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陵十二钗中,妙玉的身份最为特殊。特殊之处有三点:第一,她是带发修行的尼姑。第二,她在没有来到大观园栊翠庵之前,和贾府没有一丝瓜葛。第三,这样一位出家之人竟然能位列金陵十二钗正册,位居第六。在《红楼梦》前八十回里,曹雪芹对她用了一次图解式的“词曲画”描写,两次正面描写,三次侧面描写。从文本来看,虽然曹公惜墨如金,但是古往今来的红楼研究者对妙玉的评析确是长篇大论,焦点主要集中在妙玉的名义、身份、才学、性情、结局、影射及其他等七个方面。
(此文摘录自:马经义著《红楼十二钗评论史略》 四川大学出版社 2013年版)
第一节:名义研究
“妙玉”是她的法名,其真实姓名已经失落无考了。从现有的文献资料来看,很少有专门针对“妙玉”之名作系统研究的,偶尔能看到一些解释,大多都是望文生义。翟胜健先生曾经说:“曹雪芹所拟‘妙玉’之名,重在一个‘妙’字。在‘妙’字的众多释义中,又主要取‘玄妙’之义”。(1)
翟先生认为“玄妙”来自于妙玉的聪慧、才情、性格、气质以及接人待物的举止投足,这一切都异于常人,所以玄妙。而妙玉的“妙”字源于何处呢?张晓琦先生在《红楼谜话》一书中指出,这个“妙”源于老子的《道德经》,直接选自于第一章“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红楼梦》中的人名大多都有谐音,换而言之,人名的意义往往在谐音中体现出来,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甄士隐,谐音为“真事隐”。那么妙玉有谐音吗?李劼先生认为妙玉的谐音为“藐玉”。李劼先生说:“妙玉的意义仅止于其命名的谐音藐玉,亦即对情爱的不屑一顾。”(2)
“玉”这个字在《红楼梦》中是比较特殊的,作者曹雪芹不会轻易给予。很多学者都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葛鑫先生认为:“‘玉’在曹雪芹的心目中,无疑是高贵品质的代名词,妙玉以‘玉’为名正是人性冰清玉洁的象征。”(3)
著名作家白先勇先生也曾经撰文加以解释并指出,妙玉和贾宝玉在名字中都有“玉”字,他们之间存在着一种“佛缘”。
《红楼梦》大观园中有三块玉——宝玉、黛玉、妙玉。红学家常常把这三块“玉”放在一起对比、研究。清代学者哈斯宝在《新译红楼梦》的回批中写道:“(曹雪芹)写出一个性情怪癖的宝玉,又写出了一个性情怪癖的黛玉,已经是奇,却又慢慢研墨蘸笔,还写出了一个性情绝怪的妙玉。……因为那两玉一个是‘宝’,一个是‘带’……又写出一个‘妙玉’,使那条‘宝带’生辉”。(4)
所以冯子礼先生认为:“从作者给人物命名的特点看,曹雪芹应当是经过精心考虑的,他们(宝玉、黛玉、妙玉)应属于同一类典型。”(5)
第二节:身份研究
妙玉的身份,在《红楼梦》中是通过两次侧面描写介绍出来的。第一次在书中第十八回,为了元春省亲,在大观园设立了寺庙,并且聘买了小尼姑,以供贵妃游兴。经过林之孝家的介绍说:
有一个带发修行的,本是苏州人氏,祖上也是读书仕宦之家。因生了这位姑娘自小多病,买了许多替身儿皆不中用,到底这位姑娘亲自入了空门,方才好了,所以带发修行,今年才十八岁,法名妙玉。如今父母俱已亡故,身边只有两个老嬷嬷,一个小丫头伏侍。文墨也极通,经文也不用学了,摸样儿又极好。因听见长安都中有观音遗迹并贝叶遗文,去岁随了师父上来,现在西门外牟尼院住着。他师父极精演先天神数,于去冬圆寂了。妙玉本欲扶灵回乡的,他师父临寂遗言,说他‘衣食起居不宜回乡。在此静居,后来自然有你的结果’。所以他竟未回乡。”王夫人不等回完,便说:“既这样,我们何不接了他来。”林之孝家的回道:“请他,他说‘侯门公府,必以贵势压人,我再不去的。’”王夫人笑道:“他既是官宦小姐,自然骄傲些,就下个帖子请他何妨。”林之孝家的答应了出去,命书启相公写请帖去请妙玉。
对妙玉的第二次介绍是在书中的第63回,贾宝玉过生日,妙玉送了一张帖子叩祝寿辰,因为落款是“槛外人”,贾宝玉不知道如何回贴,准备去找林黛玉,在路上碰巧遇见了邢岫烟,作者借邢岫烟之口介绍道:
我和他(妙玉)做过十年的邻居,只一墙之隔。他在蟠香寺修炼,我家原寒素,赁的是他庙里的房子,住了十年,无事到他庙里去作伴。我所认的字都是承他所授。我和他又是贫贱之交,又有半师之分。因我们投亲去了,闻得他因不合时宜,权势不容,竟投到这里来。如今又天缘凑合,我们得遇,旧情竟未易。承他青目,更胜当日。
《红楼梦》中除了这两处对妙玉身世的“模糊”介绍以外再无别的了。曹雪芹如此行文引起了红学家们的兴趣,于是纷纷猜测妙玉的家世背景,以及出家的根由,讨论主要集中在以下四个方面。
第一:妙玉为什么要出家。
通观《红楼梦》文本,你会发现金陵十二钗中,有两位出家人,一个是已经出家的妙玉,另一个是将会出家的贾惜春。从书中的故事情节来看,二者的出家有着本质性的差别。惜春的出家是自觉自愿,是真正的看破,而妙玉的出家是情非得已,被迫无奈。正因为如此,惜春和妙玉的生活轨迹与性格轨迹都完全相反。薛瑞生先生说:“妙玉是身在佛门,心向红尘,最后不得不走向红尘;惜春是身在红尘,心向佛门,最后不得不走向佛门。一个勇敢地走了出来,一个忧伤地走了进去,却都是一场哀感顽艳的悲剧。”(6)
妙玉的出家既然是“被迫无奈”那么原因究竟是什么呢?主要有三种说法;
首先是“身体多病”说。持这种观点的研究者主要的依据是《红楼梦》原文,在林之孝家的介绍中就明白无误的说了妙玉“自小多病,买了许多替身儿皆不中用,到底这位姑娘亲自入了空门,方才好了”所以根据这一点李希凡先生认为:“妙玉出家并非自己看破红尘,而是因自幼体弱多病,无奈才进入佛门带发修行的。”(7)
周思源先生也有相同的判断,指出“带发修行”就是最好的证明,并且这也是妙玉古怪脾气的根由。“因此妙玉实际上不是一个真正完整意义上的尼姑,她始终没有将自己的心完全交给佛门。”(8)
其次是“政治原因”说。宋鸿文先生认为,妙玉因为自幼多病而进入空门是曹雪芹使用的障眼法,因为作者根本就不迷信皈依佛门就能脱离苦海的说法。妙玉出家的真正原因是家族在政治上“犯了罪”、“坏了事”。邢岫烟的“因不合时宜,权势不容,竟投到这里来。”道出了真情。宋鸿文先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判断,他是根据康雍乾三朝以及曹雪芹家族的真实历史来分析的,宋先生指出:“曹雪芹家遭受了抄没的灾难,他对抄没的印象自然极深,他忍受这种政治暴力凌虐的耻辱与痛苦,如果不在《红楼梦》里千方百计或隐或现地着意留下这一历史印记和惨痛的斑斑血泪,那几乎是不可想象的。”(9)
所以妙玉便成了曹雪芹展示自己家族命运的典型形象。
再次是“宗教文化”说。对于妙玉出家的原因,无论持有哪种说法,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被迫”。妙玉何时出家,已经无法在书中考证出一个确切的日期。然而从邢岫烟的话语中,我们能得知,妙玉在蟠香寺已经住了十多年,她于十七八岁进入长安。这样反推回去,可知妙玉在七八岁就出家了,小小年纪就去陪伴青灯古佛,比起半道出家的人更觉悲凉。薛瑞生先生认为:“这种悲凉的制造者,却不是狠心的父母,而是封建的宗教文化。在寺庙林立的宗教文化氛围里,因自小多病而入佛门者岂止妙玉一人,妙玉充其量是一个典型的代表。”(10)
持“宗教文化”说观点的还有潘忠荣、李传龙二位先生。潘先生认为曹雪芹通过塑造妙玉这一形象,揭露的是“封建宗教制度对青年男女的戕害,否定了遁入空门的道路。”(11)
在清代,宗教迷信势力主要有两种,一种是佛教势力,一种是道教势力,民间流传着很多封建宗教迷信的思想,例如买一个替身,为你出家修行,所有的修行功德就会转移到你身上。《红楼梦》中的张道士就是贾宝玉爷爷的替身。如果孩子久病不治,有一个办法就是遁入空门以此消灾。李传龙先生认为,妙玉的出家是佛教迷信势力的逼迫,不仅妙玉本人不愿意,就连同她的父母也是无可奈何的。李先生说:“按照佛教迷信的说法,这就是妙玉命中有灾;必须让她舍身出家为尼,才能消灾。她祖上是仕宦之家,有的是钱,因舍不得让她出家,就买了许多替身。在买了许多替身仍不中用的情况下,她家里人才不得不让她亲自出家。这表明,妙玉出家的根本因素,就是佛教迷信势力所逼。”(12)
第二:妙玉的家世背景。
在林之孝家的介绍中,我们得知妙玉“本是苏州人氏,祖上也是读书仕宦之家。”其实这句话已经把妙玉的家世背景说清楚了,妙玉就是一个官宦之家的小姐。然而在红学家眼里,一切都没有那么简单,这是红学界考证派惯用的思维方式。对于妙玉家世背景的讨论主要集中在以下两点:
首先是妙玉的“身份高贵”。高贵的身份从哪些地方能看出来呢?曹立波先生认为至少有四点,一是带发修行,这种方式是要给寺院相当一笔费用的,而且出家地点是苏州的玄墓山蟠香寺,属于名山宝刹,不是一般人能够随便进出的。二是出家之后仍然有老嬷嬷、丫头服侍。投奔的师傅因“精通先天神数”而闻名于世,而且师傅对妙玉另眼相待,体现出高贵的身份。三是妙玉进入大观园是王夫人下帖子“请”来的。四是生活雅致,日常使用的器皿都是稀世珍宝。所以“显出她身世不凡,骄傲之气不比常人。”(13)
妙玉的身份到底高贵到什么程度,说法不一,有些学者认为家庭背景至少和贾府类似,有些学者认为比贾府还要高。张锦池先生在分析了《红楼梦》第五回妙玉的判词后认为,“可怜金玉质”中的“金玉质”三字非常重要,用此三字来比喻人的身世“在我国封建社会中是一种极尊贵的称谓,一般多用于皇族子孙或宗室成员。”(14)
曹雪芹用以比喻妙玉,其中深意耐人寻味。张先生又用公府小姐贾迎春、贾惜春的判词作对比,并认为像贾府这样的皇亲国戚其小姐都只能用“金闺花柳质”“绣户侯门女”比喻,可见“妙玉的家世即便不是宗室之属,也不会低于四大家族。正因为如此,所以妙玉名分上是栊翠庵中的主持尼,实际上是大观园里的‘客卿’,故而谁也不去开罪她。”(15)
其次是妙玉随身携带的“古玩奇珍”。《红楼梦》第四十一回,妙玉在请宝黛钗品茶的时候秀了一把自己的古董。书中这样写道:
又见妙玉另拿出两只杯来。一个旁边有一耳,杯上镌着“”三个隶字,后有一行小真字是“晋王恺珍玩”,又有“宋元丰五年四月眉山苏轼见于秘府”一行小字。妙玉便斟了一,递与宝钗。那一只形似钵而小,也有三个垂珠篆字,镌着“点犀”。妙玉斟了一与黛玉。仍将前番自己常日吃茶的那只绿玉斗来斟与宝玉。
这三样古玩历来最吸引红学研究者的眼球,很多学者也因此认定妙玉出身名门,葛鑫先生就曾经说道:“曹雪芹以这三个古玩奇珍以显妙玉出身之高贵,更显妙玉的脱俗的文化品位、艺术修养及生活趣味。”(16)
对于妙玉的这几样宝贝,有些学者认为是故弄玄虚。沈从文先生就曾经考证过,并指出“”谐音是“班包假”,曹雪芹以此杯暗指妙玉的做作、势力、虚伪。在这只杯子上面还有一行小字“宋元丰五年四月眉山苏轼见于秘府”。从字款上得知,元丰五年这只杯子是在大文豪苏轼的手中把玩着,但是这和历史上的苏轼能吻合得起来吗?闫红先生在查看了文献后得出了苏轼在这个时候绝对不可能把玩这样一个玩意儿的结论。闫红在书中写道:“元丰二年,(苏轼)因为做诗讽刺新法,以‘文字诽谤君相’的罪名,苏轼被捕入狱,即有名的‘乌台诗案’。出狱以后,苏轼被降职为黄州团练副使,一干就是五年。这期间苏轼过得非常窘迫。……元丰四年,他的积蓄快花完时,在朋友的帮助下,申请到几十亩薄田,苏轼带领家人开垦荒地,种田帮补生计。……在这种情况下,苏轼上哪里弄一个晋代王恺珍玩过的奇形怪状的茶杯?”(17)
劈开考证这几样器皿是不是古玩奇珍的思路,徐乃为先生有不同角度的分析,徐先生认为:“饮‘’者宝钗,‘班包假’当指宝钗,以合其‘藏愚’、‘守拙’之个性。而黛玉所饮之‘点犀’在庚辰本、戚序本做‘杏犀’,当谐‘性蹊跷’,则当喻指黛玉的‘怪癖’、‘多疑’、‘小性’。”(18)
《红楼梦》的研究总是这样,站在不同的角度就会有不同的心得体会。
第三:妙玉为什么不适回乡。
妙玉是带发修行的尼姑,原文上说是因为身体原因才出家的。如果按照这样的逻辑推理,妙玉身体好以后,是可能要还俗的,带发修行也是为了这一天。然而根据她师傅的遗言“衣食起居不宜回乡。在此静居,后来自然有你的结果。”这句话同样引起了红学研究者的兴趣,妙玉为什么不适回乡,学者们又开始讨论开了。
周思源先生推测:“(妙玉)之所以不能回乡,看来主要问题出在她‘模样儿又极好’上,也可能由于她脾气大,当地权贵来蟠香寺进香或者要请她们师徒去家中做法事,她得罪了这些人。”(19)
周先生的猜测有一定的道理,一个尼姑长得漂亮未必是好事。因为天生丽质极有可能引起纨绔子弟的歹心,所以薛瑞生先生说,妙玉不宜回乡并非什么政治斗争所致,一个出家为尼的小女孩子哪里有那么复杂的政治背景,薛先生解释说:“对于一个带发修行且又年轻漂亮的女尼来说,这八个字涵义的可能性与指向性是十分清楚的,除了王孙公子的猥亵乃至逼婚还能是什么!不管是因‘权势不容’而导致父母双亡还是父母双亡后为‘权势不容’,大约都只能是如此。”(20)
说道这里,我们不妨再回头看看林之孝家的那段介绍,你会发现妙玉的师傅临终遗言除了“不宜回乡”以外,其他的话都是模棱两可的,换句话说,遗言的中心思想只是“不宜回乡”。这是怎么回事呢,柳正午先生怀疑“临终遗言”是妙玉自己编出来的。柳先生分析,“在此静居,后来自然有你的结果”这句话中的“此”字非常难懂,是指西门外的牟尼院还是长安都中,如果是牟尼院那么妙玉就不应该去大观园,如果是长安城中,“此”就可以随便乱指了,大观园也就自然在“此”了。所以柳正午先生得出结论:“妙玉不是为求佛法而来,竟是避难来的,故【】而‘不宜回乡’。……妙玉既要留在长安都中,‘白居不易’——不找个靠山是呆不下去的,荣国府既找上门来,有了着落,好在人死无对证,打出师父临终遗言的旗号,对别人可以抬高身价;对自己可以捏着鼻子哄眼睛。”(21)
第四:妙玉的真实身份
妙玉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说实话这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因为一个小说人物,作者怎么写,他的身份就怎么定。再者《红楼梦》研究了这么两百来年,谁也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定论,换句话说,“起哄”的多下定论的少。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能围绕一个问题讨论百年,这印证了那句“无法实现的才是永恒的”话。
在众多的红学研究者中也有确切指出妙玉的真实身份的,例如刘操南先生在1981年第四辑《红楼梦学刊》上发文,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观点——妙玉是寡妇。有了大胆的假设,刘先生也经过了小心的论证。在文中刘操南先生集中精力分析了《红楼梦》第七十六回妙玉补写的“凹晶馆联诗”。通过分析,刘先生认为“妙玉吟的是‘真情真事’……(诗词)抽象地描写孀妇征途所见;实际是概括地写她(妙玉)的人世遭遇,环境险恶。”(22)
除了第七十六回的联诗,刘先生还在《红楼梦》第50回找到了证据,“宝玉吟《访妙玉乞红梅》诗中道:‘为乞孀娥槛外梅’,黛玉说是‘凑巧’,固指‘槛外梅’,但也说明大家都认妙玉为‘孀娥’,是个寡妇。孀娥,脂本作‘嫦娥’,但嫦娥是背夫离居的。诗不像散文那样直说,妙玉联诗,点到为止,并未细论,让读者想去,这是曹雪芹高明地方。谁解其中味?二百年来,可惜对于妙玉身世,很少这样理解的。”(23)
刘操南先生如此惊人的说法曾引起了广泛的讨论,一时间否定之声四起。石干昌、刘青、胡承志三位先生联合撰文并向刘操南先生“请教”。因为在刘操南先生的文章中首先讨论了妙玉的实际年龄是“二十岁以上”,刘先生根据邢岫烟的“十年邻居”的言辞推断出妙玉在入住栊翠庵的年龄应该是二十岁以上。但是林之孝家的在介绍妙玉时明明白白说的是“十八岁”,这又如何解释呢?刘操南先生认为,林之孝家的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一是得之传闻。二是奴才说话,逢迎主子胃口。三是妙玉讳言身世之痛,为她掩饰,因而形成这样的传说。”(24)
刘先生要确定妙玉“二十岁以上”的年龄,其目的是为“寡妇论”作条件,如果妙玉的年龄太小,当寡妇恐怕不太合适。那么对于这个年龄的论断,石干昌等三位先生是不同意的,因为从邢岫烟的言辞中我们已经知道妙玉在来长安之前已经当了十年尼姑了,就按照刘操南先生的“二十岁以上”论,那个时候的妙玉也不过十二三岁,怎么可能当寡妇呢?所以石干昌等三位先生说:“其实,就从邢岫烟介绍妙玉的那段话来看,‘十八岁’之说倒很可能是正确的。邢岫烟当时是十五六岁,十年之前才五六岁,而她说在蟠香寺是同妙玉‘作伴’,是贫贱之‘交’,可见年龄相差不大,妙玉不过八九岁。她们既是朋友,妙玉又教岫烟识字,所以邢岫烟自称和妙玉‘有半师之分’。”(25)
对于刘操南先生解析的妙玉诗作,石干昌等三位先生说:“从‘妙玉是寡妇’这一观点出发,用这观点去解释妙玉续诗,又用续诗作为这个观点的证据,可谓‘相得益彰’无奈这观点本身还有些站不住脚,所以用此观点对续诗的解释,就不免显得牵强。再用这牵强的解释去作观点的论据,怎能不使人产生怀疑呢?”(26)
关于“孀娥”与“嫦娥”,这里面涉及到了《红楼梦》版本的问题。在庚辰本上是“为乞嫦娥槛外梅”,而在戚序本上是“为乞孀娥槛外梅”。戴不凡、冯其庸等先生早年对《红楼梦》版本做过系统的研究,他们得出的结论是:庚辰本是最接近“完整”的本子。这样一来“孀娥”原本就是一个错误,也就没有“孀娥”就是寡妇一说了。至于刘操南先生解释的“嫦娥”,石干昌等先生说:“嫦娥固然是背夫离居的,但是人们在用‘嫦娥’一词时,往往不是着眼于嫦娥嫁过人这一点,而是着眼于她的美。”(27)
就如同我们把薛宝钗比喻成杨贵妃,林黛玉比喻赵飞燕一样,绝对不是暗指钗黛嫁过人,而是形容他们的美丽和风姿像杨贵妃和赵飞燕。
就在《红楼梦学刊》的同一期中还发表了沙藜的文章,文章本着“科学考证”的态度指出了刘操南先生的“主观穿凿”,文章结尾处写道:“红学研究的历史一再昭示我们,如果不从客观实际出发,任凭主观臆测;不着重探索客观现象的相互联系,而醉心于片言只语的考辩,那就很容易陷入穿凿附会的泥沼里去。”(28)
参考文献:
(1)翟胜健《<红楼梦>人物姓名之谜》学海出版社上海2003年P80
(2)李劼《历史文化的全息图像——论<红楼梦>》知识出版社北京1995年P111
(3)葛鑫《从玉、梅、茶三方面谈妙玉形象塑造》载于《湖北民族学院学报》2005年第6期
(4)转引自:内蒙古人民出版社《<新译红楼梦>回批》
(5)冯子礼《妙玉的环境与妙玉的性格》载于《红楼梦学刊》1983年第4辑
(6)薛瑞生《恼人最是戒珠园——妙玉论》载于《红楼梦学刊》1997年第1辑
(7)李希凡、李萌著《传神文笔足千秋——红楼梦人物谈》文化艺术出版社北京2006年P258
(8)周思源著《周思源看红楼》中华书局北京2005年P148
(9)宋鸿文《论妙玉的悲剧》载于《红楼梦学刊》1985年第1辑
(10)薛瑞生《恼人最是戒珠园——妙玉论》载于《红楼梦学刊》1997年第1辑
(11)潘忠荣《云空未必空——妙玉形象意义浅论》载于《红楼梦学刊》1983年第4辑
(12)李传龙著《曹雪芹美学思想》陕西人民出版社西安1987年P191
(13)曹立波著《红楼十二钗评传》清华大学出版社北京2007年P88
(14)(15)张锦池著《红楼十二论》百花文艺出版社天津1982年P303—306
(16)葛鑫《从玉、梅、茶三方面谈妙玉形象塑造》载于《湖北民族学院学报》2005年第6期
(17)闫红著《误读红楼:细说花事到荼蘼》天津教育出版社天津2007年P31—32
(18)徐乃为著《大旨谈情——<红楼梦>的情恋世界》北京图书馆出版社北京2007年P63
(19)周思源著《周思源看红楼》中华书局北京2005年P153
(20)薛瑞生《恼人最是戒珠园——妙玉论》载于《红楼梦学刊》1997年第1辑
(21)柳正午《闲话妙玉》载于《红楼梦学刊》1985年第3辑
(22)刘操南《石奇神鬼搏,木怪虎狼蹲——试析妙玉的身世》载于《红楼梦学刊》1981年第4辑
(23)刘操南《石奇神鬼搏,木怪虎狼蹲——试析妙玉的身世》载于《红楼梦学刊》1981年第4辑
(24)刘操南《石奇神鬼搏,木怪虎狼蹲——试析妙玉的身世》载于《红楼梦学刊》1981年第4辑
(25)石干昌、刘青、胡承志《关于妙玉的身世——向刘操南先生请教》载于《红楼梦学刊》1983年第1辑
(26)石干昌、刘青、胡承志《关于妙玉的身世——向刘操南先生请教》载于《红楼梦学刊》1983年第1辑
(27)石干昌、刘青、胡承志《关于妙玉的身世——向刘操南先生请教》载于《红楼梦学刊》1983年第1辑
(28)沙藜《科学考证与主观穿凿——也谈妙玉的身世兼与刘操南先生商榷》载于《红楼梦学刊》1983年第1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