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自遥远的南非。27岁那年他被告知自己的眼睛将在40岁之前失明。他停下工作,算着自己与太阳见面的日子,决定寻找一种有意义的生活,于是他来到中国。
在这里,他遇到了一位美丽善良的女孩和无数喜欢他的孩子,成为一个幸福的丈夫和优秀的教师。
现在,面对即将来临的黑暗,他有两个愿望:多一天看见妻子美丽的笑容;失明之前,教够10万个学生。
尼克的忧虑并没有写在他英俊的脸上。粉红色的衬衣,精致的发型,戴一款白色的时尚腕表,他就这样笑容温和帅帅地站在了我面前。但我知道,他的心是忧虑的。那双直直望向你的友善而热情的眼睛隐藏着他心底最大的危机:现代医学已经判定,40岁前后,他有可能彻底失明,因为90%与他一样的病人35岁就已坠入黑暗世界了,而他今年已届四十,视力也确乎越来越不乐观。
“我希望,看不见太阳之前,能看到我第100000个学生。”尼克说。
小时候一天一个梦想
就是没想过到中国当教师
尼克本名NicholasPreTorius,是个英国母亲与南非父亲所生的混血美男,面容酷似绿茵场上的英伦男神贝克汉姆,所以后来有中国朋友喊他“南非小贝”。他给自己取了个中文名“尼克龙”,但同事们还是把这个霸气的“龙”省了,直接亲切地称他“尼克”。
尼克对中国的最初认识,来自于玩具上的“made inchina”,那时他以为,中国就是一个大大的到处有玩具的工厂。
“我小时候,跟母亲住在曼彻斯特附近。她每天给我讲不同的故事,我每天就会生出不同的念头。今天想做特工,明天想做医生,但从没想过到遥远的中国去做一名教师。”
19岁那年,尼克终于有了一个稳定的志向,他成了南非国家板球队一名专业运动员。可惜不久,他的臂膀受了伤,由此终结了自己热爱的运动生涯。
2001年,更大的打击接踵而至,尼克发现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医生告诉他,他的眼病非常罕见,60亿地球人里只发现6000例。而且对这种叫做“眼脉络神经衰退”的疾病全世界都拿不出什么应对的办法,90%的患者会在35岁左右彻底丧失视力。
尼克停下了自己的工作。他算着自己与太阳相见的日子,决定:如果注定要失去光明,那失明之前一定要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恰在那一年,中国加入了WTO,他决定去中国寻找一种不一样的生活。
我不怕看不见,
我只是怕看不见你
对于这次远行,尼克说,他和母亲都以为他会就此孤独地走向黑暗甚至走过一生。但遥远的中国没有这样认为,她用无与伦比的幸运补偿了这个远道而来的不幸游子。
从香港踏入深圳之前,尼克心中的中国还是旗袍和中山装的世界,老房子,老院子,老街道,处处家常而传统。但一脚迈进深圳,迎面拥抱他的却是车水马龙的繁华和生长迅速的高楼大厦。在这个求知欲生长欲无比旺盛的城市,尼克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成了一名炙手可热的英语外教。
两年后,尼克又从深圳到北京,再到广州,一路追寻着他认为有意义、不负有限光明的工作。“哪里学生多我就去哪里。我希望能帮助到更多更多的人。我没有钱,所以我不能用钱去帮别人。但嘴是天赐我的礼物,我可以用它去帮助别人鼓舞别人。”
漂泊的路上,尼克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冥冥之中选择来中国,此生最大的幸福正在这里等着他——那个美丽善良有着中国式坚韧的广州姑娘,她叫秋君。秋君真的很漂亮,她和尼克随便站在一起,就是一张时尚杂志的封面。但震撼尼克的不是她的漂亮而是她的坚强。秋君明白,某一天丈夫尼克就会和她相隔在黑白两个世界里,她安慰尼克:如果你真的看不见了,我就是你的眼睛,我会陪你一路走下去。尼克说:我不是怕看不见,我只是怕看不见你。2006年,这对金童玉女正式结婚。
2011年,这段异国恋被搬上浙江卫视一档颇聚人气的节目,起因是尼克想在自己失明之前,圆妻子一个梦想,让她和自己喜欢的明星在舞台上唱一首歌。那一天,穿着红裙站在聚光灯下的秋君漂亮极了,一旁手捧鲜花的尼克表情如坠梦中,除了泪,眼里都是爱、幸福、留恋以及深藏着遗憾的贪婪。那段时间,“尼克龙”和他的悲情故事迅速在网上热传,很多好心人也开始寻找各种办法想帮助他摆脱厄运。
晚上他心里装满绝望
白天他带学生追逐“希望”
秀场、热泪、感动很快归于宁静,平淡的生活和真切的疾病终究还是尼克自己的事情。此时,他37岁,视力范围只剩不到40%。
2012年,尼克又回到深圳,担任一间著名课外培训机构的高级外教指导,选择这里是因为这里有更多的学生,还有老板的知遇。“在国外,即使你很努力很用心,大家觉得这是应该的,因为这是你的工作,教师也会认为教课就是一份工作。中国的教师不同,他们会为了学生花很多时间很多心血,真心做孩子们的指路明灯,和孩子之间会有一种特殊的情感纽带,那种感觉真的很不一样,很让人感动。”
除了做课程研发,尼克的主要工作是给参加“希望之星英语演讲比赛”的孩子做培训。相比课程和考试辅导,尼克更喜欢这项工作。“因为要面对竞争,面对舞台,所以不仅要教孩子说什么,还要指导他们如何说。发音、语调、表情,面对胜败的心态。你知道,中国的孩子很谦虚,表达自己的时候很害羞。我要做的就是给他们自信,教他们认识自己的内心,表达自己的想法,学会和世界积极沟通,冷静面对人生的输赢。”
两届“希望之星”比赛,尼克的学生取得了骄人的成绩,其中2013年的希望之星国际赛场上,前十名选手中有8个是他带的孩子,包揽冠亚季军。孩子们的变化和进步给尼克带来巨大的快乐,“你到我们课堂上来看看吧,你会看到中国孩子完全不同的另一面。”尼克说。
面对他热忱的眼睛,我很困惑,这个每天晚上都担心再也见不到 日出的人,是靠什么力量把一夜的焦虑转换成阳光下的笑容,且怀揣黑暗世界步步逼近的绝望去努力栽培一颗颗希望之星?
赶在日落之前,回家
赶在黑暗之前,圆梦
尼克住在教学机构附近,他要尽量缩短路上行走的距离,因为每天他必须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家,否则天一黑他就看不见路了。除了每年圣诞节回南非探望独居的母亲,他的世界基本上就是教室与宿舍两点一线。偶尔,热心的同事会到他居所附近小聚,尼克就显得特别开心。而每月有两个周末,妻子秋君会从繁忙的工作中抽身出来,他们一起去小梅沙大梅沙,去东涌西涌,去大鹏去华侨城,在美丽的风景中依偎拍照,“听起来很老土,是吧?可我真的很享受这样的时光。”
可这样的时光也许真的不多了。医学界还没有一丝让尼克看到希望的消息,听说有一种眼球移植手术,那是一种非常难、风险也非常大的手术,费用更是昂贵无比。我问尼克,如果有人愿意帮助你你接受吗?尼克说:“我不能平白接受别人的帮助,假如我没有能力回报的话;我也不希望给社会添麻烦,我希望用自己的努力挽救自己。”
现在,尼克正在努力适应现状,用记忆弥补渐渐丧失的视力。“我不知道哪一天一睁眼就看不见世界了。我也不抱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只想在失明之前,教尽可能多的学生。”
尽可能多是多少呢?
“十万吧?”尼克说,“我在中国已经教过7万多学生,我希望能教够十万个,在我看不见太阳之前。”
这一次,上帝会不会再给他个惊喜满足他的愿望?看在这颗拳拳之心的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