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杂剧《李逵负荆》的人物塑造特色 李逵负荆请罪


元杂剧《李逵负荆》的人物塑造特色 李逵负荆请罪

李逵是《水浒传》中形象鲜明的一位梁山好汉,他的粗鲁、豪迈、嫉恶如仇的性格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元杂剧中,也有一批描写李逵形象的作品。其中,康进之所撰的《李逵负荆》是一部词曲优美、宾白当行,既有气势又流畅自然的经典之作。在思想内容和艺术形式上都取得了突出的成就,是被公认写得最好的一部李逵剧。

此剧故事情节比较简单,主要写李逵假日下山,听山下王林哭诉,误认为宋江、鲁智深强抢民女、欺压百姓,因而大闹聚义堂,要杀宋江。在得知错怪了宋、鲁之后,李逵又负荆请罪,并与鲁智深一起下山擒获了抢劫民女的强盗,维护了梁山泊的声誉。情节简洁却成功刻画出个性鲜明的李逵形象。

李逵形象的成功首先表现在作者善于通过对人物言行的描写来反映人物的性格。例如,在剧中写李逵带醉欣赏梁山泊山水美景的那一段戏:

【混江龙】:“‘可正是清明时候,却言风雨替花愁。和风渐起,暮雨初收。俺则见杨柳半藏沽酒市,桃花深映钓鱼舟。更和这碧粼粼春水波纹绉,有往来社燕,远远沙鸥。’云:人道我梁山泊无有景致,俺打那厮的嘴!

这支曲子虽寥寥数语、但却将清明时节的景物刻画的如此清丽可爱。与此同时,也从侧面表达出李逵性格中天真、憨厚的一面,如若诗人般的文词和风度,从李逵本人口中说出来,显然与我们印象中那个勇猛嗜杀的“黑旋风”脾性显有不同。当然,作者在如此刻画人物性格的同时,也顾及到了李逵粗豪的一面,那句“人道我梁山泊无有景致,俺打那厮的嘴!”的唱白,不仅是表现人物真性情的话,更是塑造李逵完整人物性格的关键语。作者之意绝非仅是通过李逵之口顺便作一些敷衍山水之词。这里的赞美,一方面表现出李逵豪迈性格之外尚有雅致的另一面,使李逵这一人物形象更加的饱满、生动;另一方面也表现出以李逵为代表的起义者对自身建立起的事业所洋溢着的那份自豪感。正因为如此,李逵绝不会允许有人作出伤害梁山泊声誉行为,这便为下文剧情的发展作好了性格铺垫。纵观整个元代水浒题材的杂剧,像这样有创意、有诗意的人物出场是绝无仅有的。

有了人物出场的铺叙,作者顺理成章地 便将笔锋引向李逵对损坏梁山泊声名之人表现出的那种不可遏制的义愤与愤激的行为。利用戏剧冲突刻画和塑造李逵这一人物形象是该剧的又一大特点。随着剧情的发展,作者的笔墨也逐渐从细腻舒缓的烘托转入了细致而又灵活奔放的显露手法,力求在戏剧情节地不断演进中,将人物行动的描写与人物性格面貌的塑造结合起来。而完成李逵这一人物性格塑造的手法则是由误会所造成的一系列矛盾冲突所凸显出来的。如剧中写强盗宋刚、鲁智恩冒充梁山头领宋江、鲁智深,到酒店吃酒并抢走王林的女儿满堂娇,王林于是对宋江、鲁智深等梁山好汉产生误会。当李逵在酒店吃酒时,发现过去与他“樽前话语投”的王林,“今天呵,为什么将咱佯不瞅?”在他听到王林说自己女儿被“一贼汉夺将去了”时,李逵便误认为王林说的“贼汉”是指自己,当即火性大发,非要王林说清楚不可,否则就要烧房子、摔酒瓮、砍树、杀牛。这表现出李逵性格中粗豪的一面。当然,这只是剧中误会的一小部分,这种误会只是作为前提条件的次要矛盾,是构不成全剧冲突的。真正推动剧情发展的矛盾冲突,来自于李逵对宋江的误会。剧中李逵对王林的遭遇一问再问,而每次的问法不同,得到回答后的反应不同,直到胆小怕事的王林在李逵的威逼下,将自己女儿满堂娇被抢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逵。李逵闻听说宋江抢了民女,一时难以接受,急问:“有什么见证?”“有红绢褡膊便是见证。”李逵推断:“我不待信来,那个士大夫有这东西?”当忠于起义宗旨、维护义军名誉的李逵确信宋江抢了民女之后,便“按不住莽撞心头气”,“抖擞着黑精神,扎煞开黄髭力”,怒气如雷地回山质问宋江:“这是甚所为!甚道理!”至此,由王林对宋江的误会,又转成李逵对宋江的误会,这种误会却引出了闹山、对质、负荆等构成全剧富有喜剧色彩的矛盾冲突。而也正是在矛盾斗争的漩涡中塑造出李逵那豪爽、粗犷、嫉恶如仇的性格。

李逵回山找宋江、鲁智深理论,大闹聚义堂,从性格的外在表现看是显其粗鲁,但从思想的内在因素来看则是为显示其正直的一面。他对宋江埋怨、指责时,有一处转述了王林失掉女儿后的痛苦情形,说的十分精彩:“他道俺梁山泊水不甜,人不义”。这般朴质、辛辣的语言,一方面反映出老汉王林因女儿被抢而从心中发出的无能为力的控诉,表现出生活在封建社会底层人民在面对强盗时所表现出的无能为力;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便是缠绕在李逵心头的那种为聚义兄弟伤害无辜民众以及梁山名誉而难过、苦恼地倾诉。他向来是以“替天行道救生民”为心中宗旨的,并因此才最终聚义梁山,这也是当时农民起义者所能达到的最高思想境界。如今得知破坏梁山名誉的竟然是自己一直崇信的起义首领宋江,他自然“按不住莽撞心头气”回山对宋江、鲁智深进行旁敲侧击,揶揄嘲讽,并怒骂道:“原来个梁山泊,有天无日,就恨不砍倒这一面黄旗!”。这是点活李逵光辉形象的有力之笔。李逵的奋力争执是为了保持梁山泊聚义的纯正无邪,而绝不容许形成“人道我梁山泊无有景致”的状况。为此,他甘愿以头相赌,要宋江、鲁智深去对质,并把这叫做“强赌当,硬支持,要见个到底”。为了替天行道的这一意旨,即使对八拜之交的宋江他也决不客气。

值得注意的是,李逵在闻听王林的陈词时,并没有忘记以下几点问题:一方面,他详细地问了满堂娇被抢的经过,并询问有什么见证;另一方面,他表示要回山找宋江、鲁智深来对质,并答应如果事情属实的话,他三日后会找回王林老人的女儿。这显示出李逵粗中有细的性格特征,与出场奠定的人物形象基调相吻合,这种前后对应、关照的写法,可谓精当。然而,一旦认定了是宋江、鲁智深强抢民女,他便凭自己的主观臆断,硬推断别人做了坏事。宋江越向他解释,他越认为这是在“两头白面搬兴废,转背言词说是非”。在下山对质时,他更是捕风捉影,对宋江处处猜度,宋江走快了,便讽刺说“听见到丈人家去,你好喜欢也”,宋江走慢了,又说“只是拐了人家女儿,害羞也,不敢走哩”。待宋江调侃他说:“认俺做哥哥,也曾有八拜之交哩。”李逵则更认为他是在用结义之情来迷惑自己,让自己放他一马。李逵于是“不回头儿暗笑”。更增加了李逵对宋江的怀疑。总之,李逵将宋江、鲁智深的一言一行都看作是他们干了坏事心虚害怕的表现,他脱离客观实际的主观“合理化”想象,不仅造成了幽默的喜剧效果。更通过此事将李逵天真善良、粗鲁莽撞的性格塑造得更为生动。

最后,作者写李逵的性格,不仅就人物自身的形象去着笔,还注意从起义者之间的相互影响来写,尤其注重起义军中有谋略、有思想的头领人物对李逵的影响,争取在塑造李逵人物形象的同时也衬托出其他梁山好汉的良好品质。比如,李逵在刚出场时一路赞美梁山泊的美丽景致,看到桃花瓣儿落入水中,他想到红花在碧波中荡漾,“是好看也”,但又突然想到神算子吴用说过“轻薄桃花逐水流”之语。他于是便想到做人不能象随水漂流的落花那样的“轻薄”。这看似轻淡的一笔,实则映衬了吴用平日里言行为人,并对李逵信守正义方面有着不容忽视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同样,在说服鲁智深与李逵一起下山擒拿贼人时,吴用说“你只看聚义两个字。不要因这小忿,坏了大休面。”想来这聚义的大体面,便是燃烧在李逵、鲁智深等人心中的公道所在吧。

值得一提的是,《李逵负荆》还注重通过梁山之外的人来反映梁山好汉的品行。如当歹徒宋刚、鲁智恩自称是宋江、鲁智深在王林店内招摇撞骗时,王林感激地说:“老汉在这里,多亏头领哥哥照顾老汉。”宋刚还装模作样地说:“既是闺女,不要她出来罢,”“我一生怕闻脂粉气,靠后些”将宋江仁义的为人和重义的性情从侧面烘托了出来。

康进之作为一位元代戏曲作家,能够以如此生动而细腻的笔端写李逵这位农民起义者的性格美,是难能可贵的。这在古代文学史上,也是不多见的。虽然剧作中的语言也存在着与人物形象不符的言语,如李逵唱出“你可甚么王子乔,玉人在何处吹箫”这种带有生僻典故的词句,显然不可能出自李逵这一粗莽人物之口。但是,评价一部艺术作品,最主要的还是要看它对于人民群众的价值。在当时奸人当道、民不聊生的社会中,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人民群众自然怀念和盼望除暴安良的水浒英雄的出现。可以说水泊梁山农民起义的故事传说成为元杂剧的重要题材是必然的,康进之的《李逵负荆》作为其中的优秀代表作,为读者提供了可爱可敬、有胆有识的李逵形象。而对于那些剧作中的瑕疵,知之即可,不必过分苛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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