爽朗一笑道:“无念大师,小女子施倩,以后要拖大师照顾了。”
张了张嘴,无念却不知该说什么话。
施倩住进来以后,无念望着紫藤树发呆的时间便越来越少了,这个性格爽朗爱笑的姑娘总会出很多状况让他无奈,总会说很多话让他哑口无言,总会做很多事令他哭笑不得。
每天白日里清静的后山总能被她闹得鸡飞狗跳,无念白日里疲惫不已,晚上一沾枕头,闭眼就睡,也没时间再去做以前那样的梦。
日复一日,他逐渐习惯了施倩在他身边的吵闹,看着她的时候也再也看不进别的东西。
紫藤花在他们身边开败了一个轮回,待得一日施倩被施府中人接下山去为她爹祝寿,无念的眼中才又看见了那瀑布一般的紫藤。青天白日里,他脑海里忽的闪过一个情景,青衣女子站在紫藤树下,神色恬静,她的侧脸美得让人不敢触碰。
“我叫锦萝……”
她轻轻说着,然后垂下了眼眸,唇角挂着笑,但眼角却仿似要落下泪来:“你还记得我吗……”
清风拂过,紫藤花瓣簌簌而下洒了一地,无念恍然回神,而脸颊已是湿凉一片。
“咦……”无念微怔,指尖轻轻触碰从眼角滑下来的水滴,他是为什么会落泪呢?
这一夜,施倩没有回到山上来,无念怀揣着几分忧心缓缓入睡。
他又做了久违的梦,梦中的青衣女子的喜怒哀乐都如此真实的在他脑海里呈现,她手心的温度,嘴唇的味道,眉眼的明媚,她一遍一遍的唤着“紫辉”这个名字,一遍一遍的说:“我等你。”他看见她在一方石室中倾尽所有,枯等了一生,他觉得,这个女子对他来说是重要的,甚至是最重要的存在……
但是梦醒之后,只有施倩坐在他的床边,哭红了眼,而无念,再记不得梦中所念。
他抬起了手,摸了摸施倩的头,为她的难过而感到隐隐心疼:“怎么了?”他的声音中藏着的全是对施倩的疼惜。
“我……昨日我回施府,我爹说……”施倩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我爹说,他为我许了人家,他……让我嫁人。”
无念一怔。施倩仿似忍不住了一般,一把扑上前,抱住无念的脖子:“我喜欢你!我只喜欢无念!我不要嫁给别人!我只喜欢你!”
禅舍外的紫藤花影摇动,他耳边仿似被另一个女子吐出的言语侵占,那人说“紫辉,我喜欢你。”她说“紫辉,我们成亲好不好?”她说:“以后,我一直陪着你,做你的妻子。”
这一瞬间,他忽然有推开施倩的冲动,忽然觉得心头有一股莫名的愧疚在缠绕,忽然想起……他是不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施倩没得到无念的安慰,她放开他,有些怯怯的望着他:“无念……你生气了吗?我知道你是出家人,可是这么多日子,我以为你……”她声音渐小,带了难掩的委屈,“我以为,你也是喜欢我的。”
这一句话让无念回过神来,他望着施倩的委屈的脸庞,那些莫名的念头和从来不曾存在过的回忆便如烟一般消散。剩下的只是这一载时光,施倩在他身边日日陪伴,真实的温馨与不敢戳破的暧昧。
无念眨了眨眼,琢磨了一会儿,无奈笑道:“我约莫,也是喜欢你的。”
施倩眼眸一亮。
一年的时光,朝夕相处,施倩本就是一个令人动心的女子,无念再是无念,也终究动了凡念。他一声叹息:“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准备私奔呢?”
他想,这个女子,值得他放弃所有的去保护。
施倩一愣,立即点头。
背负行囊,无念牵着施倩的手沿着后山下山的小路而去,临走之前,无无念回首一望,恍惚之间,他似见,紫藤树下立了一个青衣女子,她望着他,唇角的弧度苦涩而温和。
无念脚步一顿,见她唇角动了动,她仿佛在说:“后会无期。”
他微怔,心头莫名一痛,一眨眼,大风忽起,紫藤花瓣漫天飞舞。
施倩转头,困惑的望着无念:“无念?”
无念愣了愣,摇了摇头,继续往山下行去,他道:“下了山,你帮我取个名字吧,我不能再叫无念了。”
施倩眨巴着眼,琢磨了一会儿,忽然笑开了:“哦,是说你心里有我了吗?是说从此以后你都不可能再清心寡欲了吗?这样真好!你放心,下山之后我一定帮你取个极好听的名字……”
无念抿唇微笑,不置可否。
或许深入灵魂的刻骨思念也敌不过日日相伴的温暖情谊,就如同凡夫俗子终究敌不过心里的空虚那样,谁不会在懦弱的时候选择一个能让他感到温暖的港湾。
即便那里……本来不是他想去的地方。
再如何期许他无情无念,他不过终究一凡人。
脚步声与人声渐远,清风过,只留一地残花还待来年——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番外我着实想了许久……因为实在不想写以前紫辉和锦萝的故事(因为觉得自己会写得很狗血)所以就写了这么一个故事。
其实这个故事是用来和前面的陆海空的故事做一个对比了,我看文下有妹纸在说,陆海空太纯粹太干净,像梦里出现的一样。没错,陆海空对于女生来说就是一个梦。而紫辉这个故事就更像是一个比较现实的写照,他会忘记之前的人,然后重新开始自己新的生活,不是说紫辉有多薄情,而是每个人都会懦弱、自私,为什么不去选择对自己来说更好的生活呢。女生是这样,男生也该这样。放下过去或许才是最困难的选择。
另外,这个故事还想说一个阿九妈妈曾告诉阿九的道理:“他喜欢你的时候是真的喜欢,喜欢别人的时候也是真的喜欢。”
私以为,人,大概都这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最后……大家对这个故事别太较真==
番外 幸福生活?
初空回来之后第一个见了小祥子,紧接着两人便德玉帝派来的使者拉去了灵霄宝殿。
小祥子与初空这人间冥府七世游解决了一个危害苍生的堕仙,自我稍化了两个天界的大龄未婚青
年,附带着给各界人士带去了不少欢乐,玉帝一琢唇,拍桌子决定道 :“唔,得赏。”
于是两人齐齐站在殿前,听了赏,初空官复原职,涨俸禄五两银,踢院宅一座,配仆从四名,小
祥子从月老仙童升职为扶缘仙使,仍在月老殿工作,助月老梳理红绳,每月俸禄五两银。
“另外。”玉帝摸了摸胡子,“你们俩准备什么时候把事办了”
小祥子沉浸在每月五两俸禄的喜悦之中,全然听不见外界言语,初空毫不犹豫的答道“尽快。”
玉帝满意的撸了撸胡子:“你们这婚礼应当大大的操办一场。”
初空领着小样子离开灵霄宝殿,隔了老远,忽听殿中玉帝猖狂大笑的声音在众卿家的哀叹之中格外醒耳:“我就说这俩二货会在一起!来来,赔钱赔钱!”
初空当做未曾听见,犹自牵着小祥子的手悠然的一步一步走下是凌霄宝殿前的阶梯。
小祥子一直捂嘴窃笑:“我也是有俸禄的人了,我也是有俸稼的人了。”
比起小祥子此刻单纯的喜悦,初空才历劫飞升,回忆起过往种种,心中是百般滋味陈杂,还没来得及理清心中情绪,一个阴影忽然笼罩了两人。
他们抬头一看,托塔李天王威武雄壮的身躯站在他俩跟前,一张脸藏在大胡子之中,眼神沉凝难辩。
初空直觉李天王此时是愤怒的,忽见一只白葱—样的手“啪”的拍上了李天王的肚子,小祥子笑得猖狂而没节操,:“大胡子李,想当初你说要让我过小媳妇追相公的日子,你倒瞧瞧这是谁追谁啊!这七世你算准了哪怕一世有没有啊?”
这番话说得初空青了脸,李天王也颤抖了胡子。
小祥子拽了初空的胳膊:“我俩有事,先走一步啦。”
走了一会儿,小祥子扭头看见初空脸色不好,心底一琢磨,眼珠一转,道:“你是不想承认你追了我七世这个事实么?”
初空倏地笑了,“认,为什么不认,你左右已是我囊中之物,过去还重要吗,只要以后你斗不过我就是了。”
小祥子挑眉 :“你要斗一斗试试吗?”
初空转头看小祥子,伸手掐了她的脸,阴测测的笑开了:“不急,我们来日方长。”
【成亲】
小祥子与初空成亲当晚,王界一半的神仙都喝醉了,许久没有这样的喜事,大家都狠狠狂欢宣泄了一番,初空进了洞房,看见他的新婚妻子安安静静的坐在床边,心头难耐的动了一动,这样安静的小祥子,实在是太难得一见了。
他在小祥子跟前站了许久,小祥子也不着急,静静的等着他掀起她的红盖头。
犹豫小祥子实在太安静了,初空几乎不忍心打破这一层静谧。但不揭盖头没法办事……初空—琢磨,还是将小祥子的盖头挑开,然后……表情登时变得僵硬起来。
他的新娘在红盖头之下吃了一嘴的油,初空一声叹息:“我就知道太安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小祥子委屈的看了初空一眼,嘟囔道:“这个婚结的可真不平等,你在外面吃吃喝喝,我要在里面饿肚子,我饿得不行了才去拿东西吃的。要不下次咱们结婚的时候换一换,我去外面招呼他们,你在里面等着?我可看见好多美酒……”
初空揉了揉额上跳起来的青筋:“这事儿最好不要有下次 !”
小祥子一抹油嘴心满意足的摸了摸肚子:“吃饱了才好办事嘛。”
初空脸一红,扭过头去:“都……吃什么了'”
小祥子掰着手指头挨个数起来,初空盯了她半响,见她还在不停的数,他一声叹息,挠了挠头,然后心一狠,一把抓住小祥子的下巴,眯眼一笑:“知道你笨,我亲自来尝尝。”
“咦……”唇畔相接,他的舌尖轻轻融碰了小祥子的唇,然后深入进去,没纠缠多久,初空便放
开了她,小祥子好奇,“你尝出我吃了什么东西吗?”
初空神情严肃:“没有,我还要更仔细一点。”
然后他用一整晚的时间非常仔细的去探索了……
翌日情晨,小祥子醒来,非常执着的问:“最后,你尝出来我昨天吃了什么吗?”
初空伸手将她抱进怀里,摁住,坚定的答道:“我。”
【观星】
俩二货搬进了玉帝赐的宅院之中,过着幸福快乐中夹杂着一点鸡飞相跳的生活。他们把鹿马兽接到了天界,说是当坐骑,其实是当宠物一样养着。
这日傍晚,莺时来找了初空:“初空哥哥,我们去看星星吧。”
初空一琢磨,点头道:“嗯,好。”然后回兴唤道,“小祥子,去观星台看星星。”
适时小祥子正在给鹿马兽刷毛,听到这话,拍了拍鹿马兽的脑袋:“晚上去不去看星星?”鹿马兽哼哧哼畴的点头,于是小祥子又道,“等刷完毛就去。”
待初空将这话转告给莺时,莺时笑了笑道:“那边还有人等着我呢,我先走了。”
然而等晚上他们两人到了观星台之后,却没有看见莺时和“另一些人”的身影,小祥子挠了挠头:“他们难道不是在这里看星星?”初空往地上一坐,望着星空道:“美人正好,清静。”
小祥子便也坐了下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啊,看见星星我突然想起来了,前两天忘了和你说,我怀孕了哦。”
初空淡然的点了点头,然后浑身一僵:“啥……”
“我怀孕了。”
初空的嘴慢慢掉了下来:“男的女的?”
“我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