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芯绒是表面形成纵向绒条的织物,由绒组织和地组织两部分组成。通过割绒、刷绒等加工处理后,织物表面呈现灯芯状明显隆起的绒条,因而得名。
五十年代,农民穿着以土布为主,灯芯绒在他们眼里属于高档布料,婚嫁时才敢置办。那时的灯芯绒,是得胜堡闺女理想的衣料,村里买不到,必须要下大同去买。因此她们常常说:“能有灯芯绒,就是好老公。”
五十年代,雁北农村一进腊月就掀起婚嫁高潮。村民趁着过大年有点荤腥,赶紧娶媳妇聘闺女。那些天,在人烟稀少的乡间小路上常出现迎亲队伍,每当有迎亲队伍出现在村头,村民都要冒着严寒,从头看到尾。尤其腊月二十八,一片唢呐声在遥远的山川回荡。新娘骑在毛驴上,穿着碧绿的灯芯绒裤子与鲜红的灯芯绒对襟上衣,在雪地中夺目生辉。
雁北出美女,新娘大多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齿白唇红、杏面桃腮。乌黑的秀发拢成一根大辫,与那一身鲜艳的灯芯绒衣裳相映成趣。摇魂动魄,引来一片赞叹之声。
我对灯芯绒的记忆起始于童年。印象中的它既厚实又温暖,穿在身上总要忍不住用手来回摩挲它柔软的毛绒。虽然它比不上呢料丝绸豪华典雅,但它可以为你献上最质朴的温暖。早春或初秋,乍暖还寒的时候,灯芯绒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说有什么衣裳能让人联想起母亲的慈爱,父亲的关怀,那就是小时候穿的灯芯绒了。母亲一针一线缝制的灯芯绒衣裳,哥哥穿过,弟弟可以穿;姐姐穿过妹妹也可以接着穿。灯芯绒结实、禁脏,尽管许多人穿过,也不会显得陈旧。除了撕破挂烂,把条绒磨平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穿的第一件灯芯绒衣服是新做的,但布料却是旧的。是用母亲穿过的灯芯绒上衣改的,就这也足以让我开心无比。记得我兴奋地把棉衣脱了下来,一下子抛到身后,新衣穿在光溜溜的身上很合身。我左看右看,用手摸着毛绒绒的面料,心花怒放。
记得得胜堡舅舅家对门院有一位大脚奶奶,她也有一件紫红色的灯芯绒罩衣。这罩衣看上去很新,颜色也算得上鲜艳。但如果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袖口和领口已经有些磨损。大脚奶奶这么大的年龄穿带颜色的衣服,似乎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但那是她的行头。大脚奶奶那些年一直是得胜堡社火队的主角,她演丑角时,根本不用化妆,手在锅底抓上一把锅黑往脸上一抹立即就成了“疯婆子”,在社火队前扭来舞去地惹人大笑。
大脚奶奶的这件灯芯绒罩衣是她结婚时的嫁妆。在五六十年代里,那是得胜堡最显眼的衣裳。她平时从来舍不得穿,只有在耍社火时才穿。因此十几年了,仍然整洁如新。大脚奶奶是土改那年作为一个寡妇嫁到得胜堡的,据说她年轻时颇有些姿色。大脚奶奶紫红色的灯芯绒衣裳给村民的生活添光溢彩,也在我孩童的记忆里留下了欢乐的印象。
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大脚奶奶从紫红色的衣服里掏出一把洋糖,给我们孩子每人一颗,她自己嘴里也含了一颗。她一边吸吮着洋糖的味道,一边给我们扭秧歌。她猫着腰往前走两步,又后退两步,再往前走两步,又接着后退两步,手在头顶上乱舞。一边扭着一边还要柔声柔气地唱着山曲。
上个世纪80年代,城里人基本不穿灯芯绒了,农民却还认为灯芯绒是高级衣料,因此城里流行一个歌谣:“老农进城,一身条绒。没有裤带,扎根麻绳。先进饭馆,后进联营。看场电影,不知啥名。看了球赛,不懂谁赢。挨个电炮,不知哪疼。钱不花光,誓不出城。”虽然对农民极尽调侃,但首句说的就是灯芯绒,可见那个时候灯芯绒在人们心中的分量。
我喜爱灯芯绒的平民性。它虽然不属于阳春白雪,但富人穿它不会掉价,穷人穿它却能增色。就像一餐粗茶淡饭,虽然不怎么能吸引眼球、勾动味蕾,却因为于身于心都多有裨益而使人们钟情。人不会总是在巅峰上风光,云淡风轻的日子,才是我们的归宿。
普通面料的西裤很难打理,好不容易熨烫整齐,坐下来才一会又皱得不成样子。休闲的灯芯绒却不挑剔也不做作,任你怎么折腾它都温柔包容。
灯芯绒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怀旧之感。在五彩缤纷、绚丽多姿的华衣美服的面前,它不但不会黯然失色,反而会使你格外安详妥帖、风采独具。灯芯绒的色彩应该是平和中庸的,而不是大红大紫、宝蓝鹅黄。穿灯芯绒最有魅力的时候不是它簇新的时候,而是经历过无数次洗涤后,它仍能在不知不觉中洋溢出挥之不去的亲切、踏实。穿灯芯绒的女人给人感觉沉实、冷静,不经意中表现淡定的气质;穿灯芯绒--的男人冷静、温和,会演绎出儒雅和书卷气。
灯芯绒是低调的。她宁静而安详,象征着平和与简约。能把灯芯绒穿出品位的人,才是真正儒雅的人。
如今,灯芯绒这种经久不衰的元素又回到了时尚舞台,喜欢怀旧的人请不要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