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 宝珠鬼话第十个故事翡翠小人36章-完结作者:水心沙

原文地址:宝珠鬼话第十个故事翡翠小人36章-完结(作者:水心沙)作者:猫洛七七

第三十六章

枪眼所指的方向一片漆黑,片刻,隐隐显出顶硕大的轿子。
轿身很长,通体猩红色的轮廓在周围的黑暗里突兀得有些刺眼,好像一只巨大的裹满了锦缎的棺材。四角凤头飞挑的厚尼顶下一长串金色的流苏随着轿身欺负的节奏无声无息上下摆动,一前一后两个黑瘦的人影扛着那顶轿子,从黑暗的深处慢悠悠摇晃了出来。
人影很模糊,依稀军人的打扮,看起来同轿子有些格格不入。正屏着呼吸对着他们仔细地打量,忽然一阵拖沓的脚步声响起,我发现,轿子边还跟着两个人。
低着头,那两人跟着轿子亦步亦趋朝我们这方向慢吞吞过来,忽然其中一个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头朝前倾了倾,这动作让他半个身体暴露在了我们的手电光下。

“陈导?!”身后响起程舫的一声惊叫。
那瞬间我也看清了陈金华那张狮子般粗犷的脸。只是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眼睛睁得很大,大大的两只眼睛深陷在发青的眼眶里,一动不动对着我们的方向,却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些什么,他那两只大大的眼睛里一点神也投有,一路过来,好像是在梦游。
“陈导!”又叫了一声,但陈金华始终投有理会,只随着那顶轿子继续朝我们的方向慢悠悠摇晃过来。
说摇晃,真的一点投错,无论轿子还是人,他们都是在摇晃着的,仿佛脚下的不是路,而是层虚无的空气,一路过来飘飘摇摇,除了陈金华和他身后那个人,扛轿子的那两个穿军装的身影更是连点脚步声都投有。
“叮……”忽然轻轻一阵铃铛的脆响,从轿子方向传了过来,我看见那顶猩红色巨大的轿子里伸出只手。

很漂亮的一只女人的手,细巧的手腕,白瓷般的指,覆盖在一道猩红色的衣袖下,透过帘子在轿子窗沿上拍了拍。随着轿身颠簸,又一阵脆响从那只手上响起,是一枚系在手指上的,核桃大小的银铃。
铃声停,轿子也悠悠停了下来,那刻周围静得一点声音都投有,我们所有人都屏气看着那顶鲜艳的轿子。虽然这座宅子在最近的两天带给了我们太多无法想象的诡异,而这顶轿子的突然出现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却仍叫人揣测不出来,因此边上陈金华扑的声跪倒在地上的时候,是让人狠吃了一惊的,他两手向前,整半个身体贴着地几乎要钻到轿子底下,实在让人费解他到底在做什么。
这时喀拉声轻响,轿门开了。

扑鼻而来一股腥臭的风,好像是突然从轿子里钻出来的,又冷又潮,令人不由自主朝后退。紧接着一只缀满了珍珠的明黄色绣花鞋从门里跨了出来,一脚踩在了陈金华的脊梁上,轿身随之一阵轻摇,一名通体红艳的女人从里面低头钻了出来。
几乎是滑出来的,她身体软得像团棉絮。“这会子什么时辰了,梅瞎子。”出门,轻轻问了一声。似乎并没有发现到我们的存在,女人低头提起裙子,从陈金华身上跨了下来。
她身上的衣裙和那顶轿子一样红得令人触目惊心。
即便如此,样子却始终是模糊的,也不知道是因为通体艳丽得让人有些刺目的颜色,还是满身琳琅耀眼的珠宝。其实她离开我们也不过就是几步远的距离,可是无论我怎样睁大我的眼睛,始终看不清楚她的长相,只依稀一身红衣红裙,从外到里一层套着一层,层层叠叠,压得那相形纤细的身体有些不堪重负。
一阵拖沓的脚步声,在四周再度寂静下来的时候突然又响了起来,是那个原本和陈金华走在一块儿的人。从轿子停下后这人就始终站在轿子后面一动不动,这会儿听见这红衣女人说话,才从黑暗里走了出来,似乎左腿有些不便,每走一步,那条腿就会拖一下,连带着头朝那方向摆了摆。原本以为是因为走得吃力,等进了手电光的范围,我几乎同程舫一样要惊叫出声。

那个人竟然是梅兰!
左边的腿因为当初被地震压在了石头下,所以压烂了,尖尖的腿骨穿过膝盖暴露在空气中,每走一步,那根苍白的骨头就朝外露出更多一点,看得人心里发麻,而她的头之所以总是随着脚步朝左晃动,因为她的脖子也断了,断裂的脊椎撑不起头颅的重量,所以只能让它垂着,随着脚步一下一下摇来晃去。
更让我惊恐的是她的胸部。那地方很显眼地扎着块玻璃碎片,扎得很深,可是一滴血也没有,随着她的脚步在灯光里一闪一闪的,让我无法控制地想起当时惊慌失措的那一下狠狠的扎入。
原来当时胡乱的一下真的是扎在了她的身上……
而她还仍旧在继续走动着……和当时一样……

“亥时……三……刻……”然后听见她开口。也许是嘴里仍然含着她的翡翠,梅兰的声音模糊而迟钝,而就在我脑子因此一片混乱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那红衣女人的面前,一只手直直朝前升着,那女人将自己细白的手指搭在了上面。
“亥时三刻。”低声重复了一遍,抬头间一顶百鸟朝凤冠在那红衣女人苍白的脸上颤了颤,繁琐而华丽的一顶冠冕,细细碎碎巍垂下一簇簇刺眼的光斑,映得她那张脸也是模糊的,仿佛一张被水晕开了的画。她朝梅兰伸出一只手:“拿来吧,梅瞎子。”
话音落,梅兰低垂着的头轻轻一晃,噗的声将嘴里的翡翠吐到了这女人的手里。翡翠顺着女人的手掌迅速滑进她衣袖,手指上的铃铛再次一阵轻响,梅兰无声无息扑倒在地上。
压到了女人的脚,女人随即朝后退了退,仿佛一种无法名状的嫌避。片刻轻叹了口气:

“四十幽骨阵被破了三十八阵,毕竟是我大清的八旗殉道使,就连梅家的人、醇亲王府精心铺设数百年的重重布局,都莫奈你何,这会子,把它收了去吧。”说着,将袖子轻轻一甩,那枚翡翠扑地掉到了地上。
滴溜溜打了个转,转到我们三人的脚跟边,就此停住。我抬头,发现那女人正看着我,五官在光线下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有点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正要看得再仔细些,突然我耳边砰的声枪响!
硝烟过后,那女人的身影不动不摇,程舫手里的枪却掉到了地上。
却不是她自己失手掉的。
就在她身上,我看见两道人影,一上一下缠着她的手和脚,这令她全身动弹不得,只转动着头惊恐地看着栽,试图从我眼里找到她被困住的原因。“宝珠,怎么回事……什么东西抓着我,怎么回事!”
那两道原本抬着棺材,军人模样的身影。但我不知该怎么和程舫说,很显然她对此什么也看不见。正站着发呆,突然那两道人影朝我方向一瞥。


我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身后是墙。
“你怕什么。”忽然听见红衣女人问我。目光从程舫身上转到了我的脸上,淡淡一扫,却很清晰的感觉,因着一种无法名状的压迫感。突然想起来我是在哪里见过她了,那个在小黑屋的摇椅上漠然而慵懒的女人,那个半夜里出现在我房间吞金自杀的女人,那个用头撞着墙,一口一声‘我好恨!’的女人……
那个至今都没人知道除了一个光鲜而悲哀的称谓外,她闺名到底叫做什么的女人。
同治的皇后阿鲁特氏!
她只是在那里静静地站着,同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安静而慵懒。可是面对着这样一个女人,我发觉自己的喉咙乃至舌头都僵硬了,硬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因此笑了起来,很美的笑:“跪下。”
没等我反应过来,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腿上狠狠扯了一下。这叫我不由自主朝地上跪了下去。

耳边再次响起她的话音,悠悠的,淡淡的:“那会子慈禧听信妖狐谗言,将不动明王大天印镇在我坟里,无论那只妖狐动的什么念头,阴差阳错却唤醒了同治爷坟里那二十一尊度母。如不是有十二色异相翡翠压镇,世道不知怎样一个天翻地覆……现在,把它还给我,宝珠,”朝我伸出一只手,她的目光慢慢从我的脸转到了我的手腕上:“我在这地方已经等了它很久。”
手腕上骤然一阵巨痛。

仿佛突然间被火烫了一下,那串原本缠在锁麒麟上的红宝石链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把我整条手臂给勒住了,所经之处烫得火烧火燎,这令锁麒麟电击般抖动起来。松散开来似乎要往外挣脱,可是被我的皮肤所牵制,怎样都脱离不了。于是我的皮整个儿被拉扯起来了,痛得我忍不住轻呼出声。
  女人的视线线因此闪了闪,似乎对此有些意外。“怎么,连在一起的么……”
  没理会她,我奋力撕扯那根滚烫的链子。
 “你知道这串红石是什么吗。”片刻听见她问我,若有所思的样子。我没回答,只一心使劲想把那串看起来华丽而脆弱,却烙铁滚烫坚实的红宝石从手腕上拽下来,而她接下来一句话,却让我突地一惊。

“它叫度母炎。”
 度母炎,我听说过这东西,是狐狸告诉我的。记得那是在一次香港来的翡翠展上,他开玩笑似的提到,说现在已经看不到真正意义上的翡翠了。亏得那些商人个个都把自己的破石头称作极品,事实上真正的极品翡翠,当年也只有唐太宗用来雕琢二十一尊度母的云胎翡翠才当得起。而作为其中之一的烈焰度母,色彩尤以稀少而珍贵,因为它是火红色的,似火,因此后人把它尊称为度母炎。
 伴着度母炎还有个可怕的传说,说是度母炎自出土开始就只能为皇家所有,寻常人家得之即为不详,是要问罪的。明末时,有东厂太监不信邪,私自盗回家,之后不久家里无火自燃,一夜间把此权臣整个宅邸烧成一片废墟,后有人在废墟里挖出太监尸体,人已经烧得不可辨认,蜷曲的手里那串度母炎做的手链却完好无损。
 而我手上的这根红宝石链子就是当年那一根么?

惊诧间,那红衣女人提起裙摆,踩着那双厚厚的乡花鞋,无声无息来到了我的边上。“‘度母炎’遇煞则焚,不动明王大天印至煞之物,却也至灵,本可自行脱离保你的命,可是,你却是同它连着的……”手伸向我,她扣住了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睛。“为什么?”
 她的手很潮湿,充拆着一股让人作呕的腐臭味,我正要转头挣扎开,她的手却先行一松,身子朝后退了退,“什么东西……”
 那表情好像是被我烫到了似的。
 继而再次朝我靠近,这次轻轻扣住了我的脖子:“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自言自语般地喃喃说着,她冰冷而潮湿的手上下游移在我脖子间,“看不清楚啊……”又道。头一低,从发髻上拔下支簪子来:“这碍眼的东西是什么……”说着将那支簪子一下朝我眼睛上扎了过来!惊得我一激灵,正伸手试图制止他,突然嘭的声响,不远处那扇门上传来阵沉闷的撞击声。

女人的动作因此一滞,我借着这机会一个挣扎,迅速从她手上指间脱逃了出来。
 她没有理会我。
 目光冷冷扫向那扇紧闭着的门,片刻门再次嘭的声响,扑簌簌抖下一片灰尘。
 随之而来一片死寂,像是声音一瞬间被从这周围全部抽离了,不过仅仅只是那么一刹那。
 就在我试图跑到刘君培身边的时候,那扇门骤然一声巨响,突地从外向内爆裂了开来!霎时漫天灰尘……碎裂的石头险些砸在离门不远的刘君培身上,所幸他闪得快,就地一滚滚到墙角,险险躲开了一劫。

这同时压制在程舫身上的人影消失了,她迅速拾起地上的枪,对着红衣女人就是一枪。
 子弹穿过她的身体射进了她身后的墙壁,根本就没有碰触到她。意识到这点程舫赶紧后退,却哪里来得及。
 目光朝程舫轻轻一暼,那女人抬手一挥,程舫随即连人带枪跌撞在了背后的岩石上。之后没再朝程看上第二眼,那女人朝着门的方向冷声道:“你倒是真是执着,狐妖。”

门口硝烟弥漫。
 过大的震动震下无数岩石,好一阵,那灰尘弥漫出来的烟气才因着外头空气的卷入而逐渐淡去,隐约显出个人影,靠门站着,一只手撑在门口洞处的空气上,好像那空气是扇无形的门。
 他在那道“门”上拍了拍,身影立时一阵波动,好像平静的水面起了层波纹。
 原来那地方真的还有道看不见的门。


 “微臣见过娘娘。”
 波纹静止,那人开口,话音柔和得近乎恭顺,听起来却是分外的耳熟。
 这声音除了狐狸还会是谁……
 不由得让我精神一振,三步并作两步朝那扇门飞奔过去,及至目光撞见他闻声扫向我的那双眼,我猛地停了下来。

不是狐狸……这不是狐狸,尽管他长得和狐狸一模一样……
 为什么又是他……
 恍神间,刚刚被我丢到脑后的疼痛在手臂上又开始火烧火燎了起来,我抓住那根赤红色的链子塞进嘴里,用力地咬。
 可是抓不断,也咬不掉,就好像那根始终同我身体粘连着的锁麒麟。
 门口那人再次朝那扇看不见的门上拍了一下。两只哪眼睛始终注视着我,仿佛看出了我认出他后眼里的失望,他朝我微微笑着,笑的样子真像那只狐狸。
 只是狐狸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肃杀之气。
 他两只眼睛像刀子一样……因此,即使是那样地微笑着,也是令人透不过气来的。眼泪不由自主滚了出来,我不知道是因为手臂上火烧似的疼,还是那张酷似狐狸,却又并不属于他的笑脸。

“为什么不摘掉那东西。”忽然他对我道。
 隔着层看不见的门,他手指在空气里轻轻拔啄着,一行行细细的波纹随之扩散而出,映着他的脸,我突然发现他身上多了样东西。
 一条雪白的尾巴。
 尾巴在身后轻轻晃动,仿佛他游移不定的眼神,片刻微微一摆,尾巴分成了两条。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用力眨了下眼睛,再看,那第二根尾巴的的确确是存在着的。一时有些发愣,忽然听到耳朵边叮铃铃一阵轻响。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红衣女人已经站到了石门边,同这长得和狐狸几乎没任何区别的男人面对面站着,一手捻着指上的铃。“你认识她。”片刻轻声问。
 男人沉默。两根长尾巴在空中划了弧度,只一眨眼的瞬间,忽然分成了四条。
 女人眼里闪过一丝冷笑。“原来如此。原想,为什么你千方百计要那妖妇将不动明王大天印封入我的墓穴。原来,是早在等这一刻。”
 男人依旧沉默。而我却因着她的话心里猛打了个突。
 要慈禧将锁麒麟进恵陵的,不是狐狸么。难道他……目光不自禁暼向门外的身影,这一刻我也弄不清楚了,自己原来那些铁钉钉的感觉,到底是对,添补是错。
 可他给我的感觉真的不是狐狸啊……那种完全陌生的眼神和气息……

“四十幽骨阵已破,十二色异相翡翠归位,”这当口听见女人又道:“我知你守着昆仑的龙骨,但罗汉即出,狐妖,你被天雷震得还不够么。”
 “娘娘为了翡翠罗汉归位,不惜用十二人头布阵,杀生三十余口,难道不怕遭到天谴么。”
 淡淡一句话轻说出口,瞬间,女人原本安静的脸上神色突变。抿着唇冷冷朝后退了一步。

这时我手上突然一阵剧痛,像被什么东西用力咬了一口,忙抬手看,差点被扑面而来一道火焰撞进了眼帘!
 “啊!”忍不住惊叫,因为我的手烧起来了!
  翻卷而起的火焰,虽然没有直接烧到皮肤,温度已经足够烫到让人惶恐。
  火焰来自那根红宝石链子。
 原本只是烫得灼人,不知怎么突然间一股火苗从它上面直串了出来,我忙用力甩手,它却反而烧得更加旺了起来。一阵阵针刺般的灼痛迅速透边链子盘旋上我皮肤,随即令锁麒麟更加猛力地朝外挣脱,这动作让红宝石链子上的火烧得更加灼烈,不断升腾而起的赤红色火苗不停纠缠着锁麒麟的舍利,慢慢将它们烧出层死灰般的色泽。

错愕间突然感到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我。
  很多很多的眼睛,在我抬头的刹那从周围那片黑暗石壁间隐现而出,惊恐只依稀辨认出是人的轮廓,一个又一个,巨大,高高在上,好像悬空腾飞着,层层叠叠,面无表情地低头俯瞰着我。
  然后再次暼见了那个酷似狐狸的男人,他身后那四条尾巴忽然间一分为八。

…………

手依旧按在那扇看不见的门上,他目光刀似的盯着我,依旧无法让我接受他就是狐狸的那种目光。突然手臂一阵剧痛,锁麒麟扯开了我皮肤上原先的伤口,又朝上将伤口拉扯得更深。
  疼痛让我无暇再顾及其它,那些人影,那个酷似狐狸的男人身后的尾巴……
  眼见着血从伤口里流了出来,流过那些燃烧着的滚烫的红宝石,又被锁麒麟尽数吸了进去。这令它朝外挣脱的幅度变得更大。
 “为什么不摘掉那东西。”耳边再次响起那男人的声音。
  忍着痛我朝他看,可是他的身影被那红衣女人给挡着了,她站在门前,看着我,目光尖锐。就在这时脚下一空,我的身体突然腾空朝上飞了起来。

满手的火焰和跃跃而已的锁麒麟不断的纠缠把我整个儿扯像了半空,于是墙壁上,甚至头顶上那些巨大的人影离我越来越近。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这就好像在硬生生朝他们身上撞,而他们依旧沉默着看着我,混乱中我无法透过火光看清楚他们的脸,只看得清他们的眼睛,闪闪烁烁的,纷呈迭起,就好象他们变幻莫测在黑暗里那些奇怪的手势。
  或合拢,或分开,或捻指,或挥抬……伴着这些动作,我手上的火焰烧得更猛烈了起来,烧得锁麒麟咯咯直响,非常奇特的声音,如果它们有生命的话,那刺耳的声音就好像它们在尖叫,这是种怎样诡异的感觉……

惶恐间我的手突然开始疯狂地痉挛了,整个手乃至手腕不受控制地朝下弯曲,蜷缩,这动作让伤口里的血泉水般涌了出来,又在眨眼间被锁麒麟吸收干净,它就好像条发了疯的水蛭,一边朝上扭曲飞腾着,一边疯狂地大口大口吞噬着我的血……
  而底下那顶巨大的轿子也突然开始颤抖起来。
  抖得轿子周围那全珍珠帘噼里啪啦一阵响,继而下雨似的脱落了下来,连同那只华丽的厚尼顶子。
  顶子一落,四周轿身推动依附顷刻间分裂,扑面而来一股浓重的恶臭,就在我同手上两条链子做着徒劳争斗的时候,我看到那顶裂开的轿子里露出口硕大的红漆棺材。
  原本装着周老太爷尸体的那口红棺材。
  只是棺材里并没有躺着周老太爷的,而是具干瘪发黑得勉强才能分辨出性别的女人。她仰天躺在棺材柔软的丝绸被褥上,一条腿伸得笔直,一条弯曲着靠着棺材边缘。身体四周围着一圈晶莹剔透的翡翠小人,靠近头顶,一直双手合十的人偶手上脱着跟红线,红线一头连着尸体手指上一枚还没完全锈迹吞噬的银色铃铛。

叮铃铃……又一声铃响,不知道来自棺材,还是门口那个始终注视着我的女人。
  两者都没有动,只有铃声轻轻响着,于是眼见着棺材里那些小人缓缓动了起来,朝尸体的方向慢慢蠕动。
  “宝珠!”突然一声喝。猛得把我从之前的混乱里拖了出来,随即被手上的剧痛彻底刺醒,我一下子意识到了我目前的处境——
  我马上就要撞到头顶那些正悄无声息看着我的人影了。而他们也正以一种几乎无法察觉的姿势朝我慢慢伸出手,或者说,朝我手腕上的链子伸出手。
  眼看就要撞到头顶的岩石,突然背后被人一扯,我朝下直坠了回去。
  却没掉到地上。
  两只手接住了我,在我忙不迭躲避那些扑面压回来的火苗的时候,我听见耳边有声音道:“记住了,它不过就是度母炎而已。”

火轰的下包围了整条手臂,朝下开始吞噬我的皮肤。
  “就像我只要记住,这些不过就是五百罗汉阵而已。”那声音又道,在这熊熊烈火中。
  我眼睛一闭,以为手臂就此不保。
  可是等了很久却什么也没感觉到。
  睁开眼,发现那火已经熄了,一只手覆盖在我的手臂上,手心里抓着那把红宝石链子。
  链子已经断了,于是那些燃烧般的光不复存在,它静静盘在那只手心,死了一般的安静。锁麒麟亦安静了下来,静静落到我手腕上,发灰的表面因着我的血而逐渐恢复成漆黑的泽。可这并不意味着我安全了。

就听见轰的声闷响,那口原本安静躺在地上的棺材突然直直竖了起来,而原本站在门口那个红衣女人不见了,棺材里那十二只翡翠小人,也不见了。
  只剩下一具干瘪的尸体躺在那里,奇怪的是原本发黑的头部,这会儿像被镀了层荧光,从里到外透出层碧绿的光来,映得半身红衣惨绿惨绿,而之前,它身上本是什么都没有的。
  叮铃一声脆响,那尸体干枯的手指吱吱嘎嘎朝我们方向指了过来,
  “妖狐,百年前你妖言惑主,断我大清江山社稷,百年后你又阻引回不动明王大天印。你,就不怕天打雷劈?!”说话声赫然之前那个红衣女人。
  话音落,仿佛印了它的话,地面突然隆隆一震。耳边隐隐响起阵低低的说话声,由远到近,像是谁在念经。
  谁在念。
  不由得朝周围扫了一眼,突然发觉墙上那些人影似乎变得清晰了,手电筒微弱的光打在他们身上隐约闪出层淡淡的金,放眼看去,就好象一群会动的金属……他们齐刷刷看着我,手变化着各种诡异的姿势,嘴里念念有词。

盖在我手臂上的手动了动,直觉有些不对,仔细留意了一眼,发现那只手似乎正在逐渐变形,细细的白毛从指缝间钻出,而原本细长的手指似乎正在慢慢朝里收扰。
  我心跳不由得快了起来,正想回头看,可脖子被一只手按住了,很快身后响起道话音,淡然,带着丝笔意:“娘娘引回不动明王大天印,是为了什么。”
  “为我大清江山社稷。”
  “哦呀,娘娘难道已经忘了,早在多年前,大清的气数已经耗尽。”
  “放肆!”尖削的指尖一跳,手上银铃一阵急响。

这同时我肩膀上忽然微微一烫。
  吃了一惊不知道是什么喷到了我身上,低头一看,竟是摊血。再要把头朝后转过去一些,却无论如何动不了了,身后那只手把我脖子按得很牢,似乎铁了心不让我见到他的样子。
  “娘娘为了已耗尽气数的大清引回不动明王大天印,又是为了什么。”再问,话音依旧平静而恭顺。
  “为了……报仇。”地面再次一震,一块骨头从那尸体的脸颊上掉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此让它说话吃力了起来,它声音听起来有点模糊。
  “沈陈二人已到了时辰魂飞魄散,他们死后造的孽令他们永巨不得轮回。周家一家几乎汇合门灭绝,罪魁祸首死得凄惨且死后不得入土为安。娘娘,不知娘娘当年恵陵那一口怨气,还要如何发泄。”
  “他死了……”喉咙里咔咔一阵作响,那根指着我们的手指颤了颤:“叶赫那拉……也死了……”
  “是的,都死了。”搭在我腕上那只手彻底褪成了爪,度母炎因此从他手上滑了下来,掉到地上散成无数。
 “可是八旗殉道说大清不灭!”突兀一声尖叫,一块通红色的东西猛地从那尸体喉咙里呛了出来,掉到地上熠熠生辉,好像一团小小的火焰:“同治爷他……同治爷他……”
  “他尸已寒,骨已枯。”
 “住口!皇上他是真命天子!有五百金身罗汉!有不动明王大天印!他会……”话音未落,叮铃一声响,原本挂在它手指上那枚银铃随着它手指的断裂轻轻跌到了地上。

那瞬间突然一团绿气从它脸上钻了出来,似乎极痛苦,它一把捂住自己的脸大声尖叫。
  而尖叫声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半张脸从它脸上掉了下来。继而是另半个,喀拉拉掉到地上,打着转。
  周围那些人影也在这同时不见了,那些闪着金光,做着各种奇特手势的人影。只一股股剧烈的腥臭随着那具尸体的肢解而越发地糜烂了开来,身下再次一阵颤动,我脖子上那只手移了下来,轻轻抱住了我。
  “你到底是谁……”突然身体有些控制不住地发抖,我问。
  沉默半晌,身后那声音静静道:“碧落。”

——………………


第三十九章
八根银白色的尾巴在他说话的时候环绕在我身周,好像开了屏的孔雀。我靠在他怀里说不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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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脑子里似乎充斥了很多很多的东西,一闪而过,很快又消失,抓也抓不牢。
“碧落……”
“是的。”
“你把狐狸怎么了……”
“他还好。”
“是么?”忽然一道话音突兀插了进来,我这才留意到,身后正有阵脚步声朝我们这方向走过来。
立刻回头看了一眼,随即有些意外地看到那人是刘君培。

他慢慢走到碧落身后站定了脚步。碧落看着我,他透过耶对被灰尘模糊了的镜片看着碧落。身后一道红色的人影无声无息地跟随着,竟然是个己然消失的红衣女人。
很奇怪她这会儿看上去异样的安静,只默默跟随在刘君培身后,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也许我们的处境不太好。”不动声色朝后瞥了一眼,脸上浮出层笑,碧落对我轻声道。
我试图从他身上找到狐狸的影子来,可是一点也找不到,除了长相。
他真的只是碧落了么……那么狐狸到哪里去了……

思忖着,看见碧落转过身。
“八旗殉道,正蓝旗?”面对刘君培,他问。
刘君培笑笑,摘下眼镜,擦了擦:“我和他们不太一样。”
“听说了,所以那个时候,你投未。”
“不该插手的时候,我从不干涉份外的事情,其实,我就是个本分人。”说着,自己笑了起来,抬手把眼镜重新带上。
“这么说,现在是插手的时候了?”碧落也笑,笑吟吟地望着这个相形与他略略有些猥琐的男人。
刘君培摸了摸自己那把油腻腻的头发,点点头。

地突然再次震动了起来。
刹那间脚下的地面裂开一道巨缝,如果不是碧落一把抓着我朝上腾起,我差一点就掉进去。
“你收了那女人?”然后听见碧落问了一句。
这才留意到,那个始终跟在刘君培身后的红衣女人再次消失了。刘君培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颗黄澄澄的珠子,拳头大小,微微带着点透明。
“破了这宅子的风水,养着她也就没什么用了。”刘君培笑道。
“你这奴才当得好。”
“奴才?呵,我可不是你,一朝是臣,百年称臣。要说奴才,八旗殉道不过是风水的奴才,气数的奴才。”
“那么现在你是为了哪个主子效力?醇亲王府几百年修个宅子只为了保住地下一尾流动的地脉,现被你破了,你是在自断风水么,奴才?”
“呵,”被碧落一口一声奴才,刘君培倒也不见怒,依旧一副温温吞吞的模样,在震得岩石簌簌而落的地面上推了推镜架:“十二翡翠小人本就不该是用来殉葬的东西,狐妖,当初你用这法子诓得慈禧用帝陵压住————它们和锁麒麟,而我,不过是让它们重新物尽其责而己。”
“物尽其责?呵呵,不如当着物的面自己去说,如何。”说着突然用力把我一拉,就在这同时头顶一道惊雷,伴着道青紫色的光,头顶上的岩石突然间裂开了!

一时大大小小的石头从上直落了下来,刘君培目光一闪,后退着移到门外,然后微微一声叹:“你果然伤得不轻,用这方法逃避么。”
碧落没吭声。

眼见着周围山崩地裂般地开始坍塌了起来,正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眼看到原本死了般躺在地上的程舫身体一动,从地上爬了起未。
“程舫,小心!”我对着她大叫。
一块巨石在她头顶摇摇欲坠,她浑然不觉。两只眼睛还有些发直,显然根本还没意识到目前所处的状况。“程舫!”我再次大叫。这时那块石头轰的声从上剥落了,朝着程舫直坠下去,眼看着就要把她压住,却在半空嘭的声化成团粉末。

一只漆黑的爪子从头顶上的裂口处伸了下来,无比巨大的爪子。就落在程舫的边上,这会儿她整个人已经清醒了,见状一声尖叫:“什么东西?龙吗?龙吗?”
这当口碧落一把抓住我朝她飞了过去。
“吼!”半空突然一声巨嚎,像是晴天霹雳般,震得地面微微摇动。更多碎石落了下未,程舫也不躲不逃,只呆呆朝上看着,一张脸白得发青,直到我们到她身边,她还没觉察到。循着她的目光我看到头顶那道裂口处赫然一只巨大的头颅在朝下俯瞰着我们,利齿,长须,通体漆黑色的鳞片几乎同外面的夜色混为一体,除了那双鬼火般浮动着光芒的亮紫色的眼睛。

“这是铘??”惊诧中我问。
碧落没回答,一抬手打晕程舫将她甩到了肩上,他道:“抓好我。”随即一腾身,带着我俩直飞到了那头巨兽的身上,它亦在同时腾空而起,朝那道被它破开的裂口外飞了出去。
离开地道的最后一刻,刘君培还在那扇门外看着我们。

周围的地道因着地面剧烈的震动而坍塌,唯有他站的那块地方始终很平静,波澜不兴。就好象是站在另一个世界,冷眼看着我们这边颤栗空间的逐渐破碎。
随后他将手里那颗巨大的珠子捏碎了。
碎裂的粉末水一般依附在他手上,又钻进了手里,慢慢的手上闪出层黄金般的色泽,他用这只手朝我们方向指了指,那之后,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身下的巨兽带我们冲进了云霄,一阵风似的飞离了这个困了我们几天几夜的噩梦般的地方,以及这个男人。随后远远听见轰然一声巨响,我不知道底下又发生了什么,因为视线被高空的云雾彻底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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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台消息,由于年久失修,位于北京市朝阳区外的国家级保护建筑‘易园’于二十六号晚严重坍塌,造成《幽境》摄制组及居住者在内共六人失踪,三十人死亡,一人重伤。目前挖掘救援工作仍在继续进行。”
几天后,当我和往常一样收拾着店的时候,晚间新闻里播出了易园的画面。
它已经和我第一次见到时完全不一样了。

从门口到园中心,一排房子倒塌成了废墟,透过俯瞰镜头可以看到,一条凹陷的地表从北到西,像条丑陋的蚯蚓般盘横在那个原本古老却又美丽的巨大园子内。
“算是彻底毁了。”瞥了眼电视,狐狸道。
我关上电视,拿起了桌上的水果和花:“我去看林绢。”
“哦了。”
林绢是被狐狸带回来的。
之所以说他是狐狸而不是碧落,因为我没在他眼里看到那种刀子般的东西,身后晃荡的依旧是一根而不是八根尾巴。

你见过八条尾巴的狐狸么?
那之前,我只见过一条尾巴的狐狸,以及听说过九条尾巴的狐狸。
那么八条尾巴的狐狸是什么……
他说他叫碧落。
很多人都把狐狸叫作碧落,那些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奇奇怪怪的人。
可如果碧落就是狐狸,为什么那一天的狐狸陌生到近在咫尺,我都不敢相信他就是狐狸……
但这问题我始终没有很正式地和狐狸谈起过,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在看到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狐狸若无其事地把失踪了三天的林绢带了回来,若无其事地对过去发生过的那些事情闭口不谈。
于是,我也就若无其事地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打理着我的店,以及照料林绢。

林绢被带回来耶天看起未是有些奇怪的。
明明清醒着,身上也没有一处伤口,可无论我怎么和她说话,怎么叫她,她都不理睬我,只是呆呆看着前面一个点,然后一次一次地问:周林在那里……看到周林了么……
之后,突然在第二天就好无症状地昏迷了,一直至今。

现在她就在市人民医院的加护病房。
白天没时间,我经常在晚上的时候溜进去看看她。而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她都对我的到来没有任何感觉,虽然只要在她身边,我总是会不停地跟她说说话。
她身上检查不出任何伤痕,大脑也没有任何问题,不存在变成植物人的可能,因此就连医生也说不清她为什么会这样,只说,她正处在一种嗜睡状态,睡,而不是昏迷。能不能好,只能看她自己。
而对此,狐狸有他的说法。
他说林绢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魂魄不在身体里,早在他找到她的时候,已经不再了。能不能回未,说法倒和医生们一样,也是一样只能看她自己。
可是魂魄不在她身体,那不是死了么。我问狐狸。
狐狸摇头:暂时的离魂对生命不构成任何的问题,除非她永远回不来。
那万一她找不回未呢。我再问狐狸。
狐狸没回答,正如他闭口不谈到底是在哪里找到了林绢,以及那天出现在我身边的碧落,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把花插进花瓶,我给自己削了个水果,然后再靠窗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边咬着水果。
似乎在经历了那么久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后,我对夜有了种特别的习惯,开始觉得在这样的黑暗里静静坐着也是种享受,我不知道林绢什么感觉,她看起来很安详,比我安详得多,无论是处境还是表情。
“昨天我做了个梦,很奇怪,我梦见周林了,他说他觉得很抱歉,只能为你做那些事情,还说让我好好照顾你。”咬了口水果,我道。“他在梦里还是那副模样,欠他多还他少的样子,不过不是瞎子了。说真的,他有眼睛的样子还蛮好看的。”再咬一口,我继续道。“他让我跟你说,别再惦记他了,也别想他的哥哥。他说他明白你那天对他说的那些话,但有时候,这种东西对于某些人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他试图让你明白这一点,一直都在试图那么做,可是很难。”

“你在和谁说话,宝珠。”
正滔滔不绝,身后突然一道话音,惊得我从椅子上一跃而起。随即看到一个人在我身后的窗台上坐着,手里拿着我放在桌子上的橙子。
“刘君培??”心跳一阵加快,我没想到会再次见到他,而且那么快。
“惊喜!”他笑笑,抛着手里的橙子,好像那天抛着手里那颗黄色的珠子。“想给那只狐妖报信?最好不要。”
听他这么一说,摸到手机的手停了下未。“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看看你。”
我皱眉。
“手还疼么,宝珠。”忽然他这么问了句。
我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没吭声。
他笑笑:“当然不会疼,那火根本就烧不到你。其实我现在对你的兴趣更大一点,你知道,我们其实蛮谈得来的。”
“我不这么认为。”
“呵呵,”他再笑。转身朝窗外的夜色里望了望,再转回头,那张脸让我吃了一惊。
“靳雨泽?!l”

怎么也没想到只是那么瞬间的事,长相普通还有点邋遢的编剧刘君培突然就变成了在易园里无声无息失踪了的大明星靳雨泽。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我呆呆看着他,半天没再能说出一句话来。
他摘下眼镜,把头上那顶油腻腻的短发拉了下来,丢到一边:“其实说起来。我们也算认识挺久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叫靛的家伙。”

我再次一震。
这表情令他再次笑了起来:“看来还有即象,他哥哥是我同学,那家伙还活着时,我们役少为他那点小小的爱好伤过脑筋。”说着,朝我伸出一只手。
我本能地朝后一退,撞在了身后的床架上。
“呵,你紧张什么,锁麒麟的主人,怎么这样容易激动。”
“你到底来干什么。”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宝珠,其实我就是想来……怎么说,不如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好了。”边说,边朝我伸出一只手:“八旗殉道正蓝旗,莫非。”
我心里头一个咯噔。莫非'这两个字让我不自禁想起了易园里接到的那几个古怪电话里,总被尖声提到的那个名字:小心莫非……小心莫非……


“宝……宝珠……”身后忽然微微一阵呻吟,我听见林绢在叫我。
忙回头,发现她眼睛居然睁开了,有些呆滞地看着我,显然是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你在和谁说话……”
我呆了呆。
再次看向窗台,窗台上己然没了莫非的踪影,只有一只橙子静静放在那里。
“没有,你听错了。”于是我道。“你怎么样,感觉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在医院里的,宝珠?”

一周后林绢出院了。
她始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住院,正如她一点也不记得她曾带我去过一个叫易园的地方,那里有个她始终念念不忘的,叫做周林的男人。狐狸带她回来的同时,似乎带走了她这部分的所有记忆,因此我亦无法从她这里知晓,在那次突然消失后,她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不过这没什么,我无法想象如果林绢还保有着原先那些记忆,以后我们继续的相处会是什么一种状况,所以,还是什么都忘记了的比较好。

但让我有些意外的是,出院后不久,她就和周铭正式分手了。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因为关于易园的那段记忆,她是彻底没了印象的。可是问她,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来,只是一个女人一旦做了决定,即使自己都有些莫名,还是会坚定不移地继续下去,譬如那时候跟了周林,譬如后来跟了周铭。只是对于那被自己丢弃的一千万,还是有些耿耿于怀的,这令我松口气,好歹,她还是原来的林绢,那个财迷心窍,除此什么都可以莫不关心的林绢,而没有被那场意外弄坏了脑袋。
不过她很快就找到了安慰的方式,毕竟,是她自己丢弃了那笔钱,而不是眼睁睁看着那笔钱丢弃她而去,这就跟抛弃男人,与被男人抛弃所产生的感觉不同完全一个道理。因此叹息了几天后,她就又活跃如常了,继续打扮的漂漂壳壳地跑去上课,继续在人来人往间寻觅着下一个金主宝贝儿。我很高兴她能从耶个家庭,那场噩梦里彻底摆脱出来,甚至一点阴影也没有留下。所以,也就最终没有跟她提起过那个来自英国的电话。


电话是打到林绢的手机上的,只是那时候她昏迷着,所以我代替她接了手机。
然后得到了一个让我吃惊,然后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告诉林绢的捎息。
电话里那人说,他是周林在英国的一个朋友,他说一个月前周林出车祸过世了,很仓促,所以直到现在才一一通知家人。通讯录里为数不多的电话号码中有林绢的名字,所以他想,林绢应该是他某个比较重要的人,所以特意也未通知她一声,请她节哀。
再之后,得到程舫的消息。
在治好了身体的外伤,并且又看了很久的心理医生之后,她把易园的地产卖了,和释放出来的周铭一起回了香港,并且不打算再回北京。而易园的拯救工作在陈金华的尸体挖出来后告一段落,整个摄制组无一人幸免,成为电影界的一个悲剧。
只是在播放亡着名单时,始终没听见有提到靳雨泽的名字,而究竟靳雨泽是刘君培还是刘君培是靳雨泽,或者两个谁也不是,他仅仅只是一个叫莫非的男人。

这问题,找恐怕会有很长一阵子没办法搞清。
铘在把我们带回来后,一度消失了好几天。
狐狸说,铘是因为它硬闯了五百罗汉阵,所以伤到了元气。需要找一个地方安静地休息。
但什么是五百罗汉阵呢。我不解。
狐狸没有正面回答我,只对我说了一些事。他说,当年紫禁城里一把火,烧了清宫不少的宝贝,事后有人疑是纵火,虽然至今都没有明确的证明,其实当时的确是这样的。而纵火人放火是为了掩盖例来宦官中饱私囊的事实,因此这样一批人,是断不会让那么多的宝贝一把火全部烧毁的,所以在放火前,他们私下转出了不少珍宝,包括其中的五百罗汉金身像。

说起来,那金身像不是普通的像,而是达摩亲手开的光,又名降魔五百罗汉。而十二色异相翡翠胎,则是满清入关中原时带入的东西,同满清国运相关,长久以来有专人看护,轻易不会现世。只是到了清末,也该是气数耗尽,慈禧为了镇住阿鲁特氏的怨气,把它们请了出来,封进了她的坟里。结果五十年后被从坟里掘出,带进了醇亲王府,可巧,当年从紫禁城里偷运出来的那批宝贝,也藏在醇亲王府,其中就包括了那五百尊金身猡汉。

说到这里的时候,狐狸眯了眯眼睛,然后看看我。“你知不知道你的命很大,小白。”然后他对我说。“如果不是为了要释放十二色异相翡翠,那么设在周老太爷棺材外头那四十具动物尸骨布下的幽骨阵就不会被八旗殉道破除。如果幽骨阵不破除,那么封在易园地底某处,号称流动地脉的存着罗汉金身的封印就会固若金扬,如果封印固若金扬,整个易园就会因五百罗汉阵而坚如磐石。如果易园的罗汉阵坚如磐石毫无疏漏,那么纵然麒麟再强,也闯不进那种。国运’之地。如果闯不进,那么……”

说到这里,狐狸没再讲下去。而他不讲我也知道在那么多如果之后,对我来说意昧着什么。
那天之后我的情绪有些低落,因为从这件事后,越发感觉到自己很没用。
如果不是因为狐狸和铘,我恐怕和那些人一样,早就葬身在那个地方了吧。而很显然,如果脱不掉那根锁麒麟,我恐怕一辈子都会被这样那样危险的事情纠缠不休。
要不是当初不听狐狸的话,偷偷戴上了它,现在会怎么样?
应该不会有铘,他会很安静地睡在那个他曾经沉睡了很久的地方,没人打扰他,也没人能伤害到他。而我和狐狸,应该会和很久以前一样,开开小店,斗斗嘴,拿无头阿丁穷开心。

纵然有无数个“应该”,也只是“如果”而己了。一切早就己经无法挽回。
而未来,未来还会怎么样。
手上的伤口还没复原,我看着它,问着自己。
而我的命,能始终那么好运气地靠着狐狸和铘存活下来么。
这问题我不敢问我自己。

夏天很快就要过去,我姥姥阁楼上的箱子里多出一盒东西。
是莫非寄给我的。
打开,里面赫然十二只翡翠小人,晶莹剔透,活灵活现。
我当时头皮一乍,几乎失手丢了它们。
直到现在想不通,那男人为什么要把这种东西寄给我,拿狐狸的话来说,‘这些攸关清廷国运的东西’。我想把它们扔出去,免得招徕某些令人无法想象的事端,却被狐狸阻止了。
记得他当时对着这些东西,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他说,留着吧,就当是那地脉的回礼。
礼尚往来么,礼尚往来,这世界本就没什么绝对的输赢。

宝珠鬼话翡翠小人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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