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文/风声晚凉
凌晨，天光未亮，沈新绿从一个梦中醒来，便再也无法入睡。她梦见一个很久未见的人，他牵着她的手，对她温柔地笑，她仰起头问他，你喜欢我吗？他笑，然后点头。
于是整个世界的花都开了。
可能是这样的幸福太盛大，沈新绿突然从梦里醒了过来。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嘴角还挂着笑意，然而那个梦，却是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
她抱住被子，突然哭了起来。她想起爱着他的那些年，历历在目，真的就好像一场永远也回不去的梦。
1.
九月的阳光还很灿烂，丝丝缕缕的光线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洒下来，铺陈在沈新绿的头发上，脸上，身上。她低着头，眼睛专注地盯着课本，耳朵却在努力捕捉一个人的歌声。
这是一个普通的课间，周围有人笑有人闹，有人聊天有人嬉戏，但是沈新绿的耳朵里，却只有他的声音。他坐在她斜后方的位置，一边哼着歌，一边用手轻轻在课桌上打着拍子。歌声不大不小，但是听起来随意而张扬，如果声音也看得见的话，他的歌声一定是华丽而耀眼的。
就好像他的人一样。
许，晨，光。沈新绿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手里握着的笔不自觉地写出这三个字，待醒悟过来，赶紧重重涂黑，生怕别人看见。
看见她那隐秘的，不敢与人说的心事。
她才十三岁，却偷偷喜欢一个人。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重要的是，她是沈新绿，她喜欢的那个人，是许晨光。
那个时侯的沈新绿眉 目间全然还是小孩子模样，带点婴儿肥，抿起嘴角微笑的时候，让人想到可爱的小包子。但是在她心里，她是胖的，因为胖而微微自卑，整个人都没有光芒。
而许晨光呢，虽然也还是小孩子模样，但是整个人放肆而张扬，笑起来的时候明亮又璀璨，好像整个世界的风都在他身后一样。不论走到哪里，他的身边都围着一群人，纵然他还只是个黄毛小子，却已经有众多爱慕他的女孩子，即使成绩并不是最优秀的，老师却偏偏宠爱他，连对他的称呼，也是充满宠溺的“光仔”。
如果许晨光是太阳，沈新绿就连一颗小星星也算不上。她这样默默想着，眼底居然浮上微微的泪水。
2.
陆婵是沈新绿不敢泄露心事的第二个原因，她是她的同桌，是她进这个班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她最好的朋友。同沈新绿的微微自卑不同，陆婵外向开朗，身上有一丝江湖侠女的味道，她喜欢许晨光更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为了不让两个人之间有任何误会，沈新绿更加不敢告诉任何人，她也喜欢许晨光。
所以在陆婵为了许晨光或哭或笑的时候，她只能站在一旁，以完全局外人的姿态来安慰她，其实她的心里同样在哭着或是笑着，所以，那些安慰的话语，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吧。
这天中午，陆婵溜出学校去，回来的时候满身酒气。她喝醉了。
她坐在座位上，转过头去对许晨光说，“我要睡午觉，你的外套借我。”
是霸道的不容置疑的语气。
许晨光也就真的脱下身上那件深蓝色的外套，递给她，说，“好好睡一觉吧。”
她接过来，转身的时候眼泪掉下来，她扯起衣角胡乱擦一把泪，就将头蒙在衣服里，真的睡过去。
沈新绿坐在她旁边，看见那件深蓝色外套，突然生出一个想法。她想，其实能这样接近他的味道也是好的啊。于是就真的装作不经意地也趴下来，把头偏向陆婵的那一边，衣服的一角就在她面前，她闭上眼，闻见淡淡的肥皂味，和一丝烟草的味道。
她从小就讨厌有人在她面前抽烟，闻见抽烟的味道便会被熏得呼吸不畅，只是这一次，为什么却觉得他衣服上的烟草味道那么好闻？是因为喜欢一个人，就连带着觉得他的一切都是好的了吗？
她又忍不住往衣服那边凑了一点，脸颊接触到衣服柔软的触感，她开始想，他为什么这么早就开始抽烟呢？是因为曾经有过什么难过的事情吗？
午睡时间结束，陆婵醒来，沈新绿才知道她喝酒的原因。
她说，原来许晨光有了喜欢的人。
沈新绿的心猛然抽了一下，不自觉地用力咬住下唇。
“那个女生叫卓蔷薇，我见过，长得高高瘦瘦的，像个高脚鸡，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从来不拿正眼瞧人。许晨光怎么能喜欢这样的女生呢……”陆婵说着说着又开始难过，她嗫嚅着，“他是那么好的男生，怎么能喜欢这样的女生呢。”
沈新绿很想告诉她，爱情这种事是没有道理可讲的，纵然全世界的人都觉得那个女生不好，只要他偏偏喜欢，又有什么办法呢？——同样，这句话她也是在告诉自己吧。她努力安慰自己，不要难过，原本从一开始就没有奢求过他会喜欢上自己，所以不论他喜欢什么人，又有什么要紧的？
都只是一个得不到的梦罢了，这个梦境最后会在谁身上实现，她无法掌控，也就无从介意什么。
3.
突然有男孩子开始追沈新绿。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美的，甚至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可爱的，但是这并不妨碍别人喜欢她。这个男孩子是高中部的，在另一栋教学楼，却每天下课都来到初中部找她，非要送她小礼物，还当面对她说，“沈新绿，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她何曾见过这种阵势，次次拒绝他，他却还是不放弃。
到最后甚至有了纠缠的意味，每节课下课都会来她教室门口找她，每天放学都要在楼梯口等她，和她走在一起，一遍遍讲那些她根本不愿意听的话。
这一天放学他照样等在楼梯口，沈新绿躲在教室里，迟迟不愿意出去。
“为什么还不走？”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沈新绿回头，居然是许晨光。
陆婵于是噼里啪啦把那个男孩子纠缠沈新绿的事情讲了一遍，讲到最后也不忘臭骂那个男生几句。
许晨光听完，看了沈新绿一眼，微微皱起眉头。“这件事我来替你解决。”说着便背起书包，“陆婵你先走，沈新绿你和我一起走。”
陆婵听话地背起书包走出去，沈新绿鼓起勇气跟在许晨光后面。
楼梯口，那个男生正靠着扶手，一见沈新绿过来，赶忙走上来，笑着说，“小绿你放学啦？我送你回家。”
许晨光站在前面，隔开他和沈新绿，说，“你以后别纠缠她了，她是我女朋友，不会喜欢你的。”
沈新绿站在他后面，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有哭的冲动。其实他会说这样的话她并不奇怪，他向来是讲义气的人，解决问题的方式也很简单，为了帮她而冒充她男朋友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是听见他亲口说“她是我女朋友”，明知道是虚假的，还是又难过又高兴。
“她是你女朋友又怎么样，她可以和你分手，然后做我的女朋友。”这个高中部的男孩子看着比自己矮的许晨光，很是不屑。
许晨光解决问题的方式真的很简单，他看出对方眼里的不屑，把书包往地上一扔，就打了起来。
沈新绿站在旁边不敢说话，连一句“别打了”也不敢喊，她知道许晨光是个固执又好面子的人，该打的架非打不可。
那个男孩子没想到许晨光是这种狠角色，很快被他打倒在地上。
“说，你以后不会再来纠缠她。”许晨光用力按住他，一字一句地说。
“小绿，我以后不会再纠缠你了。”那个男孩子也一字一句，说得心甘情愿。
后来陆婵问起沈新绿当天发生的事，她一五一十的讲给她听，她并未对沈新绿产生丝毫意见，只是更加喜欢许晨光这样的行事风格。
是的，许晨光就是这样的人，这件事情就算讲给所有人听，也不会有人多想什么，因为这件事情的女主角换做任何人，他还是会这样做。
但是她可不可以在心里面偷偷庆幸，庆幸一下上天给了她这个机会，让他做了一次她的保护神。即使她只是那个无关紧要的，谁都可以替代的角色。
4.
因为许晨光帮了她的关系，加上陆婵有事总喜欢叫她做传话筒，她和许晨光也渐渐走得近了些，更多的进入他的朋友圈，假期大家一起出去玩，也会叫上她一起。
她自然是欢喜的。不论以什么样不起眼的身份存在于他身边，能时时见到他就已是一种小幸福了。
大家围在一起的时候都会拿许晨光来打趣，在他们这个圈子，他喜欢卓蔷薇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卓蔷薇不喜欢他，更是众所周知。
有一次在聊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忍不住鼓起勇气问他，“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呢？”
他脸上还是那种张扬的，好似对什么都不在乎的笑，说，“我也想知道啊。我喜欢她什么呢？可是喜欢就是喜欢，我也没有办法。”
她第一次从他不在乎的笑容里读到一丝苦涩。
说话间有人手里夹着烟走过来，一边吸一边扔给他一支，“来，抽一支。”
他接过去，却把那人往外面推，“一边儿去。”
“干啥？”
“出去抽啦，抽完再进来。”他说。
沈新绿不敢看他的眼睛，心里却一片湿漉漉的温暖，他并没有说叫那个人出去抽是为什么，也许是他讲礼貌，也许是他体贴，不愿意叫里面的人吸二手烟，但她心里却有淡淡的感觉，认定他是因为她。他应该是知道她害怕被烟熏的，因为有她在场的时候，他抽烟从来都会隔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即使是后来，她也没有开口问过他，到底是不是这样。真相是什么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她情愿沉迷在自己编织的梦里，哪怕幸福只有一秒。
也是因为常常一起出去玩的关系，沈新绿和许晨光的好朋友梁贺逐渐熟悉起来。
正如沈新绿会时不时讲到陆婵一样，梁贺也会时不时讲到许晨光。为着这点微弱的更加接近许晨光的感觉，沈新绿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她没想过这样会有什么问题，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把她叫到阳台上，带着一丝从来没见过的羞涩和期待，看着她的眼睛说，“沈新绿呀，我，我喜欢你。”
她被突如其来的表白吓到，紧张到屏住呼吸不敢大口出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做我女朋友吧。”他说着，就要来牵她的手。
她条件反射地跳开。他被这个动作刺激到，很受伤地看着她，“你不喜欢我？还是你有喜欢的人了？”
她不敢说什么，只是站在那里，死死咬住嘴唇，心里的第一反应是，怎么办，怎么办，梁贺喜欢她，许晨光一定知道了。
果然第二天许晨光就来找她了。晚自习下课的时候，他叫她的名字，“沈新绿。”
他很少很少叫她的名字，更多的时候他要说什么话，都是直接站在她面前说，甚至，这是她记忆里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沈新绿”，呐，这三个字突然变得这么动听。
他走过来，说，“出来一下，我们聊聊天吧。”
她的心瞬间沉下去。她已经预感到他要说什么，但是却舍不得这个与他讲话的机会，舍不得拒绝他，于是心甘情愿跟在他后面走出去。有时候她想，只要是他给她的，就算是一杯毒酒，她是不是也会毫不犹豫喝下去？
可能夸张了点，但是她真的那么迷恋跟在他后面的感觉，那么迷恋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还是梁贺表白的那个阳台，许晨光站在那里，看着苍茫的夜空，“梁贺喜欢你。”
第一句话直奔主题，她忍不住有点心痛。
“我知道。”她说。
“你怎么想？”他还是看着夜空，声音因为是晚上的缘故，有点沙哑。
沈新绿不说话。每次她做错了事，考差了，还有梁贺对她表白，她都这样低头不说话，以一种抗拒的，逃避的姿态。
我能怎么想呢，我能告诉你我喜欢你吗？
“梁贺这家伙，挺好，真心喜欢你，对你又好。”他居然在游说她。
“不是觉得他不好，只是我不喜欢。喜欢这种事情，你应该明白的，就算那个人再怎么不好，你喜欢就是喜欢，就算那个人再怎么好，你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办法的。”
他转过来看着她，淡淡地笑了，说，“我明白。不过他真的不错。”
沈新绿借着黑暗的掩护，几乎要落下泪来。她很想抓住他的肩膀问他，许晨光，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仗着我喜欢你，就对我这么残忍？你可以不要我，但是为什么要把我远远推开，推到别人身边去？我也会难过的，你知道吗？
但是她什么也没说。她不能怪他，他从头到尾根本不知道她喜欢他，他也没有义务要照顾她的感受。
5.
在家里的强烈要求下，沈新绿去了市里读高中。一方面舍不得离开，另一方面也希望去一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所以她还是去了。而许晨光陆婵梁贺他们都留在了原来的学校。
沈新绿很快发现，所有人都如愿开始新生活，唯有她，却成了那个留在原地的人。因为陆婵恋爱了，梁贺有了新的喜欢的人了，甚至卓蔷薇也开始和许晨光讲话了，而她自己，却还是没有一天不在想着他。
她开始喜欢任何一个老师念出“X”这个字母，因为在她心里X是许晨光的代号。
她也开始在每个周末跑去原来的学校。因为当时沈新绿的学校一周放两天，而许晨光他们学校一周只放一天，周六会补课。她每次都告诉自己，我是回去看陆婵的，而其他人也真的这样认为。
但是每一次她看见许晨光的时候，都心若明镜。她知道自己每一次的奔波，都是为了他。只为见他一面，她可以跨越万水千山，可以漂洋过海，何况是这么短短一个小时的车程。
就这样，高一过去了，她奔波了一年。这一年里许晨光和卓蔷薇的关系并没有大的进展，因为是同班同学，她会在必要的时候跟他讲话，但是仍然跟“喜欢”搭不上半毛钱关系。
可是无论她多么骄傲不愿意多看许晨光一眼，他却还是喜欢她。
就像沈新绿一如既往喜欢他一样。
高二，沈新绿周六开始上数学补习班，很少再有机会回去学校看他们，而一旦找到机会见许晨光一面，这一面也变得更加珍贵。
这个冬天，市里举行全市中学生运动会，许晨光作为他所在学校的一个代表，会来市里参加比赛。
比赛那天是周五，沈新绿早早和许晨光约好，她说她想见见他，让他比赛完了在体育场等他。大家本来是老同学，关系也不错，找机会见一面，无可厚非。
那天下午一放学，沈新绿就打了车直接赶到体育场，可是比赛早已经结束了。她急急地下车冲进体育场，看见的只是寥寥几个男生在踢球，主席台上有三三两两的工作人员在收拾东西。她又冲到门口去问门卫，“XX中学的人走了吗？”门卫说，“他们学校的车走了有近一个小时了吧。”
她站在那里，心里空落落的，是那种抱了巨大希望，可是最后所有希望全部在一瞬间落空的感觉。她难过地看向旁边，墙上贴着比赛成绩表，她泪眼模糊地找到许晨光所在的学校，又找到他的名字。名字写得很高，她踮起脚尖，伸手去摸那三个字，许，晨。光。
然后眼泪就一直一直往下掉。
6.
回到宿舍，所有人都走光了，只有沈新绿因为第二天还要上补习班而留下来。她也不出去吃饭，甩掉鞋子躺上床，然后抓过被子蒙住头，狠狠地哭。到底哭什么她也不明白，就是忍不住要哭，停也停不下来。
最后哭累了，竟也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听见宿舍的电话响起，她本来是没心情去接的，想了想还是接起来。
“喂，我找一下沈新绿。”是许晨光的声音。
沈新绿马上从梦中清醒过来，说，“我就是。”
“今天下午你怎么没去？我等了你好久。”他说。
“我去了啊，可是没看见你。”
两个人在电话里一说，才知道，原来彼此错过了。比赛结束之后许晨光为了等沈新绿，没有跟着学校的车子走，而是留下来等她，他就坐在主席台上，一直等到很晚，后来就去了市里的亲戚家，吃过晚饭了还去体育场看了看，没看到她，才回来给她打电话。
而沈新绿当时只顾着看操场，根本没注意主席台上的人，所以错过了。
她懊恼得恨不得死掉。
“不聊了，明天我还要早点起来，坐车回去赶着上课。”他说。
那个晚上，沈新绿做了一夜的梦，梦里全是许晨光在车站坐车离开的样子，而她站在不远处，无论如何都接近不了他。
她梦一段，就会醒过来，再睡去，再醒来，如此反复，直到凌晨四点过，再也睡不着。
她躺在床上想了想，决定去车站。她要得不多，只是想见他一面而已，真的有这么难吗？她一定要见到他。她要去车站，等他来买票坐车，然后走上去说嗨。
决定之后，她就起床，开始洗漱。天还完全是黑的，没到亮灯时间，宿舍也是黑的，但是她不介意，她摸索着穿好衣服洗漱完，在心里练习了一遍要说的谎言，然后鼓起勇气下楼去敲寝管的门。
寝管不耐烦地开门问她什么事，她说她有急事马上要回家，麻烦寝管开一下楼下的大门。
终于出门，外面只有稀稀拉拉的路灯，她走出大校门去打车，冬天的早上风很冷很冷，她却满心欢喜。
到了车站，最早的一班车刚刚开始售票，沈新绿站在大厅的入口处，目不转睛看着每一个来的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一点点亮起来，直到天色大亮，也没有见到许晨光。
沈新绿被冻得像个冰棍，她不知道是自己没注意，错过了许晨光，还是他根本没来。她又有点想哭，她真的只是想见他一面，为什么会这么难？她不服输，于是给补习班的同学打电话拜托她帮忙请假，然后买了去原来学校的车票。
她要见他一面，一定要！
因为很早，车上的人不多，路上的车也不多，很快就到了。沈新绿下车，急急往学校赶，每走近一步心都跳得更快一点。
走到高中部教学楼，她转过弯开始爬楼梯，刚走了一级楼梯，听见前面有许晨光的声音。
原来他也刚刚来上学，还背着书包，就在她前面四五级楼梯的距离。
看见他的背影，她的眼泪马上涌上来，她头一次明白了什么叫“热泪盈眶”，但是她努力忍住，镇定下来，叫他的名字：“许晨光。”
他听见她的声音，回过头来，很惊奇很意外地看着她，“你怎么在这里？”
她浅浅地笑，“我来看你啊。”
他也笑笑，自然是当作玩笑话，不会相信的。她也不在意，和他一道走上楼去，去找陆婵。陆婵在旁边腾出一个空位给她坐，她正要坐，许晨光在后面叫她，“喂，坐过来一起玩啊。”
她也不推辞，真的走过去。
那是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她坐在最里面，他坐在她旁边，外面还坐了一个她并不相熟，但是和他关系很好的男生。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她于是知道，早上是亲戚家的车送他回来的，并没有去车站坐车。
她看着有点风尘仆仆的自己，想起这个寒冷的早上，毫不后悔。
他随手抓过桌上一本歌词，三个人便随意地翻着，翻到会唱的就一起小声唱。
那是个难得的有阳光的日子，阳光照在歌词本上，沈新绿听着许晨光的歌声，募地想起初一那年的九月。一晃过去这么多年，许晨光已经长成一米八的高个子，声音也已经不是当初的半童声了。
只有她，还是如当初那般，爱着他。
7.
沈新绿常常想，其实许晨光不是傻子，他应该隐约明白她的心的，就算以前只是模模糊糊的感觉到，经过这一次，他也应该清楚地知道了。
她也愿意相信他对她是不同的。虽然他一直无望地爱着卓蔷薇，但是他对她总归是有点不同。他会为她打架，他不让别人在她面前抽烟，他愿意为了见她一面而等着她。
她对他，总是有那么一点点特别的吧？
于是高三的时候，她给他写信，她问，你要考哪所学校，她说，你会留下来吗，我想为了你留下来。
没有说“我喜欢你”，但是所有的意思他都应该明了了。
他回信，说不要为了我做任何事，不值得。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她终于明白他一直都是知道她的心意的，只是假装不知道而已。
于是她赌气，去了离家千里的一个城市读大学。
但是心里仍旧是停不下来的思念。
大二的暑假，初中时候一个同学要嫁作他人妇了，请了旧时一帮好友参加婚礼。婚礼的前一个晚上，一帮人提前去KTV聚了聚。
沈新绿到了KTV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经到了，包房里面光线很暗，她走进去，却还是一眼就看到许晨光。
有人走上来和她打招呼，拉她坐下来聊天，她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却突然看见许晨光身边坐了个陌生女孩，他的手，握着她的手。
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并未听说过他交了女朋友，可是看过去，他却分明是一直握着那个女生的手的。她告诉自己，光线不好，许是看错了呢？
可是听见旁边有人调笑，“许晨光，我们都知道你找了个女朋友，也不用那么腻歪吧，一直手拉手的。”
她才肯相信这是真的。
眼泪一瞬间涌上来，心里铺天盖地地痛起来，怎么忍也忍不住。她不想被别人看出异样，便蹲到面前的大理石桌子前，拿起桌上的色盅拼命摇，低着头跟旁边的同学说，“这个怎么玩啊？”
那人真的兴致勃勃拿起色盅开始教她。色子碰撞发出夸张的声音，她一直死死低着头看桌面，害怕有人发现她满脸无法掩饰的泪水。
她曾经有过很多幻想，想等到他不爱卓蔷薇了，等到身边那些当初喜欢他的小女生都走光了，总有一天他会发现她的好，然后回头来握住她的手。
然而现在看来，真的只是她一厢情愿。
可爱情这件事，不是你看清楚了就能放得下的啊。
她明明那么痛，明明知道这份爱无望，却还是那样深地爱着他。
8.
大三的寒假，她在家，情人节的前一晚接到他的短信，说明天一起玩。她懒得去深究为什么，却还是不争气，心里突然生出一丝幻想。她甚至撒娇，要他送她一朵花，她说，情人节见面，你应该象征性送我一朵玫瑰吧。他发过来一个笑脸，不置可否。
第二天见面，他竟然真的递给她一个袋子，打开，里面是一盒德芙。他并不看她，随口说，“这地儿没有卖花的。”
她也不去深究这句话的真假，只是满心欢喜地抱着那盒巧克力。他带着她走到一个休闲吧，里面三三两两坐了些旧时同学，她才知道，今天算是一次小小的聚会。
她原本就没有奢望过会和他过“情节人”，但是能在这一天见面，她已经满足，不论身边多了谁，都不重要。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知道，他和女朋友分手了。
他总是这样，开始和结束都那么快，她也从来无从知晓。
但是抱着手里的巧克力，她心里生出更多欢喜。
然而，他们却什么都没发生，他待她一如从前，比常人好些，但是那好处恰如其分。
她终是按捺不住，给他发短信，用试探的口吻：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没变。有时候我会想，我们之间到底有没有可能？
他回复她简单的几个字，一如从前：为了我，不值得。
开学之后没多久，沈新绿辗转听闻，许晨光在学校交新女朋友了。那个晚上她独自一人躺在操场中央的草坪上，在黑夜里流光了所有的眼泪。
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期待，应该也不会如现在这般伤心吧。可是偏偏次次都会看见微弱的光芒，然后迎着那道光飞奔过去，以为那就是希望。但是却一次次的失望，直到碰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
等到大三的暑假，旧时同学再约了要聚会，沈新绿依然去了。无人带自己的女朋友或者男朋友，一帮人玩了一个通宵。
凌晨的时候，她叫许晨光一起出去散步。两个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路上，走着走着，她突然转身狠狠抱住他。他先是一惊，双手无措地悬着，然后是任由她抱着，最后心疼地抱住她。
这么多年来，她的心事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当初他一直以为她是小女儿心性，在迷恋一个自己并不了解的，加了一层幻想色彩的男生。后来他才知道他错了，她是真的爱着他。
沈新绿抱着他，感受着他的温暖，闻到他身上遥远而熟悉的味道，她相信，这是最后一次了。她爱了他那么久，终于累了，爱不动了。她也想有人可以偶尔疼一疼她，她也想有人可以牵住她的手带她走。就那样一直追啊追，她终于跟不上了，想要停下来了。
她应该还是相信爱情这件事的，只是，从今以后，她再也无力去好好爱一个人了。她所有的爱，她最好的热情，都在这一个人身上耗尽了。
9.
沈新绿真的开始尝试接受身边的人，她再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可以拿去爱人，但是她学着做一个被爱的人。她逐渐变得眉目清淡，感情温吞，与寻常女子无异。
很久以后的一个清晨，许晨光在不经意间想起沈新绿的脸，然后心不可抑止地痛起来。他用力按住胸口，恍然发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爱上她了。只是因为太习惯她在身边，所以忘记去爱她。就好像习惯了空气，会忘记我们在呼吸。
有些事情，往往要等到很久以后，才明白当时原来是爱着的。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他们之间横亘了太多跨不过的往事，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
他的手机响起来，他打开一条新信息，是女朋友发来的，“该吃早餐了。”
而这个凌晨，沈新绿也做了一个美好的梦。她醒来，回味梦境中他温柔的表情，哭了起来。
她明白，往事再也回不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