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之风,山高水长——《严先生祠堂记》赏析 严先生祠堂记

严光,字子陵,东汉初年会稽余姚(今属浙江)人,他早年曾是汉光武帝刘秀的同学。刘秀建立东汉后,召他到京都洛阳,授以谏议大夫之职,他拒不受官,改名埋姓,到富春山钓耕隐居,后人称他所居游处为严陵山,严陵濑或严陵钓台。《后汉书.隐逸传》中载其事迹。

范仲淹当时作官的严州,正是严光当时隐居的故地,为旌表严先生的高洁操守,以垂教于后世,在严光的故乡桐庐为严光修建了一座祠堂来祭奠他,本文就是范仲淹并为祠堂落成写的一篇记文。

第一段,交代严子陵和光武帝两人“相尚以道”的关系。

文章一开始交代“先生,光武之故人也”。仅八个字,便把两个人物及他们间的关系简单明确地告诉读者。“相尚以道”,仅仅四字,开宗明义,点名的主题,“道”作为士大夫阶层的品德操守,以及精神追求的最高境界,长期为人们称道和推崇。下面作者紧扣“相尚以道”的主题,以交错的笔法表现光武帝和严子陵两人的德行,两两对照,相互相衬,在突出严志陵的同时,使“相尚以道”的主题得以深化。“及帝握赤符,乘六龙,得圣人之时。臣妾亿兆,天下孰加焉?”“继而动星象,归江湖,得圣人之清。泥涂轩冕,天下孰加焉?”这里的两个反问句勾勒出了两个性格、地位迥异的人物形象。光武是君临天下,统治万民的开国之君,严志陵则是放浪不羁,藐视权贵的一 介寒儒。相传地上的要人在天上都有与之相应的星宿。据说,严志陵与光武共卧,子陵将脚放在光武腹上。次日,太史奏有客星犯帝座甚急,以为不祥,光武却笑着说:“我不过与故人严志陵共卧而已。”以后严志陵归隐江湖,,“泥涂轩冕”,这又是何等清高。“相尚以道”正是对他们两人关系的高度概括。然而,子陵之于光武能“以节高之”,表示了自己不事权贵的高尚操守;光武之于严志陵亦能“以礼下之”,表现了一个开国之君礼贤下士的博大胸怀。这是他们“相尚以道”的具体体现。

第二段,指出严志陵与光武帝的交谊对世人的教益和影响。

在第二段中,作者援引《易经》上的爻辞来赞美两人的品行,为两人的交往找到理论根据,对他们各自的品格给与了高度的评价。严志陵能在“众方有为”,在众人奔走钻营的情况下,能够顶住利益的诱惑,而独“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而光武帝则能在“阳德方亨”的得意时刻,不逞骄奢,虚怀若谷,“以贵下贱,大得民也”。这对一个封建政权的最高统治者来说,能做到这一点,实在是难能可贵的。

在对事实和理论加以阐释之后,作者直接发表议论:“盖先生之心,出乎日月之上,光武之量包乎天地之外。微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微光武岂能遂先生之高哉?”严志陵的心迹,光武帝的胸怀,都是人间之极品,再次两两相照,使两人“相尚以道”的关系及意义,在优美的文字中,得以升华。

文章在逐层论述之后,再对严先生的作法总论一句:“而使贪夫廉,懦夫立,是大有功于名教也。”范仲淹为什么把严子陵不出仕的事迹提高到这样的高度呢?因为他的存在,足以使贪婪的人无地自容,而那些胆小怕事的人也能挺直腰杆。这里的贪夫和懦夫不单单是指官场体制中人,也是世道人心。严先生为世人树立了一个道德标杆,当然先生之道,不仅仅是道德之道,这里的道还指:合符宇宙真理,合符人们普遍公认的价值观,在这里也指合符当时礼仪的价值观。

文章最后以严先生祠堂落成,作者作辞歌颂作结:“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作者把读者的视线,从祠堂投向无限广大的天地之间。严先生的高风亮节,在苍茫云山之间,在浩浩江水之上飘荡,世代相传,与高山流水长在。开阔的意境,深远的志趣,隽智的文字,使读者在缅怀先生之风的同时,产生无尽的联想。

《严先生祠堂记》一文,短小精悍,仅二百多字。但是却做到主题明确,议论充分,节奏明快,感情充沛。文章从介绍严子陵的身份起笔,以赞颂严子陵的高风亮节收束,整篇文章遥相呼应,一气呵成,气势不凡,别具一番神韵。

作品行文质朴,不事雕琢,一如严先生拙朴的人生;文字明白畅晓,犹如严先生含蓄深沉的性格。在作者诚挚质朴的情愫下,外部的形式与所表达的内容达到了和谐完美的统一。

文章写于庆历新政失败后遭贬其间,表现了范仲淹对明君贤臣的清平政治的渴望,同时透出政治上失意之人的淡淡惆怅。

读此文,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古往今来,大凡读书人以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为人生信条,以严先生之高才,却心中无出仕之念,并自我放逐于体制之外,这又是为什么呢?

一个士子能得到皇帝的破格款待,同学之情,古道热肠,没有一丝矫情造作,同榻共卧,享受如此礼遇者有几许?我们注意到共卧这样一个细节,子陵将脚放在光武腹上。自由而不拘束,在严子陵看来,自由比什么都可贵。如果出仕,先生也许为成为一个杰出的重臣,但也失却了某种自由自在的身份,不是已经有人奏客星冲犯帝座吗?于是乎,不士比出仕更有高风可言,先生的不士,坚持了自己的操守,树立了浩然学风,名教于千古之学人小子,为后世树立了光辉榜样。所以说严先生的不士,是他本人理性的选择,而在中国传统知识分子心目中,在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中,立徳是排在第一位的。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附录:《严先生祠堂记》 范仲淹

 先生,汉光武之故人也。相尚以道。及帝握《赤符》,乘六龙,得圣人之时,臣妾亿兆,天下孰加焉?惟先生以节高之。既而动星象,归江湖,得圣人之清。泥涂轩冕,天下孰加焉?惟光武以礼下之。
  在《蛊》之上九,众方有为,而独“不事王侯,高尚其事”,先生以之。在《屯》之初九,阳德方亨,而能“以贵下贱,大得民也”,光武以之。盖先生之心,出乎日月之上;光武之量,包乎天地之外。微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微光武,岂能遂先生之高哉?而使贪夫廉,懦夫立,是大有功于名教也。
  仲淹来守是邦,始构堂而奠焉。乃复为其后者四家,以奉祠事。又从而歌曰:“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注释
  先生:指严光。
  赤符:兵符。
  蛊:六十四卦之一。
  上九:九爻。
  屯(zhun)六十四卦之一。

翻译
  严先生是光武帝的老朋友,他们之间以道义互相推崇。后来光武帝得到兵权,乘驾着六龙的阳气,获得了登极称帝的时机。那时他统治着千千万万的人民,天下有谁能比得上呢?只有先生能够以节操方面来尊崇他。后来先生与光武帝同床而卧触动了天上的星象,后来又归隐江湖,回到富春江畔隐居,清操自守,鄙弃禄位,达到了圣人自然清静的境界。先生视官爵为泥土,天下又有谁比得上呢?只有光武帝能够用礼节对待他。
  在《盅》卦的“上九”爻 (yao)辞中说,大家正当有为的时候,偏偏显示“不事奉王侯,保持自己品德的高尚。”先生正是这样做的。在《屯》卦的:“初九”爻辞中说,阳气(帝德)正开始亨通,因而能够显示“以高贵的身份交结卑贱的人,深得民心。”光武帝正是这样做的。可以说先生的品质,比日月还高;光武帝的气量比天地还广阔。如果不是先生就不能成就光武帝的气量的宏大;如果不是光武帝,又怎能促成先生品质的崇高呢?先生的作为使贪婪的人清廉起来,胆怯的人勇敢起来,这对维护礼仪教化确实是很有功劳的。
  我到这个州任职后,开始建造祠堂来祭奠先生,又免除了先生四家后裔的徭役,让他们负责祭祀的事情。从而又作了一首歌:
  云雾缭绕的高山,郁郁苍苍,大江的水浩浩荡荡,先生的品德啊,比高山还高,比长江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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