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底河北省启动“双三十”节能减排工程,沙河市又被列为全省节能减排“双三十”重点县区,并在2008年初的河北省人大节能减排专题会上与人民代表签下“军令状”:3年期间高标准完成节能减排目标,否则县(市、区)长自动引咎辞职,国有企业负责人就地免职,民营企业停产整顿。停产整顿了三年,“双三十”工程也开展了两年,“军令状”也下了二年,河北媒体也称“河北‘双三十’交出满意答卷”,然而,记者却在邢台沙河市看到触目惊心的一幕-----
沙河环保忽悠“双三十”
——河北沙河市侯门糠醛有限公司严重污染空气、地下水源调查
本报记者秋君张晓宇
近日,河北邢台沙河市留村乡北俎村连续来信反映,他们村子附近工业区中建了一个糠醛厂,常年排放出大量烟尘和废水,气味很大,不但使村里人经常头晕、恶心,而且其废水还大量排进了农田,直接毁坏庄稼。
“媒体的叔叔阿姨们,快来救救我们吧!我们学校东边有一个糠醛厂,每天向空中排放黄烟、白烟,我们每天就笼罩在浓浓的煤烟下学习锻炼,导致我们老师、同学经常患咳嗽等疾病……我们通过学校以及直接向环保部门多次反映,就是一直没人理睬……都说我们是祖国的花朵,但为何这般毒害我们而无人管呢?!……”
这是该村小学学生联名给本报编辑部写来的投诉信。
无独有偶,记者从相关媒体得知,今年3月5日,以河北省环保厅副厅长李葆为组长的省环境保护目标考核组来到了邢台沙河市检查指导环保工作时,却给该市环保工作给予高度评价,认为该市对环保工作高度重视,措施得力,相关部门协调联动,圆满完成了2009年环保工作考核目标。
难道当地群众及小学生们反映不实?4月中旬,本报派出记者前往进行了深入调查、采访。
“污”云整日笼罩“花朵”呼救不堪“重负”
从相关资料中得知,沙河侯门糠醛有限公司(以下称:糠醛厂)是河北侯门实业集团有限公司的子公司,位于邢台沙河市留村乡北俎村工业区,距邢台市10公里,距京深高速公路南口仅5公里,始建于1988年,总投资800多万元,占地面积5万多平方米,建筑面积1.5万多平方米,年产糠醛3000多吨。
4月12日下午,赶到此地的记者,亲眼目睹了这座“放毒工厂”触目惊心的“放毒”画面。
落日余晖中,整个北俎村仿佛悬于“云海”之中,就像影视剧中的天宫一样“仙气”腾腾,彩烟缭绕。方圆数公里,从远到近,再从近到远,“烟带”舞动,随风飘摇,不离不散,俨然一幅“大漠孤烟‘粗’,村野落日‘残’”的油画;高耸的大烟囱,直指苍天,仿佛也要摆出一副“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架式。细看镜头,肆虐喷吐的滚滚浓烟,时而像黑色的长龙向高空、向远方呼嘨而去,时而又如舞女的纱裙,轻歌曼舞出集体地、长龙阵势的黄色“浪漫”迷雾,在余晖的映衬下“美不胜收”……
遥拍北俎村及工业区的“美景”,觉得整个村庄以及人们完全置身于“月朦胧鸟朦胧”的境地,镜头里的房屋顶上满是厚厚覆盖的尘埃。
“多少年来,我们就在这样的毒气和粉尘中生活,要经济就不要我们老百姓的命了吗?连下一代的生命与健康也不顾了?”
“直接受害的就是我们北俎村,特别是我们的村小学的学生,经常头晕、恶心,这学简直没法上了!”
2010年4月13日上午,在留村乡北俎小学内采访时,师生们将记者围了一圈,争先恐后地讲述着糠醛厂每天不停地冒出黄烟、白烟,严重影响他们学习与生活的情况。
他们说,毒烟整天弥漫在村子与学校上空,阴天时像迷雾一样笼罩着他们,让他们仿佛窒息一样。
“厂里整天排放黄色的毒烟、白的粉尘,刺眼刺鼻,有时有点像大的‘棉花团’,又有点像‘蘑菇云’。“蘑菇云”从厂内飘出,慢慢向西边村子和学校这边移动,随后先后在慢慢移动的过程中,变成雾气滞留在村子与学校上空约两个小时。这样的情况周而复始,我们的学生与老师多数有眼疾和呼吸道病,找他们,他们从来不管。”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学校老师对记者说。
“当初政府承诺,建立工业区,发展地方经济,首先以环保先行,以环保促发展的,现在怎么样?不谈农民了,就连学生,祖国的花朵们都要为他们的不信守承诺付出代价!我们反映问题,他们不管,反映多了,政府就教育我们说,地方经济要靠工业振兴,教育事业要发展,没有企业的发展怎么能行?这就是要让我们教育学生要学会忍受。这是何等荒唐的逻辑,又是何等地没有良知呀!”
一位姓王的老师忧心忡忡地对记者说,他们北俎小学有幼儿园和1~6年级,共有师生近500人,多年来就生活在这种浓烟笼罩中,他们不敢想象这样“天长地久”的毒烟对孩子稚嫩的身体究竟能有多大影响!
正在采访过程中,经学生提醒,随着一股浓重的酸臭味袭来,一股浓烟带飘浮到学校上空。淡白色雾气笼罩在眼前时,20余米外的房屋和树木也变得模糊不清。顿时,眼睛觉得麻麻的,嗓子也突然被呛住。
“常年就是这样的浓味儿,发辣,呛嗓子,刺眼睛。”一位小学生说,每次闻到那股味儿,她都感觉到有点恶心。
放学回家的路上,很多同学都捂住鼻口,因为有“呛人的气味”。
污水直排麦田农民抗议忍无可忍
2010年4月13日上午,记者深入沙河市留村乡北俎村采访,见到的,听到的又是另一番光景。
在靠近工业区糠醛厂西边的村,记者在几个村民的带领下拍摄了他们被烟雾粉尘污染的家前屋后。在现场,记者看到几乎每家的屋顶及院落前后的地上都落上一层白黄色的粉末,站在屋顶,迎风飘来的粉末不时在眼前飞舞,如果仰着脸、伸出手,就能“幸运”地感受它的“亲切问候”。
一位年近60岁的村老干部情绪激动地对记者说:“这哪是人生存的环境!我们向几级环保部门都反映了若干次,但就是没人管。我不明白,党的‘立党为公,执政为民’宗旨为何在他们(当地相关部门)身上不起作用!要么让他们(糠醛厂)搬或者整改到位,要么让我们搬迁,你这样让我们百姓不死又不让活,这是共产党人干的事吗?”他一边说,一边不断取出被污染物品让记者察看。除了院里地上、院墙头、上屋顶的楼梯上都落上一层厚厚的粉末外,垂直于地面的墙体以及墙缝里都吸附着散落的粉末。“我们洗干净的衣服被弄脏了,吃的面条、面粉不能晒,只能放在家里阴干,即便这样还是被弄脏。”
北俎村位于河北邢台沙河市最北部一个村,全村姓孔和姓侯的比较多。村民告诉记者:糠醛厂老板是当地人,叫侯海林,给当地污染已有20多年了。企业产生的废水不经处理直接排到农田,水塘,污水渗漏导致地下水严重污染。
“我们这靠小麦、玉米为主,,村民浇地都是打的地下井水。由于糠醛厂24小时用水,造成地下水位降底,水源紧缺,现在东边的四十多米深的3口井打出来都是“红水”,不能浇地,连鸡鸭喝了没走几步都会倒下,更不能说饮用了。虽然经过反映及相关部门的协调,每年糠醛厂补偿我们土地每1亩两百多块钱,但对于我们全年生产以及生活环境和长远生态是得不偿失的!”
记者在北俎村东边一片绿油油的小麦农田里发现了糠醛厂北院墙外有排污口,现场排污口正在喷射出热气腾腾的“黑酱油”。“黑酱油”直接进入麦田的沟壑,顺着无边的麦田延伸,去“哺养”绿色的农田?去“修炼”农民生活的水源?
在该村的农田间,只要随意摇一下镜头,就能看到多条沟渠在源源不断地流着“黑酱油”。有的“奔腾涌进”,有的“细水长流”。记者在多条沟中随意取出水样,PH值试纸测试的结果都呈红色,值为2(强酸);测排污口近处的水温度在46度左右。
在村民的带领下,记者看到了麦地中间有一300平方米左右大水坑,水坑水源于糠醛厂污水,聚集的油黑刺鼻的污水又从由东北角出口分向麦田四面八方呈“爆炸性”状态延伸。
远处观看,就像一只巨大的“黑蜘蛛”趴在农地里贪婪地馋食着绿色,并让“毒液”通过张牙舞爪的魔爪向田野四周泼洒。倾刻间,就构成了一组生动的污染图画:天上黑云笼罩,地下污水横流;空中“乌龙”翻滚,田野“黑蛛”肆掠。
“我们村子土质肥沃,地下水源比较充足,过去麦子、玉米等作物的价钱好,农民的生活有保障。可从办了这个厂后,农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不单单是减产,还有地下水受到严重影响,到处流淌的污水与整天密布的烟尘,对村民的生命安全构成极大的威胁。”
村民孙某还说,不但污染严重,糠醛厂生产时每隔一段时间产生很大的放炮声,在夜里吵 得人无法入睡。另外,按他们(糠醛厂)排的污水(强酸)每天最少5吨计算,20年就得排3万多吨酸性水污染地下水源,不得了啊……
在一家村民家,记者亲眼看到村民抽上来的井水上面漂着一层白沫,据说这水即使烧开了上面也漂着一层白沫子,发浑、发涩。“往年来我们村收购麦子的客户络绎不绝,后来就渐渐少了,因为是水质的变化影响了麦子的质量。”
村民们称,工厂近两年还有扩大,由于占用了村民耕地,也污染了村内环境,村民曾要求村委会拒绝接纳并要求搬走,但都没有成功。
警告河北沙河忽悠对抗等于自毁
14日上午11点,记者以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身份向邢台沙河市环境保护局进行了举报投诉,当时环保局信访办的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人员接收了投诉,并互相留下联系电话后,让记者与环保局一位姓张的主任联系,之后就不再理会记者了。至今十多天记者没收到任何回音。
据市里相关单位人士称,该企业是当地经济支柱,当地政府因此非常重视。至于糠醛厂的污染,企业领导称,糠醛加工过程中会产生醋酸、微量的醛和杂质,污染不是很严重,而且厂里还上了排污设备。
但有关部门的权威人士却否定了这位官员的解释,他介绍,糠醛(学名呋喃甲醛)是一种重要的有机化工原料。生产糠醛会排出工业废气,大量成分是乙酸,其中还有少量乙醛、甲酸。而乙醛是一种毒害性化学物质。因此,糠醛产业属于重污染产业,其中最严重的是水污染。所以,根据国家环保部门要求,严禁在居民居住区、特别是学校和水源地附近开工建设糠醛生产项目,对过去已经建设成的,要整改到环保要求范围以内或者实施搬迁。
采访前,闻听沙河市留村乡北俎村工业区糠醛厂长期排污严重令人不敢相信;采访中,亲眼所见令人发指的排污,面对环保人员的恶意失职、渎职,记者除了用“震惊不已”来形容当时的心境,另词无可替代!
据环境部门监测,全国有82%的人饮用浅井和江河水,其中水质污染严惩细菌超过卫生标准的占75%,受到有机物污染的饮用水人口约1.6亿。日趋加剧的水污染,已对人类的生存安全构成重大威胁,成为人类健康、经济和社会可持续发展的重大障碍。据世界权威机构调查,在发展中国家,各类疾病有8%是因为饮用了不卫生的水而传播的,每年因饮用不卫生水至少造成全球2000万人死亡,因此,水污染被称作“世界头号杀手”。与此同时,大气污染物对人体的危害也是极其严重的,主要表现是呼吸道疾病与生理机能障碍,以及眼鼻等粘膜组织受到刺激而患病。
本次采访中的河北省沙河市有关乡镇的生态恶化,体现了当地政府与企业合谋把乡村当成了最大的“排污场”,以牺牲环境和公众利益来换取暂时企业效益的“战略失误症”,同时,这种不顾群众生命健康,特别是对身体正处在成长期的幼年儿童、学生无情地伤害行为,足以暴露出一些政府官员和企业负责人环境道德严重缺失。
2008年3月13日,在一篇题为《调转“船头”:推进资源型城市转型新突破》的沙河市委书记王建国的专访中,王书记说:“解放思想重在解决问题。通过解放思想,我们要破除这些障碍,正确处理好速度、质量、效益的关系,坚持好中求快,在好的基础上尽可能的快;正确处理好人口、资源、环境的关系,更加注重生态文明建设;正确处理好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局部利益与整体利益、眼前利益与长远利益的关系,实现工农、城乡、经济社会统筹协调发展;正确处理好经济发展与改善民生的关系,更加注重发展成果的普惠性,使全市人民共享发展成果,进而形成科学发展、和谐发展、安全发展、清洁发展的新局面。”
然而,沙河市留村乡北俎村糠醛厂存在的长期重大污染情况,是偶然不与王书记的指示一致,还是有意犯上,蓄意对抗?当然,懂得分析的人都会不禁要问:关键是区区小厂为何胆敢公然抗上?为何敢无法无天,为何敢胆大包天?
如果能明白其中实质问题,就会毫不费力地明白“河北‘双三十’”交了满意答卷,以及3月5日,省环保厅领导给予沙河市09年环保工作的高度评价的虚假与真实!
后续:
环保局长为违法排污企业开脱罪责
加强环境保护,实现国民经济又好又快发展,是各级政府的重要职责,这个问题虽然已成为共识,但是以牺牲环境为代价发展地方经济的现象仍然屡见不鲜,经济高速发展与环境加速恶化的矛盾和冲突并未得到根本性改善,且一些地方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环境恶化,危及的是群众的生命安全,危及的是人类的生存。
污染之所以发生,一般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监管部门失察,工作不深入,触觉不灵敏;另一种是监管部门和制污排污者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关联,或者收取了“管理费”、“排污费”就对污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出现治“污”吃“污”的权力异化,或者存在腐败现象,有关公职人员和主管领导被收买,充当破坏环境牟取暴利者的“黑后台”和“保护伞。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主管部门都难辞其咎。
采访结束半个多月里,记者主动多次电话(0319-8901858)联系沙河市环保部门询问投诉举报查处结果。29日沙河市环保部门电话告诉记者:我们已对你们投诉举报的企业沙河侯门糠醛有限公司进行了处罚,限期停业整改。记者要求沙河市环保部门传真处罚相关资料给本报,对方以相关处罚资料已存档不方便或以再请示领导问问为由一直未予配合。
4月30日,沙河市环保局张副局长带着沙河侯门糠醛有限公司总经理侯从学来到本报报社就侯门糠醛污染问题进行辩解。
一开始,张副局长就说,侯门糠醛没有污染,废水废气都是处理过的,不存在污染。
记者问,“那北俎村麦田里的大水坑污水(强酸)是怎么回事?”
张副局长解释说,那是因为冬天厌氧池冻裂了,一边围墙裂缝倒塌,污水流出去了。现在正在重新修葺。糠醛厂的烟尘是经过喷淋处理的,没有直接排放,何况距离村庄在1公里以上,距离小学有2、3公里,影响不到他们。并问记者是不是亲自到现场调查的。
这位环保局张副局长的解释与问话让记者感到不可思议。前几天刚告诉记者说已对企业进行了处罚并停产整顿,现在又说企业没有污染,岂不是南辕北辙自相矛盾?难怪当地群众所说:“沙河环保局不是保护环境的,而是保护违法排污企业的”。同时记者也能理解这位环保局长在企业负责人面前能如此对企业尽心尽责。
记者立即打开Google卫星定位地图,搜索沙河侯门糠醛有限公司所在位置,当着张副局长和企业侯总经理面测量,糠醛厂距离村庄村民住宅仅45米,距离北俎小学仅有800多米。张副局长这才调转话题说:“我们不是来狡辩的,是来解释问题的”。
记者问排污企业侯总:“你们糠醛厂正常生产每天能外排多少吨工业废水?”
侯总经理回答:“估计在50吨左右。”
记者说:“那我们算少了,是按每天5吨计算的,20年排3万多吨,按你所说20年就得外排酸水30多万吨。”难怪当地村民说:四十多米深的3口井打出来都是“红水”。
记者拿出在当地采集的水样当场用PH试纸测试给张副局长和侯总经理看。面对事实证据确凿,他们似乎也无话可说。
临走时,张副局长悄悄塞给记者一沓子现金,说是企业的一点心意,被记者婉言谢绝。
沙河市环保局领导的说法和做法让记者寒心地想:对于辖区内存在的环境污染问题,环保部门领导都没有正视的态度,拿出切实的整改错施,沙河何时能天变蓝,水变清?
记者真切期待沙河市环境保护局真正拿出实际行动,坚决整治环境污染,还群众一片蓝天、净土和清水,而不是敷衍媒体对记者实行封口堵塞言路任其污染为害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