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个读者只有一个哈 姆雷特
丁启阵
经常看到、听到有同胞在引用西方谚语“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Thereare a thousand Hamlets in a thousand people'seyes),以说明人们在阅读一部(篇)文学作品时,理解上往往是见仁见智、难以取得相同看法的。同胞们引用此西谚之热情,之执着,之频繁,以至于我都有眼角膜、耳鼓膜将为之起茧子之忧。
但是,根据我的切身经验和多年观察,这句西谚其实是并不适用于我国国情的。我国的国情是:一千个读者,哈姆雷特不但没有一千,没有五百,没有二百五,就连两个也是没有的,往往就只有一个。倘若非要引用一下这句西谚语,以证明自己学贯中西、能够洋为中用,那么,我建议改为“一千个读者就只有一个哈姆雷特”。这样比较接近事实。
然而,这情况的出现,并非因为我国读者比西方读者智商高,理解能力强,文学造诣深,阅读文学作品的时候,能够无一例外,均直达最辉煌的顶峰,看见同一道佛光,得到唯一的真谛。而是……,而是……而是什么,实在有点不便说出来。无奈,我借用一下鲁迅先生1927年4月8日在黄埔军校演讲时说过的下边一番话:
生物学家告诉我们:“人类和猴子是没有大两样的,人类和猴子是表兄弟。”但为什么人类成了人,猴子终于是猴子呢?这就因为猴子不肯变化——它爱用四只脚走路。也许曾经有一个猴子站起来,试用两只脚走路的罢,但许多猴子就说:“我们底祖先一向是爬的,不许你站!”咬死了。(见鲁迅《而已集·革命时代的文学》)
换句话说,在我国,如果一千个读者同时阅读《哈姆雷特》后,倘若有一个人说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想法,是有可能被其余九百九十九个同类“咬死”的。顾准、林昭、张志新、遇罗克,就都是那样死掉的。
顾准他们所处的惨烈时代,不大可能于短时间内卷土重来。但是,思维的模式、方式是依旧无处不在的。往事不再提,单说昨天晚上,约了几位多年的好友在一块喝酒,我的一句“理论上讲,任何一篇名文都是无妨从教材中删去的”,当即被在座的多位老友斥为荒诞。我不知道,确定语文教材选文目录的某几位官员和专家得知他们的这种态度,会是什么感觉和想法。如果是我,可能会顿时膨胀至找不着北,自以为是上帝、造物主;膨胀过后,大约就该是心中一阵凄惶和凄凉了。
2010-8-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