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为何要用力地去相爱?仅仅为了用尽一切精力之后去体验分离的痛楚?然后看着彼此的背影渐渐远离。再用满身的伤痕去悼念曾经的相遇和相守吗?
——《QQ物语》
陆陆续续将泥人的小说看了个遍,发现大都是未完成之作,原因莫名,对于泥大而言,中途辍笔似乎已成为一个不成文的习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既便如此,系列作品中的高水准依然让人惊讶,作者在都市题材上的才情展露无遗,这也让人对作品的残缺分外感到遗憾。
《大盗》和《QQ物语》是其中的代表作,不过我首先想谈谈《完美人生物语》。印象中这似乎是泥大唯一一部业已完成的作品。“完美”无疑是某种尖锐的反讽,在一个价值观混乱的时代,对于“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刻意反题,无疑能更有效的针砭这个世界颠倒的道德。按照泥大在后记中所说,“因为我的经历,我有机会接触到一些有钱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是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完成原始积累的,这种积累是相当血腥的,倒不见得是他们真的杀了人,而是象附在别人特别是国家躯体上的血蛭一样,吸他人血以自肥,这种巧取豪夺甚至比杀人有过而无不及。”这是作者写作的目的,一目了然。而他们的结局据泥大所说,“我认识的那些人,90%现在还消遥自在的活着,他们并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惩罚。”这既是对意识形态谎言的尖锐讽刺,也是作者愤懑和“偏激”的理由。
《大盗》和《QQ物语》在我看来是同一主题下的不同变奏衍生出来的故事。“王欢”、“王宽”、“王动”,泥人小说的男主人公几乎清一色的都同姓王,究竟这是泥大本人的姓氏,属于自身的偏好,还是一个刻意的隐喻,以这些平淡无奇的名字,暗指物欲时代小人物命运的卑微和司空见惯?不得而知。甚至人物的经历都相差无几。计算机专业毕业。精通数据库和编程。在上海念过大学。工作地点在辽宁(大连?沈阳?)。这和泥大本人程序员的经历契合,也许泥大本人真姓王吧?人物的设置也异常的相像。苏瑾,这是《大盗》中《北京一夜》篇的女主角(同样的名字也出现在《江山》中,体现了作者对这个名字的钟爱),是个不谙世事的高二女生,十七岁,豆蔻般的年华(并不严格地说),家境良好,生活优渥。美丽,单纯,善良,小女生的性子,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想象,渴望完美的爱情。这些和《QQ物语》中的费雯相同,只是费雯稍长了一点,身份也从音乐附中的学生变成人大经济系的大一新生。
这便是泥人小说中最典型的女主角形象的一种。作为情色小说,意淫是必不可少的。泥大也坦诚了一点,“我承认我意淫,看书的或多或少都意淫”,费雯们的花容和倩影,在记忆深处依稀闪动,那是有关初恋最遥远的回忆。无比神圣和纯洁。她们是这个世界最美好的幻想,承载着我们最后的希望。
还有一种女主角的形象。那便是《大盗》中《大上海》篇的女主角蔡影,和《QQ物语》中的李彤。她们并不是出身童话,而是扎根现实。她们是通常意义上的白领,年轻,漂亮,随时吸引人的目光,善解人意,喜欢以己度人,有着敏感和体贴的个性,出身在一个相对坚困的家庭,有自卑的心理,感情经历复杂,有曾被抛弃的经历,不轻易陷入感情,可一旦陷入,却又无法自拔。内心渴望男人的关怀。一旦陷入感情,却不吝啬自己的身体。她们并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女强人,个性温柔。她们是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传统女性。
蔡影们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柔弱,楚楚动人,惹人怜爱。这似乎是难以理解的,她们属于社会上的成功人士,衣食无缺,兼且容貌出众,身边从不乏追求者。可是,物质的富足只能反衬灵魂的的孤寂,在困苦的精神荒漠里,她们无所归依。在这个令人目眩神迷的国度里,原有的价值体系在一夕之间被推倒重建,各种五光十色的“思想”和“主义”层出不穷地涌现,却让人无所适从。
面对如此的处境,有一个通常的选择。那就是,缄默,戒慎恐惧,然后保持距离。如果说没有什么可以被证明是最正确的,那么一切就都是有疑问的,而对于有疑问的,严肃,保持距离,小心翼翼,这是个最好的选择。蔡影们的逻辑,如果不是最好,那么不如不要。她们因此被称为“最棘手的rose”。
还有一个更流行的选择。如果说一切都是疑问,那么一切也就当不了真。没有什么永远,没有什么感情,一切都是游戏,玩玩而已。男主人公王欢们无一例外的成为游戏者。他们嬉皮笑脸,油嘴滑舌,看,我不认真,所以我不会受到伤害,“流氓”的逻辑溢于言表。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也暗含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危险。蔡影们的危险在于,在戒慎恐惧的日子里,她们必须忍耐孤身一人的痛苦,没有人知道这段日子会是多久,一年,十年,还是一辈子?并且一旦她们作出选择,爱上某人,这段感情注定无法自拔。她们永远要面对这样一种命运,她爱他,比他爱她,要多得多。王欢们的危险则在别处。他们是游戏者,他们不付出真的感情,所以他们也谈不上什么收获,除了过度泛滥的情欲和用过即扔的廉价感情。在猎艳的空闲时刻,他们会经常性地回忆黯然销魂的初恋,那个他深爱过并且伤害他的女子,痛苦从来不会结束,他也无法做到彻底的洒脱,在这些放浪形骸者的背后,通常蜷缩着一颗敏感和伤痕累累的心。
必须注意泥人小说经常流露出的多妻化的倾向。一夫一妻制在法律和道德那里,取得了无可置疑的地位,可那对王欢们的困境的解决一无是处。王欢徘徊在两个女人之间,两个深爱着他他也深爱着的女人。早在成为一个法律问题,成为一个道德问题之前,它首先是一个伦理问题:究竟哪种选择才是最好的,是她,还是她,还是维持现状,还是两个都不要?怎样才能做到皆大欢喜,而没有人受到伤害?在另一部小说《江山》里,由于转换了时空背景,法律和道德的障碍没有了,可是问题并没有消失,而是接踵而至,即便一切都是合情合理合法的,可王动们还是面对一种困境,他的感情是有限的,随着女人数目的增多,他给予每个人的就会相对减少,为了尽可能杜绝妻妾们的争宠,他必须费尽心机做到不偏不倚,可最终还是失败。绞尽脑汁的结果,妻妾们的小集团的成形不可避免。
无论是一妻制,还是多妻制,都不是最好的选择。问题永远不会消弭,这个世界是如此的不完美,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