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门口有家小店,专门卖羊绒衣物。里面的羊绒衫、羊毛裤什么的质量都很好,价格却比商场里要实惠得多,所以生意一直不错。我出去散步的时候,偶尔也会进去看看。开店的是一对夫妻,四十多岁的年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已经大学毕业,小儿子还在上初中。男主人是个和蔼可亲的大哥,个子不高,稍稍有点胖,总是笑眯眯的,看见谁都要打个招呼。女主人则是个标准的美女,身材高挑,皮肤白皙,活泼开朗,衣着时尚,总是一副春风满面的模样。她天性热情,又生的一口伶牙俐齿,好像和谁都能找到共同语言,很是得人缘。有次和她闲聊,知道她年轻时曾经练过舞蹈,我恍然:“怪不得你身材、气质看上去那么好。”她笑笑:“现在年纪大了,身材都有点走样了。”但她看起来一直那么年轻,从她身上总能感受到昂扬向上的青春活力,我在心里就一直暗暗地把她称作“美丽姐”了。他们有自己的羊绒纺织加工厂,所以无须从外边进货。男主人负责生产,“美丽姐”负责销售,两个人配合默契,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时间长了,知道男主人姓尹,就喊他尹大哥了。每天总能看到夫妻俩忙忙碌碌的身影,还有一家人和睦融洽的生活景象。下午的闲暇时间比较多,尹大哥就背着双手慢悠悠地踱到门卫室旁边,和门卫或是其他人下象棋。到了点就接儿子放学,然后做饭,什么都耽误不了。有次恰好碰见尹大哥买菜回来,说话间他自夸:“我做的饭可好吃了,工人们都吃不够。”他们加工厂的女工不少,有时活多时间紧,中午就在他们家里吃。天长日久,尹大哥的厨艺 也跟着锻炼出来了。每次见到他们,我心里不由地就会想:真是幸福的一家人啊!
后来我们搬了家,接触就少了,只是偶尔回去看望老人时在路上碰面打个招呼而已,却总是看不到尹大哥下棋了。想想也不奇怪,以前聊天时“美丽姐”说过,他们在天津还有套房子,孩子的爷爷奶奶也都在天津,等小儿子初中毕业就到天津去上高中,尹大哥肯定是去天津陪儿子上学去了。想到这一层,又佩服起尹大哥的远见了,房价早就翻了几番了,何况在天津。我们没有那份经济实力,也没有尹大哥的经济头脑啊。
一晃又过去了一年,前几日我陪婆婆到他们店里买毛衣,又见到了“美丽姐”。依然是时尚和美丽的组合,好像时间在她面前永远只会打败仗。但不知怎的。隐隐地感觉“美丽姐”身上好似发生了什么变化,却又说不清楚是什么变了。趁婆婆试衣服的时候,我和“美丽姐”又闲聊起来。说到关于孩子的话题,我问她:“你儿子学习挺好吧?”她说:“还可以,不是那么拔尖。”我说:“你儿子已经很优秀了,又那么懂事。也多亏了尹大哥,能有一份耐心在天津照顾着。”她突然一愣。我以为她没听清,重复道:“不是尹大哥陪你们小儿子在天津上学吗?”“美丽姐”淡然地说:“他已经走了快两年了,我们儿子没去天津。”这次轮到我发愣了。
“我说的是尹大哥,你老公啊?”
“就是他,去世了。”
我“啊”了一声,一时惊异地竟不知说什么好。缓了缓神,我问:“是怎么回事?”她依旧平淡地回答:“脑干出血,没有抢救过来。”
“具体什么时候?”
“就前年秋天的事情。”
我迅速调动大脑细胞,前年秋天我们明明还没有搬家呀。对了,好像是见过他们居住的楼上有谁家办过丧事。当时见到很多花圈,却没当一回事,认为是哪家的老人过世了。独独没有想到会是尹大哥呀,他还那么年轻。而我固定在自己的思维模式里,一直认为他去了天津。因为过了那个秋天,他们的儿子就该上高中了。
虽然不是亲人,却一下子不能接受这个事实。那么勤劳本分的一个人,那么热心和善的一个大哥,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我对“美丽姐”一下子充满了同情,却不知道怎么表达我内心同时带有钦佩的复杂感受。我轻轻地问:“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很不容易吧?”“美丽姐”微微想笑却又笑不出来的样子:“没事,都习惯了,再说我姐也过来帮我的忙了。”我点点头,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婆婆试好了衣服,“美丽姐”帮着包起来,她依然像以前一样大方,又多送给婆婆好几双袜子。我感觉很不好意思,“美丽姐”却一再说:“都是老邻居了,没什么的。”
婆婆耳背,并没有听见我和“美丽姐”的谈话。回家后告诉她这件事,婆婆也唏嘘不已,直嘟囔着心里不得劲。可能遇上这种事情,任谁都是一下子难以接受的。
走的时候,再次经过那家小店,“美丽姐”的身影依然在忙碌着。这个身影,好像比以前更加挺实些了。我在心里祝福“美丽姐”能够永远美丽、永远坚强!
雪天再冷,也挡不住某些花朵的绽放;冬季再长,也终有冰雪消融的时刻。耐心等待,咬牙挺过,春天已经迈开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