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死苍蝇未足奇!”-------荒山夜
我们1963年入学后大部分住校(我记得每学期的住宿费好像是四角),宿舍由旧平房教室改造而成,男生每间要住二、三十个人,冬天很冷又没有任何的取暖设施,门合不严,窗户玻璃不全,常常睡一夜也暖和不起来。寒流来时,床下的洗脸盆如果有水,会很快结一、两厘米厚的冰。冬天夜里上厕所是一件很英勇的事情:决心一下,猛地从被窝里跳出来,冲出宿舍,穿着背心短裤撒拉着鞋在大礼堂西侧的路上一路小跑(即使下雪,也照样如此清凉打扮出行,雪地上会留下一长串脚印,记录这趟雪夜独行),跑过约一百米到达教学楼一楼的目的地,问题解决后再一阵猛冲赶回来钻进被窝。冬天早上也用冷水洗脸。当然很冷啦,手脚都冻肿冻裂,但是我们不怕!怕冷还是革命青年吗?高中头三个冬天就这样过去了。
在文化革命中,1966年底,进入二十中的第四个冬天,同学们从各地串联回校,斗志昂扬热气高涨,宿舍人来人往,进进出出,一心忙于革命,好像天冷也不怕。但还是有在乎的人。我看到663、664的宿舍门板上有人用粉笔工工整整写着“天气寒冷,请随手关门!”
过了一天,我发现那门板上多了两行主席诗词,龙飞凤--舞,气势豪放:“梅花欢喜漫天雪,冻死苍蝇未足奇!”用箭头标明,是针对“天气寒冷,请随手关门”写的。
我觉得新加的这两行有些搞笑意味,但是,严格地讲起来,你不能说有什么不合适——门关不关的有什么要紧?虽然从革命形势到自然气候都是“高天滚滚寒流急”,但革命者还怕寒冷吗?被冻死的只有苍蝇!
几十年后,因为有二十中宿舍和山区农村的冬天寒冷,以及后来在部队爬冰卧雪训练的底子,近些年来冬天我开始洗冷水澡。小孙女她爸以专业身份和姿态很认真地当着大家面,在饭桌上对我说,没有什么医学研究的统计数据表明冷水澡对健康有益处!我当然不能和科学对抗,但心里不服气地暗想,今年冬春,小孙女和她的爸爸妈妈外公外婆奶奶,你们大家都感冒咳嗽,只有我一人幸免。要说我和你们的差异,不就是我在洗冷水澡吗?这怎么解释?于是在这个问题上我采取只做不说我行我素的办法。
今年冬天有一天我在洗冷水澡,里面水哗哗响,妻子在外面喊,雪下得好大,在外头的人都冻得要死,你还洗冷水澡!我忽然想起当年那块宿舍门板上后来有人加上的两句,于是朝外面大声喊道:“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梅花欢喜漫天雪,冻死苍蝇未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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