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写秋天的散文名篇 描写秋天的名家文章

描写秋天的散文名篇

喜欢秋天[之一]

北国的秋天总是令人无比地留恋。不必说这是个收获的季节:从农村到城市,空气里到处飘逸着那成熟了的瓜果的清香,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人们都在享受着劳动果实的甘美,品尝着生活美酒的醇香,那丰收的喜悦写在一张张幸福的脸上,无疑地这是北国之秋里最美的图画;也不必说这又是个最为令人舒适的季节:白天里的气温总是在十七八度上下波动,既没有酷暑的闷热,也没有隆冬的严寒,而是不冷不热,不湿不燥,温柔可人。也难怪,古往今来有多少文人墨客留下了吟咏秋天的不朽名篇。比如宋代大家欧阳修的《秋声赋》以及现代著名文人峻青的《秋色赋》都是咏秋的佳作罢。眼下,论节气,霜降已过,立冬也是即将来临,确实是深秋了。但是,我不甘心秋天就这么匆匆地逝去,仿佛使出浑身解数也要拽住秋天的脚步似的,不过,这只能是自欺欺人罢了,秋天毕竟是要去了。怀着对秋天的那份眷恋,在一个周日,我又坐上了开往远郊的旅游汽车,希冀在一个庄重幽静之所再看秋天一眼,送别秋天。这是一班从济南开往远郊灵岩寺的班车,汽车离开了喧嚣的市区,在郊外的国道上疾驶。透过汽车的窗玻璃,只见道路两旁的原野上满是长势喜人的绿油油的麦苗。远处那连绵的山峦上青松郁郁,翠柏森森。半山腰以下的梯田里已经没有了庄稼,空荡荡地;隙地荒坡上衰草漫漫,荆棘丛生,一片荒凉的景象。汽车很快地就进入了灵岩寺风景区的山间公路上,那路旁的田头地边不时地掠过一些大大小小的柿子树和一些别的树。柿子树因为上面的树叶红彤彤地很是显眼,但也是稀稀拉拉地已近凋零殆尽。而每棵柿子树上不知是果农有意留的还是不经意落下的都在树梢上高高地挂着几颗醒目的红果;就是这些遗落在树上的红果倒成了这深秋山野里的一道靓丽的风景。我把车窗当作画框,每每把一棵棵柿子树或是几棵柿子树框在里面。你看吧,这分明就是一幅幅流动的秋色图啊!汽车开进了灵岩寺风景区停下来。游人鱼贯下车。走进了灵岩寺的大门,迎面那两棵千年的古银杏树立刻吸引住了众人的目光。有人发出了惊叹声:太美了!我也被这突如期来的美景惊呆了。只见:两棵硕大的银杏树冠一片金黄色,树下也是铺满了一地的金黄。上下一色,相互辉映。这种美景我一时也找不出个适当的词语来形容她。这分明就是深秋的风霜把银杏树的绿叶染成了这个模样吧?在萧瑟的秋风里,一片片小小的银杏叶恋恋不舍地告别母枝乱舞梨花一般飘向大地,轻轻地落了几片在我的头发上、衣服上,没有一丝的声响。树干周围的很大一片地面就象是南国的春天田野里的黄花菜一样被银杏叶遮蔽的不漏一丝一缝。我踩在软绵绵的黄花菜一般颜色的“地毯”上,心里真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在这庄严肃穆的古刹深秋里,站在这经历了千年的古银杏树下,望着那空中翻飞的一片片小精灵,我感受到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震撼美,一种崇高的境界美,一种凄凉的美。夜里,突然下了一场小雨。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第二天,你去大街上看吧,男女老小都穿起了深颜色的服装:男士不仅仅穿T恤衫或衬衫加外套,现在也加穿上了羊毛衫;女士有怕冷者甚至穿起了羽绒[]服。昨日街上还偶尔一见的白色或浅色衣衫一夜之间就没了踪影,俨然冬天已经来临似的。这就是秋天,也只有深秋里才有的风景。经常去网上遛达,结识了几位网友,但真正能谈得上来而又保持联系的却不多。有位女网友跟我在网上谈的很是投机。我们谈家庭、谈工作也谈爱情,有时候在网上一聊就是几个小时,竟也不觉得累。她那优秀女性的温柔宁静,对人生的淡泊态度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意思的是,这位网友的伊妹儿跟网名都和秋天有关联。伊妹儿比较直接,这很符合她的性格,开头的拼音部分译成汉字就是喜欢秋天。而网名叫做北雁就有点意思了。我对这个网名很感兴趣,一琢磨,觉得还挺有意境的呢!你可以想象:在天高云淡的秋天背景下,从北国南飞的大雁排成雁阵嘎嘎地叫着从你的头顶高高地掠过。这不是一幅富有诗意的秋景图又是什么?我曾经在网上聊天时问过她,怎么想到起这么个网名?你这么钟情于秋天一定另有缘故吧?她在屏幕上给我发过一行字来:你不是在深秋里也还经常去郊外赏秋吗?竟不肯告诉我。

秋天的雨(张爱玲)[之二]

雨,像银灰色黏湿的蛛丝,织成一片轻柔的网,网住了整个秋的世界。天也是暗沉沉的,像古老的住宅里缠满着蛛丝网的屋顶。那堆在天上的灰白色的云片,就像屋顶上剥落的白粉。在这古旧的屋顶的笼罩下,一切都是异常的沉闷。园子里绿翳翳的古榴桑树、葡萄藤。都不过代表着过去盛夏的繁荣,现在已成了古罗马建筑的遗迹一样,在萧萧的雨声中瑟缩不宁,回忆着光荣的过去。草色已经转入忧郁的苍黄,地下找不出一点新鲜的花朵;宿舍墙外一带种的娇嫩的洋水仙,垂了头,含着满眼的泪珠,在那里叹息它们的薄命,才过了两天的睛美的好日子又遇到这样霉气薰蒸的雨天。只有墙角的桂花,枝头已经缀着几个黄金一样宝贵的嫩蕊,小心地隐藏在绿油油椭圆形的叶瓣下,透露出一点新生命萌芽的希望。雨静悄悄地下着,只有一点细细的淅沥沥的声音。桔红色的房屋,像披着袈裟鲜艳的老僧,垂头合目,受着雨底的洗礼。那潮湿的红砖,发出有刺激的猪血的颜色和墙下绿油油的桂叶成为强烈的对照。灰色的癞蛤蟆,在湿烂发霉的泥地里跳跃着;在秋雨的沉闷的网底,只有它是唯一的充满愉快的生气的东西。它背上灰黄斑驳的花纹,跟沉闷的天空遥遥相应,造成和谐的色调。它噗秃噗秃地跳着,从草窠里,跳到泥里,测出深绿的水花。雨,像银灰色黏濡的蛛丝,织成一片轻柔的网,网住了整个秋的世界。

秋天的纪念[之三]

自古以来,秋是悲伤的象征,是没落的表现,是人生愁绪的晴雨表。屈原说“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宋玉说“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曹丕在《燕歌行》也有同样的诗句“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自然界万木萧条落叶纷飞,首先映入人的眼帘,自然界的物象使人产生了心灵的共感,由宇宙的四季自然联想到人生的四季,“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秋叶飘零,及物及人,悲从中来,正如陆机《文赋》所言“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物之枯荣引发心之悲喜。

愁,心之秋也。诸如李白“人烟寒桔橘,秋色老梧桐。”贾岛“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柳永“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李商隐“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孟浩然“秋色无远近,出门尽寒山。”元萨都刺有五绝云“秋风吹白波,秋雨鸣败荷。平湖三十里,过客感秋多。”唐朝诗人马戴更把这种愁绪推到极致,“落叶他乡树,寒灯独夜人。”羁旅他乡,忽见落叶纷披,秋气袭人,孤灯独坐,情思顿生,纵使少年也添老。空园白露,孤壁野僧,极为清寒寂寥之境,沧桑至极,欲说还休。杜子美《登高》“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诗人常年在外,忽逢秋叶飘零,联想身世之苦,多病的时节,失落的人生,他的满腔愁绪劈空而来,万里与百年,无涯的空间与飘渺的时间,艰难苦恨,潦倒新停,尽付昏昏浊酒滔滔江水。他的《秋兴八首》写于大历元年(公元766年)旅居夔州时期,飘摇难料的身世,颠沛流离的老境,欲济无楫的失意,国难家愁与秋的荒凉冷落浑然一体,苍凉的悲壮,苍茫的愁绪,排山倒海,风云变幻,动荡不安,正如“江间波涛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在“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之际,诗人酬志无门,只能游于江渚之上,当他体验了底层的苦难,便获得了精神的回归,“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秋,却是意境的写照,清冷、萧瑟、寂寥、悲凉、质朴,是人生繁华落尽见真淳的境界,是艺术家孜孜以求的凄寒之境。“万壑泉声松外去,数行秋色雁边来。”“秋霄日色胜春霄,万里霜天静寂寥。”王勃的意境更为开阔,“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李白则以豪放见称,“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苏轼这个大才子,心境随世态而渐老,他的笔下既有色彩斑斓的五色之秋,“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又有往事如烟不可追忆之苦,“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还有人生如梦不堪回首的浩叹,“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宋林逋则把秋的景象意象化,“秋景有时飞独鸟,夕阳无事起寒烟。”多情善感的柳永,此刻抛开了浅盏低吟,唱起了“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的豪放之歌。对于唐人柳宗元的寒江独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清人王士祯则是独钓了一江秋意,“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诗人遗世独立超然物外,其境旷世高古摄魂夺魄。世人总喜欢春天的繁华似锦,排斥秋天的无情与落寞,然而,秋天却是人们回避不了必然经历的季节,无论是时令之秋,还是人生之秋,有了阅历有了苦难有了沧桑,才有秋天的成熟与丰收,才有艺术的苍老之境。历史上许多文人墨客,唱响了嘹亮的秋的赞歌:刘禹锡有《秋词》二首: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

试上高楼清入骨,岂知春色嗾人狂。

诗人杨万里则从另一个角度领略了秋天的别样美景,他的《秋凉晚步》云:

秋气堪悲未必然,轻寒正是可人天。

绿池落尽红蕖却,荷叶犹开最小钱。

李白从秋山秋水中,感受秋天的逸兴湍飞,秋高气爽宜人秋色直入笔底:

我觉秋兴逸,谁言秋兴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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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将落日去,水与晴空宜。

秋,是走向衰老的标志,成语“老气横秋”是也。然而它的另一面,却是成熟与老辣的象征,是清寒与寥廓的外显;是秋月朗朗,鹊桥飞渡;是枫叶萧萧,秋蝉默默。此刻,树叶完成了一个轮回,把自己交给大地,交给粗壮的根,在蜕变中孕育新一轮的成熟与丰收。因此,秋又是落叶对根的情思,是大雁对长空的向往;秋天的奉献是无私的,秋天给人的境界是深远的。

田园诗人王维,隐逸山林之中,写诗画画参禅,每每“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对秋天的感悟刻骨铭心而又深入浅出,物态自然,意象空灵,情与景融,意与境谐,他那眼中之山水,即心中之山水,即意象之山水。他的一组组山水诗就是一幅幅山水画,读了,心驰神往;看了,神与物游;品了,通会之境,人书俱老。《山居秋暝》云: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诗人感慨于秋之空山的幽远空旷与寂静,禅意十足,归意可掬,那松间明月,石上清泉,竹喧与浣女,莲动与渔舟。是诗焉?是画焉?是禅焉?似是又不全是。这是一幅世外桃源归隐图,沉醉于兹,心旷神怡,这种诗画禅俱佳的秋的去处,纵使贵族王孙,亦足以陶然可乐,而流连忘返。

四季有四季的特点,“春水满四泽,夏云多奇峰,秋月扬明晖,冬岭秀孤松。”我却独爱着秋天,秋天是令人怀念的。与春天的浓艳热闹相比,秋天是肃穆静寂的,与夏天的芜杂茂密相比,秋天是简洁透明的,与冬天的空灵虚幻相比,秋天是厚实宽容的。秋天是富有个性的季节,秋天是枯藤老树昏鸦的意境,秋天蕴藉着寂灭与再生的悲吟,秋天是多情才子的故乡,秋天是朦胧诗人的底色。当春天伸张它慵懒断魂的双臂,当夏日豪情满怀悄悄远去,而冬夜万籁俱寂作客梦乡的时候,惟有秋天,面对酸甜苦辣悲欢离合的情思绵绵与心灵震撼,没有懊悔与惊愕,没有固执与软弱,细细品味着淡淡的忧伤,涵泳着一片布满皱纹的宁静,以你的博大浑厚消解着春的轻佻与夏的轻率,深秋的沉默是老者三缄其口,“此时无声胜有声”,把热泪盈眶的感动写进生命的十四行诗。

秋天,我为你的每一片落叶而阵阵讴歌!

秋天,我为你的每一处苍老而击节赞叹!

秋天,我为你的每一个细节而怦然心动!

秋天,为你举杯!为你壮行!

秋颂罗兰[之四]

秋天的美,美在一份明澈。有人的眸子像秋,有人的风神像秋。 代表秋天的枫树之美,并不仅在那经霜的素红;而更在那临风的飒爽。 当叶子逐渐萧疏,秋林显出了它们的秀逸,那是一份不需任何点缀的洒脱与不在意俗世繁华的孤傲。 最动人是秋林映着落日。那酡红如醉,衬托着天边加深的暮色。晚风带着清澈的凉意,随着暮色浸染,那是一种十分艳丽的凄楚之美,让你想流几行感怀身世之泪,却又被那逐渐淡去的醉红所慑住,而情愿把奔放的情感凝结。曾有一位画家画过一幅霜染枫林的《秋院》。高高的枫树,静静掩住一园幽寂,树后重门深掩,看不尽的寂寥,好像我曾生活其中,品尝过秋之清寂。而我仍想悄悄步入画里,问讯那深掩的重门,看其中有多少灰尘,封存着多少生活的足迹。最耐寻味的秋日天宇的闲云。那么淡淡然、悠悠然,悄悄远离尘间,对俗世悲欢扰攘,不再有动于衷。 秋天的风不带一点修饰,是最纯净的风。那么爽利地轻轻掠过园林,对萧萧落叶不必有所眷顾——季节就是季节,代谢就是代谢,生死就是生死,悲欢就是悲欢。无需参预,不必留连。秋水和风一样的明澈。“点秋江,白鹭沙鸥”,就画出了这份明澈。没有什么可忧心、可紧张、可执著。“傲杀人间万户侯,不识字烟波钓叟。”秋就是如此的一尘不染。“闲云野鹤”是秋的题目,只有秋日明净的天宇间,那一抹白云,当得起一个“闲”字野鹤的美,澹如秋水,远如秋山,无法捉摸的那么一份飘潇,当得起一个“逸”字。“闲”与“逸”,正是秋的本色。也有某些人,具有这份秋之美。也必须是这样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美。这样的美来自内在,他拥有一切,却并不想拥有任何。那是由极深的认知与感悟所形成的一种透澈与洒脱。秋是成熟的季节,是收获的季节,是充实的季节,却是澹泊的季节。它饱经了春之蓬勃与夏之繁盛,不再以受赞美、被宠爱为荣。它把一切的赞美与宠爱都隔离在澹澹的秋光外,而只愿做一个闲闲的、远远的、可望而不可即的,秋。

陈薇莉[之五]

秋意浓入肃杀,一阵风过,光秃秃的树干上颤颤地缀着几片不肯就去的枯叶,瑟缩地打着旋儿。倏地,一片落叶飘进了我摊开的书页。黑黄的色,边儿早已碎败,蜷曲着身子,不知被什么虫子咬得满是疮洞。我突然想到愁,不正是心上搁了个秋么?我悲秋,我亦恋秋。每当第一片落叶从浓密的绿中飘飞下来,每当凉凉的秋雨无声地润了我的窗帘,那种夹杂着甜味的愁就袭上来,牵出一线忧思,唇边也会滑出一声长长的“唉”,落进心底,化作一怀莫名的悲哀。人生,不都如这枯叶么?在转瞬即逝的浓绿后转黄,变黑,飘飘地落地,不知葬身于哪一角落。 又一阵风过,叶儿在书页上颤了颤,想要飞去,我捂住了它,想把它嵌入书中,又觉得摊开的这本书词语太热,容不得这冰浍的形体,须得另寻一本。从枕旁的书堆上取到一封未拆的信,想是同寝室的给带回来搁在那儿的,一看那刚劲的字立刻就像看到了那双闪着亮点儿的眼睛,一股热热的生命的力量关不住般地从那里面溢了出来。于是,我的搁上了秋的心顿然感到一阵麻酥酥的暖意。他爱我,但他更爱大山——这使我气恼,大学毕业后,他选择了大山!拆开封口,抽出信来,一片红红的什么被带了出来掉在地上,定晴一看,腾地涌起一股热,热,从心窝里往外冒的热——那是一片火一般红的枫叶。我木然地站着,下意识地将两片秋叶搁在一处。顿时,那片枯叶在红枫的映照下越发显露出它的可憎可怜!我迷惘起来,我并不懂自己,何故竟会生了要将这片以枯死的形体冷了人心的叶儿珍藏起来的雅兴?“你爱这大山的红枫么?”那双洋溢着热热生命力的眼睛盯住我说,“是的,它也坠落于肃杀的秋风之中,然而,它却是挤尽了热,将自身烧得通红,用自己最后的生命,给寒冷的世界装点上一片红于二月花的色彩……” 我慢慢觉到,心上搁个秋,并不尽是愁。人生的春固然可爱,但也用不着为留它不住而无端发愁,即使到了秋,也还有这烧红的枫叶,何况春后面还有夏哩。我于是将那枯叶弹出窗外,将那片来自大山的红枫嵌进了书页。

深秋书简 (选自《光明日报》) [之六]

北京城最值得留连的秋天景色,依我看不在香山山里而在山外,在燕山山脉逶迤而西的沿山一带。这时候乘坐汽车在八达岭以北的公路上行驶,车窗外就呈现出不断变换画面的自然景观。绕过一道山梁是一幅米勒,再绕过一道山梁是一幅马奈。色彩从四面八方聚拢来,个个都活蹦乱跳,都有生命。黄的黄得彻底,红的红得透明,绿的绿得苍郁,就连天上的白云也卷曲如鸡毛状,在瓦蓝瓦蓝的天空中飘荡。坐在车里的人们不由得兴奋起来,带着淡淡的伤感:“好个秋天呀,怎么如此仓促,还没把你看够就要走了呢?”时序已进11月,难免会生发出这种眷恋的伤感情绪。但是这种情绪之所以发生,倒不是由于经历了太久的夏季单调绿色的浸泡,也不仅是由于秋阳下大自然呈现出来的美丽色彩和对于温暖秋季的眷恋,而是因为眼前的和谐与美实在令人销魂,在于这些似乎未曾见过的灿烂色彩是如此丰满、充足,它们在特定的角度里因阳光的照射而扩散出来的乡土情调和文学韵味竟然如此深沉、如此浓烈。因此说秋天是色彩的世界或者说秋天是色彩错杂光影幻动的世界就都远远不够了。为什么呢?因为生命才是最可宝贵的,没有生命的世界总是僵死的。我们说某人画得好,那是因为他的画有灵气,而所谓灵气也就是生命。秋天并非平静如水,秋天也非只闻虫吟。秋天是炽烈的、喧闹的、跳动的。生命在这个季节唱出了它的全部美丽,唱出了它最高亢的生命之歌。而且愈是接近秋与冬的交界处,生命愈是顽强地表现自己,竭力要在大自然的美景里面挤进或者留下自己的一滴颜色、一种声音或一份韵味,就像一位老画师在他的晚年把毕生功力都画到画布上去一样。请看公路两旁的白杨树吧。白杨树已经老了,虽然树叶开始脱落,有的已经老得不成样子,枝桠毕露,依然昂首向天。这白杨树生性倔强,就连它掉在地上的叶片也不甘心就此零落成泥,即使干枯了残破了,依然蜷曲身姿翘出坚硬的不规则形状,倘若有人踩上去,那金黄色的看似绵绵的绒毯定会发出抗议的叫碱。在金色的秋天的阳光下,坐在车里的人们心头颤动了,即将或正在逝去的秋天使人们沉默无语,都沉入对于生命的伟大力量的赞叹。蓝天、白云,近处的白杨、远山的红树、山坳里的油松以及不知名的杂树乱草,车子真好像驰进印象派画家的油画里来了。色彩是如此调和,画面是如此丰满,汽车的发动机醉意朦胧地哼着,人们都不说话,好像也醉了,好像这一切,山、石、林、树、人,以及钢铁制成的车身,都有了生命,都在表现,都在使自己成为这些风景画中不可缺少的宝贵组成部分。于是车子里的人们开始坐不住了,都在心里问自己,怎么住在北京城这么多年却从未见过真正的秋天,怎么平庸到把北京的秋天只局限于楼顶碧空下盘翔的鸽群和夜晚天上被两棵枣树刺得眨眼的星星和苍白的月亮了呢?原来在北京的一角,在这不知名的不起眼的也没有名目的沿山公路一带,平凡、偏僻、普通到不值得提起的山区,竟然蕴藏着北京的秋天,蕴藏着秋色之美的真髓!

门落清秋涵昭 [之七]

相对百花齐放的春而言,人们总有些害怕秋的到来,尽管,秋也被誉为丰收的季节。然而,在习惯性用语中,人们始终会忘记夏与冬,而习惯用“春秋”表示一年。春天象征着早晨与开始,秋呢,则无疑是傍晚和结束。无意之间,秋便从夏末的余热里悄悄流走了,人往往会不经意的忽略了它的存在。微凉的风,无声无息的被挡在门外,无法进得门内的世界,只因门外属于自然,门内却属于人生。直到门内的人透过窗户望见了门外落叶的几抹金黄,才发觉到了什么。秋,原来果真是金色的,并不逊色于春的翠绿。不过,那就是一袭轻纱般的美梦,飘过身畔,随后被白雪所替代。秋去了,去往何处了呢?难道,又默然回归西方白色的净土了吗?雁儿们或许早已迁徙,却忘记了它们当初迁徙的时候排的队伍是“一”字或“人”字;虫儿们仍在田间呢哝,吟唱着单调而令人费解的诗歌。透过逐渐暗淡的金黄,能想象出一幕情景:站在高耸的山顶,俯视山下片片梯田,以黄色调为主,各色的一块块田地,排成规则的形状,是否更像壮族妇女精巧的手工织出的彩锦?偏偏,门吱呀一声关上了,自然的力量渐渐熄灭,直至改变了本应富含的颜色。于是,秋就这样在紧闭的门口落下了,甚至去得不留一丝痕迹。门成了秋的镜子,一面照着梦,另一面照着现实。不知道门外落下了多少黄叶,却如剪影般被碾作了尘土,或被凉风吹到了某个不知名的荒原。门内仍是寂寞,有人在临窗吹笛,残碎的余音反而比主旋律更为隽永,更是耐人寻味。那是一种等待,仿佛快要发霉的长久等待,在麻木里,永远不用去担心是否能等到结果。昏暗与朦胧中,再次嗅到桂子的清香了。独坐在空阔的椅子上,望见檐角的水滴变成冰霜,望见墙隅的蛛网又起了厚重的灰尘,才知道炎夏已走,蜘蛛早已经不住旧巢了。大概,虫子们都已经到了生命终结的时候,或进入了不知多长时间的休眠状态。从狭长的门缝里,只偷窥到半缕凉月的微光,那门外的世界,到底需要门内的人怎样去创造呢?一转眼,门内依旧,门外却已万变,带不走的,仅是一声迟到的叹息。秋是循环出现的,而不同于季节的事物的未必尽可循环,变化之所以称为变化,规律又有谁能明确的丈量猜度?听说秋天的蚊虫总会带上恶性病毒,在那时候人也容易感染上疟疾,只期待着来年春天能将不好的东西全部清除,然落得的依旧是“人比黄花瘦”。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紧闭已久的门,原来,凉秋深处,仍有桂之芬芳,浮动暗香的夜坠落了,明天将会升起艳阳,或许吧……一片小小的落叶,倏的掠过柔软发际,飘到温度回升的手心,呵,我竟然把秋拾在手里了。

初秋的雨 姚章华 [之八]

淡淡的风从敞开的窗溜进来。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闻到了这初秋时雨的气息——有些许浅浅的愁绪藏在清凉之中。虽然只是初秋,但是风已经没有了盛夏时那种所向披靡和凌驾一切的气势。大概是因为厌倦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孤寂想要寻回春天以后失去了的一些东西吧。虽然经历了几天的连绵秋雨,道路两旁的树木依旧如盛夏时的那般葱郁,见不到多少落叶散落在这城市的水泥地上。记得小时候对雨有一种强烈的厌恶感,特别是像春天和现在的连绵细雨。那时还是住在郊外爷爷盖的那栋老房子的时候。觉得天空像是经过了某位水墨画大师挥毫泼墨过的宣纸,让人心中产生莫名的压抑与沉闷。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只能困在房子里不能随意出去玩。于是心中盼望着快点雨过天晴。然而这连绵的秋雨似乎偏要与我作对,一下就是好几天。有时实在无聊,我就坐在大门口,看淅淅沥沥的雨在院中的坑坑洼洼里聚集成若干个小水溏,看不断生出无数的涟漪在水塘中轮回转世。溢出的雨水与新的雨水汇入几条一指来宽的我所认为的小溪流,沿着小土坡顺势而下流出院外,消失在视线尽头。会流到哪里去呢?我开始想象,于是便不觉的无聊了。雨终究是要停的,无论它下了多久。随着雨慢慢渐减少,天空渐渐明亮起来。有时候太阳出来的太心急,还会看见真正的“东边日出西边雨”的景象。金色的雨丝幻化成金色的涟漪,在院中的金色池塘中依旧轮回。我也渐渐明白,最美的阳光原来不是在万里无云、骄阳普照却令人燥热的时候,而是现在这种经过了连日的阴雨,愁云刚刚消散,空气滋润清凉的雨后初晴时。于是我对雨的厌恶减淡了,同时对初晴的雨后情有独钟起来。此时雨已经逐渐停了。我又习惯性的想去阳台,看那经过数天连绵秋雨的雨后初晴……

秋天,秋天 张晓风 [之九]

满山的牵牛藤起伏,紫色的小浪花一直冲击到我的窗前才猛然收势。阳光是耀眼的白,像锡,像许多发光的金属。是哪个聪明的古人想起来以木象春而以金象秋的?我们喜欢木的青绿,但我们怎能不钦仰金属的灿白。对了,就是这灿白,闭着眼睛也能感到的。在云里,在芦苇上,在满山的的翠竹上,在满谷的长风里,这样乱扑扑地压了下来。在我们的城市里,夏季上演得太长,秋色就不免出场得晚些。但秋得永远不会被混淆的--这坚硬明朗的金属季。让我们从微凉的松风中去认取,让我们从新刈的草香中去认取。已经是生命中第二十五个秋天了,却依然这样容易激动。正如一个诗人说的。 “依然迷信着美。“ 是的,到第五十个秋天来的时候,对于美,我怕是还要这样执迷的。 那时候,在南京,刚刚开始记得一些零碎的事,画面里常常出现一片美丽的郊野,我悄悄地从大人身边走开,独自坐在草地上,梧桐叶子开始簌簌地落着,簌簌地落着,把许多神秘的美感一起落进我的心里来了。我忽然迷乱起来,小小的心灵简直不能承受这种兴奋。我就那样迷乱地捡起一片落叶。叶子是黄褐色的,弯曲的,像一只载着梦小船,而且在船舷上又长期着两粒美丽的梧桐子。每起一阵风我就在落叶的雨中穿梭,拾起一地的梧桐子。必有一两颗我所未拾起的梧桐子在那草地上发了芽吧?二十年了,我似乎又能听到遥远的西风,以及风里簌簌的落叶。我仍能看见那些载着梦的船,航行在草原里,航行在一粒种子的希望里。又记得小阳台上黄昏,视线的尽处是一列古老的城墙。在暮色和秋色的双重苍凉里,往往不知什么人加上一阵笛音的苍凉。我喜欢这种凄清的美,莫名所以地喜欢。小舅舅曾带着一直走到城墙的旁边,那些斑驳的石头,蔓生的乱草,使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长大了读辛稼轩的词,对于那种沉郁悲凉的意境总觉得那样熟悉,其实我何尝熟悉什么词呢?我所熟悉的只是古老南京城的秋色罢了。后来,到了柳州,一城都是山,都是树。走在街上,两旁总夹着橘柚的芬芳。学校前面就是一座山,我总觉得那就是地理课本上的十万大山。秋天的时候,山容澄清而微黄,蓝天显得更高了。“媛媛,“我怀着十分的敬畏问我的同伴。“你说教我们美术的龚老师能不能画下这个山?“ “能,他能。“ “当然能,当然,“她热切在喊着,“可惜他最近打篮球把手摔坏了,要不然,全柳州、全世界他都能画呢。“ 沉默了好一会。 “是真的吗?“ “真的,当然真的。“ 我望着她,然后又望着那座山,那神圣的、美丽的、深沉的秋山。 “不,不可能。“我忽然肯定地说,“他不会画,一定不会。“ 那天的辩论会后来怎样结束,我已不记得了。而那个叫媛媛的女孩和我已经阔别了十几年。如果我能重见到,我仍会那样坚持的。没有人会画那样的山,没有人能。 媛媛,你呢?你现在承认了吗?前年我碰到一个叫媛媛的女孩子,就急急地问她,她却笑着说已经记不得住过柳州没有了。那么,她不会是你了。没有人能忘记柳州的,没有人能忘记那苍郁的、沉雄的、微带金色的、不可描摹的山。而日子被西风尽子,那一串金属性、有着欢乐叮当声的日子。终于,人长大了,会念《秋声赋》了,也会骑在自行车上,想象着“饱将两耳听秋风“的情怀了。秋季旅行,相片册里照例有发光的记忆。还记得那次倦游回来,坐在游览车上。 “你最喜欢哪一季呢?“我问芷。“秋天。“她简单地回答,眼睛里凝聚了所有美丽的秋光。我忽然欢欣起来。 “我也是,啊,我们都是。“ 她说了许多秋天的故事给我听,那些山野和乡村里的故事。她又向我形容那个她常在它旁边睡觉的小池塘,以及林间说不完的果实。车子一路走着,同学沿站下车,车厢里越来越空虚了。 “芷,“我忽然垂下头来,“当我们年老的时候,我们生命的同伴一个个下车了,座位慢慢地稀松了,你会怎样呢?“ “我会很难过。“她黯然地说。我们在做什么呢?芷,我们只不过说了些小女孩的傻话罢了,那种深沉的、无可如何的摇落之解的。 但,不管怎样,我们一起躲在小树丛中念书,一起说梦话的那段日子是美的。 而现在,你在中部的深山里工作,像传教士一样地工作着,从心里爱那些朴实的山地灵魂。今年初狄我们又见了一次面,兴致仍然那样好,坐在小渡船里,早晨的淡水河还没有揭开薄薄的蓝雾,橹声琅然,你又继续你山林故事了。 “有时候,我向高山上走去,一个人,慢慢地翻越过许多山岭。“你说,“忽然,我停住了,发现四壁都是山!都是雄伟的、插天的青色!我吃惊地站着,啊,怎么会那样美!” 我望着你,芷,我的心里充满了幸福。分别这样多年了,我们都无恙,我们的梦也都无恙--那些高高的山!不属于地平线上的梦。而现在,秋在我们这里的山中已经很浓很白了。偶然落一阵秋雨,薄寒袭人,雨后常常又现出冷冷的月光,不由人不生出一种悲秋的情怀。你那儿呢?窗外也该换上淡淡的秋景了吧?秋天是怎样地适合故人之情,又怎样的适合银银亮亮的梦啊!随着风,紫色的浪花翻腾,把一山的秋凉都翻到我的心上来了。 我爱这样的季候,只是我感到我爱得这样孤独。 我并非不醉心春天的温柔,我并非不向往夏天的炽热,只是生命应该严肃、应该成熟、应该神圣,就像秋天所给我们的一样--然而,谁懂呢?谁知道呢?谁去欣赏深度呢?远山在退,遥远地盘结着平静的黛蓝。而近处的木本珠兰仍香着,(香气真是一种权力,可以统辖很大片的土地。)溪小从小夹缝里奔窜出来,在原野里写着没有人了解的行书,它是一首小令,曲折而明快,用以描绘纯净的秋光的。而我的扉页空着,我没有小令,只是我爱秋天,以我全部的虔诚与敬畏。 愿我的生命也是这样的,没有大多绚丽的春花、没有太多飘浮夏云、没有喧哗、没有旋转的五彩,只有一片安静纯朴的白色,只有成熟生命的深沉与严肃,只有梦,像一样红枫那样热切殷实的梦。秋天,这坚硬而明亮的金属季,是我深深爱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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