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个学习过中国近现代史的人,都应该对“梁启超”这个名字非常熟悉。他是中国近代维新派的代表人物、戊戌维新运动的领袖之一,著名学者,中国近代史上著名的政治活动家、启蒙思想家、资产阶级宣传家、教育家、史学家和文学家。
早先就知道在天津河北区民族路上有一个梁启超故居,称为“饮冰室”,因为梁启超号任公、又号饮冰室主人、饮冰子。也曾得知老爸北京的一位老友欲专门驱车前来参观,但奈何故居一直在进行修缮,从我得知的十月起到现在已经大半年了,截止到今年年后我再次前往仍没有完工,所以一睹任公生前主要学术成果的诞生地和最主要的教育子女的私家学堂的愿望一直没有得以实现。
萌生阅读梁启超家书还是因为寒假的时候终于看了央视纪录频道开播时的经典纪录片《梁思成林徽因》,其中多有提及梁任公对子女的教育和倾注的心血,所以,为了也接受这种教育,我在青番茄网站上借阅了这本《梁启超家书》(中国青年出版社2009年版)。
书的整体风格是朴素和典雅的,封皮上印有梁任公写给子女们家书的真迹。梁任公一生给子女的信自1911年至1928年约有400余封。1924年至1928年任公将几个大的子女都送往国外学习,因此在这个时期他与子女们的信件往返十分频繁,内容着重在子女们的个人修养及学业方面,并真切地表达了任公对子女们的关爱。他的信一般寄往大女儿梁思顺那里,然后让子女们传阅。
作为一个青年人,同时也作为一个年轻的老师,我认真地拜读了这本《梁启超家书》。合上书页,我感受到的不仅是一份浓浓地、至真至纯的父爱,而且是梁任公对当时中国政治时局的担忧,对当时国际关系、国际法前景的预测,对中国文化的推崇,对国家民族的饱含深情。信中所讲的虽是近一个世纪以前的一些家事,但是信中所阐述的一些理念、信中对子女们提出的要求和讲述的道理、信中所透漏出的那些亲情,到现在看来仍不为过时。我想,这也就是梁家虎父无犬子、人才辈出的原因吧。
再多的话就是赘言了,下面就摘抄一些家书中的字句,自勉和共勉吧。(段与段之间多是来自不同的信件,所以几乎没有内在联系。)
人贵自立也。
现一步不出门,并不下楼,每日读书甚多,倾方拟著一书名曰《泰西近代思想论》,觉此于中国前途甚有关系,处忧患最是人生幸事,能使人精神振奋,志气强立。
汝辈学业切宜勿荒。
总要在社会上常常尽力,才不愧为我之爱儿。人生在世,常要思报社会之恩。
“学问是生活,生活是学问”,彼宜从实际上日用饮食求学问,非专恃书本也。
前两天我去看他们,思永嘴不能吃东西,思成便大嚼大啖去气他。思成腿不能动,思永便大跳大舞去气他。真顽皮得岂有此理。这回小小飞灾,很看出他们弟兄两个勇敢和纯挚的性质,我很喜欢。(此为梁思成和梁思永遇到的一个小车祸之后)
人生之旅历途甚长,所争决不在一年半月,万不可因此着急失望,招精神上之萎葨。汝生平处境太顺,小挫折正磨练德性之好机会。
你报告希哲在那边商民爱戴的情形,令我喜欢得了不得。我常想,一个人要用其所长(人才经济主义)。希哲若在国内混沌社会里头混,便一点看不出本领,当领事真是模范领事了。我常说天下事业无所谓大小,士大夫救济天下和农夫善治其十亩之田所成就一样。只要在自己责任内,尽自己力量做去,便是第一等人物。希哲这样勤勤恳恳做他本分的事,便是天地间堂堂地一个人,我实在喜欢他。(周希哲,梁思顺的丈夫,外交官。)
我对于你们的婚姻,得意得了不得,我觉得我的方法好极了,由我留心观察看定一个人,给你们介绍,最后的决定在你们自己,我想这真是理想的婚姻制度。好孩子,你想希哲如何,老夫眼力不错罢。徽音又是我第二回的成功。(林徽因曾用名徽音)
“求学问不是求文凭”,总要把墙基越筑得厚越好。
希哲既有余暇做学问,我很希望他将国际法重新研究一番,因为欧战以后国际法的内容和以前差得太远了。十余年前所学现在只好算古董,既已当外交官,便要跟着潮流求自己职务上的新智识。
国事局面大变,将来未知所届,我病全好之后,对于政治不能不痛发言论了。
人之生也,与忧患俱来,知其无可奈何,而安之若命。你们都知道我是感情最强烈的人,但经过若干时候之后,总能拿出理性来镇住他,所以我不致受感情牵动,糟蹋我的身子,妨害我的事业,这一点你们虽然不容易学到,但不可不努力学学。
做首长的人,“劳于用人而逸于治事”,这句格言真有价值。
老白鼻(梁思成对小儿子梁思礼的爱称)天天说要到美国去,你们谁领他,我便贴四分邮票寄去。
上月为北京学术讲演会作四次公开的讲演,讲坛在旧众议院,每次都是满座,连讲两三点钟,全场肃静无哗,每次都是距开讲前一两点钟已经人满。在大冷天气,火炉也开不起,而听众如此热诚,不能不令我感动。我常感觉我的工作,还不能报答社会上待我的恩惠。
中国病太深了,症候天天变,每变一症,病深一度,将来能否在我们手上救活转来,真不敢说。但国家生命民族生命总是永久的(比个人长的),我们总是做我们责任内的事,成效如何,自己能否看见,都不必管。
我昨天才给老白鼻买了许多灯来,已经把他跳得个不亦乐乎。今日把你带来的皮包打开,先给他穿上那套白羊毛的连衫带裤带袜子,添上手套,变成一个白狗熊。
思成来信问有用无用之别,这个问题很容易解答,试问唐开元、天宝间李白、杜甫与姚崇、宋璟比较,其贡献于国家者孰多?为中国文化史及全人类文化史起见,姚、宋之有无,算不得什么事,若没有了李、杜,试问历史减色多少呢?我也并不是要人人都做李、杜,不做姚、宋,要之,要各人自审其性之所近何如,人人发挥其个性之特长,以靖献于社会,人才经济莫过于此。思成所当自策厉者,惧不能为我国美术界作李、杜耳。如其能之,则开元、天宝间时 局之小小安危,算什么呢?你还是保持这两三年来的态度,埋头埋脑做去了。……孟子说:“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巧。”凡学校所教与所学总不外规矩方面的事,若巧则要离了学校方能发见。规矩不过求巧的一种工具,然而终不能不以此为教,以此为学者,正以能巧之人,习熟规矩后,乃愈益其巧耳。不能巧者,依着规矩可以无大过。你的天才到底怎么样,我想你自己现在也未能测定,因为终日在师长指定的范围与条件内用功,还没有自由发掘自己性灵的余地。况且凡一位大文学家、大美术家之成就,常常还要许多环境与及附带学问的帮助。中国先辈说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两三年来蛰居于一个学校的图案室之小天地中,许多潜伏的机能如何便会发育出来,即如此次你到波士顿一趟,便发生许多刺激,区区波士顿算得什么,比起欧洲来真是“河伯”之与“海若”,若和自然界的崇高伟丽之美相比,那更不及万分之一了。然而令你触发者已经如此,将来你学成之后,常常找机会转变自己的环境,扩大自己的眼界和胸怀,到那时候或者天才会爆发出来,今尚非其时也。今在学校中只有把应学的规矩,尽量学足,不惟如此,将来到欧洲回国,所有未学的规矩也还须补学,这种工作乃为一生历程所必须经过的,而且有天才的人绝不会因此而阻抑他的天才,你千万别要对此而生厌倦,一厌倦即退步矣。至于将来能否大成,大成到怎么程度,当然还是以天才为之分限。我生平最服膺曾文正两句话:“莫问收获,但问耕耘。”将来成就如何,现在想他则甚?着急他则甚?一面不可骄盈自满,一面又不可怯弱自馁,尽自己能力做去,做到哪里是哪里,如此则可以无入而不自得,而于社会亦总有多少贡献。我一生学问得力专在此一点,我盼望你们都能应用我这点精神。
忠忠信上说的话很对,我断不至于在这个当口出来做什么政治活动,亲戚朋友们也并没有哪个怂恿我,你们可以大大放心,但中国现在政治前途像我这样一个人绝对的消极旁观,总不是一回事,非独良心所不许,事势亦不容如此。我已经立定主意,于最近期间内发表我政治上全部的具体主张,现在先在清华讲堂上讲起,分经济制度问题、政治组织问题、社会组织问题、教育问题四项。
你想自己改造环境,吃苦冒险,这种精神是很值得夸奖的,我看见你这信非常喜欢。你们谅来都知道,爹爹虽然上挚爱你们,却从不肯姑息溺爱,常常盼望你们在苦困危险中把人格能磨练出来。
我自己常常感觉我要拿自己做青年的人格模范,最少也要不愧做你们姊妹弟兄的模范。
你和希哲都是寒士家风出身,总不要坏自己家门本色,才能给孩子们以磨练人格的机会。生当乱世,要吃得苦,才能站得住(其实何止乱世为然),一个人在物质上的享用,只要能维持着生命便够了。至于快乐与否,全不是物质上可以支配。能在困苦中求快活,才真是会打算盘哩。
一个人想要交友取益,或读书取益,也要方面稍多,才有接谈交换,或开卷引进的机会。不独朋友而已,即如在家庭里头,像你有我这样一位爹爹,也属人生难逢的幸福,若你的学问兴味太过单调,将来也会和我相对词竭,不能领着我的教训,你全生活中本来应享的乐趣也削减不少了。我是学问趣味方面极多的人,我之所以不能专积有成者在此。然而我的生活内容,异常丰富,能够永久保持不严不倦的精神,亦未始不在此。我每历若干时候,趣味转过新方面,便觉得像换个新生命,如朝旭升天,如新荷出水,我自觉这种生活是极可爱的,极有价值的。
你们这些孩子真是养得娇,三个礼拜不接到我的信就撅嘴了,想外面留学生两三个月不接家信不算奇怪。
失望沮丧,是我们生命上最可怖之敌,我们须终生不许他侵入。
两个月没有亲笔写“孩子们”的信,你们只怕望眼欲穿了。
我关于德性涵养的功夫,自中年来很经些锻炼,现在越发成熟,近于纯任自然了,我有极通达极健强极伟大的人生观,无论何种境遇,常常是快乐的,何况家庭环境,件件都令我十二分愉快。你们弟兄姊妹个个都争气,我有什么忧虑呢?家计虽不宽裕,也并不算窘迫,我又有什么忧虑呢?
我想有志气的孩子,总应该往吃苦路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