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滩画报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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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深入体验街头运动,是在1999年,住进了酒店,忽然听到窗外热闹的人声,推开窗户,原来是一批年轻人在抗议马上要举行的世贸部长级会议,反对全球化。那个时候,当我和摄影师开始拍摄采访的时候,根本意识不到,这场小规模的示威,会在短时间之内迅速扩展,最后,警方要采取宵禁,发射橡胶子弹和胡椒喷雾来控制场面。
那次也是我第一次尝到了胡椒喷雾的滋味,也经历了警察发射橡胶子弹,大家拔腿狂各散东西的场景。
示威者是和平,这也是警方必须克制的最大原因,但是一旦走上了街头,无数互不相识的人聚在了一起之后,就连组织者也很难杜绝一些趁火打劫,或者是采取极端手法的人。那一次,一夜之间,十多家连锁品牌店被砸了玻璃,这让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因为对于当地的民众来说,开始有人担心治安问题,也开始有了批评当地警方缺乏能力控制不力的声音。事实上,最后联邦政府出动了国民自卫队来维持秩序,而那次部长级会议,也宣告终止,因为与会的代表,根本没有办法进入会场。
那次算是反对全球化运动的街头运动高潮,我不太清楚是从哪一年开始,这样的示威开始越来越小规模,不管是APEC还是G8,示威者的诉求也越来越多元,加入了反战,加入了要求减排等。虽然大家透过媒体的镜头,会觉得示威的场面情绪高涨,但是人在现场,更有嘉年华的感觉。沿途也有警察,但是显然警察的工作非常的简单,那就是守好各个路口,确保示威者在制定的路线进行。
街头运动的目的,是为了表达声音,除了要让周边的民众听到,更重要的,是要吸引媒体报道,也因为这样,不管是采取激烈的身体冲撞,还是行为艺术表演,或者是特别的口号,都是示威者吸引媒体以及大众目光的方法。
只是,虽然大众认同,个人有走上街头表达意见的自由,也因此对于警方采取强硬手段,针对和平示威的民众,总是会站在谴责政府的一边。但是如果示威者本身主动采取比较激烈的行为,看法就会比较分歧,这是因为,在大众眼中,警察本身具有维护治安的责任,如果他们的作为是为了控制场面,那只不过是在履行职责。
也因为这样,警察如何采取行动,采取怎样的行动,使用哪些手段,是非常专业的决定和技能。
我在香港上班的地方,是在新界的一个工业村内,这两年,时不时的,进出的时候,会看到一群群的警察聚集在门外。刚看到的时候会很诧异,看过几分钟就明白,这是警方在进行训练,好几次,看到他们在模拟训练如何面对工人罢工。
这是必须的。03年世贸部长级会议在香港召开,那些示威经验丰富的韩国农民来到了香港。在他们来之前我就有点担心,担心香港的警察是否能够应对他们。这是因为,在韩国采访过这些韩国农民集会抗议,看看他们手中的装备,铁铲,竹竿,还有布置的像演唱会一样专业的集会的地方;在看看警察,一辆辆大巴士,玻璃窗外都焊上了铁栏,还有好几辆水车,警察们的头上戴着头盔,手上拿着盾牌。至于韩国记者们,手臂上挂着写有“press”字样的臂章,同样带着头盔,摄影机还有照相机外面都套着塑料袋。当示威开始之后我才明白,这是必备的。那一次,冲突开始不久,我们的摄影机就差点被水枪击中。
于是我和我的同事开始担心,当这些韩农们来到香港,习惯了民众和平示威,只需要维持一下秩序的香港警察,是否应对得了?毕竟对于韩国警方来说,这些韩农,比起当年韩国大学生抗议军政府时候的场面要轻松的多了,那天的结果是,示威者推翻了一辆警察的大巴士,警察把示威者控制在示威区内,媒体报道了韩农们的诉求,照片和电视画面自然非常好看,没有人受伤或者被捕。
结果,面对韩农,香港警方虽然没有水枪,但有胡椒喷雾,还有盾牌,香港媒体兴奋异常,戴上了防毒面具,不过一个同行笑着打电话来向当时人在美国的我报告现场见闻:“你知道吗,韩农一冲,好几个警察的盾牌就掉地上了,结果是韩农帮手捡起来,送回对方,然后再冲,哈哈,他们肯定觉得,香港警察太弱了,至少有点回合才好看呀。”
那次,韩农在香港出尽了风头,不过仔细想想,也仅此而已,他们的诉求是啥,香港人关心的不多。不过,韩农的表现,倒是给了香港的街头运动不少启发,显然启发的更多的是警方,发现胡椒喷雾是很有用的工具。今年甚至从澳大利亚引入了水马。在国外,这是防备恐怖分子的装备,那么放在香港街头,会让很多民众疑惑,是为了防谁?毕竟示威者是普通民众,在行使自己的权利,这和恐怖分子有本质区别,警察的立场是中立的。设想一下,一旦警察把示威者当成了恐怖分子,拿出应对后者的姿态,那会有怎样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