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四九,冻破石头”的季节,一个星期六的下午,老家县城里的一个老朋友,要我下周双休日带上全家,到他那儿做客。我准备到时候顺便“拐”一下,看看寡居的老母亲。
当天晚上,我先给母 亲打电话。母亲牵挂我,问我要不要地菜。我说:“有就挖点吧。”她又问要多少,我随口用家乡话说了一句“就一半斤吧。”
地菜,是我最爱吃的天然食品之一。我要求母亲采一半斤,不过是图个新鲜。
好久没回老家,总得给老母亲带点好吃的。妻子提醒我:“女儿前天过生日,朋友们送了很多奶油蛋糕,提上两大盒去。”
驱车两个多小时,我们回到农村老家,母亲居住的老屋却是锁着的。一个邻居对我们说:“你妈一大早就到后山沟里挖地菜去了。她说,今天再挖一点儿,就够18斤了。”
“什么,18斤?可我只说要一半斤啊。”我暗暗叫苦,母亲近年来的确耳背了。当时,我怎么就忘了把挖地菜的事多重复几遍呢?要知道,在这样的时节,那些寥若晨星的地菜,都是从野草避风的根部和长势最好的麦苗缝隙中,一小朵一小朵“剔”出来的。山野里的风是那样寒冷刺骨,我的母亲居然一朵一朵积累了18斤——分明是在接到我电话后的一星期里,她每天都泡在野地里,东挖西采,紧张忙碌......
大约半小时后,母亲从野外回来,围着一条旧围巾,满手都是冻裂的口子,沁着鲜血。见了我妻子,母亲开心地笑了起来,掂掂臂弯里的菜篮子,说:“总算挖够了......”
儿子的事,再小也是大事,母亲总会十分郑重地挂在心上。我只觉得鼻子猛地一阵发酸,好久没有说出话来。
母亲看到我们带来的食品,激动得跟什么似的。她把邻居们招来,炫耀地说:“你们都看看,明天是我生日,我儿子儿媳和孙女提前给我送蛋糕来了。两个蛋糕都这么大,我哪里吃得完,今天,就请你们先尝尝。”说着,母亲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我一下子愣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好。
母亲的生日,每年只有一次,多少年来,我居住在并不遥远的城市,几乎忘得干干净净。
我为自己的不孝愧疚不已,决定和妻子女儿留下来,好好地给她老人家过个生日。
第二天下午,临走的时候,我掏出兜里所有的钱,放到母亲床头。她怎么也不肯收下。临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在箱子底摸出一沓钱,与我给她的那些钱一起,硬是塞进我的兜里,说:“我好像听你说过,想花两三千元买台跑步机,妈已经凑够了,你明天就去买吧,锻炼身体要紧啊。”
我真的弄不明白了:母亲她挨冻受苦的事小,而儿子买那可有可无的跑步机,成了她牢记在心的大事。不管我怎么坚持,最终还是没能说服母亲。
车子启动,缓缓离去,反光镜中,我看着站在村口寒风中仍在频频招手的老母亲,想着18斤地菜,我禁不住在心底喊了一声:“母亲啊,我的生身亲娘!”禁不住眼泪滚滚而下......
( 摘自《现代女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