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以自欺自慰的无耻谰言
据《论语·先进》,子路是孔子学园的教务长,时常推荐孔门弟子出去做官。一次,子路推荐入学时间不长的子羔去权臣季氏的领地费邑去做邑宰(相当于领地总督),孔子觉得,子羔为学日浅,对传统经典和礼乐教化的内在真精神还没有自己的独到理解和领悟,对季氏这样的连国君也不放在眼里的权臣,你子路都没有办法劝他改邪归正,却让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去侍奉他,其结果可想而知,要么坚持正道直行,只能碰得头破血流而一无所成,要么与之同流合污,为虎作伥,变成一个无恶不作的坏人。所以,孔子说:“仲由,你推荐子羔去做费宰,你以为是在重用他帮助他,实际上你是在害人家的孩子啊。”
子路对孔子的话却不以为然,说道:“老师啊,您平【】常不是非常重视在做事过程中学习吗?费作为一个城邑,那里有众多的民众,有济济的人才,有有天地神灵的祭坛,做邑宰就是难得的学习机会,为什么一定要在您这里读经典才算是学习呢?”
咋听起来,子路的话也不无道理,甚至很符合孔子行重于言的无行不与之教的精神,但就子羔的具体情况而言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其实,子路心里也明白,尽管治理民众和事奉神灵必须有好学之心才能做好,但却必须先解读经典和学习古代礼乐教化达到一定层次一定境界之后,才可以实际从政做官。如果不读经典不学习古代礼乐教化之内在真精神就直接去做官,很少有不亵渎怠慢神灵和暴虐残害百姓的,因此,自古是“学而优则仕”。子路虽然心里明白这番道理,却不肯轻易承认夫子所言极是,便强词夺理,说了上面的话。
孔子听了子路的辩解,颇为生气,说道:“仲由啊,就是因为有你这种心服口不服、无理强辩之的人存在,所以,强词夺理、无言强辩的人才令人讨厌啊。”
夫子所贬斥的“佞者”,是多言能言巧言逞说善辩之人。这倒使我想起孔氏之学与基督教的差异来。在基督教文化里,言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上帝说,基督说,就是绝对真理,只能照着做。西方的思想家的全部事业也就是口头的或书面的言。在孔子那里,则行重于言,对弟子所施的是无行不与之教,夫子主要是行教而不是言教。故此,孔子几乎没有自己撰著的著作。行为主,言为辅。言辅于行,言才有价值。有价值的言,必须言切于事,言诚于心,言契于境,言源于行,才能改变人们的心灵和生活,再造人们的生命。一切脱离具体事体具体情境的空言,泛言,大言,巧言,都是无耻谰言。
由此而论,今天的学术研讨、微博哲理,所充斥的就是“佞者”的伪智慧之哲理,之文章,之言语,很大程度上是无耻谰言。比如,从来没有人格独立之能力的人用独立的谰言以自欺,从来没有选择能力没有担当意识的人用“选择,然后担当”的谰言以自慰,对这样的人来说,这些所谓的哲理,皆是“契合”我心我意的欺世欺心之言,精神自慰之言,自闭自欺之言,被这样的无诚无道之言所包围、所浸润,在精神上就永远走不出孤立封闭的自我桎梏之狱。所以,一个人立志要走自由自觉的自我超越之路,就要格外珍惜他人的辱骂之言,攻击之言,非难之言。尊重他者的绝对“他性”,持续地自我超越,才有心灵和生命在自我超越意义上的自由与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