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帆需要港湾 港湾风帆

风帆需要港湾

——包起帆家庭生活纪事

倪既新

家是他航行憩泊的港湾,只是自己欠情太多了

人们都把包起帆看作是一艘风帆高挂的航船,而包起帆则把家庭看作是他航行憩泊的港湾,只是他在这里停息的时间太少了。

包起帆有个幸福的家庭:太太全力的支持和体贴他,不要他操心一点家务杂事,使他能将全部精力时间用在事业和工作上;儿子不负所望,留学后已在海外工作三年了。

和和顺顺一家人……倪既新 摄

当然家庭毕竟是家庭,不可能没有矛盾和风波。

十年前的一天,包起帆在龙吴港做总经理时,我们拍摄电视纪录片去他家,看到他的客厅简朴又温馨,包起帆跟着我们环顾四周,好像他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一样新鲜,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你说这个客厅很漂亮,其实我真正坐在这里的时间一年也没几次。只有朋友、领导、同事来了,我才在这里坐坐,平时是没有时间来坐的。”

随之,我们还没有发问,就听到了他们夫妻间自然流露的一段对话。

他太太张敏英说:“其实,从谈朋友到结婚一直到现在孩子毛20岁了,你都是这样的,我也习以为常了。我只有一个要求,你晚上回来和我多讲讲话。尤其是我单位里有了什么事情,希望你给我点什么启发,我明天也可以去表明一下……长时间没有交流,两人感情上就有距离了。”

包起帆摊摊手回答:“我一天已经够烦了,话已经讲得够多了,你怎么还要我讲?我从早上8点种开始讲起,一直讲到晚上10点钟。一天总要接待五六帮人,外面和外地来的;三四个会,五六十个电话,这是一天最起码的,只要上班就这些事情。我这一天讲得够多了,夜里回家就太平点啦,碰到你还要同我讲单位里的事情!我实在不想再讲话了呀!”

不过紧接着他马上转了语气:“你不要急,等我退下来了,一定陪你旅游去,静静心心和你讲话……”

包起帆的儿子当时正读高三,那天我问他对他爸爸有什么要求和希望。面对我们的镜头,他只说了一句:“我的最大愿望就是盼爸爸能够早点回家,和我们一起吃顿晚饭,晚上少打几个电话。”那神态里充满了期盼和无奈。

其实,包起帆知道,在精神和情感上他亏欠儿子也太多了。据说,当年他儿子报名上小学去面试时,从1到10的加法还不会做,使得失望的老师用责备的语气对陪同的包起帆说:“你孩子这样的程度,还是让他再上一年幼儿园吧。”包起帆听了,气得回头就打了一下儿子,他责怪儿子怎么这么不争气。但是当儿子委屈得哭起来时,他即刻蹲下身子紧紧抱住了儿子,自己也泪流满面了。

有一次,和包起帆一起在机场候机,我收到了女儿发来的一条俏皮短信,不由得笑了起来。包起帆在旁边看到了,自言自语地低声说:“我儿子从来没有给我发过短信,也极少主动给我打电话。”他的语调出奇的低沉和失落。

我知道,这里面复杂的情感,是只有做了父亲的人才能体味的。

踏遍青山人未老……倪既新摄

最艰难的岁月,是“纽子纽襻”的恩爱支撑了过来

包起帆是67届初中生,1968年进港务局的白莲泾码头做装卸工。张敏英比他小3岁,因为4个兄姐都去了农村她才得以分到码头上。在包起帆任组长的装卸小组里,他们天天一起在船舱底层干着极为艰苦繁重的体力活。

当时男女同事一起装卸,总是一个男的搭一个女的,劳动力强的帮个劳动力弱的。一网络的生铁,男的搬70块,女的搬30块。可是张敏英是个好强有个性的人,别人搬30块,她总是努力搬40块, 决不示弱。在包起帆眼里,她除了坚强,还有个明显的特点是很会关心人,她情愿自己吃亏也不肯让别人受损害。而张敏英回望包起帆,则认定这个组长是个老实可靠的男子汉。

在原始艰苦的劳动环境中,这种心情使得两个人一点点接近和要好起来了。

“如果按现在的社会习俗,我们就不会走到一起了,因为我们决不是你看中我有钱,我看中你漂亮。我们不是这个基础。”今天,包起帆和张敏英都这样说。

风帆需要港湾 港湾风帆

但是当包起帆30岁那年要谈婚论嫁的时候他们为难了,因为双方家里都很穷,更没有房子。当时结婚流行家具要有36只脚。一套家具售价四百多元,包起帆的工资只有40元,又全给了父母做家用,怎么去弄这36只脚?结果是张敏英东借西凑,他才买下家具,用黄鱼车把这36只脚拖回了家。“当时看到自己有了家具,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欣喜若狂!这是不得了的大事情啊!”今天说到这件事情,包起帆还是激动不已。

为了让没有房子的包起帆结婚,他哥哥一家搬到母亲十几个平方米的老家去挤挨,而把自己9个平方的小房间让了出来。

“当时家里除了36只脚,就是两个人的几件衣服和被子,最最值钱的是一个长风牌的半导体收音机,那是小组里12位同事凑了108元钱买的结婚礼物。”包起帆说:“当时虽然物质这么贫乏,可是我俩的感情和生活的乐趣却比现在什么都有的人还要好许多。我们都深爱这个家庭。”

结婚半年以后,亲属们都说应该有个孩子了,张敏英也非常希望有孩子,但是包起帆却坚决不肯有,因为他工大读书还没有毕业,同时抓斗的技术革新正处在关键时期,需要日以继夜的投入,已经没有精力来带孩子了。张敏英就起誓说,如果有了孩子,一切与孩子有关的事情统统由她负责,还写下“军令状”。这张纸他们现在还珍藏着。

当然有了孩子,小家庭完整了,也带来了生气,但是困难更随之增加了。包起帆又要读书又要忙发明的事情,所以张敏英的担子特别重。他们家住曹家渡,上班在浦东白莲泾。不管刮风下雪,张敏英每天早上六点半就出门了,抱着个小孩挤公共汽车到新肇州路,赶快将孩子送到娘家,由娘家人把孩子抱到隔壁老阿婆家去托带,然后再挤车、走很多路摆渡过江去上班。到下午五点钟马上赶回到娘家抱了孩子挤车,七八点钟回到家,再烧饭给一家人吃,还要管小孩。有好几次,为了赶公交车,她大人连小孩一起摔跤,全摔得鼻青眼肿。

今天,坐在宽敞的客厅里,包起帆语调深沉:“当时我们所处的一切,今天的年轻人是根本想象不到的。而在那样艰苦的境况中,我们夫妻的感情和关系却是很亲密的。当年我们隔壁有个老太太,逢人就讲‘小包小张俩夫妻是纽子纽襻’,意思就是我们夫妻关系非常好。在那样艰难的情况下,我们两个人一直坚强的支撑着这个家。”

这时,包起帆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随着我的地位和职务的不断提升,我越来越感觉到,一个人如果忘记了自己是从哪里来的,是如何走过来的,那就不是一个大写的人。所以不管以后人生的路怎样,我都铭记着当初的岁月!”

一起走过了最艰苦岁月的“纽子纽襻”还会怕冰天雪地吗……

倪既新 摄

他从来敢于公开承认:“我是怕老婆的”

包起帆经常说,他的家是一个循环的成员链圈,因为有这个链圈,所以就比较稳定。

在任何人面前,他都会坦然地笑说:“儿子知道我怕张敏英的,张敏英也知道儿子怕我的,我也知道张敏英怕儿子的,这样一个链圈是我们家最核心的关系,所有的事情都是围绕它循环的:张敏英发脾气了,我包起帆不响了;儿子发脾气了张敏英不响了;我发脾气了儿子不响了。就是这么样一个三足鼎立的状况。其实家庭和社会都是一种相互制约、相互依存的机制,这才是和谐的。”

这边风景独好,为妻子留个倩影……倪既新摄

包起帆认为,家庭矛盾是不可避免的,因为一对夫妻每人的性别不一样,在社会上的角色不一样,地位责任不一样,看法就不可能是非常契合的。所以他认为作为丈夫一方,应该有更大的心胸和气度,来对待所有的问题。他的观念是:“家事没有对错,太太讲的总是对的,我总是不对的。我不对就不对了,在太太面前低头不是一件不好的事情。你在社会上再有名气,再有地位,再有声望,在家里你低下头来有什么坍台呢?譬如像我,家里事情做得少,孩子管得少,家庭遮风挡雨靠的全是太太,我回家来听几句闲话,饭总有得吃了。已经太平了,你还要志高气昂的,一定要去争个是非,有什么必要呢?”

所以他一直坚持说,家事无对错;作为丈夫,绝对要小事糊涂,大事清楚。家里的小事情如果一定要很清楚那就会更加弄不清楚。

其实,包起帆是一个情感十分细腻的性情中人。有一次,因为要回去拿点东西,他约我们顺路一起到他家转一转,说着他就举起手机,告诉在家的太太他将带两个客人上门。而到了家门口,他又是先按一下门铃然后才取出钥匙开门,为的是使太太不会因为突然门开而受惊。这个细节使我们同去的一位女同事长久的感叹不已。

紧张工作之余,共度难得闲暇……倪既新 摄

现在,包起帆虽然没有退下来而且职务越来越高,但是他已开始在兑现多年前的诺言了:一有闲暇,就陪妻子到外地走走。尽管这样的机会已不算少,可是整个旅途,他们总是同行者中最兴奋最有激情的一对,犹如两个好容易盼到能一起春游的热恋年轻人。一路上,包起帆总喜欢和妻子挤坐在一起,哪怕别人在远处谈一个非常引逗他兴趣的话题,那边也有空座可以容身,他也只是竖起耳朵听听,最多简短地“遥应”几句。其余时间就是“埋头”听妻子的倾诉。有一次,张敏英见同行的几个女同胞有些寂寞,就提议是否一起来打牌。不料还没问明身边有没有扑克牌,打不打得起来,包起帆竟然马上像个顽童似的出来“捣乱”了,他提醒那几个女同胞:“你们不要和张敏英打,她会赖的!”张敏英听了当即“怒斥”:“哪有像你这样介绍自己老婆的?”但是这句话旁人多数没听清楚,因为她自己早已“笑不成声”,扶着包起帆的肩膀直不起腰来了。

这时候同行的人才发现,在夫妻情感的表达方式上,包起帆似乎也是个发明创新的能手。

(刊发于2007-8-31《新民晚报》《家庭》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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