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晋
一、血色将至
2015年1月23号,利雅得。
沙特已故国王阿卜杜拉的葬礼在一座清真寺举行。
阿卜杜拉曾被英国《观察家》杂志看作是掌控油价“阿拉丁神灯”的阿拉伯国王。但他直到去世也没有动用“限产保价”的“阿拉丁神灯”。
2013年,法国《哥塔年鉴》曾经估算阿卜杜拉的个人财产超过400亿英镑,约合610亿美元。这位享年90岁,财富仅次于英国女王的世界最年长国家元首,葬礼却极为简朴。
韩国《东亚日报》发出这样的感慨:纵使有万贯家财,身后也无法带走。
类似的感慨也来自于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的世界首富,“石油大王”约翰·洛克菲勒。
1937年5月23号,97岁的老约翰·洛克菲勒去世。尽管在几个月前,他刚刚因为活过了约定的岁数而从保险公司赚了一笔10万美元的“巨款”。但他的个人财富已经从巅峰时期的10亿美元缩水到2600万美元。
老洛克菲勒在临终前曾发出哀叹:“万贯家财未必能带来幸福。”
那么是谁使这位“石油拿破仑”感到不幸福?以至于一度把准备自杀用的手枪放在枕边?
艾达·塔贝尔,一位终身未嫁的石油商的女儿。
她在世界第一场“石油战争”中摧毁了洛克菲勒的庞大帝国。
煤油灯,是电灯发明以前最先进的照明工具。
它的燃料,来自于被印第安人当作治疗皮肤病良药的石油。
1859年8月27号,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的泰特斯维尔。
一位谎称自己是“德雷克上校”的前列车员用一台6马力蒸汽机挖出了一口21米深的油井,他成了“现代石油之父”。
第一桶“德雷克”原油的价格是40美元,但挖石油的人疯狂涌入,发生恶性竞争,油价在短短一年后就跌到10美分一桶。
在众多“淘黑金”者中,包括了后来的“石油大王”洛克菲勒。
他制定了一个名为“我们的计划”的行业垄断方案。
他的秘密武器就是和“铁老大”湖滨铁路总公司合资成立“南方改良公司”,抬高运费,并通过该公司收取其他炼油商的“运费回扣”。
1872年2月26号,一场“石油大战”终于爆发,3000名不满这种类似“黑社会”行为的石油商在富兰克林·塔贝尔的领导下,向洛克菲勒提出抗议。
洛克菲勒的弟弟威廉则威胁炼油商们:“你们是要战争还是要和平”?
富兰克林的女儿艾达·塔贝尔当时15岁,她亲眼目睹了自己的父亲因拒绝给洛克菲勒交“保护费”而破产。
1879年,洛克菲勒创办的“标准石油公司”依靠石油+铁路模式取得了石油战争的胜利。他合并了垄断了全国80%的炼油工业和90%的油管生意,能随意决定石油价格。
洛克菲勒帝国给每个家庭带来光明,但也决定了每个家里晚上的灯光强度。
1882年,洛克菲勒创办了世界上第一个托拉斯。他如此强势,以至于作家耶金描述说:一个油产区的母亲哄孩子时只要说:“洛克菲勒会把你抓走。”孩子立马就吓得不哭了。
1873年,美国小说家马克·吐温出版了《镀金时代》,描述了从南北战争结束到20世纪初美国那段经济上空前繁荣,但社会上贪腐横行的历史。
在马克·吐温的帮助下,已经成为新闻记者的艾达·塔贝尔从1902年11月开始在《麦克卢尔》杂志发表文章,在美国掀起了“扒粪运动”。
这位身高1米8的“女汉子”披挂上阵,把调查文章编成《石油公司史:1872年石油战》一书,揭露洛克菲勒垄断石油市场的黑幕。
在塔贝尔看来:“洛克菲勒先生系统地玩弄不正当手段,自从1872年以来,他是否同对手进行过一次公平竞争都值得怀疑。”
1911年,标准石油公司被分拆为独立经营的34家地区性、专业性子公司,也是日后“石油七姐妹”的雏形。
美国历史学家霍克把《标准石油公司史》以及托马斯·潘恩的《常识》、斯托夫人的《汤姆叔叔的小屋》并列为对美国影响最深远的名著。
人类的历史和经验表明:如果我们允许一个人或一组人拥有任何独断专行的权力,那么,他们就会利用这些权力,来反对和欺骗公众。
——艾达·塔贝尔
1904年,马克斯·韦伯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一书中认为,乘坐“五月花”号到美国的清教徒用苦行僧般的生活拼命赚钱,以此来证明他们才是上帝的选民,这种宗教伦理是美国资本主义精神的起源。
纽约第五大道上,53层的洛克菲勒中心是美国的象征。
洛克菲勒,这位被《世界日报》描述为“吃人肉、喝人血的野兽”的石油大亨,捐建了芝加哥大学,创立了洛克菲勒基金会,资助成立了北京协和医学院。
在人生的最后岁月里,洛克菲勒像一只下完最后一只蛋,与世无争的老母鸡,蜗居在寓所里。
也许正如歌德所说,行动者总是“没良心”的,而“有良心”的总是那些旁观者。
当资本的巨鲨张着血盆大口面对黑金的诱惑时,它已经不再旁观,准备在下一场石油之战中吞噬目标。
洛克菲勒曾说过:“从来没有一种来自一个地方的产品像石油那样征服了文明国家和非文明国家的那么多角落。”
但在亚欧大陆的腹部,一股新兴的力量正在崛起,并且在接下来的一个多世纪里,反复地和美洲的石油大鳄展开争夺。
罗伯特·诺贝尔、路德维格·诺贝尔、阿尔弗雷德·诺贝尔三兄弟,瑞典工业家。
1873年,罗伯特·诺贝尔为了给自己的步枪订单寻找优质胡桃木,来到了曾经隶属伊朗,当时已经被俄罗斯吞并的高加索地区。
当他看到巴库的石油后,没有和家里商量,就毫不犹豫地用2.5万卢布的枪炮预付款买下一个小炼油厂。
凭借着诺贝尔家族和沙皇亚历山大二世弟弟的亲密关系,诺贝尔兄弟石油公司迅速成为欧洲的“石油大王”。
洛克菲勒发明了横跨美洲大陆的油罐车,诺贝尔兄弟则发明了能穿越大西洋的散装油轮。
1889年,罗伯特·诺贝尔利用弟弟阿尔弗里德·诺贝尔发明的400多吨炸药,在高加索山开凿出一条68公里长的输油隧道。诺贝尔家族的石油制品畅销欧洲,使它在世界照明油的市场占有率从22%飙升到29%。俄国石油年产量达2,300万桶,超过美国年产量的五分之四。
此时,诺贝尔兄弟信心满满地说:“美国石油已完全被挤出了俄国市场。”
1895年,阿尔弗雷德·诺贝尔立下遗嘱,将他财产的大部分变卖作为基金奖励在物理、化学、生理或医学、文学以及和平方面作出最大贡献的人。诺贝尔财富中的很大一部分,来自于他在诺贝尔兄弟石油公司中的股份。
1896年12月,诺贝尔患心脏病去世。据说医生曾建议他服用自己研制的炸药,也就是硝化甘油治病,但诺贝尔拒绝了,因为当时还无法证明硝化甘油其实就是心脏病的特效药。
那么和炸药有些相似的石油何尝不是这样呢?
它一方面给人带来了财富、地位和权力,
另一方面也给世界带来贪婪、冲突和毁灭。
进入20世纪,真正血腥的石油战争才刚刚开始。
二、黑金决战
2015年2月2日,俄罗斯伏尔加格勒举行了斯大林格勒战役胜利72周年的纪念活动。
斯大林格勒战役是二战的转折点。
那么二战和石油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战后一些纳粹军官看来,希特勒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发动了错误的进攻,假如希特勒专注于获取最重要的战争目标:石油,也许二战的历史会被改写。
1941年6月22号凌晨,苏联最后一列满载石油的油罐车刚驶入德控区,德军就发动了进攻。
1945年5月,德国军备部长阿尔贝特·施佩尔供认,“德国对石油的需求肯定是苏德战争爆发的一个主要原因”。
“高速公路总理”,这是外界对希特勒的评价。
1933年,希特勒上台时,德国陷入大萧条中,希特勒把修建高速公路作为给600万失业者提供就业机会的良方。
希特勒曾梦想建造一条从挪威的特隆赫姆到克里米亚的跨欧洲高速公路。以此来抗衡横跨美洲大陆的铁路。
他宣称:伏尔加河将成为我们的密西西比河
1936年2月,曾亲笔画了11张大众“甲壳虫”轿车设计图的希特勒在柏林主持了德国汽车展开幕式。
在他看来,车轮下的德国是前进的方向,但能走多远却取决于油箱的深度。
1934年,多达85%的德国成品油需要进口。
1939年,德军之所以发动闪电战,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油料短缺,不得不速战速决。
1940年,德国在不列颠之战中没能占上风,部分原因也在于航空燃料不过关。
1929年,德国法本化工厂在美国标准石油公司的技术帮助和资金支持下,曾研发出了把煤转化成合成燃料的方法。到1943年,纳粹利用包括奥斯维辛集中营在内的奴隶劳工,把合成燃料的日产量提高到12万4000桶。但对于庞大的战争机器来说,仍然严重不足。
在苏德战场,泥泞的道路使德军消耗了2倍的燃料。
只有3个月燃料储备的德军“闪电战”遭到失败。
希特勒在攻打莫斯科受挫后下令直扑他梦寐以求的巴库油田。
位于巴库西北的斯大林格勒本来是次要目标,但执着于“斯大林”这个名字的希特勒犯下了最大的错误,在未能夺取巴库油田的情况下分兵出击,导致第六集团军在斯大林格勒被围困。
陆军元帅曼施坦因曾半夜打电话给希特勒,请求抽调高加索部队支援第六军。
希特勒坚决拒绝:“元帅,除非我们得到巴库的石油,否则战争就会失败。”
在北非,隆美尔的非洲军团进军的目标就是打开通往石油产区的通道。
蒙哥马利注意到:这只“沙漠之狐”露出的唯一破绽就是,他每攻击一个地方后,总是“转回头去取更多的汽油”。
蒙哥马利利用隆美尔的燃料软肋击败了非洲军团,也使得希特勒从北非和中东进入巴库油田的梦想破灭。
遇到“隆美尔困境”的还有“运动战大师”巴顿。
1944年8月,巴顿的第三军因为缺少40万加仑汽油而无法推进,拉锯战导致70多万人伤亡。
巴顿向执意要把汽油分配给英军的艾森豪威尔抱怨说:
“我的士兵可以吃皮带,但是我的油箱里不能没有汽油。”
——巴顿
英国军事理论家、“闪电战之父”哈特认为:“在8月的最后一星期,巴顿比英军更靠近莱茵河,那时从巴顿的油罐里取走汽油,就失去了迅速结束战争的最好时机。”
认识到石油决定战争成败的不止是欧美人。
1919年,一位日本留学生来到美国哈佛大学,他很少上课,而是热衷于探访美国标准石油公司的油田。
1941年7月,正当德军侵入苏联之际,日本借口阻止美国从滇越铁路向中国运送军火,占领印度支那。
罗斯福决定对日本实施石油禁运。
“如果我们不给日本一滴油,就会逼他们进攻荷属东印度群岛,那就意味着太平洋战争。”
——罗斯福
被卡住脖子的日本决定孤注一掷。
日本联合舰队司令山本五十六回忆起20年前在哈佛大学的那段经历,他意识到,只有发动奇袭才能与美国强大的工业能力对抗。
然而,山本犯了一个和希特勒一样的致命错误。
偷袭珍珠港时的照片显示,日机竟然没有炸毁美国航母赖以生存的油库。
美军舰队司令尼米兹上将后来说:
在珍珠港事件的过程中,美军舰队的所有燃油都在地面的储油罐里。大约有450万桶油,只要用直径50毫米的弹头射击就可以让它们完蛋。如果日本人毁了那些油,战争就要延长两年。
有了这两年,日本很可能建立起一条从印尼延伸到中东的石油补给线,二战历史可能会被改写。
2015年2月8日,日本民众举行集会,追悼在中东疑似被极端组织“伊斯兰国”杀害的日本记者后藤健二。
中东问题专家奥汉尼锡安认为,极端组织“伊斯兰国”用“绑票”索取赎金与油价下跌有关。
媒体注意到,日本人质事件正发生在美国在中东的军事影响力减弱,出现权力真空的时刻。日本首相安倍高调访问中东,承诺向当地提供2亿美元反恐,日本右翼要求修订《自卫队法》向中东海湾等地派兵。
2015年是二战结束70周年,经历过二战风云的中东,再一次成为“油与战”的焦点。
三、逐鹿中东
煤,曾经被看做是工业革命的起点。
谁掌握了煤炭,谁就获得了推动钢铁引擎的动力。
19世纪末,英国成为“日不落帝国”的重要标志,就是一艘艘冒着蒸汽黑烟的战舰。
而进入被称为“石油世纪”的20世纪之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1974年,正当西方石油危机最严重的时候,约翰·洛克菲勒的孙子纳尔逊·洛克菲勒成为美国副总统。
洛克菲勒的政治顾问亨利·基辛格说了这样一句话:“如果你控制了石油,你就控制住了所有国家或整个世界。”
2015年2月6日,美国总统奥巴马首次把极端组织“伊斯兰国”描述为“死亡邪教”。
目前,“伊斯兰国”控制的面积已达20多万平方公里,超过叙利亚版图的面积。100年前,中东在一战结束后所形成的政治版图,正随着“伊斯兰国”的扩张而面临崩溃。
作为部分和基地组织合体的“恐怖双煞”之一,伊斯兰国的崛起源自伊拉克战争之后的中东乱局。然而,这一乱局的产生又与西方的石油利益密不可分。
第一次世界大战前,伊拉克所在的“美索不达米亚”,属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
“如果你不敢咬她的手,就吻她”
这是土耳其石油公司的发起人卡洛斯特·古本江的信条。他还有一个绰号:百分之五先生。就是他与别人合作,往往只参股5%。
他的第一桶金来自于和阿尔弗雷德·诺贝尔合作开采巴库的石油。
1917年11月7日,十月革命爆发,布尔什维克党人乘坐英制劳斯莱斯装甲车占领冬宫,并公布了在沙皇外交部里找到的协约国瓜分奥斯曼土耳其的秘密文件。
其中把叙利亚和黎巴嫩划分为法国“保护领地”,把约旦、巴勒斯坦、伊拉克和科威特划为英国属地,英法也由此获得了中东地区的独家石油开采权。这与英国信誓旦旦要给阿拉伯人自由的承诺相违背。
美国总统伍德罗·威尔逊对列宁的义举大为赞赏,拿着自己的“十四点和平建议”亲赴巴黎和会,要求列强不要干涉他国的民族自决权力。
美国标准石油公司趁机和古本江以及英、法的石油公司等合作,在伊拉克联合开采石油。
1927年10月15日凌晨,伊拉克第一口油井钻到457米处时发生井喷,油柱喷出15米,每天喷出的石油高达9.5万桶,8天后才得以控制住,中东这块石油新大陆令世界震惊。
1928年7月31日,古本江拿出一张中东地图,用粗粗的红铅笔在上面划了一个圈,说:
“先生们,中东的绝大部分石油都包括在圈里面了,我要其中的5%。”
这份根本就不考虑当地民族构成,纯粹为了西方列强瓜分中东石油利益的协议被称为“红线协议”,也成为日后地区动荡的根源。
而这个红圈的中心,则是当时还未引起重视的沙特。
2015年1月27号,美国总统奥巴马临时缩短印度之行,亲赴利雅得吊唁沙特老国王阿卜杜拉并会见新国王萨勒曼。英国首相卡梅伦、法国总统奥朗德、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等各国政要也纷纷访问沙特表示哀悼。
1932年,部落酋长伊本·沙特统一了沙特阿拉伯。
但这位一贫如洗的国王只要用一只骆驼的鞍囊就可以把他的整个国库装进去。
1933年,美国标准石油公司用3万5千英镑的代价获得沙特阿拉伯三分之二领土面积60年的石油开采权。考虑到当地的风俗,美国人特意在英国皇家造币厂定制了七箱印有英国男性君主而不是英国女王头像的金币。
而此前英国人、日本人都对开发石油感兴趣,但当时只有美国人预付了现金。
1945年,雅尔塔会议前夕 ,罗斯福在海上秘密会见了伊本·沙特。
美国和沙特从此奠定了建立在石油基础上的“特殊关系”。
1967年6月5日,第三次中东战争爆发,另一个产油区尼日利亚也爆发内战。
美国成为以色列武器的主要来源,沙特等欧佩克成员国对西方国家实施石油禁运,但几乎没有效果。
中东产油国很快发现,石油既是对付西方的“大炮”,也是自己的“面包和黄油”。
由于当时在纳塞尔革命的影响下,亚非民族解放运动高涨,大批产油国家纷纷独立。
1970年,仅中东地区得石油公司就达到81家,算上通货膨胀,油价在过去9年内降低了40%。
低油价推动了大众消费时代到来。
城里的市民开始在郊区买房,加油站和高速公路进入生活。
性解放运动使汽车旅馆遍布各州。
西方世界的表面繁荣下,一场新石油战争正在酝酿中。
2014年10月21日,法国道达尔石油公司总裁克里斯托弗·德·马哲睿在莫斯科伏努科沃机场因专机坠毁遇难身亡。而此时正是西方宣布对俄罗斯实施制裁的时候。
这不由得使人想起52年前的一场离奇事故。
恩里克·马太伊,意大利国家能源公司总裁,一位单枪匹马向“石油七姐妹”发起挑战的“石油凯撒”。
1960年,他不顾冷战僵局,亲赴莫斯科以区区1美元每桶的离岸价购买原油,比从科威特购买便宜1半多,并准备从地中海修建一条直通苏联的输油管。这将对已经吃过俄罗斯石油苦头的英美公司以沉重打击。
1962年10月27号,马太伊的私人飞机在米兰附近神秘地坠毁。
马太伊起飞前曾表示计划去面见美国总统肯尼迪。《纽约时报》注意到,肯尼迪当时也正在向美国石油公司施压。而时任中央情报局局长约翰·麦科恩正好拥有加州标准石油公司100多万股的股份。
一年后,肯尼迪总统遇刺身亡。
这一系列和石油有关的事件背后是否又存在着阴谋和隐情?
1973年5月,有84名银行家参加的彼尔德伯格俱乐部年会在瑞典索尔茨约巴登秘密举行。
美国大通曼哈顿银行的董事长戴维·洛克菲勒邀请了洛克菲勒家族的顾问、美国副国务卿基辛格参加会议。会议曾讨论了油价暴涨400%的前景。
但基辛格并未引起重视,他曾说:
不要和我谈多少桶石油的问题,这就像谈多少瓶可口可乐一样。
——基辛格
仅仅5个月后,第四次中东战争爆发。
美国紧急从北约军火库中调飞机坦克给以色列,以军则在沙龙和内塔尼亚胡的指挥下打到距离开罗仅100公里处。
基辛格展开穿梭外交,埃及被迫同以色列谈判。
但这次欧佩克国家再次使出石油武器,削减石油产量,由于油价上涨了几倍,反而生产得越少,获利越多。石油输出国总的石油收入从1972年的230亿美元上升到1977年的1400亿美元。而西方则全面陷入石油危机。
此时,美国正陷入越战泥潭,一旦被断了油,美军可能重蹈二战的困境。
对于中东国家来说,西方人的到来把石油从“沉睡的财富”变成“现实的财富”,使它们迅速走向富裕和现代化。
但另一方面,石油又使得他们的旧有文化受到冲击,带来了混乱、迷惘和堕落。
在很多人眼里,石油是西方殖民掠夺的代名词,它搅动着人性中最黑暗和贪婪的一面。
而持续了几千年的东西方冲突又在以色列和巴勒斯坦问题上被反复强化,石油已不再是现代工业的推动力,而是战争与革命的催化剂。
油与战,在强权争霸和地区冲突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刺眼与残酷。
四、石油争霸
“极端组织伊斯兰国的绑匪们,我来了!”
2015年2月5日,约旦国王阿卜杜拉一身戎装的照片出现在社交媒体上。
2月3日被绑架的约旦飞行员莫亚兹·卡萨斯贝被极端组织施以火刑。
2月6日,约旦王后拉尼娅也参加了反极端组织“伊斯兰国”的示威。
阿卜杜拉国王的父亲、约旦前国王侯赛因也是一名优秀的飞行员。
他和阿卜杜拉的母亲穆娜相识,是在传记电影《阿拉伯的劳伦斯》的拍摄现场。穆娜当时是英军驻约旦军事顾问加德纳的女儿。
托马斯·劳伦斯,他的身份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英军派往阿拉伯地区的间谍。
他在明知英法已经准备瓜分中东的情况下,鼓动酋长们“起义”反抗奥斯曼帝国。
一战后,费萨尔亲王在英国的扶持下成为伊拉克国王,费萨尔亲王的弟弟阿卜杜拉也成为外约旦“埃米尔”。
然而,1947年11月29日,联大通过决议,把外约旦一分为三,建立约旦、巴勒斯坦和以色列,第一次中东战争爆发。
“劳伦斯情结”正是中东与西方关系的写照。
西方帮助阿拉伯建国,是恩人,但谋取石油利益、分裂阿拉伯的领土,是仇人。
当动荡的油价和东西方的“恩仇记”交织在一起时,一场“石油争霸战”就不可避免了。
在美国学者耶金看来,“石油危机”后,西方纷纷增加石油储备,抬高了油价,而持续的高油价肥了石油公司,苦了消费者,也给中东的“强人政治”搭建了舞台。
伊朗,中东仅次于沙特的第二大石油生产国,紧挨苏联的巴库油田,处于冷战的第一线。
巴列维国王利用石油美元,购买了大批美式装备,并发动名为“白色革命”的西方化改革,将清真寺的土地收归国有。
石油财富却越来越集中在腐败的少数人手中。
流亡伊拉克的伊朗什叶派宗教领袖霍梅尼号召反对“白色革命”。
1978年12月10日,超过全国10%的人口,大约600到900万人参加抗议活动,是1789年法国大革命和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参加人口比例的10倍。
伊朗的石油出口几乎停止,油价从每桶13美元暴涨到34美元。
1979年1月,霍梅尼回国,伊斯兰革命达到高潮。
2个月后,美国宾夕法尼亚州三里岛核电发生泄露事故,海湾国家竞相提价,国际油价呈现“蛙跳式”增长。由于石油短缺,到6月24号,美国70%的加油站关闭。
1979年11月4日,伊朗学生攻占美国使馆,霍梅尼要求美国归还55亿美元的购军火费和被巴列维国王侵吞的200亿美元财产,以换取被伊朗扣押的人质。
伊斯兰革命推倒了中东动荡的多米诺骨牌。
2周后,1979年11月20号凌晨4点,数百名持枪武装分子占领了沙特的伊斯兰圣地麦加清真寺,一名身穿白色长袍,留着胡子的年轻人在讲台前宣称:“我就是救世主马赫迪”。
耐人寻味的是,极端分子显然对麦加清真寺的建筑结构极为熟悉,而当年扩建清真寺的建筑承包商正是本·拉登家族。
最后,沙特官方宣布,在法国特种部队的协助下,他们只抓住了65名极端分子,那么其他极端分子又跑到哪里去了?
仅仅一个月后,1979年12月,苏联入侵伊朗邻国阿富汗。
几千名携带美式装备的沙特人到阿富汗参加反苏“圣战”,领导者就是奥萨马·本·拉登。
1952年,埃及发生“纳塞尔革命”,美国曾扶持巴列维担任维护石油秩序的“中东警察”。
而巴列维倒台后,面对这场“伊斯兰革命”,谁又会是新的“中东警察”呢?
萨达姆·侯赛因,1979年7月刚当上伊拉克总统。
1980年9月22日,欧佩克会议在维也纳哈布斯堡宫召开,策划即将在巴格达举行的欧佩克成立20周年庆典。
但几分钟后,德黑兰机场被炸,萨达姆的7万大军开进伊朗。
萨达姆声称自己代表阿拉伯人同波斯人作战,目标是夺回占伊朗90%石油储备的胡泽斯坦。
伊拉克轰炸了位于伊朗阿巴丹的世界最大炼油厂。
伊朗人则说服什叶派掌权的叙利亚切断了伊拉克的输油管。
美国中情局专家佩拉提埃里披露说,此前1个月,萨达姆访问利雅得时已告知沙特,即将入侵伊朗。美国也通过沙特知晓此事。
美国此后又给伊拉克提供武器和军用卫星照片。然而,两头下注的美国又在1986年秘密通过以色列先后6次向伊朗出售“陶”式反坦克导弹等军火,也就是后来曝光的伊朗门事件。
两伊战争拖了8年,导致上百万人丧生。
伊拉克从站前财政盈余400亿美元到战后欠外债800亿美元,其中欠科威特140亿美元。
1990年8月2号,遭遇“逼债”危机的萨达姆,入侵科威特。
美军实施沙漠风暴行动,不到100小时,战争结束。
萨达姆战败,美国也获得了沙特一直反对的在海湾驻军的权力。
此前科威特一度收购了英国BP石油公司21%的股份,成为BP第一大股东。
美国出兵前冻结了科威特的银行账户,用来支付战争费用。
英国情报机构公布的机密文件显示,早在1973年12月,洛克菲勒家族的资深顾问基辛格就建议美军占领重要油田。
1990年9月11日,老布什提出建立“世界新秩序”的主张。
中东国家曾希望用石油武器摆脱西方控制,建立新秩序,然而,20年后似乎又回到了原点,油价也跌落到70年代中期水平。
海湾战争是冷战结束后的第一场战争,也是苏联解体前的最后一场战争。
历史似乎总是在重复着自己。
就在老布什提出建立“世界新秩序”整整11周年后。
2001年的9月11号,911事件的发生,似乎又寓意着在中东兴起的原教旨主义对西方“新秩序”的再次挑战。
2003年的伊拉克战争,又被看做是第二次海湾战争。
因为主导战争的还是海湾战争时期的那些人:
萨达姆,老布什的儿子小布什,切尼等等。
难怪很多人都说,美国到伊拉克还是为了石油,是对西方主导下的石油秩序的再次确认。
那么在新世纪,传统的“油与战”模式,究竟会有所改变,还是会一直持续下去?
五、新的挑战
2015年2月11日,俄、乌、德、法四方领导人在白俄罗斯首都明斯克达成乌克兰东部停火协议。
普京说,刚过去的一夜:
“不是我一生当中最美好的一夜,但我们成功地在最重要的事情上达成了一致”。
——普京
媒体注意到,在16小时的马拉松谈判中,普京的铅笔折断了,这显示普京在谈判中遇到了来自默克尔、奥朗德以及前寡头、现任乌克兰总统波罗申科的“围攻”。
这是一场在媒体视线之外的“暗战”。
而普京上一次和手中的笔过不去,还是在2003年2月19日。
普京与俄罗斯首富、石油寡头霍多尔科夫斯基发生争执。
仅仅一个月后,伊拉克战争爆发,油价暴涨。
霍多尔科夫斯基宣布收购前流亡寡头别列佐夫斯基的西伯利亚石油公司。合并后尤科斯的石油储备将成为世界第二,产量世界第四。
2003年5月1日,小布什宣布伊拉克主要战事结束。
2003年9月,在美国前总统老布什的牵线搭桥下,霍多尔科夫斯基准备把尤科斯公司的股份卖给洛克菲勒财团旗下的埃克森美孚石油公司和雪佛龙公司。如此一来,俄罗斯的石油命脉将大部分被美国控制。
2003年9月底,霍多尔科夫斯基突然飞赴华盛顿,媒体注意到,2002年霍多尔科夫斯基曾在华盛顿面见了小布什夫妇,赖斯和切尼。
2003年10月25号,霍多尔科夫斯基的私人飞机即将起飞时,被警方以欺诈、偷税等罪名逮捕。
霍多尔科夫斯基曾把自己比作遭西奥多·罗斯福总统“反垄断”大棒打击下的石油大亨洛克菲勒。但在石油战争的大背景下,普京与寡头的恩怨又夹杂着俄美之间围绕石油控制权的角力。
2008年7月11号,油价达到每桶147.27美元的顶峰。
美国石油大鳄赚得盆满钵满,已把石油资源控制在国家手中的世界第一产油国俄罗斯也从中受益。
然而,正如美国副总统切尼所说:对全球能源平衡有重大影响的地区,无论是现存的还是今后出现的,美国都将关注。
格鲁吉亚、乌克兰、吉尔吉斯、突尼斯、也门、埃及、利比亚、叙利亚,这些发生颜色革命或者经历“阿拉伯之春”的国家,要么是石油产地,要么是油气通道。
英国地缘政治学家麦金德说过:谁控制东欧,谁就统治心脏地带;谁控制心脏地带,谁就统治世界岛;谁统治世界岛,谁就统治全世界。
而地下密布输油管道的“欧洲心脏”乌克兰则成为新一轮“油战”的焦点。
2013年1月24日,乌克兰时任总统亚努科维奇在达沃斯论坛上,与荷兰皇家壳牌石油公司签订了一份为期50年、价值100亿美元的协议,共同开发位于顿涅茨克州的尤佐夫斯基气田。
仅仅一年后,亚努科维奇就被赶下台,乌克兰东部也陷入混战。
2014年3月8日,一架马航MH17航班在顿涅茨克州坠毁,机上乘客很大一部分是荷兰人。
据测算,2014年冲突不断的顿涅茨克州蕴藏着2万亿立方米的页岩气,如果2017年顺利投产,一年可开采20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乌克兰将成为欧洲的“天然气超级大国”。
如果说上个世纪70年代,欧佩克国家实行的抬高油价的“石油武器”打击了西方,那么如今美国利用“页岩油革命”降低油价的“石油武器”也精准打击了俄罗斯。
油价降低、石油收入减少、卢布暴跌以及去年欧洲的“暖冬”,使油气开始进入“买方市场”,
2014年5月,中俄签署天然气供应协议,同年10月,中俄签署合作建设高铁备忘录。
欧亚大陆“心脏地带”的油气将进一步向东方敞开,这是否意味着一个更加开放的石油格局将有助于减少纷争,使石油资源更加平均?
法国数学家帕斯卡曾经说过,“假如克利奥帕特拉的鼻子再短一点,整个世界的面貌就会随之改变”。
克利奥帕特拉是著名的“埃及艳后”。她与凯撒的继任者、罗马执政官安东尼一见钟情。安东尼自从爱上了“埃及艳后”以后,在和屋大维的权力斗争中败下阵来,最后屋大维攻入埃及,两人双双殉情自杀。
假如克利奥帕特拉的鼻梁不是那么高挑,就吸引不了安东尼,罗马人也就不会进入埃及建立帝国,西方文明也许就会局限在一个小圈子里。
那么给世界带来这么多爱恨情仇的石油,会不会就是克利奥帕特拉那魅力四射的鼻子呢?
然而,历史不容假设。
围绕着石油展开的战争,注定还会延续。
而石油所推动的现代化进程,已然使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