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蕻良对萧红后事安排及半个世纪的牵挂……曹革成转帖 端木蕻良怎么读

  一、萧红遗嘱将来埋在鲁迅墓旁
  婶母萧红在1942年1月的香港病重时,向叔父端木蕻良已经交代了几件事,也可说是如果自己病重不治,或遭遇不测,那就是遗嘱了。其中,就是自己要是死亡了,她希望将来能把自己的骨灰埋在鲁迅先生的墓旁。萧红多年前就谈过,她若死了,想埋在鲁迅先生的墓旁,那是她的恩师,没有鲁迅,没有自己的今天。端木蕻良答应尊重她的选择,只要将来条件允许。那么眼前呢?萧红提出,把自己埋在一个风景区,要面向大海,要用白色的绸子包裹自己。
  二、萧红死于日军的野蛮占领
  在养和医院,萧红治病心切,不顾她丈夫端木蕻良的激烈反对,自己做主听从医方的主张动了手术。术后,由于日本军国主义野蛮残忍的军事占领,宣布医药为军管物资,医院缺医少药,根本无法控制萧红喉管伤口的炎症。不忍看到妻子的万分痛苦,端木蕻良无奈又去寻找别家医院。从养和医院出来,端木蕻良一家医院一家医院找去,战后仍然没有营业的。他从香港东北部,绕山走到香港西南角,来到战前萧红曾经住过的香港最大也是最好的公立医院玛丽医院。该医院已经开业,虽然也是缺医少药,但条件还相对好些,表示仍可以接收萧红。两个医院直线距离是40多里,中间阻隔着丘陵。端木自己走了四五个小时,萧红怎么接过来?汽车都被当局军管了,医院连救护车也没有。万般无奈,他决定去找日本记者之类的人试试,这种人应该还有人道主义的怜悯心吧?可是也很危险,因为这样必须要暴露自己的身份,而他和萧红正是人家搜寻的对象。
  得到一位叫小椋的朝日新闻社的记者帮助,调出一部车,帮助端木蕻良把萧红转送到玛丽医院。1月18日前后,玛丽医院也被日军接管成为军事医院,所有的病人统统赶了出来。玛丽医院的人员帮着端木蕻良把萧红送到了一家法国人开办的医院。这里的法籍主治医生态度很好,但是也没有消炎药,只能用盐水简单消毒。当时药品已经是日军第一军需品,全被管制,市面的药店无药供应,萨空了的孩子发了高烧也只能多喝开水。
  然而这样的医院几天后也被军管了。法国医生只得在圣士提反女校设立了一个临时救护站,并帮助端木蕻良把萧红接到这里。此时的女校除了残损的桌椅和硬冷的铁床,没有基本的医疗条件。萧红一时清醒一时昏迷,已经完全不能出声。脓肿的喉头处,涌出带血色的白沫。端木蕻良无助地给她吸痰,一切陷在无奈的绝望中。萧红大概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示意要笔,写下“鲁迅”、“大海”几个字,端木蕻良的心要碎了,“你不会死的,我们一定会救治你的。”萧红摇摇头,又陷入了昏迷。
  1月22日早晨,萧红陷入深度的昏迷,医生表示该准备后事了。还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自己最亲近的人一点点走向死亡,而自己束手无策,有力使不上,有钱使不上更痛苦的?这份绞心的痛苦让端木蕻良切切实实地领受了,以至多年来,他无法再来回忆这一幕。
  上午10点,萧红,这位与封建理念,与“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国民灵魂,与罪恶的战争抗争一生的反帝爱国女作家,在她登上自己创作事业光辉的顶点后,拼出最后的心力,与世长辞,享年只有31岁。
 三、萧红在日军专用火葬场火化
“落花无语对萧红。”这是在萧红病重中,端木蕻良的怅然之作。现在在他最需要亲人相依,共渡难关的时刻,萧红悄然无声地走了。背后是占领军的淫威,眼前是患难妻子的遗体,周遭冷冷清清,朋友们多已远隔他乡了,这份感情的重压,都要端木蕻良自己来承受,他身心极度地疲惫,受伤的心无可名状。
  滞港未及走的朋友同事,闻讯冒险来安慰端木蕻良,与萧红作最后的告别。张学良的弟弟张学铭、原东北军的师长张廷枢和《时代批评》社的同事都来了,并给萧红送了奠仪。张廷枢惋惜地说:“花了许多人力物力,竟没能救活萧红……”
端木蕻良对萧红后事安排及半个世纪的牵挂……曹革成(转帖) 端木蕻良怎么读
  当时的市民已惶惶不可终日,死了人无力埋葬便弃尸而走。街上也时时有中弹而亡或饥饿、生病而死的无名尸体。占领当局每天派人到街上和各医疗点去收尸,这些尸体不穿衣服,不分男女,搬上尸车集中运到西盘营高街陶淑运动场去埋葬。那里成了万人坑,尸枕相藉,惨不忍睹。端木蕻良把仅有的钱藏在贴身的衬衣内,他要在这兵慌马乱、人心惊恐的环境里,尽力去争取给萧红体面地办了后事,要让萧红有自己的尊严。
  他请来一位摄影师,为萧红留下最后的遗容,又留下妻子一缕青丝,收入怀中。第二天一早,他守在萧红身旁,等待与前来收尸的人交涉。那天也巧,是马超楝亲自来收尸。他是当时占领当局用的香港政府卫生督察,负责处理港岛地区的尸体和理殓等事务。那天,他带着工人和车辆来到圣士提反女校,端木蕻良上前说明了身份,请他协助安葬萧红。正好马超楝也是一个文人,沦陷后迫于生计谋了这份工作,他是萧红和端木蕻良作品的喜爱者。这样,才把萧红用医院白毡包裹,放在尸车的特别车厢里运走。他又指点端木蕻良如何向当局有关部门交涉火化的手续。端木蕻良通过小椋,到日军占领当局的部门办出了死亡证、火葬证和骨灰认领证。办事的日本人原来也是个文人,会英语,端木蕻良用英文与他交谈,他就客气多了。当问到骨灰埋葬何处时,端木蕻良用英文提到浅水湾,那人可能是刚来香港,对当地并不熟悉,他不知道浅水湾是香港有名的风景区,根本不能埋人的,但他竟然答应了,签署了许可证,这到给端木蕻良难得的安慰。
  香港此时有两个火葬场,一个是给市民用的,管理混乱,需排长队等待,而且是混体火化。一个是在东区,是日本人专用的火化场。1月24日,在马超楝的安排下,端木蕻良把萧红遗体送到日本人专用火葬场单炉火化。印度籍司炉工收下递过来的小费,比较精心地烧殓了萧红遗体。那时死亡人多,火葬场一天黑烟不断。不使上钱,烧殓时间不够,火化后的“骨灰可以塞不进骨灰盒”。当端木蕻良去收骨灰时,那工人说:“烧得很好,灵魂可以上天了。”听到这话,端木蕻良的泪水再次控制不住了,此时萧红的灵魂肯上天去吗?“她”要陪伴他,“她”不放心他啊……
  四、萧红骨灰分埋两处
  当时战乱中死的人太多了,连骨灰盒也供不应求。端木蕻良另找途径,他敲开一家古董店,在老板诧异的眼神中,买走两个素色的古董罐。为着萧红,他的心细到了极点,一改平日对生活马马虎虎不管不问的习惯。他把骨灰分装在两个罐里,一个,他要实现萧红的遗嘱,暂时埋在大海边;一个,他还打算试着带走,心想至少在战后,能保住萧红的部分骨灰。 
  浅水湾,战前是香港著名的海边浴场,现在是日军军事封锁的无人区。由骆宾基陪同,从住地穿过丘陵山路,步行了几个小时,钻过铁丝篱笆,一路寻找过来。走到了丽都酒店花园,不远处,有前几天加拿大军人登陆失败被打死的无数尸体,血腥扑鼻。端木蕻良看中一个面向大海的小花坛,四周是大石用水泥裹砌的围圈,既牢固不易被雨水冲刷,又地点突出,将来易识别寻找,于是他用手指抠石头掘挖出一个坑,把骨灰罐装埋进去。封上土后,又搬来不少石块堆起一个坟包,中间压住一块木牌,上面是他亲手写下的“萧红之墓”。
  从浅水湾走回来,夜月已上了天庭。为了甩掉日本记者小椋的日后纠缠,端木蕻良在烧殓萧红骨灰后,应香港大学中文系主任马鉴(马季朋)教授的邀请,带着骨灰瓶,躲进了马家。他之所以走到浅水湾,不用小椋他们提供的车子,正是为了要摆脱他们。因为萧红死后,日方的真实意图就显然易见了。在端木蕻良逃出香港后,日方曾向戴望舒出示黑名单,点着端木的名字追问下落。
  中国人是讲忌讳的,带骨灰到别人家是犯忌的,而马鉴先生“深谙儒佛学”(柳亚子语),不予介意,给端木蕻良安排了一间向阳的房间休息。1957年,马鉴教授回忆说:“回忆16年前,正当兵慌马乱,日寇进攻香港的时候,我与端木蕻良差不多天天见面,而他总是愁眉不展的,正在这个时期,他告诉我他的夫人萧红女士的病状和医院的逼迁,不久他又告诉我萧红女士死了,草草地埋葬在浅水湾头。我当时亦爱莫能助,只有作同性的安慰而已。”
  端木蕻良根本无法休息。考虑到逃离香港的一路上,将是无数风险,前程莫测,带着萧红的骨灰,说不定或是会随便埋在半途的什么地方,或是路上丢弃了,与其这样莫不如还是埋在一个地方保险。这样,第二天傍晚,他抱着另一个骨灰罐,在一位香港大学的学生陪同下,悄悄来到了圣士提反女校。当他把萧红转移到此时就已经留心了校园的环境。女校有个后山,树木茂密,他特意选择东北方向的山坡,在一棵不太大的树下,叫那个学生踩锨挖土。端木蕻良把罐放进去还浅,取出用手向四周和向下掏深了,这才正正地放了进去。当他精疲力尽坐在一旁,看那学生往里填土,那学生埋了土习惯地上脚去踩实,端木蕻良心疼地叫了起来,把那学生吓了一跳。“不能踩,用手拍。”端木蕻良做着手势,那学生明白了,蹲下用手拍打一阵。端木蕻良再去试试平整度,然后盖上草皮,这样就不会被别人发觉了。他看看四周,记住了那棵不太大的树。四周是寂静的,什么声音也没有,他默祷一会儿,和那学生离开了。这时,他才感觉脚底刺痛,原来战前换上的新皮鞋,四十几天里已把鞋底磨穿了。
  两处骨灰暂时入土为安,端木蕻良的心放了下来,现在他要考虑自己的处境。为了救萧红,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他的名字已上了日本占领当局要捉拿的黑名单。他必须离开香港了。
  1942年1月末,在之前地下党负责人于毅夫的安排下由王福时的陪同,乘上了“白银丸”号船向广州湾进发了。端木蕻良久久地站在船板上,望着香港曲曲折折的海岸线,他仿佛看见了浅水湾,看见了那个花坛,看见花坛上的木牌……萧红,留在了香港的土地上,留在了祖国被“租借”出去的一块殖民地上,与蓝天碧海为伴,与朝阳潮夕为友,大地之母收容了她。可是,她的灵魂会安于此吗?是不是已陪着端木蕻良一起走了?还是她留下了他的心,永远与她的灵魂相依偎?
  端木蕻良离港后,在船上不断有传闻,说广州湾已被封锁,日军在港口按黑名单抓人;他又发现有人跟梢,于是借船在澳门靠岸之机,他果断下船,躲过了一劫。可惜,装着他和萧红的手稿、书信之类珍贵物件的箱子被众多行李压在下面,无法取出。船到广州湾码头后箱里东西全部散失了。
  五、端木蕻良曾有迁萧红墓到西湖的想法
  为了保护住浅水湾的坟墓, 端木蕻良给上海的许广平写信,一面告诉萧红病逝的噩耗,一面希望她能动用日本友人内山完造的关系,托人保护萧红墓。据许广平自己回忆,她在上海收到此信时,刚刚从日本占领军的牢狱出来。她考虑此事很难求内山去做,因为萧红是著名的抗日的左翼作家,一来内山力量达不到,二来也与他不便,因此作罢。这封信当时也烧了,因许广平自己正被当局严密地监视着。
  那些年里,每逢萧红的忌日,端木蕻良自己,或与一两个好友,到野外停食默祭,以这种方式怀念亡妻萧红。在桂林,他还把萧红生平事迹写成梨花大鼓词,交著名艺人董莲枝去传唱。并把对萧红的怀念写进《早春》、《海上》、《女神》等多部小说中,成为传世之作。
  1942年11月,留在香港的戴望舒、叶灵凤在日本人(可能是那个日本记者小椋)陪同下进入军事禁区,拜谒了萧红墓,墓依旧完好。
  端木先生一直惦念萧红的两个埋葬地点。尤其是浅水湾的,因为那是公开的,又在风景区,很难保留住。他离港后与滞留香港的戴望舒等友人一直保持联系,显然戴望舒后来会告诉他1942年11月戴望舒和叶灵凤去祭扫浅水湾萧红墓的情况。现在知道,1944年11月身在贵阳的端木先生又给在香港的戴望舒去信,表示自己现在去不了香港,拜托戴望舒能“分神照料”萧红墓。当然这个墓是指浅水湾的那个公开的墓地,戴望舒可能也不知道圣士提反女校后山上的萧红另一半骨灰埋葬地。戴望舒收到信后,于12月20日步行6个小时,来到萧红墓献上一束红色山茶花,代端木蕻良祭扫,并照了相和口占一首诗。照片和诗通过大公报社转交到端木蕻良手里。1946年1月22日重庆《新华日报》以《萧红墓照片题诗录》为题予以发表。
  这封信特别要注意的还有一点,就是端木先生透露他有把萧红墓将来迁到杭州西湖旁的设想。这是目前能知道的端木先生对萧红墓地迁移内陆地点的较早的想法。
为什么不是迁到上海鲁迅墓旁呢?因为这封信是端木先生去世后才看到的,身前他也未提过此事,所以我们不得而知。大概与当时上海是日伪重点占领地区,行动限制严重;一时也看不到抗战胜利有关吧?埋到西湖边,我想充分体现端木先生对萧红的绵绵情愫。西湖又名西子湖,萧红即是端木先生心中的西子!西湖边的断桥演绎许仙与白娘子的情爱故事;西湖还有苏小小、冯小青、朱淑真等早逝的才女让人千古怀念;唐代崔护的一首“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诗更是端木先生当时人隔两地心境的体现!不过,上世纪80年代初我大学毕业来北京工作后,记不得他提过曾要把萧红墓迁到杭州的打算。
  六、1948年的迁墓打算
  1947年底以来,因内战阴云,当局又一次制造白色恐怖,使政治空气迅速恶化,许多左翼爱国人士又不得不避居香港。许多人来港后,都到浅水湾吊唁萧红墓。这里因为曾是日军的军事封锁区,普通人不得入内,结果萧红墓得以完整地保护下来,而且花坛里长出一棵红影树护卫着花坛。1948年11月,端木蕻良赴香港,与方蒙等人去祭扫了萧红墓,又推上一些石块,压住那块木牌。他考虑祖国快解放了,到时定会解决香港问题,再从容地把萧红墓迁回内地。他又去了圣士提反女校,找到那棵树,识别了大致的地点,并拍了照片。后来这些祭扫照片都遗失了。1949年8月,他与方成、单复等回到北京,迎接新中国的诞生。端木先生后来几次与我们谈及萧红墓的事,总要提到萧红的遗愿。他说解放前,他一直想着如何把香港的萧红两处骨灰迁到内地。那时要埋到万国公墓的鲁迅墓旁还是有可能的,只要许广平先生同意。想来她也会同意的,萧红视鲁迅为导师,学生埋在老师墓旁,过去也是有的。1948年他来到香港,就有迁墓的打算,那时还找到了圣士提反女校后山上的萧红另一半骨灰埋葬地。可是又想,全国马上要解放了,那时香港肯定也收回了,到时从从容容的迁墓不是更好?而且埋到哪里也能考虑的周全些,就是放到鲁迅墓旁,也可以公开得到保护了。
  七、1957年前萧红墓现状和端木蕻良的处境
  1951年,人民文学出版社成立后,端木蕻良把萧红所有作品的版权出让给该社负责。
  1953年,萧红墓上长起的红影树不知被谁伐去了。1956年夏,陈凡先生去浅水湾,发现萧红墓被人踩平,木牌没有了,石砌圆框里的地面砌上了水泥,上面搭起帆布棚,有小贩在里面卖汽水。11月,他给《人民日报》写信,呼吁“当年的‘生死场’而今已成为祖国建设繁荣之地,也应该接萧红回去看看吧?”12月5日登在《人民日报》的副刊。端木蕻良看到报纸很受刺激,而他既被打成北京市文联“王亚平反党小集团”成员,又在受“胡风集团”问题的审查,人身自由受到内控。
  新中国建立后,百废待兴,端木蕻良参加了北京文联的组建工作,又下去土改,接着又到农村创作基地、石钢工业创作基地体验生活。接着开始“肃反”、批《武训传》,批俞平伯的红学,又开始抓“胡风反革命小集团”,端木蕻良自己也成了被批判和审查的对象,根本无暇顾及迁墓的事了。
  1955年他43岁。 1月—7月北京市文联与全国同步开展对胡风和“胡风反革命集团”批判和斗争。按北京市委指示,市文联、市文化局成立5人肃反领导小组。
  5月18日胡风夫妇正式抓捕。这前后,北京市以“胡风反革命集团分子”罪名,将北京市文联秘书长王亚平抓捕入狱。同时,时为文联出版部部长的端木蕻良、研究部部长施白芙、画家汪刃锋、编辑考诚被打成“王亚平反革命小集团”,住家和办公室被搜查。并因此遭到长达一年半多的批判和审查,端木蕻良一度几乎陷于精神崩溃。
  1956年12月5日《人民日报》副刊登载陈凡从香港发来的《萧红墓近况》报道萧红墓的损毁现状,呼吁将萧红墓迁回内地。端木蕻良开始与有关方面联系。
年底全国正式定为“胡风反革命集团分子”78人。端木先生虽然没有定为胡风分子,但他一直拒绝签字承认自己是王亚平反革命集团成员,在北京市文联留下一个悬案的尾巴。直到1980年中共中央办公厅通知,为胡风错案和受害者彻底平反,端木蕻良此案才画上句号。
  1957年上半年香港萧红墓面临毁掉境地,香港中英学会开始奔走,暂时保护墓地,并写信给端木蕻良商议此事。端木蕻良正陷入北京文联所谓王亚平反党集团收尾和反右前夕,知道情况后仍困难的与有关方面联系迁墓事宜。
  6月—1958年夏天全国开展反右运动。他又是审查对象。
  6月6日—9月17日中国作家协会召集27次党组(扩大)会议,“批判丁玲、陈企霞反党集团”。这期间,端木先生因过去与丁玲的交往,自然又是经受一番调查、交代、自审的过程。端木先生在这种处境中,他与有关方面联系又怎么能畅通?只是萧红迁墓涉及香港,涉及与香港英方所谓的“外事”,萧红是左翼作家,迁墓又刻不容缓,这才不得不让端木先生出头,露一下面罢了。所以才有端木先生去信,暂时先把萧红骨灰迁到广州。
  7月中旬端木蕻良和中国作家协会广东分会给香港中英学会来信,表示关注萧红墓地,若发现遗骸骨灰送回广州。
  7月22日 香港方面挖掘出萧红骨灰罐。
  八、萧红墓安放广州是权宜之计
  陈凡的信登载后也惊动了香港文艺界。1957年3月,香港作家叶灵凤在中英学会作了《关于萧红女士的事情》的演讲。主持会的正是马鉴和陈君葆,当场便接受大家一致意见,由中英学会会员发起保护萧红墓地的事宜。不久,学会给北京的端木蕻良写信,征求他如何保护萧红墓的意见。端木蕻良根本也未接到信,收信的单位也无回音,香港方面只好把这件事搁置起来。
  5月,中共开始整风,6月初,发起“反右”运动,有几个人还能顾及香港动态?然而萧红墓地时时告急了。到了7月,原丽都花园一带的现在承租人香港大酒店,决意在萧红墓一带建一座儿童游泳池,墓地上后加上的水泥地面已被掘开,形势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香港英国文化委员会谭宝莲女士,主动奔走于市政局和萧红墓地产权所有人之间,获得暂时停工等候善后的决定。中英学会考虑已无时间拖延,必须先自己开挖,把萧红的骸骨或骨灰起出来,先保存起来。但是香港法律,迁移墓葬必须由死者亲属申请了执照才可进行。端木蕻良联系不上,于是大家委托叶灵凤以生前友好的身份,向市政局申请迁墓执照,奔走十几天,获取了批准执照。正好此时,由中国作家协会协调,端木蕻良和广州作协来信,全权委托香港方面代起骨灰,如有发现,立即移送广州,这样定在7月22日一早正式发掘萧红墓。
  那天,萧红墓四周已用帆布帐篷罩起,5个工人从中心地先掘下去,从上午10点挖到下午1点,挖出一个5尺多深的竖坑,又朝海的相反方向掏洞,仍一无所获。休息后,又朝海的方向掏洞,都是生土,只好停止。向前向后,向左都挖过了,现在准备向右侧挖。右侧已堆满掏出来的浮土,约有二三尺高,哪知工人一锄下去,听到“扑”的一声,碰到了什么器皿的响声,用手一掏,出现一个直径6寸的圆形黑釉陶罐,盖子已被刚才一锄击碎了部分。由于进了泥土,倒出部分骨灰清理,叶灵凤看到一个十分像牙床骨。此时正是下午3点正,叶灵凤拍下照片,发现骨灰罐正埋在当年那块“萧红之墓”木牌竖立的地点。
  为迁葬,香港文艺界组成了“迁送萧红骨灰返穗委员会”,主任委员是马鉴、叶灵凤、陈君葆,委员有谭宝莲、曹聚仁、侣伦等20余人。
  广州方面也组织了萧红同志迁葬委员会,有欧阳山、杜埃、周钢鸣等11人,都是当时在广州工作的作家,只有在北京的端木蕻良挂名在其中。
  8月3日,香港文艺界60余人士在九龙红磡永别亭举行了庄重的送别会。亭子内墙壁中央,悬挂着萧红在微笑的遗像,下面放着一个浅赭色的骨灰木盒。周围并绕鲜花,遗像两旁挂着挽联:“人赏奇文,证才气纵横,亦遭天妒;魂归乐土,看山河壮丽,待与君同。”10点整,仪式开始,内容有行礼、献花、读祭文。仪式后,由车队护送灵车到尖沙咀火车站,辞灵后,由叶灵凤、曹聚仁、阮朗等6人乘火车护送骨灰到深圳。
  广州方面派黄谷柳、陈芦荻和王绍芬在深圳迎接骨灰,当天下午运抵广州。
  8月15日下午,广州文艺界在别有天殡仪馆举行萧红骨灰迁葬悼念会,与会的有广东省政府代表、省文化局官员和广州作协代表秦牧、黄谷柳、韩北屏、芦获等30余人。迁葬仪式由广州作协副主席周钢鸣主持。会后,萧红骨灰安放在广州郊区的银河公墓。病逝15年后,萧红终于回到她曾憧憬的光明大地上。
  8月16日,端木蕻良的《纪念萧红,向党致敬!》发表在《广州日报》,香港报纸也登载了此文。此文第一次告诉读者,萧红出生于五月初五端午节,被认为不吉利而说成是阴历初八生日。逝世于1942年1月22日上午10点,而不是被人误传的11点。还指出萧红在病中仍在计划写10个短篇,还有写反映哈尔滨学运的《晚钟》和东北开荒史的《泥河》等等。
  秦牧参加接收萧红骨灰仪式时,曾揭盖看到里面骨灰不多,有好些整块的。他写信告诉端木,端木蕻良给他回信,并寄来悼诗。过几年又委托秦牧代为扫墓。后又寄来悼诗,秦牧说:“那些诗,是相当缠绵悱恻的。从悼诗中,我也可以想出他们之间深厚的感情。”
  1976年,避唐山地震,患脑血栓后遗症的端木蕻良来到哈尔滨住在二哥曹汉奇家里。10月,他的夫人钟耀群来信告诉他“四人帮”垮台的消息,他高兴异常。不久消息公开,哈尔滨市民上街庆贺。端木蕻良在高兴中,想到该把此消息也告诉萧红,写下《临江仙》一词:
此日年年窗看晚,一帘疏影黄昏。月明仍是旧时痕,心上思不尽,心头香自焚。吟罢清诗何处寄,海山雪艳冰魂。江村忽告春潮喧粉碎“四人帮”,报君九天上,欢泪涌江潮。
  ——萧红拟写北大荒,题名《泥河》,并期解放后,写下部,对照作强烈对比,未尝夙愿而逝。今值三十五忌,欣逢粉碎“四人帮”,天地咸新,红日重辉,谨制《临江仙》以告1976年10月作于哈尔滨
自从粉碎“四人帮”,端木先生又一如过去,每到清明,都会写下祭萧红的诗。广州的老朋友没故去的也年纪一把行动不便了,他便寄给黄谷柳的女婿黄力夫妇,请他们代为祭扫萧红墓。
  九、向美国学者倾吐萧红遗愿 
  1981年6月,美国萧红研究学者葛浩文先生从哈尔滨过来,到北京拜访端木先生。葛浩文主要谈及哈尔滨方面了解到有关萧红研究、纪念等方面的情况。端木先生与他交流了自己多年的想法,得到葛浩文的完全支持。如在哈尔滨建立萧红纪念地是合适的,因为这里是萧红走上文学之路的地方。研究在萧红当年读书的中学(现为萧红中学)设立一个萧红纪念堂的计划等等。关于哈尔滨方面有人提出从广州迁移萧红墓的想法,端木认为墓迁回萧红故乡或按萧红身前意愿迁到鲁迅先生墓旁都是合适的。他一直记住萧红遗愿的。
  但是,解放后鲁迅先生也逐渐被抬到了“神”的位子。他的墓1956年迁到当时的虹口公园,不久成了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连许广平也未合葬于此,萧红墓更无希望迁到这里了。所以,端木先生虽然一直怀揣萧红的遗愿,但也只能承认现实。
  十、20年后拜谒广州萧红墓
  1986年6月17日,端木先生借在哈尔滨出席红楼梦国际研讨会之际,在夫人钟耀群和侄辈亲友陪同下,与萧红生前一些交往过的朋友去呼兰参观了萧红故居,留下题辞:“黑龙江之光”。
  1987年11月4日,75岁高龄的端木先生在夫人陪同下,去广州银河公墓祭扫萧红墓。从1942年两人生死分别,到今天已是45年时光过去。萧红墓从香港迁到广州也整整过去20年。端木先生百感交集,老泪泗流。钟耀群代他诵读了祭诗《风入松——为萧红扫墓》。
  十一、为呼兰建墓献出萧红遗发 
  1987年11月4日,75岁高龄的端木先生来广州祭扫萧红墓,他回来说:广州的陵园维持的非常好,整齐规范,萧红墓放在那里是放心的。人家精心管理了几十年,估计广州方面也未必会同意萧红墓被迁走的。我们当然不能反对哈尔滨和呼兰方面要求迁墓的呼声,他们的要求不能说不合理,毕竟是萧红的家乡么,看双方的交涉结果吧。那时萧红家乡来求得端木先生支持迁墓,他就是这样一个心态。
  1992年在萧红逝世50周年之前,萧红家乡与广州交涉无果,再不能拖延了。3月,时任呼兰县文化局局长的欧阳新国和萧红故居纪念馆馆长孙延林便一起到北京征求端木蕻良的意见。于是端木先生献出保存了50年的萧红遗发,准备存放到呼兰新建起的萧红墓里。此青丝塚当年11月在呼兰西岗公园里落成,墓碑上的题字“萧红之墓”由端木先生题写。
  十二、托人寻找萧红另一半骨灰  
  文革后,端木先生几次托香港的朋友到圣士提反女校后山去找寻萧红另一半骨灰埋葬地。但是时间久远,山上树木茂密,根本无法辨认。1989年秋,已经77岁高龄的端木先生应约要赴香港讲学,其中一个题目是《我与萧红》。他当时就说到了香港一定要去看看浅水湾萧红墓的原址,再是去圣士提反女校后山上找寻萧红另一半骨灰埋葬地。可惜,因肺炎住院没有能成行。后来因身体等等原因,一直未能完成香港之旅。这期间,他还托香港大学教授小思女士等去女校找寻过。记得小思来信,说后山前几年已被校方翻耕修整过,没有什么发现。端木先生非常担心,认为增加了寻找的难度。
  十三、他们又在香港“陪伴”
  1995年3月,前香港城市大学校长的夫人英国人苏珊娜·浩女士邮来包括香港圣士提反女校40年代的地形平面图复制件,希望端木先生能指认出当年埋葬萧红部分骨灰的确切地点。时间久远,复制件模糊不清,又是平面图,不好辨认,端木很忧郁地说:我去了也未必能找到了,看来萧红的那一半要永远地留在香港了。以后端木先生病况一直不好,1996年10月5日,端木先生因病在北京去世。身前留下遗愿,把他的部分骨灰撒到香港圣士提反女校后山、萧红另一半骨灰的埋葬地。1997年5月他的夫人钟耀群女士来到香港,实现了他的愿望。从太平洋战争中的香港出走55年后,端木先生终于又陪伴在萧红的身边……

  转自曹革成先生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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