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木匠原创 小木匠是谁

老屋有三样家什,我一直留着。

父亲是木匠(原创) 小木匠是谁

一只木水桶,一架木水车,还有一樽雕花的神龛。都是父亲上世纪的手艺,我认为是他老人家这辈子标志性的作品。

这三件家什少说也有50年的历史,木桶的底边出现了齿牙状,但并没有影响到它的使用。水车的木螺钉和叶片已经换了好几茬,滚轮踏脚和木水道却还是早先那个样。神龛常年高高在上,俯瞰众生,通体保养得有滋有味,就算终日烟熏火燎,酱红色的红土漆依然光鲜如初(不记得文革期间这玩意儿安放在那个神秘的角落)。只是水车如今发挥不了作用,一直安放在老房子的北墙下,现在只是作为那个时代的见证。

父亲今年八十一,虽说有些驼背,走路却还是那样风风火火。可能是他总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满是皱纹的脸却并没有留下多少沧桑感。健忘和健谈是他的两张名片,烦心事不曾记,揪心事不曾有。老人家有些耳背,说话时总担心人家也听不清,于是喉咙变得越来越大了,邻居们背着他喊“李喇叭”。附近曾经来过几次小偷,唯独没有光顾我们家,估计和父亲远近闻名的大嗓门不无关系。

异形和雕花家具是父亲的长项,加上毛笔字功底不浅,在那个年头名声很响。但他一辈子只收过一个徒弟,还是一个年届三十的高龄徒弟。父亲没有收过他一分师傅钱,东家给的手工费一文不少地平分给了徒弟。当年有人问,收一个大龄徒弟能带得出来吗?父亲说,根雕一定要用老树根,作品好不好看雕工。如今他们都是暮年老者,两人情同手脚亲如兄弟。

等我真正懂事的时候,觉得我的父亲除了健忘健谈,天生还不缺幽默。

家里有客人,最高兴和热情的往往是父亲。有电话,第一个去接的是父亲,有人敲门,他会先一步去开门。客人来了,招呼过后再补上一句:你们坐,有事喊我。我知道,老人家其实是希望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坐坐,客人一般都会程序化地请老人家一起落座喝茶。这一坐,我的风头就完全彻底被话多的父亲抢了过去,他一般是从房子装修开始往打制家具方向延伸,通篇不离木匠活。一次,他突然拿起身下的小板凳说,这把凳子至少也有五十年了,如今有几个人能做得出来?客人好奇,做出敬仰状接过板凳,端详着底板的三个字“李天渺”。父亲打趣说,当然,凳子上不应该写我的名字,天天让人坐,我的驼背就这样被压弯的。我知道父亲爱“题字”的习惯,其实远不止是这条板凳,凡是他老人家打制的家具,不管是不是我们家的,最后都被迫让他落上“李天渺”,只不过别人家的多了一个“制”字而已。

朋友在城里开了一间家具厂,我陪父亲去参观过一回。那天一下车,老人家双手插进裤兜,一副专家来挑刺的派头,直往车间赶。我们在一架雕花机前停了下来,眼看着机械臂依照电脑预设的程序自动的“按图施工”,旁边并没有“木匠”协助。朋友很是得意地介绍,这是我们的“3D”技术,只要有模型这家伙就能做出来。父亲在旁边嘀咕,你三弟再有狠,没模型那也是枉然,做得再好也还是抄人家的。我当年是在心里画图手上出活,做出来的东西绝对是人家没得办法仿制的。参观的后果是,父亲的自信心进一步爆增,对现在的新式家具更是不屑一顾了。

有啥说啥,有啥吃啥。耄耋之年,心气总不想输给年轻人。我们衣橱里的衣服,时不时的遭遇虫咬。父亲从乡下带来了几块樟木板,放在衣橱的底部,后来再也没有发生过虫咬事件了。我很感激地向他报告,老人家又一次没能沉得住气,毫不谦虚地说,一个木匠不知道木头的禀性最多只能算“木工”。哎呀,他竟然知道匠与工的区别,觉得这老人家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匠了。

父亲的“固执”可以理解为自信与坚持,他的很多观点怕是到了马克思那里也不见得会拐弯。随着我们的年龄渐行渐老,倒是觉得他这样活得更加随性可爱,特别有味道。我开始有记忆的时候,对父亲的印象是旱烟、米酒和锯木屑的味道。旱烟和锯木屑已经是我童年的回忆,大碗米酒成了父亲保留至今的生活名片,也是他这辈子一成没变的营养搭配。现在看来,这个貌似不健康的生活习惯并没有威胁他的身体。

父亲的禀性是不算计的自信和自信后的坚持,旷达而不糊涂,厚道不失自我。以前的生活再贫苦,做木匠的父亲从没在子女面前流露出一丝忧愁,哪怕是一声叹息。如果天塌下来,一定是父亲给我们立地顶天,即使是他老人家八十多岁的今天。

《执着》这首歌是这样唱的,送给我的父亲:不管时光怎么转变,世界怎么改变,你的爱总在我心间,你是否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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