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 廖一梅《柔软》

去保利看了孟京辉的新戏《柔软》,编剧是廖一梅,在大厅见面说了几句话,看出得她仍未从创作的冲动中恢复过来,进场时我背了一个沉甸甸的相机想拍点剧照,却被门卫拦住不许带进去,只好放在存包处。

满座。钟敲两遍,灯光暗下来,演出开始,开头一场大彩戏很精彩,如果你笑的时候想到什么周立波小沈阳,那么多半是趁机鄙视一下,当然,如果你认为歧视有点过时了,那么还可以用不够艺术来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这个话剧里有很多台词非常刺激,因演员们在舞台上大量使用在变性医院才使的常用语,但在我们日常生活中却半年也没机会说一次,真是听得人有点想入非非——我觉得这个戏非常适合你约一个关系亲密的人一起去看,记住,要带一件宽大一点的外套,看的时候盖在俩人腿上就行,然后你们可以从大衣底下把手伸过去——拉拉手什么的,随着剧情进展,手拉烦了可以试着拉拉拉链什么的。现在的天气对看这部戏正合适,你带件大衣去可以说是为了防止感冒,阻挡你邻座的视线这件事黑不提白不提就行。我约了一个姑娘一起看,可由于没有好心人提醒我服装的事,错过了机会,为了开车方便,我上身穿了一件该死的小马甲,姑娘倒是穿了一件长大衣,但她里面穿的是短袖儿,大衣没法脱,于是,我们只好一起恨恨地欣赏艺术了。

《柔软》的剧情讲一个男瑜珈教练去医院做变性手术,想变成女的,接待他的是一名女医生,女医生在为他做手术的前夜,两人发生了性关系,事实上,两人在就诊期间因持续地谈论女人问题达成了对彼此的了解,搞了一场恋爱,而这场恋爱的本质是同性恋,啊?你不是同性恋,没兴趣?且慢,别走,故事的趣味就出在这里,你不要以为会看《蜘蛛女之吻》,不不不,你看到的是一次变性手术,恋爱是发生在男的变性前,所以表面上看他们仍旧是一男一女,不会叫你在生理上无法接受,虽然那男的在心里从来就没有认为自己是一个男的。

这里把剧情对另一些人再说一遍:故事说的是一个男的最终从外貌上变成了女的,其实他早是女的了,但他在临变性之前与一个女的搞了一次恋爱,而且真干了一次,接下来,他变成女的,两人就没再干过,再往后,女医生后来变成病人婚礼的主持人,这里面的伤感与忧伤你能明白吗?这戏有其不简单之处。

为什么要这么干?可能因为剧作表达了一个观点,即,只有女的才能理解女的,我是指深层次的理解,层次深到从女性生殖器官开始,男的当然不可能有这种理解力,他们没有那些东西——什么?你说这观点老掉牙?你说,这相当于在说,只有男的才能理解男的,或者只有数学家才能理解数学家?当然,当然,差不多,不过事情明摆着就是这样。

这部戏说的理解可能要你费点劲,(但我保证它没有理解男的那么难,再说女的把男的生下来,绝不是为了来理解的,他们最好给女的挣钱去,怎么挣的女的不关心,挣到了就行。)它从女性的生理结构入手,什么?你懂?那人家一直讲到心理结构,什么?你说这你也懂?可那人家后来又往前进了一步,人家讲到了女性的——,讲到身体,讲到了身体的感觉,总之,人家讲了文化,没文化的人这时候就不要发言了,在目前形势下,说自己没有什么,无论什么,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儿。

如果你是一位男性,如果你能认真听台词,并保持对台词的理解力,那么我保证你坐在下面,有一阵儿,或几阵儿,会感到裤裆里忽冷忽热的——我听的时候主要是害怕,他们在舞台上把变性手术过程读了一遍,这招儿真叫我有点吃不消,我认为看完这部戏后,我再也不会想要变成女的了——我是指,一丝念头也不会闪过,当然,我以前也没闪过。

不过,他们懂得艺术,他们不会叫你一直吃不消,他们用比较优美抒情的方式把这过程变得可以接受,这就是艺术的使命:温存慰藉,他们做到了。

戏中借着变性手术,好好向观众介绍了一下有关女性的复杂知识,听得我晕乎乎的,但主要观点还是能理解,那就是当一名女性不容易,另外,这部戏给人一点意外,它竟也谈到了一些女性本身的理解力,它还较有深度地谈到女性对女性的理解力,走出剧场后,你可能觉得你对女性的了解更多了,当然,也许还会顺手儿觉得流行杂志里谈到的女性有点没文化了,你也许会觉得从艺术角度谈论女性好像更有文化,如果你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如果还是文艺女青年,最好你还是知识女性,那么,看一看这部戏多半觉得钱没白花,至少比花到淘宝上有档次。

我认为这部戏是所谓时尚界的必看戏,它的风格是后现代的,我数了数,大概有十种经典表现风格,这么说吧,你若是比我有文化,相信你能看出更多风格,不仅如此,它还很有创意,里面的好几场大彩戏我保证你没见过,除非你每年花六个月去世界各地参加威尼斯双年展或是戏剧节之类的娱乐活动,创意水准按自然贴切程度看,胜张艺谋的奥运开幕式没什么问题,你可以就此比一比“抄得好”与“抄得更好”的差别,它的舞美、灯光,音乐,直至最后的效果,只有华丽这个词语配得上——这华丽说的不是装修那一套啊,是有文化的华丽,我是说,恰当、丰富、饱满,有拉动力。

它的表达在我看来也是华丽的,它把一个女性的世界有力地推送到你的面前,如果你听说过达达主义对观众的挑衅,那么,这次你要佩服一次主创了,当演员们在台上满嘴阴茎阴囊阴唇阴道的时候,你并不觉得他们是在搞什么震撼,那太土鳖了,突破禁忌?那也太土鳖了,你同样无法觉得他们在搞色情,因为色情也是一样地太土鳖了,你更无法觉得自己受到了什么冒犯,因为人家无意冒犯,人家这一次搞得比较高级,是什么我就不点明了,属于创作上的小绝活儿,以后还有得使。但效果是这样的,他们把达达主义的挑衅搞成了对男性的理解力的挑战,就像一位聪明男性出一道难题给笨蛋女性,然后亲了她一口,接着鼓励她,亲爱的姐们儿,这题你能做出来的,我相信你——这种时候,你就一心一意领教那善意吧,别的就啥也别说了。

说到表演,仍要用华丽来形容。演员的功夫这一次高到很难再高,只随便说一样吧,女演员几乎是在舞蹈中完成全部表演及台词的,谁都知道,这等于是分散了观众的注意力,因你看她舞蹈就无法把注意力集中在台词上,但这一回,表演成功了,在多媒体与灯光的配合下,演员形体的舒展与收缩,成为台词的有力支撑,使表演极富戏剧性,你问人家跳的什么舞,土鳖了吧,随便告你一个现代舞吧,呵呵,你见过抒情,没见过这种精致而有想象力的抒情吧?

我不能说这部戏是完美的,也许它对于女性是完美的,它讲叙了太多有关女性的真相,但我是一名男性,我看完这部戏好像只能说,“噢,知道了。”然后,然后当然比以前更加理解女性了,但是,你现在懂得我为什么在开头儿说到大衣的事儿了吧,我想如果我带了一件大衣去,在演出前悄无声息地盖在姑娘——和我的腿上,效果会更好,虽然出了剧场以后我可能手指头有点抽筋,但这正是这部戏剧富有力量的证明:你看你看,这一回连老流氓也被触动了。

最后在这里,祝贺孟京辉与廖一梅的话剧《柔软》演出成功,也希望喜欢艺术的人去看一看,这里推荐一下。在我们目前这个乱哄哄的世界里,知道还有人认真把把艺术做好,真像是听到了奇闻逸事,当然,表面上看,有能力的人在正确地使用他们的能力好像不该是奇闻逸事,但在中国,尽责的人就是不多,搞得生活没质量。

那么,没事儿就去吧,看看《柔软》,去理解100分钟女性。

《柔软》 廖一梅《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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