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30岁，“立”到什么份上？
雷 明
那天看“百家讲坛”重温了孔子的生平：“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忽然猛省，孔圣人竟然也经历过“发展焦虑”！
孔子在20岁出任鲁国『委吏』，弱冠之年已经是公务员了。有意思的就在这儿，19岁娶妻、20岁吃皇粮的孔子，却自称30岁才“而立”？原来30岁时，齐王访鲁，跟孔子聊了聊天。孔子觉得自己终于闻名于朝堂，获得认可的感觉非常好，所以自称“三十而立”。如此说来，孔子在20－30岁这10年间对自我发展常常是不甚满意的，这是不是有点焦虑的味道？
要说圣贤的追求就是高人一等，不像现代人那么物质，比如美国人口普查局与美国社会学协会定义：所有完成学业、离开父母居住、已结婚、经济独立者就算“长大成人”。你看看这标准，比起孔子那个“立”字差了多少？
但说来令人汗颜，就连这标准我们现代人在30岁都不一定能做到。
Case1：烂在象牙塔里
“生活很无聊，每天见同样的人，做同样的事。这个校园里的一切都让我厌恶。”旭唠叨着，29岁的他是一所普通大学的博士后，而3个月前他是这所学校的博士生。
“那为什么还要读博士后？”我问。
“学位高点儿，起点也高吧？”旭踯躅着回答。
“是吗？都知道IT行业里青春比学历值钱，况且你的学校也不是名牌。”我引申着。
旭所答非所问地应付：“我英语不好，出国镀金的可能不大，没办法！”
“你读完博士后32岁，一没积蓄二没房。32岁的软件工程师，没有公司工作经验，你求职时打算要多少薪水呢？”我在玩的文字游戏，薪水其实是他的自我预期和定位。
眼镜后面的目光很黯淡，旭自嘲地笑笑：“最好上万！”
“搞尖端技术的学术机构恐怕给不起你这个薪水，去外企你英文又不好。普通公司虽然给得起这个薪水，但做Teamleader你没经验，脑力民工又不值这个价。”我抓住机会，人只有被挤在角落里才会对自己说实话。
“现在我去求职就是这么回事，越来越明显。我知道！”旭放弃了对抗。
“所以你是因为求职不如意才读博士后，或者说你对做学问没兴趣，这不过是你为自己不与现实妥协安排的权宜之计。”我顺着他的话茬接下去。
“我可不想和那帮小孩儿平起平坐当小工儿，自尊心受不了，我得对我这些年的苦读有个交代啊！”旭梗着脖子，显得很委屈。
“您32岁再去求职时，自尊心就受得了吗？”离死角还差一步，我数着呢！
“实在不行，我也许真的只能留校任教了。”他的身子萎缩起来，显然他的心也一样。
“留在那个一切都令你厌恶的学校，继续每天见同样的人，做同样的事，是吗？”我用他的措辞描述他最痛恨的结局。
旭叹了口气，脸上的肌肉纤维略微抽搐了一下。
“你并不喜欢做学问，学术生活令你感到『很无聊』。不过因为缺乏入世轮回的勇气，你很可能不得不在象牙塔里继续无聊下去，这就是你的心理症结。我想我们找到问题所在了，你觉得呢？”
死角，意味着无处可逃。当他只能面对自我和现实，我也就不绕弯子了。
旭其实算不错了，起码人家还烂在象牙塔里。别管他难不难受，谁敢说他做学问不是正经事？过两年应聘个讲师，在『无聊』里用所剩无几的青春熬出个职称，虽已老迈却怎么说也是知识分子。
相比之下，那些主动失业、耗在家里“啃老”的年轻人恐怕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自己把自己给废了！
Case2：我和祖宗有个约会
“娶美女是不是会折寿？”Kevin问我这句话时，表情就像亚里士多德。
我不禁笑出来：“您太太漂亮得有这么夸张吗？”
“她还不是我太太，我正考虑是不是向她求婚。”Kevin开始忧郁了。
我安慰这个神经质的男人：“您看，漂亮并不防碍您爱她。”
“你理解错了！我过去非她不娶，现在却在慎重考虑！”Kevin说。
“为什么？”我认真起来，如今对爱情如此斟酌的男人很难得。
“3小时前，她的车在车位里被别的车卡住出不来，她做的第一件事是打电话叫我开车去接她给她的公司办事，而她知道我开车到她公司需要40分钟。我好心劝她打车，她却发脾气。”Kevin叙述起来。
“依赖性强，但这说明她和你亲近啊？”扮演和事老儿是我的正常业务。
“她发脾气是因为钱包里居然没有打车的现金，她从不知道自己钱包里的准确金额。一次她在提款机前尖叫，因为她记得信用卡里有9万元，却突然发现只有6万。更可怕的是，她通过到银行查账才勉强想起这3万元是怎么花掉的！”Kevin继续说。
我有点晕：“呃……她只是不善于理财和过日子，以后你管钱好了！”
“她每周修指甲6小时，每天化妆2小时。但我每次去她家找她，第一件事就是给她打扫房间，不然那家里都没处下脚，简直就像抢劫现场！”Kevin的眼神近乎惊悚。
“呃……你不妨说说她，还可以请家政。”我努力找词儿，真的很努力。
Kevin自顾自地絮叨：“我不敢说她，因为她不缺追求者，不管动机如何，反正在得到她之前那帮人殷勤着呢！她还特情绪化，哄好了怎么都行，哄不好就发飙，没理可讲啊！”
“呃……”我没词了！
Kevin的倾诉欲帮了我：“你别『呃』！那天聊起结婚，你猜她怎么说？她说只要我能让她永远不用长大，就嫁给我！God！我不否认她很美，但我娶的是老婆不是祖宗，对不对？”
“这位祖宗……呃不！这位女士贵庚？”
“27！”Kevin说————。
“据说娶美女的男人平均寿命会缩短12年，不过如果娶了个丑八怪，多活这12年好像也没什么意思吧？”无奈中，我开始诡辩。
Kevin不上当：“别逗了！都27了还能漂亮几年啊？反正我快撑不住了。”
Kevin要娶这位极品回家，还真得有点儿自虐的勇气。在满大街都是成年独生子女的今天，你还别以为这样的极品是我编出来的。不信？
有几个人能立刻告诉我他上个月的家庭开销？请精确到百位。
有几个人早上出门时，卧室是整整齐齐的？爹妈收拾的不算。
我也希望青春无极限，但“不想长大”是懒惰，“童心未泯”是修为，本来不是一回事，咱就别把幼稚当个性了！
立不立，态度问题
春秋那会儿没几个人读书也没几本书可读，孔子“十有五而志于学”都来得及，学5年就能当公务员，学15年就能给齐王出主意。而在竞争激烈、学历掺水的今天，这样的好事儿上哪里找？所以客观的讲，如果以孔子的标准来要求现代人三十而立根本不现实。
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要求自己能了解自己信用卡里的数字，要求自己在“小工儿”的位置上受几年委屈，要求自己每天扫扫地，就真的比孔夫子闻名于朝堂还难？
那些舍不得毕业的老监生，真“志于学”的咱佩服，但有多少是因为不愿意屈就，明明读书读得快吐了，还拿做学问当幌子在自我麻痹？那些舍不得另立门户的“归巢子女”（BoomerangKids），有多少真是因为眷恋爹妈？舍不得有人洗衣做饭外加遛狗的惬意吧？那些理直气壮的啃老族，有多少真是因为房价太高？我倒想看看廉租房出来后能有几个舍得不啃老的！那些哀怨孤独的剩男剩女，真要是忙工作忙到“8分钟约会”倒也罢了，但有多少是因为害怕受伤就因噎废食的？那些老大不小不敢生育的丁克，真是生活有困难揭不开锅吗？还不是舍不得职位、舍不得自由自在、舍不得让自己的纤纤玉手换尿片么！
年过30还没立住，立刻一脸不乐意地抱怨生活压力大，这不是典型的“命苦赖政府、点背怨社会”吗？要我说，舍不得自己受委屈、舍不得自己捱辛苦才是真的。但偏偏责任本身就意味着约束欲望，比如为了还房贷而放弃打电玩，比如省下化妆的时间用来擦地板。如果说为了长大小时候得好好吃饭，那么为了成熟现在就得好好吃苦，对自己负责的方式其实就这么简单。
舍不得？当然是态度问题。
立？立到什么份儿上？
别说有孔圣人了，实话实说，比起社会保障机制相对完善的国家，我们连人家那实在得近乎胸无大志的“长大成人”都未必能做到。但尽管立业会受到社会环境的影响，立身却总是自己的事。
所谓立身，其实就是主动成熟，这东西和失业率关系不大。发展心理学认为，人的成熟分成几个固定的阶段，到了什么岁数就得琢磨什么岁数的事儿。
18－25岁，主要得解决好自我需求和社会需求之间的矛盾，也就是别老觉得自己是振臂一呼天下应的英雄，得学会适应现实，艾黎克森称之为“自我－社会危机”。这好理解，你比如孔子想获得权力的认可，就得思考国君感兴趣的问题，不然你费了半天劲，人家齐王不搭理你，何来“三十而立”？那位想月薪上万的博士后也一样，他也不想想社会需不需要一个牛哄哄的小工儿，终于耗到29了，也只能耗着了吧？“自我—社会危机”，一句话就从春秋时代贯穿到2007年，什么叫经典？这就叫经典！
25－35岁，得在爱情和繁衍中，学会关怀别人。不过对一个连自己的家居卫生都搞不好、连自己的钱包都看不住的人，还想关怀别人？难度是大了点儿！但依然没有成长意识，未婚夫都累得快“撑不住”了，还自我感觉良好，天天掂着凭美丽和撒娇就“不用长大”，你不剩下谁剩下？
35－50岁，属于人生的成熟期。哈威格斯特认为人在这把岁数起码得做几件事，履行社会责任，同配偶保持和谐，帮助子女完成发展，与年老父母保持密切，否则就会缺憾和空虚。不过前些年的事情要是搞不定，社会责任就要打折扣吧？没有配偶和谁去和谐？子女难道是私生的么？至于年迈的父母，被啃老啃了这么些年，能撑到现在还真得算是命硬！这时掂量掂量，流行的“幸福指数”咱们还能剩下多少？
所以，所谓的“立”是一个连续的过程，并不存在30岁的分水岭。每个年纪都有该“立”的东西，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既然一步懈怠则步步被动，那么在懒惰中畏缩、在放纵中透支的时候，谁都得替自己的明天想想。
最后问一句：今天，你立到该立的份儿上没有？
（本文已刊登于《健康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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