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望春风 半寸灰by苏特

第一次见她是在一个公宴上,他一眼掠过她,清秀眉目,穿江南女子特有的鹅黄色衣裳,曲线玲珑。怀抱一只琵琶低吟浅唱:“十七八岁未出嫁,想着少年家,果然标致面肉白,谁家人子弟……”声音很淡,却不失清亮,看来柳媚兰把她私寓里的清官人调教地越发出色了,虽是瓦肆勾栏,但粉头们出众的才华还是让人暗暗折服。他捏着酒杯,修长的手指拭了拭温度,指服传来温热的触觉才满意地凑到嘴边慢慢啜吸,再瞄一眼唱曲的她,笑意更浓了。
之后,他便成了状元阁的常客,既然是做生意,谁都不会跟银子过不去,“武状元”柳媚兰也是一样。她丈夫死得早,随夫姓武,加上是状元阁的当家,所以人称武状元,面对如此阔绰的嫖客,她也不免暗安吃惊,越是出手大方的背景越是深厚。
他倒随性地很,一扬嘴角,一挑眉梢,戏谑带点花哨的神情引地许多狂风浪蝶争先恐后地投怀送抱,他倒也欣然接受,这是他的能力,也是他的资本,更是他的乐趣。
私寓,也就是青楼,清官人是不便出面的,既然收了礼单,柳媚兰也信用地将他领到别院门口。
“望风阁”他眯起狭长的眼睛细细地读,是她么,那个声音淡然,犹如春末夏初扬花一般的女子。推们进院,他立刻被吸引了,这所院子引了活水,各处山石恰到好处,生机盎然地展示着生命力。
她凭栏而坐,轻轻一笑,仿佛天地一下亮了,他又一次见到了她,黛眉秀目,青丝松松地挽成了堕马髻,插一支金步摇,一泻到腰际,纯如金墨。他轻轻颔首:“有礼”。“我叫轻别”她开口。轻别,轻别……
他走到厢房坐下,金兽中添了香料,袅袅地升起青烟,她在她对面坐下,就着他手里的古琴唱一曲望春风:“独夜无伴首灯下,清风对面吹,十七八岁未出嫁想着少年家,果然标致面肉白,谁家人子弟,想未问候惊坏势……”他似是无心拨弄着琴弦,思绪早已飞到远处,眼前的景象太让人安心,让他可以放心地神游太虚。曲罢他回过神来,雕梁画栋的房梁门窗,依墙摆一副美人榻,龙须草编的卷帘,楠木桌椅,不大的书架却放满了书,环顾一周他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也正望着自己,四目相对,她也不避,一时间,他心里有些许错愕,但很快恢复常态。“还要听别的曲子么”她缓缓开口。还要,听别的曲子么。他起身走到他面前:“我要回去了,还是”,他凑近他的粉颊轻语:“你要我留下来陪你。”温热的气息让她脸红心跳,忙不迭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满意地欣赏着她的摸样。轻笑出声,“好了。”他孩子气地笑笑,“我真的要走了”。说完毫不留恋地走出院门。
如此的情景持续了一个月,他每次来只留一小会儿,且只听一首曲子。
那是傍晚,一鞭残照,他沉默地走近西厢,见到她一句话不说就把她搂进怀里,她起初挣扎,但是渐渐感到不对劲,他身体很冷,绝望地感觉包围着她。“别动,抱抱我,只一下就好。”他呢喃出声,受伤地像个孩子。她感觉身体里什么东西被勾起,也许出与母性,也许,她真的爱上他……
笑望春风 半寸灰by苏特
乌云卷低了天地,夏末的天气沉闷地让人窒息,她挨窗坐下,握着书卷,品一口龙舌兰,细腻的香味萦绕不绝,不由清唱出声:“谁说女子心难猜,欠个人来爱,自己卖花自己戴……”恍然明白,他已经有半个月没来了,安静的他,忧伤的他,调皮的他,深情的他……她心蓦地一紧,难道,已经这么在乎他,只记得他那日忧伤的深情,受伤的姿势。她紧锁双眉试图甩开那些恼人的记忆,却甩出他温柔的话语,轻别,轻别……
三天后,柳媚兰来找她,告诉她准备好两天后去亲王府献唱,喜宴,而新郎,就是他。
她身子微微一怔,喜宴,他的,喜宴……顿时脑子一片空白,那些过去,他的样子,他说轻别,他说抱抱我,飞一样变成一个个片段在脑子里盘旋,……粉头终究是粉头,清官人又怎样,只消人家一句买唱的,一句婊子,就足够让你祖宗十代抬不起头来,粉头就活该没有爱情,就活该让人作践让人骂还要微笑面,哈哈……可笑,接触这么久,就连他什么身份都不知道,早该知道他不寻常,没想到,亲王啊……哈哈,她一面笑一面蹲下来,揉着肚子,不一会笑声变成了低低的啜泣,最后变成了绝望的哭声。
终于等到那一天,她贴了靥儿,点了双鬓,穿一身大红的吉服,抹了青黛,添了腮粉,抿了朱红,抱了琵琶便出了门。觥帱交错,声色犬马,谁家娶妻有他风光,十里流水席,公主下嫁,集所有优势。她坐在楼前,毫不费力地就看见他,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马蝶穿花大红箭袖,登着青靴粉底朝靴。显然是喝醉了,他双颊微红,眼睛越发显得灿若星辰。“独夜无伴首灯下,清风对面吹,十七八岁未出嫁,想着少年家,果然标致面肉白,谁家人子弟,想未问候惊坏势,心内怀琵琶,谁说女人心难猜,欠个人来爱,花开当折直需摘,青春最可爱,自己卖花自己戴,爱恨多自在,只为人生不重来何不放开怀”。他又何尝没看到她,只是从小就有人告诉他,如果想成为真正的强者,必须让所有人都畏惧你,只有不让人了解你,你才能变得高深莫测,你是做大事的人,也就意味着,没有朋友。
一曲唱完,她起身走到楼外,夜风扯着吉服猎猎作响,满头珠钗首饰叮当有音,她松开手,琵琶应声落地摔成粉碎,回头一望,笑,倾城倾国,她贪婪地望着一切,似乎想把所有都刻在心里。屋里,他看到她不见了,追出门来就看的到那一幕,她缓缓地笑着往后倒去,轻盈生姿,他点地而起跃过去,抱起她,美得动人心魄,似乎要在着一刻全部释放出来,他摹地失去所有力气,跪在她身边,握着她的衣角,揉在手心里,为什么,为什么……轻别,轻别……“啊————!……”绝望撕裂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天地之间,宣泄着剩余的生命,他紧紧锁着眉,望着她忧伤的样子,泪流满面……

文章引用自: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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