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怀念我们的许红同学
许红的生平(1952-2014)
许红,北京八中老三届初一五班校友,在经历了长达两年半与癌症顽强的斗争之后,于北京时间2014年7月2日病逝于美国家中,享年62岁。她离开了她的丈夫,也离开了她所爱及爱她的所有亲友和同学。
许红1965年进入北京八中初中,在校仅读了一年书即遇到“文革”。1968年她到内蒙哲里木盟插队。在20世纪70年代她就读于东北师范大学数学系。而后曾在吉林石化工作。1982年她从北方交大来到美国纽约RensselaerPolytechnic学院研究生院成为该院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第一批学生。她在该校于1984年和1987年获得运筹学理学硕士和统计学博士学位。1987年许红进入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担任助教,1993年晋升为副教授,1999年成为教授。作为该大学Smeal学院终身教授,她自1998-2007年期间担任学院运筹学双学位研究生项目主席。从2010-2012年许红是该校Smeal学院博士生导师。
作为一个充满激情、卓越的研究者,许红在许多顶尖的、A级的专业期刊上发表了大量有关供应链管理、运筹学、信息系统和统计学领域的论文与报告,涉及管理科学、运筹学、运筹研究的数理研究,IIE(国际教育学会)运筹工程管理、随机模型,IEEE交易自动控制,应用概率,多变量分析,以及电信系统等等。自1987以来,许红成为运筹学和管理科学领域的国际性组织——运筹学与管理科学学会会员((INFORMS),她参与了委员会的许多工作。许红是工程概率和信息系统杂志副主编,也是运筹学研究期刊的特邀副主编。她还为一些期刊担任审稿人。
作为国内和国际上活跃的学者,许红以客座讲师、研究者和学术机构访问教授的身份出现在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乔治城大学麦克唐纳商学院、马里兰大学的罗伯特·h·史密斯商学院、乔治梅森大学运筹学系、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工业工程和运筹学研究专业、土耳其伊斯坦布尔KOC大学管理科学和经济学学院、新加坡制造技术学院、新加坡科学和工程研究委员会、北京的中国科学院应用数学研究所、清华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香港中文大学等单位。
许红留下的最了不起的遗产是在她担任论文顾问或委员会成员时,帮助指导超过四十五名研究生完成论文。今天这些学生活跃在世界各地的学术和教育机构。
许红虽然已离开我们,但她给中国人带来赞誉,给北京八中带来赞誉。她是北京八中老三届同学会的骄傲。我们敬佩并永远怀念她。
(刘致平、江娃利供稿)
许红十六岁留影
插队铁三角。左起:许红、黄惟汇、白梅
许红穿着妈妈军装留影(16岁)
许红等同学插队前合影
许红80年代初在美国
许红1991年在美国
许红1984年在洛杉矶
2004年原初一五班同学聚会,后排右2是许红,前排右3是陈子明
2014年2月7日许红(右2)与,初一5班同学合影
2014年2月6日许红(右2)与女同学合影
2014年2月6日插队铁三角合影
许红(前排中)与同学合影
许红(左1)与同学交谈
初一5班联络员王穆为许红斟茶
许红,一路走好!
(白梅)
在我们生命的长河中,会有这样的朋友,她(他)仅在你人生中的某个时段与你共度了一段难忘的时光。然后各奔东西,再无联系。当我们都以为彼此已相忘于江湖时,你会突然回忆起这段历程,朋友的音容笑貌,大家相互扶持渡过的蹉跎岁月,仍然清晰可见,历历在目。原来,这样的朋友也是挚友。因为,你生命中的某个时刻已经和她紧紧连在了一起。
许红就是我们插队时期的挚友。许红是初一五班的女生,个子不高,圆圆的脸,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透着聪明劲。我们在学校时已经认识,但并不熟悉。
1、1968年6月,军宣队宣布了六六届、六七届的初高中分配方案,到内蒙古哲里木盟插队落户是其中最重要的内容。尽管没有分配到我们六八届,出于激情与困境,经过慎重考虑,我和黄惟汇一起报名申请去内蒙插队。我们递交了报名表没几天,许红突然在学校里找到我们,说要和我们一起去内蒙。我当时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看上去遇事冷静的许红也会跟我们“疯狂一把”?我拉住许红的手反复问,你要去插队吗?你为什么要去?许红笑眯眯地回答我,“你为什么去,我就为什么去。”从这一天起,热情并充满理想主义的我、温和细腻稳重踏实的黄惟汇和机灵幽默又成熟理智的许红成为了好朋友,也组成插队到内蒙古哲里木盟扎鲁特旗香山公社小河西大队的女生“铁三角”。
2、在小河西知青户的女生中,许红年纪稍长,但也就刚满16岁,但由于她身材娇小,聪明活泼,深受老乡的喜爱,于是,她成了老乡口中的“小许红”。而我因为个头高大,敢打敢冲,则成了老乡口中的“大白梅”。许红的眼睛瞳仁很大很黑,我经常跟她开玩笑“你有一双黑煤球般的眼睛”,她也笑着接口说“你为什么不说是黑宝石般的眼睛?”
我们在一起插队两年多,同吃、同住、同劳动,大家无话不谈,就连各自收到的信件家书都可以互相传看。
许红很坚强,在插队时,从来没有掉过眼泪。只是在得知哥哥遇难的消息时难受了很久。她的哥哥是个挺有名气的“老红卫兵”,我也看到过他给许红写的“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信件,68年冬天他提出要“独进百花山”。但是进了百花山就失踪了,据说当地组织了附————近的民兵搜山都没有找到。这时,同学圈里谣言四起,有说他叛逃到了苏联,也有说去了越南。许红说,她始终相信自己的哥哥绝不会做出有损家庭名誉的事情。69年春天,许红哥哥的遗体在百花山的一个悬崖下面被发现了。原来由于积雪覆盖,冬天搜山才没有找见。许红收到信后,沉默了很久,晚饭也没有吃。我劝她,要是太难受就哭出来吧。她倔强地摇头,只是把脸埋在膝盖上,我始终没有听到她的哭声。
还有一次,许红的手指得了甲沟炎,看上去不红不肿,但是她说疼得钻心。熬了几天,手指化脓溃烂了,伤口看着真是触目惊心。我们不约而同地关心起她了,大家嘘寒问暖,帮她打饭。气得许红哭笑不得:“前几天才是最疼的时候,你们不理不睬;现在已经好了,你们倒大惊小怪起来。”我只好笑嘻嘻地解释:“没办法,我们只相信看得见的事实。”
3、在小河西插队的日子,可能由于我们的年轻和单纯,基本没有太多的苦恼。农活的枯燥、劳累,靠着咬咬牙也很快适应了。但是思想上的贫乏是最难忍的。好在我们有书,男生把家里所有的书都搬过来了,书库就设在女生宿舍。整整一箱的书籍,除了马列、毛选之外,还有俄共党史教材几大本。我喜欢的是唐诗宋词和小说,许红喜欢的理论历史书籍。我们利用休息时间把自己喜欢的书籍都涉猎了一遍,大部分不求甚解,囫囵吞枣。给我印象最深就是何其芳的《论红楼梦》和前苏联的小说。
许红很有数学天才,在我们的书箱里,有一本初中数学,我闲得无聊时,也拿出来做,不懂的地方就问许红,她基本都可以回答上来。我十分佩服她的数学天才,她说他们班有个男生叫陈子明,数学才厉害呢,上初一时就已经自学了高中的数学课程。
不知是否因为数学好,插队一年后,许红被选为菜园子的“会计”,这是个小会计,不能和大队的会计相提并论,但是已经十分神气了。每天不用和我们一样到大田劳动,科尔沁草原由于人少地多,我们下地经常要走几公里的路,有时还要翻山越岭。许红每天拿着把长算盘到菜园去,煞是神气,我在给同学的信中说:“我们的许红现在也是个人物了,每天挥舞个长算盘到菜园算账,不像会计,更像邻居家的‘快鸡’!”信我给许红看了,惹得她笑骂一番。
许红的象棋下得很好,下乡没多久就在村里小有名气了,许多后生们听说后,都来找她下棋,可大部分都是她的手下败将。后来固定的对手反而是几个老头子,其中一个就是力荐她去菜园的老刘大叔。因为许红到了菜园以后,可以有更多的时间与他对弈。
4、许红生性耿直,遇到看不惯的事情总是仗义执言。我们知青户里后来多了个女生李建一,应该属于比较有个性的那种,脾气好的时候像个洋娃娃,乖巧可爱;一旦发起脾气来,则是疾风暴雨电闪雷鸣。有一次我烧炕,大概因为柴火湿,搞得满屋乌烟瘴气,大家都被呛得直咳嗽,小建则气得破口大骂,说我“比木头还木头”。我自认倒霉,一言不发,许红看不过去了,出来替我抱打不平。结果也得罪了小建。
我、黄惟汇、许红基本是个铁三角,大家在各种情况下都是共进退,得罪了小建之后,我们都不和她讲话了,她也旁若无人地独往独来,摆出一副凡人不理的姿态。
冬闲回北京时,我们几个互相串门、聊天,来往得热火朝天,唯独没有人理小建,家长们看到我们这么意气用事,就批评了我们,要求我们搞好团结。于是,在惟汇的家里,我们在一起起草了一封道歉信,信由我执笔,念给黄、许二位听,听到动情处,许红大喊了一声“我已经涕零啦!”寓意“感激涕零”。笑得我们前仰后合。
5、两年的时光匆匆而过,70年10月,我和哥哥离开小河西到广西当兵了。黄惟汇也随后到湖北当兵,我们知青点的“铁三角”解散了。但是我和许红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我们走后的时光和日子,许红用她娟秀的小字全部写给了我。记得谈到她和小建的矛盾,她说“有时,我恨不得申请调一个队,与谁同住都可以,就是不能要小建。但有时,我又觉得换任何一个人都不行,只能和小建做伴”。
会计许红为我们贡献了最后的福利,因为我们在队里时,两年没有分配,大家的工分到底值多少钱,谁都不知道。在我当兵近一年后,许红把我插队时的工分结算成现金寄给了我,有将近九十元钱呢!
许红在信里一笔一笔讲得清清楚楚,告诉我结算是多少,口粮是多少,寄费和邮费又花了多少,真不愧是我们的好管家。在当兵只有6元津贴费的年代,我几乎一夜之间成了大富翁。
但是在高兴之余,我也感受到我们的离去带给许红的苦闷和寂寞。她在信上将知青中传抄的《相信未来》整篇抄给了我:
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
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
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
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当我的紫葡萄化为深秋的泪水
当我的鲜花依偎在别人的情怀
我依然固执地用凝露的枯藤
在凄凉的大地上写下:相信未来…
看到这首诗,我的心感受到极度震撼,仿佛看见我们小河西知青点荒芜的灶台,灶坑中尚有余烟的灰烬,许红紫葡萄般的眼睛浸满了泪水….诗人提到的相信未来,不就是我们知青生活的写照吗?记得我给许红回了一封很长的信,努力用空洞的语句劝说她不要放弃理想信念,明天一定会更好。
后来,得知许红如愿上了大学,我由衷为她高兴祝福。
6、1976年夏季我从部队复员回到了北京,又见到许红,她已经和我们班的男生穆星星恋爱了,从吉林回京探亲。我们好像又回到了做知青的光景,大家高兴地相互串门,聊天;享受着重逢的欢乐,也享受粉碎四人帮后,面对新生活的憧憬。许红告诉我,她想考研究生,我当然高兴,一直在给她打气。她幽幽地说,可我总不能在上班时,老捧着一本《高等数学》吧。我说,怕什么,凭我们许红这么聪明,绝对没有攻不下的难题。可当时,我还不知道何谓高等数学呢,我清楚地感受到,当兵以后,在知识领域里已经和许红拉开了差距。
有一天,不知为了什么事,许红和星星闹别扭了,许红找到我倾诉怨愤,说星星一个大男人这么小心眼。看得出来,她既有对星星的不满,也有对星星的挂念,只是不知怎样下这个台阶。这时,我的古道热肠又上来了,我说,我和你去找星星,反正我们是同学,他总不能把我赶出家门吧。于是,我和许红来到穆星星家,尽管两个恋人仍互不理睬,我还是大大咧咧地说东道西,很快就把气氛搞得融洽起来。看到成果显现,我知趣地告退,他们二人送我到门口,我看见站在星星身后的许红连上挂着甜甜的微笑,很开心地朝她眨了眨眼睛,骑车扬长而去。
时光飞逝,我们大家都进入了一个忙碌的时期,结婚、考学,许红出国时,我还在忙着考电大,许红已经读完硕士了,我电大刚毕业。后来,听说她和星星离婚了,孑然一身回到了美国,再后来,就听说她已经当上了美国大学的终身教授。许红的身影渐行渐远,我们从此再没有联系…
7、2013年回京,听许多同学谈到重返插队的第二故乡,突然激发了我重返小河西的渴望,马上联系好友黄惟汇,她欣然同意,再和我哥哥说起,最后,在他的精心安排下,我们可以说是规模盛大而隆重地回到了扎鲁特旗和小河西。我们为老乡带去了各种礼物。几乎每个看见我们的老乡都要问:“你们来了,许红怎么没回来,她还好吗?”45年过去了,我们的个人际遇各不相同。但是小河西的乡亲们仍然把我们看成是当年的小知青,他们奇怪,我们怎么会不知道许红的情况呢?
正是这次返乡,勾起了我们对许红的怀念。许红,你在哪里,过得好吗?我们还能不能见到你呢?
8、2014年春节,我回北京,在与广播室同学聚会时,听说许红从美国回来了,在北京治病。初六将参加初一五班的同学聚会。于是我和惟汇在初六上午,准时到达初一五班聚会的饭店。许红是和江娃利一起到的,几十年没有见面,许红的变化不大,身材有些发福了,脸盘也比过去大了一圈。不知是胖还是浮肿。看上去气色还好,精神也不错,落座之后就一直在与我和惟汇聊天。我们谈了去年重返小河西的事,主要是许红在介绍她的病情和得病的经过。
“脑胶质瘤”听到这个病名,我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这是一个很难治愈的恶性肿瘤,但是看到眼前的许红侃侃而谈的样子,想到也许奇迹就会发生在她的身上呢。一顿饭下来,我发现许红基本上没有动筷子,吃得非常少,考虑到她的身体,我们没有敢劝她进食。
我们互相留了电话号码,期望以后可以常联系。哪成想,37年后的会面竟成了最后的诀别。
今年7月2日,许红在美国去世。当我收到这个噩耗时,泪水一下子模糊了视线,许红刚过62岁,无论是在科技发达的美国,还是在其父母95岁高龄仍然健在的中国,她都走得太急了。从亲属为她制作的生平中看到,在美国的许红成绩斐然,硕果累累,无愧于多年的努力和打拼。许红患病后皈依了天主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