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生命中有些人,特定的相识相处时光一过,便会如一朵浪花,瞬起瞬灭,没入各自的深海。此后,余生,相见无期,——不曾留恋,亦不会想念。
就像,我的物理老师。
某日,我一走进那个店铺,就听到一个似乎很熟悉的声音,望去,不由得心里一震,她,可不就是我上初中时候的物理老师!
算起来,时光已经滑过二十多年了,还真得佩服我的记性之好。
物理老师姓王,那时候有二三十岁。她身材微胖,长着一张大众化的脸,总是穿一件素朴的草绿色上衣,说不上邋遢,但也从未见她有任何女性化的修饰。
从初二开始,我就在文字表达方面表现出优势,很不幸也很必然地,理科学习就开始感觉吃力。
————初三,有次物理考试后,王老师在讲台上发卷子,从高分往下排,念一个上去领一个。班里气氛一时高涨。
我似乎第一次发现,王老师的表情原来如此富于变化。得分高的同学上去时,她亲切温暖,并不美丽的脸,竟笑成了一朵花。随着分数的下降,她的笑容逐渐淡退,竟至,笼上一层冰霜。
我焦急地等待着,等待念到自己的名字,可是,这等待如此漫长难熬,偏偏一直都不是。
我的物理成绩虽然不怎么好,还不至于不及格吧。然而,一直到王老师把所有及格的念完,也把她的微笑耗尽,她把剩下的卷子往讲台上一摔,黑着脸,狠狠地说:“剩下的我也不念了,不发了!”
我的心,瞬间压上一块巨石,跌到谷底!
不记得是怎样拿到那屈辱的试卷的,心意沉沉地听她讲评答案,发现本来就考得不好,偏又少合计了二十分。
小心翼翼地去她住室说明情况,她改了分数,并无任何安慰或鼓励的言语。
我的心伤,就那样琥珀一般,永远凝冻在青春的记忆里,一去经年,亦无法融化。
我记得,那时候她跟丈夫关系不好,同学传言,他们经常生气。可是,隔着二十多年的光阴看去,她倒是并没有老得不能睁眼看。
她正跟人说话,那声音,那脸容,可不就是我的物理老师!宛如时光倒流,二十多年的疼痛依然那么新鲜,只是感觉深深遗憾。——直到现在,我还是一个物理知识极端贫乏的人,学过的东西,都还给了老师。或者说,当年那些东西,会与不会,对我的人生并没有什么影响。
却让我深深记得了疼痛的感觉。
她很快就走了,我还没有跟她说句话,叫一声老师。——保持静默,可能也是好的吧,她当然不会记得我,我记得她就是了。
但我心里无法平静,一直回旋着这样的歌音,“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是很沉默……”
我的老师,她不知道,多年前的学生,在遇到她的时候,心湖里荡起的回忆之涟漪是怎样的,却警醒了我,该以怎样的态度和心怀,走上讲台,陪孩子们一起学习和成长。
你都如何回忆我。你都如何回忆我。
——我愿自己始终爱心澎湃,使得这一季的青春明朗无伤。
老师到底是老师,穿越光阴的彼岸水之湄,再一次,教我学会反省和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