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统治过无数粉丝的名字——谢霆锋、容祖儿、Twins,他们都是英皇娱乐集团旗下的签约艺人。而英皇娱乐集团,只是香港英皇集团拥有的公司之一。她的父亲杨受成,正是该集团的缔造者与所有者。她如今的身份是英皇钟表珠宝董事总经理,她的名字是杨诺思。
在过去的生活中,她是“公主”,也是“打工妹”;她有着耀目的光环,也尝过种种世间艰辛。而毋庸置疑的是,当走过一个个人生阶段,她如今已是无数人眼中的名门贵族。
采访、文/高玉凝
已经接连下了几场秋雨,北京的气温令行走在街头的人已早早穿上冬衣,位于CBD一带的楼群,都在大风之中肃立着。我正是在这个时候,见到了杨诺思。在一家酒店房间内,她简单穿了件浅色薄上衣,一条黑色紧身裤,安然地坐在我对面。这个我曾仅在照片中见过的女子,全无想象中的叱咤风云之气,未及交谈,就给我留下了温柔端庄的印象。
而早在童年时期,她就已背负上将要掌管家族企业的重任。10岁那年的一个周末,父亲带她和妹妹弟弟去郊外玩。正沉浸于自然风物中的她,忽然又被父亲问起四家钟表店当天的销售额是多少。年幼的杨诺思顿时变得很紧张,因为之前常在“报数”时把数字搞乱,但她还是努力凭着记忆答道:“第一家店,13万。第二家店,10万。第三家店,20万……”
总算通过了这突如其来的“抽查”,父亲再一次提醒女儿:“别忘了你将来是公司的掌舵人。”
那家公司现已发展为显赫香港的英皇集团,拥有5家上市公司:英皇集团(国际)、英皇娱乐酒店、英皇证券集团、英皇钟表珠宝及新传媒集团控股公司。
当我问她当时有没有觉得和别人不一样,她笑着轻描淡写地答:“我知道爸爸对我的期待很大,所以压力还是蛮大。爸爸是潮州人,他总说如果我要是儿子就好了。”但她毫不以自己是女子为意,她知道她父亲最爱她。
钟表声中的青葱岁月
在杨诺思出生以前,上世纪六十年代,她父亲向爷爷借了20万港币,独立开设了自己的钟表珠宝店。但是所谓“家”,还在爷爷的那个店铺里。正如当年大多数店铺一样,底层供营业,上面为阁楼,一家人的生活起居全在那里,且还有一位修钟表的老师傅,也睡在店里,“那是一张帆布床”。
每日清早,一家人都要准时把货从阁楼上的保险库里搬到楼下,然后开门迎客,“家庭里上上下下都很忙”,有时候她也会充当一个帮手,“像个小工”。
杨诺思常会看到爷爷戴着一只蓝色长护袖,坐在桌前全神贯注地打算盘。虽然她知道爷爷做事很认真,对父亲及其他长辈们的要求都很严,但自己还会忍不住想去找他玩。
爷爷只得停下来,带着笑容说:“你先让爷爷做工,爷爷忙完带你们玩,一起去游泳怎么样?”
小诺思的大眼睛中难免露出一点情绪。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先和妹妹弟弟去阁楼里玩捉迷藏。
到了晚上,店铺打烊之后,长辈们会从各个店铺里回来,常聚着吃夜宵,十几个人围一张桌子。她仿佛正看着过去的场景说:“他们边吃边检讨工作,讨论生意上有什么改善的地方,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增长……”这个“钟表家庭”对她形成了深深的影响。
如同“报数”这门功课,父亲早在培养她的“生意意识”和“对店面营运的认知”。不仅如此,父亲的经商头脑至今仍令他为女儿崇拜的榜样。
在其创业之初,上世纪七十年代,香港旅游业兴旺,尤其有许多日本游客,他们消费力很强,父亲看中了这一商机,除了在自己店里经营钟表珠宝外,还销售些游客必买的商品,“例如香水啊、丝巾啊、领带啊,可以让客人们在我们店里实现一站式购物”。那个时期的杨诺思,也会主动在课余帮助父亲包装香水。
父母那时都很忙,周末也要工作,根本没时间陪他们,她大多时间跟着爷爷奶奶。又因为自己是家中最大的孩子,也受到姑姑叔叔们的疼爱。现已身为人母的杨诺思回忆说:“我们很多人住在一起,一家人有很深的凝聚力,就像我们现在常说的Team Spirit。”
在香港读完中三,到中四(高一)的时候,杨诺思去了美国。那是一所贵族学校,“在那儿可以骑马,每周有一天会吃牛排”。那位在自己身上寄托着未来的父亲,总希望她能得到最好的教育和生活。
然而,“生意总会有高有低”,当她在美国读大学的一段时间,“家里经济环境不是很富裕,爸爸努力地维持我的学费”。杨诺思也必须自己打工,挣生活费及暑期旅行开支。
可以想象,那是个艰苦而又磨练意志的阶段,她须放下贵族的架子去餐馆里打工或去看护孩子。至今,当她谈及那段往事,仍微笑而自信地说,她在餐馆里的服务是最好的,她总能得到最多的小费,而且她也很喜欢那些金发小孩子,“非常可爱”。
到了暑期,她会飞回香港,不仅为和家人团聚,也要去一个姑姑开的服装店里打工。她已很善于判断客人的消费心理,据其年龄气质为他们选购。自然,她也得到最高的佣金,“在那里,我总可以卖出最多的衣服。”
这种种青年时代的经历与感悟,在促使她成为一位优秀销售员的同时,也让她更深刻地体会到“管理金钱”的重要。当她日后执掌英皇钟表珠宝时,也更珍惜股东们的每一分钱。
1988年,杨诺思从美国旧金山大学国际商业管理专业毕业,返回香港。其时,父亲已实现生意上的“大翻身”,他希望女儿能来帮他做钟表珠宝的生意。
但她那时尚未对钟表很感兴趣,“我喜欢珠宝”。她对父亲说,她想去美国G.I.A学院学习珠宝鉴定,“不管怎么说,这对以后的工作都很重要,拥有这个专业资格肯定能帮助珠宝生意的。”
始终深爱并尊重她的父亲,最终还是同意了。
于是,在返港三个月后,她再次飞赴美国。
“红海”上的年轻舵手
杨诺思在G.I.A学习的日子,“单纯而认真”。在那个“小巧而专业”的国际机构里,她“每天过得都很开心”。同学们来自五湖四海,年龄背景虽不同,但对珠宝都有浓厚兴趣,并且她在那里还认识了一些珠宝行业内的朋友。只是,那时从香港专程去学习的人还不多。
在完成了学业以后,杨诺思返回香港,父亲充满期待地说:“现在你可以来当经理了吧。”同时他的内心充满了喜悦。
“可是,我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能力,我该先去一家珠宝店里打打工,我还需要学习。”
父亲一时瞠目,“你在这里帮我,也同样是学习。”
“在你那里,别人都知道我是谁,他们怎么敢指出我的问题?我不希望别人知道我是谁,我希望别人讲我,那我便可以学习更多东西……”
带着无奈,父亲还是同意了。很快,她去了一家设于香港的美国珠宝公司,成了一名普通小员工。
有一天,一张单子出了问题,“很凶的女老板”就拿来找她。杨诺思先是解释,而她不接受。怎么办?在场的所有人都未想到,看似纤弱的杨诺思,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小职员,竟然选择了据理力争,且最终平定了这场风波。事后,曾经有人私下问她:“她是老板啊,又那么凶,你怎么那么大胆?”
杨诺思答:“如果是对的,就不怕老板凶,一定要讲清楚。”
这段亲身经历,也促使她成为一位更开放的管理者,不时鼓励下属,“不是公司里所有东西都对,我常对新员工说,不要怕讲出来,错了的地方我们就要改,我们要感谢你。”
一年以后,杨诺思离开了那家公司。临行之前,同事们都想挽留。但他们不知她的真实身份,还以为她只想换个地方打工。在杨诺思向我回忆这个片段时,我隐约感到她的笑中有种苦涩,甚至些怜悯。
而她必须要走,父亲已无数次催她,“你必须尽快回到英皇,这里更需要你。”
杨诺思说,她对此有点遗憾,如果当年可以坚持自己的意见,“不向爸爸妥协”,在外面再待上两三年就好了,那样可以吸收更多外界经验。
其时,已为“商业大亨”的父亲,还是希望她直接出任经理,但她却坚持要“从低做起”。她想知道每一位进入自家店里的顾客都有哪些需求。
这样,她在底下的店铺里作为销售人员工作了一年。因为善于启发客人,常能令他们满意。坐在我面前的杨诺思,快乐地描述起当时的一幅幅场景,“好多次,顾客甚至看中了我戴的耳环啊手镯啊,执意要买,我都卖给了他们”。
“那么,你喜欢的东西卖给别人,不难过吗?”
“不,不难过,我高兴!我觉得自己有审美眼光。”说完,她哈哈大笑起来。
结束了这份销售员工作,杨诺思回到了“写字楼”。鉴于长期的观察积累,及在那家美国公司的打工经验,她很快组建了生产部,自己任负责人。而这一部门的第一位设计师,正来自那家美国公司;她当时很赏识那人的设计,并因“没人知道我的背景,大家可以自由交流,可以做朋友”,他们至今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而在组建生产部前夕,父亲曾问她:“为什么要这个部门?”
杨诺思回答:“我们要做最好的珠宝,就要有最好的设计和制作。”
“那你还有什么设想,不妨一块告诉我吧。”父亲又问。
“我们要在中环开最高档的店,英皇要做高级品牌,这也是我最大的理想。中环是香港商业命脉,是最多老板级人物出入的地方,生意上一定有所作为。”
而且,即便当时尚未有多少内地游客访港,她也已同时向父亲预测未来一定会有这个趋势。
1992年7月28日,英皇钟表珠宝中环店开业。十一年后的2003年7月,中国政府开通内地居民香港自由行。
在开店的初期,“英皇尚未建立很多客户,所以我们亲自到附近写字楼去‘抄水牌’,挨家挨户打电话,着力介绍我们中环的这家新店,力求接触新客人。所以生意慢慢地做了起来,累积了很多‘中环客’,从cold call到变为熟客,到现在有很多都已是好朋友了。我对中环店有很深的感情,这是我的第一个Baby。”
到2004年的一天,杨诺思又亲自去时代广场附近物色店址,最终她相中了一家位于街角的流行服装店,那儿“人流很旺”,她建议父亲把它租下来,并且又对他说:“我们也要把对面的那家店给租下来。”
父亲很不解,“为什么同一个地方要开两家店?”
“你不开,别人就会开的。”女儿的回答中甚至带些担忧。
果然,在英皇铜锣湾店对面,很快开出了另一家店,可惜不是他们的。但“从那以后,父亲就全听我的了,他终于相信了我的判断力”。
在随后的2005年,杨诺思再次提议,在“名店林立”的广东道买下一处地铺,设立新店。她说:“当时环顾整条街,我站在那个街角的铺位,回头一看,刚好是LV店,我相信一定也会有很多客人去我们那里。”
最终,父亲通过旗下英皇地产公司,以过亿港币竞购了下来。其实,“当时还有三家在同我们争,虽然很贵,但这个店的回报是绝对值得的。”
如今那里是内地游客最喜欢去的地方之一,而“这个店的销售额在我们的分店网路里也是名列前茅的”。
“女皇”会爱上谁?
杨诺思回到英皇后不久,1991的万圣节,她去参加了一个聚会。一位已很有名气的年轻导演看到了她,而他身旁还有一位女伴。当时那位导演以为,她是香港某饮品老板的女儿,就主动过去问候,但他很快发现自己认错了人。
在接受我们采访时,杨诺思微笑着说:“他很聪明,又送给我一本写他自己的书,还把腕表脱下来让我捐给别人,去做慈善。”
杨诺思一面欣赏他的才华,“他像一部百科全书”,一面钦佩他“有爱心”。很快,他俩“拍拖”了。
追忆起第一次“约会午饭”,杨诺思大笑,她说自己居然把整盘饭都吃光了,“一粒米都不剩。”因为他“不做作”,她在他面前也很真实。
杨诺思说,在认识他以前,对那些总带她去最好餐厅的“公子哥儿们”,她很快就厌烦,“但和他在一起,即使到现在,我也觉得不闷 。”
交往一段时间以后,他带着她去见家人。一进门,她就看到他的妈妈正在厨房里炒菜,这正是她想要的感觉,“是那种忠于生活、朴实不华的家庭。不需要布置华丽的餐桌,是再平常不过的‘家常饭’”。这份来自他家庭的真实,让她更对他充满好感,她觉得“很自然,很踏实”。
杨诺思说:“我觉得他就是那个对的人,不需要更多考验了。”
1993年,他俩结了婚。
婚后一年,第一个孩子出生了。“当时我真的不想上班,我和我爸爸讲,但他说不可以。我又问可不可以一半上班一半在家?他就不说话。”
她心里清楚了。于是,还是照常工作。只是,每天一下班就拼命往家里赶,她太想见到自己的儿子了。
“第一个孩子嘛,我们都很有耐心,常常我和我老公‘石头剪刀布’,决定谁去给孩子洗澡,因为我们都争着要亲近孩子。”
如今,杨诺思已身为三个孩子的母亲。她说,自己读中一时父母离了婚,对她造成很大的影响,所以自己一直希望可以给孩子一个好的成长环境。
17年来,她和老公每晚都尽量避免在外应酬,保证每周至少有三到四天在家陪着孩子们吃晚饭,谈天。他们甚至创造了一个家庭词汇:“TT”(“谈天”拼音首字母)。在周末或假期,带他们去滑水、滑雪,或者别的户外活动。
她说,每晚等孩子们睡觉,她和老公也开始“TT”,谈工作,谈朋友,“什么都谈”,他很能说,会一直谈到她困了睡着。
她觉得他俩的性格很互补,一个急、一个缓,比如每次当他在上班时间给她打电话,他总会先说:“不要急,放轻松,慢慢来。”因为身为董事总经理的她,常会直接问“什么事?……好,再见。”
“他是上天赐给我的最大的礼物。”杨诺思说。
繁华也有两面
早在1998年杨诺思接管公司,正式成为英皇钟表珠宝董事总经理时,旗下已有三家高档钟表珠宝店。她的父亲则已将全部精力投放到地产、娱乐、金融等其他领域。而亚洲金融危机很快肆虐全港。因过去整个集团的发展速度过快,也过于乐观,一时就陷入了困境。
有一次,父亲提议:“不如暂且关掉一家店吧。”
杨诺思不同意,“给我一个月时间,先等等看。”
与此同时,她召集会计部、人力资源部的同事们商量,最终做出了短期减薪的决定。且在经营策略方面,尽量降低入店产品门槛,开始销售些诸如半宝石和较为便宜的珍珠产品,“那时候大家都没太多钱,必须降低入门价。”虽然“影响了品牌定位”,但是一系列措施总算可以维持公司运转。在经历短暂的亏损之后,“到年底,还是有些微利。”
此后,到2000年,“又遇到诸如经济泡沫等问题,也是咬着牙熬过去。”杨诺思坦言。
直至2004年,零售业才重新繁荣,“我们就一直开店,到上市前大概增开了七八家,同时又把产品档次提升了回来。”
在这期间,杨诺思把“英皇珠宝”从钟表店里的陪衬独立成为一个品牌,并于2006年在澳门开设了第一家英皇珠宝店,这也是她多年以来的愿望。那种心情,就像她当年被一颗钻石的闪光所吸引。
2008年7月21日,英皇集团旗下英皇钟表珠宝公司分拆上市。对她来说,那天的感觉就像结婚,是一个新的开始。“但是,那段时间的压力也真太大了,我都哭了。”她说,“上市前我又去学了很多东西,例如学习什么是IPO(首次公开募股),去和基金经理沟通。而且,我们会计部、市场部、营运部的同事也付出了很大努力。”
在上市当天的晚宴上,他们邀请到了许多香港的商人,杨诺思要面对他们致辞。
“用香港话说,他们都是各个领域内的‘猛人’,像金融啊,地产啊,股票啊,很多很多。演讲前我去跟奶奶讲,她说你不要有太大压力。”
她表现得很好。
而在上市短短的两三个月后,又赶上了一轮金融风暴,各行各业都受影响,英皇钟表珠宝也不例外,股价迅速跌去一半。“其实,我还是觉得很幸运,如果当时不上市,就要赶上10月份的金融风暴了。并且,在过去十几年中,公司面对种种客观环境的危机,自己已积累了一些应对经验,最重要是沉着气,充满信心去面对,好好组织不同部门去解决问题。”
如今,在商海起伏中一路踏来,杨诺思心中有着一份平静、安稳。她说,大概六七年前自己和老公开始“信主”(基督教),每晚他俩都要手握手祈祷,即便出差外地也要在电话里进行,然后“安然入睡”。
杨诺思最大的儿子已经16岁,“很省心”。小儿子10岁,尚需辅导功课,他爱踢足球,喜欢贝克汉姆;2006年世界杯上,当时仅6岁的他看到英格兰队不能打入决赛“就哭了”。老公虽很少看电视也很忙,但常会陪他一起看球赛、踢球。她说,小儿子现在是香港巴塞罗那少年足球队队长,8岁时曾代表球队去欧洲跟其他城市的巴塞罗那少年队踢比赛,得了第二名。
惟有13岁的女儿有些叛逆,“常常是我说东,她朝西。衣服之类的,现在也不愿让我买了,都自己挑。”但她理解,这是成长的过程,一如当年的自己,“可能女儿的性格比我更强。”
但有一次,她问女儿:“长大后你最想做什么?”女儿答:“我想做你。”母亲很不解,“我每天这么辛苦,为什么要做我呢?”女儿答:“女人一定要做事。”在即便叛逆的她的眼中,母亲仍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