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婆生活在一个湖边的村子里,这个村子不大,就十几户人家,大多以种菜打渔为生。这个村子离县城很远,路况也不好,所以很少看到外人,只是偶尔看到背着大包的年轻人,拿着相机在湖边拍来拍去。
一个晴朗的黄昏,我浇完菜地,躺在院子里的椅子上,看着天边五彩的晚霞,风轻轻吹来,带着晚饭的香气,我感到很惬意,迷迷糊糊地打起盹来。
“你好。。。”我在梦中听到好像有人跟我打招呼,却看不清是谁,“你好!”这次我听清了,不是在梦里,我睁开眼睛,天色已有些暗了,院子门口站着一个人,一个男人,背着一个包,年纪三十岁左右,神情有些疲惫。
他见我醒了,笑了一下,让他的脸上有了些神采,他的声音很低沉,“我路过这里,看看能不能租个房间住几天?”
我被他问得一愣,还从来没碰到这种事,喃喃回道“这个,我们这里没有旅馆啊。”
他有点失望,一边说一边走了进来,“不用旅馆,只有有张床就可以了,大哥,能不能帮我一下?”
他看着我,眼神很真诚,我竟然有些无法拒绝他,道:“床倒是有,就怕你嫌弃。。。”
我话还没说完,他就抢着说道:“太好了!谢谢大哥!谢谢大哥!”一脸掩饰不住的欣喜,我的情绪都有点被感染了。
我领他去了偏房,很简陋的房间,但他似乎并不介意。我跟他说:“你还没吃饭吧?一起吃饭吧。”
“谢谢大哥,我可能要住一段时间,你看需要多少钱?”
“不用了!你就住吧,我这也不是旅馆。”
“那怎么行!”他拉着我的胳膊,急道:“这五百块钱你先拿着,不够了你再说。”说着把钱塞到我的手里。我看他态度很坚决,也就不再拒绝了,五百块钱还是可以买很多东西的。
就这样,他住了下来。他没有说自己太多事,只说自己工作烦了,出来散散心。他让我们叫他小张。
老婆私下里问我小张会不会是坏人,会不会是逃犯。我笑着说:“绝对不会!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不是坏人。”老婆仍是将信将疑,我笑着说:“放心吧!我们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你长得也不好看,根本用不着担心!”老婆气得一晚上没理我。
小张每天睡得很早,起的也很早,我每天起来后常常看他在湖边溜达。他的话不多,见面也就打个招呼,从不多问什么,也不会没话找话说,我挺喜欢这点,因为我也不是多话的人。很快他就融入了我们的生活,没有一点不习惯。
小张每天花很长的时间坐在湖边,看着远方,不知道在看什么,在想什么。我顺着他的方向看去,是我已经司空见惯的景色,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有时候我甚至有点期待他会拿出画笔画一幅画,我对搞艺术的人有莫名的倾慕感。但是过了很多天,也不见他有任何这方面的意向,我有些小失望。
有几次,我去叫他吃饭的时候,听见他在轻声地唱歌,他的声音很有磁性,旋律也很动听,只是有点伤感。难道他是个流浪歌手,我暗自揣测。
有一天,我正在浇菜地,他走过来,说:“我来帮你浇水吧。”
“好吧!”我点点头,我没有客气,因为我知道有些人不需要假客气。
他干得很专注,似乎连每颗菜浇的水量都是一样的。从那天起,他每天都会跑来帮我浇水,他似乎很喜欢干这件事。
就这样一个月过去了,一天一天如湖面的一道道水纹远去,连绵不绝。他的话还是很少,笑容也不多,但是已经看不到当初的疲惫了。
他经常说:“就这样呼吸着便觉得很舒服。”我觉得他说的话有时候挺有诗意,毕竟我也读过书,我也是知道“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人。难道他是个诗人?我觉得越看越像,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写一首诗送给我,我又有些期待了。
有一次他笑着跟我说:“你是个很有想象力和智慧的人。”他的笑很有感染力,让我也觉得很愉快。
我也笑着问他:“你怎么知道呢?”
他笑着回答:“梭罗说的,心灵只有和自然结合才能产生想象力和智慧,你就有这样的心灵。”
我虽然不知道梭罗是谁,但我觉得他一定是个有趣的人。
小张每天还是经常坐在湖边,我远————远看着他小小的背影,感觉就像是一首诗,在风中吟唱。
他也会每天帮我浇菜地,但我总隐隐觉得他随时会消失,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果然,有一天我早上起来没见他在湖边,推开他的房门,人已不再,收拾得很整齐。桌上有一张纸,还有几百块钱。
写了什么?我有点期待。
“大哥,我走了!谢谢你们的款待,后会有期!”
寥寥一行字,我有些失望,因为他的字写得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