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红第一次听说张启山时,张启山还没有张大佛爷的名头。
那时候二月红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听说了上任的九门提督是北派的人,心里不免有些忿忿,酒便多喝了几杯。头昏脑胀之际出了酒楼醒酒,也是刚巧,听见了他手下有几个多嘴多舌的在那议论。一个笑了笑说,咱二爷身段相貌那是没的说,就是下斗的功夫不知道比不比得床上的。
二月红也是昏了头,上去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巴掌。底下也有劝的,把解二爷的气劝平了转脸就骂,狗东西,嘴里呛黄汤了?二爷的事也是你们议论的起的?二月红虽消了气,却仍是恨恨,不免的连没见面的张启山也一块恨上了。得,梁子就这么结上了。
两人真正意义上见面是去倒斗,二月红见了张启山才吃了一惊,这人比他想象的年轻多了,相貌倒也不错。而后看了看他的手,果真跟听说的一样,食指跟中指都比别人长了一寸。
进斗的时候,二月红用了招壁虎游墙,腰一扭就过去了。他这是存了份心有意卖弄,解二爷也不是只身段相貌出挑。张启山却没怎么看他,一如既往的无悲无喜,眼神冷淡。
这次倒斗倒也顺利,到快出去的那段路时二月红没太注意,电火石光间,走在他后面的张启山突然把他往右一拽,手再那么一挡,像是把二月红揽到怀里一般。二月红刚要恼,却听见张启山说了句,小心。声音磁性,像打磨好的玄武石,清、冷、薄。他右手两指间夹着尸蹩的尸体,通红通红的。二月红别别扭扭的转过头去,说了句,用你管。
二月红记得,他眼瞳幽深的像一个深渊。
白云苍狗,时过境迁。张启山的名头越来越响,江湖上给了他个名头叫张大佛爷,他手段恨绝,但又不做阴损之事,底下的盘口无一不服他。那时候,二月红已做了他的地下情人。
但二月红说他不后悔,为什么?
这么多年了,下的斗也有上百了,多少次生死一线,旁人不知道,但自己最清楚不过。经历过这么多次,很多事也看淡了,人生苦短,何不及时行乐。
但要真论起来,归根结底也是那次下斗,去时十几人,最后就只剩了他们俩。那时候真是绝望了,斗底下机关众多,有好几次差点折在里面,还好最后命大,在个侧室里弄出了个出口。二月红正想走呢,忽然看见张启山倚在石壁上笑了那么一下,惨淡的模样。二月红禁不住过去看了看,唬了一跳,张启山小腿那裤脚血浸的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张启山说,你走吧,说这话时面无表情,冷静异常。二月红愣了,随后他想起来,这伤应该是箭伤,大概箭上涂了止凝剂之类的。而那根竹箭,是张启山替他挡的。二月红看着张启山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的脸笑了,他说,你这可一点都不像九门的老大。他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啊,如果是,那你就更不能死了。
他们费了老大劲才出了那个石室,两人的伤都不轻,在医院休养了小半年才复原。
现在离那时有多远了,三年了吧,二月红想,长的像是半辈子都过去了,但他们却没有老去。
又是一个阴雨连绵的梅雨期,张启山如以往一样收拾好了工具,据说要去云南的一个古墓。临走时,在房里二月红给他理了理衣领,他说,等回来闲了,去度假吧,我看婺源就挺好。张启山捏住他的手,吻了下,说,嗯,我会回来。二月红偏了偏头,没答话。
几个月后,本家得了消息,张大佛爷殁了。走前好好地,回来的却是一尊乌木鎏银的棺材。可能是意外,也可能是谋杀,二月红没心思追究。棺材运回来那天,他扶棺而泣,二月红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眼泪,倒斗本就是九死一生,他本以为已做足准备。
据说,张大佛爷下葬那天,二月红在庭院里唱了一宿的霸王别姬,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可惜张启山不是项羽,他亦不是虞姬。
之后,二月红浪荡于欢场,什么小青花,素琴女,红粉知己一大堆。
再后来他收了个徒弟,解家的,人长得粉雕玉琢的跟个玉玲珑似的,二月红给他起了个艺名叫解语花。解二爷挺喜欢这个徒弟,闲来无事便跟他念叨,姓张的人说话不能信,尤其是那种相貌不错冷面冷心沉默寡言,招子黑的跟黑曜石似的人。
小十年后,二月红过世了,一生未娶过妻。
时光弹指空,刹那轮回转,多年后,当过去成为历史,现实又一次重遇。二月红的宝贝徒弟成了解家当家,小九爷谨遵师命,一见面就没给张起灵什么好脸色。吴家小三爷却不知怎么的,跟那个酷似张大佛爷的张家小哥纠缠不清。后来解雨臣遇见了个从来都不摘墨镜的邪气男人。
正所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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