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又一次站在哑婆婆的房门口。
尽管已经来过很多次了,可每次一站在这里,她心里都会说不出地紧张。
哑婆婆是什么时候来的,她心里大致还有印象。那是十五年以前,她那时候日子还过得很苦,丈夫是个酒鬼,每天--都不着家,家里的一切事务都由她操持着。真是苦啊!她给人家做工,给人家挑水,给人家洗衣服,每天都吃不饱穿不暖。丈夫喝完酒回来,还要发脾气,稍有不慎就要挨打。
只有一个儿子,也死了很多年了。她活着,却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丝毫没有生活的希望。有时候,她真想死了。
那几天,她就想着要死了。可是一直没有勇气。
她坐在门前机械地洗着衣服,心里想着要不要死呢?那时候,哑婆婆就突然来了,哑婆婆浑身是血,跌跌撞撞的一路晃过来,倒在她的身旁。
她吓坏了,愣了半天才敢走过去瞧一下,那个人受了很重的伤,但似乎还活着。
她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她弄进屋里去,她给她清洗伤口,而她嘴里胡乱地喊着:“走开,走开,不要抓我!”
她醒过来了。
“你醒了?”
她转动了一下眼珠看着她。
“你是谁?”她问。
她想了想,说:“我叫哑姑。”
“哑姑?”她还想问,终究不敢,因为她觉得她是一个奇怪的人,穿得很奇怪,长得也很奇怪。“也许奇怪的人都有个奇怪的名字吧?”她想。
那个叫哑姑的女人躺了一阵,挣扎着要起来。她走过去扶起她。
哑姑坐起来,看着她,问:“你看见了我的脸?”
她愣一愣,说:“是啊。”
“你拿把刀给我吧。”
“刀?”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哑姑却好像没看到她的表情,没听到她讶异的话,也没有说话。
她疑惑地去拿了一把切菜用的刀过来。
“用那把刀杀死你自己。”
“什么?”
“杀了你!”她厉声喝道。
她简直难以置信,手里的刀脱手掉在地上,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惊恐地看着她救了的这个人。
哑姑挣扎着从床上下来,她跌了好几跤,可她还是拿到了那把刀,然后对准王妈砍了下去。
王妈没有反抗,她想:“就这样死了也好,反正也是要死的。”只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她救了的人反倒要杀她!
王妈已经闭上了眼睛,感觉刀就要砍下来了。她等着,等着一刀致命,等着这片刻的黑暗把她从彻底的黑暗里解脱出去。
可不知道为什么,哑姑手里的刀突然停住了。她没有杀她,她又艰难地回到床上去躺着。
“别告诉其他人你见过我!”她说了一句。
过了几天,王妈的丈夫回来了。他又不知道去哪里疯了。
进门的时候,他自己摔在地上,可他冲王妈发起火来,他骂她,打她。她被打倒在地上。
哑姑出来了,她手里拿着那把菜刀,一刀砍在王妈丈夫的脖子上,那个喝醉了的混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接着他身上又被砍了几刀。哑姑像杀鸡一样杀死了王妈的丈夫,王妈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丈夫被杀死。
王妈对这个陌生的女人充满了恐惧,那种强烈的恐惧甚至超过了她对死亡的惧怕。
哑姑的伤养了几天就好了。
哑姑很有钱,后来她做了花满楼的主人。王妈也成了花满楼管事的老妈子,她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但很多时候她宁愿相信自己做着一个恐怖的噩梦,然而这梦太长了,长得填满她整个生命的长度。
后来,李妈来了,风尘仆仆的样子,一脸憔悴。她跪在哑姑面前,求她的饶恕。哑姑举起刀,像上回要杀她一样,终究又没有下手。
这样,李妈也做了花满楼的管事。
哑姑后来不让叫她哑姑,让叫她哑婆婆。所以,她们叫她哑婆婆。其他人都知道花满楼的主人是哑婆婆,可见过她的人只有王妈跟李妈。
王妈每次去见哑婆婆,其他人都是一副羡慕的表情。可他们哪里知道她心里的恐惧。
王妈要见哑婆婆只是推门进去,进去以后并不是直接见到哑婆婆,而是拉一拉墙壁上的那条线,她知道那条线是通向内室的,上面挂着铃铛,一经拉动,里面的人就会听到。
“哗”的一下,半面墙壁开始转动,然后停住,出现一个空隙,王妈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什么事?”一个很苍老的声音问,那声音宛若魔鬼的声音,让人听着不寒而栗。
“我……是……是关于青青,范县令想赎她出去。我来问问您的意思。”王妈战战兢兢地说。
“这种事不是交给你们来做主吗?也来问我!”听上去哑婆婆有些生气。
“是……可青青毕竟是花满楼的头牌,而且她的身世……”王妈不再说下去。
“无妨,这世上不会再有人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
“您的意思是?”
“随他去吧,不杀她已经是我发善心了。”她叹了口气,“我老了,这些事都无心去管了。”
“是!”王妈恭敬地退出身来。
一回到外面她就伸手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