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嫦娥舒广袖 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
怀念我的武术教练—武淑清师父
“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扬、直上重霄九。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伴着毛主席的《蝶恋花.答李淑一》词句乐曲,一群少男少女正在河大北院生物系楼前广场排练武术套路,旁边指导的就是我的师父——河北大学体育教授、国家级武术裁判武淑清老师。这个习武情景总是不经意间浮现在我的脑海。
今年8月17日是武老师诞辰72周年纪念日。她离开我们这群热爱她的弟子、学生也整整七年了。如今,她长眠在北京香山脚下一个以曹禺等文人居多的山清水秀的墓地里。
“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乐曲时而激昂、时而舒缓,套路也忽而转腰扭跨亮掌,忽而跳跃翻腾抱拳。悲伤、思念、激动、励志,秋水总觉得练好这个套路是对武老师最好的告慰。
武老师出生于北京,八岁习武,初师从于清末民初著名武术家李瑞东的弟子高瑞周先生,学习传统少林拳术,太极五星椎及刀、剑等器械。1953年,年仅14岁的她以一套炉火纯青的二路翻子拳和二路太极十三剑摘取了华北地区运动会武术比赛的金牌。同年,又以双剑和翻子拳获得全国民族形式运动会武术比赛的金牌,并于会后被选入为国家武术队队员。1958年,考入北京体育学院武术系。1960年,拜吴式太极拳传人徐致一先生为师,学习吴式太极拳、剑和推手,成为吴式太极的第三代传人。1963年大学毕业,被分配到座落在天津市的河北大学任教。利用业余时间教学生习武强身。1971年她随校迁至保定。1989年7月应芬中友协、芬中体协和芬兰体院邀请,由国家体委派往芬兰讲学,传授中国武术太极拳。1992年10月,东渡扶桑,弘扬国粹,她以团长身份率团出访日本米子市,传授中国武术太极拳。1993年5月,应台湾武林泰斗,中华太极馆馆长宋志坚先生之邀,赴台进行首次海峡两岸武术交流。退休后,武老师全力倾注于武术事业及河大武协活动,使河大武协成为全国八大著名协会之一。
大概在1976年,整日在河大校园里疯跑,爬墙上树,攀杠跳沟的小学生秋水被同住在高坡院的体育教研室的李教授李老太太(就是原国家排球队队员河大子弟杨希的排球启蒙教练)发现,说我弹跳力好,爆发力强,机灵,把我推荐给武老师。从此,每天下午放学后,跑到北院食堂,我们几个河大子弟跟在一大群大学生师哥师姐身后,踢腿、冲拳,拳、掌、钩,弓步、马步、虚步地练起了武术。
那时的武老师还是壮年,秋水最喜欢看她演练套路。但她轻易是不出手的:她演练的太极拳如行云流水,连绵不断,给人以艺术上的享受,练少林拳则刚劲有力,如猛虎下山,虎虎生风,练剑如龙飞凤舞,剑身合一,身灵步活,形神兼备,身姿矫健,给人以美的陶冶。
我们几个小学生主要是学长拳,练基本功,学套路。平时是大孩子教小孩子,武老师偶尔来指导一下。但经她一指点,动作要领就记得很快很牢。也许在几个孩子里数我悟性高吧,武老师很偏爱我,教的自然比别人多些。两年的时间,我又学了刀、棍、剑等器械。每逢河大有什么演出,我们这群少年武术队员也跟在师哥师姐的后面上场,像模像样地表演起来。那时真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感觉,从没觉得自己哪里练得不好。
小学两年、初中一年,秋水就这样时断时续地跟着师父习武。我与武老师是有缘的,大学里她又担任了我们班的体育老师。当大学第一节体育课我出现在 她面前时,武老师冲着我直笑。那笑容里充满了慈爱、期盼。秋水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唯一保持拿百分的课程大概只有体育了。
很自然秋水又捡起了武术。那时河大在武老师的倡议和支持下,成立了武术协会,武协以校武术队为核心组织活动,校武术队是武协的提高班。主要学习八极、南拳、查拳、劈挂、太极、形意、翻子等传统拳术和刀、枪、剑、棍、鞭各路器械,以及国家规定套路和自选套路。武术队承担着学习套路、组织训练、参加比赛、表演等任务。秋水作为大一的新生,不仅要参加武术队的训练,还要帮着带武协的会员。
武老师总说,练武要讲“武德”,习武健身第一,技击其次。不准我们惹是生非。平时课余时间,膝盖不好的武老师总是骑着她那辆破自行车,挨着训练点转,画龙点睛地指导示范一下。她雷厉风行,快人快语,严厉严格、示范动作潇洒流畅,不喜欢拖泥带水的人和事。大学期间,武老师让我主攻器械—剑。刺、点、劈、撩、拨、云,眼睛、手腕、剑尖三点一线,我练得如痴如醉;一连三个腾空跃起直刺再转身反刺,一直是我的经典动作。
其实很多事情是相通的,在品、在悟其中含义。我在教和我同一年级的武协会员时曾说:“练武术套路就像小时候背唐诗,当时并不理解意思,但当你长大,信手拈来用在自己的文章和交谈时,会觉得用的是多么贴切。练套路也是这样,动作的要领含义练时并不理解,只管去死记。练到了一定程度,自然能悟出其中含义,进攻防守转换,肩、腰、跨的摆放,拳、掌钩的变化,一一自可拆解。”
武老师依然偏爱着我,她对我寄予了很高的希望,可能众多弟子里像我这样从小就跟她习武者不过一二。她总是当着众人面夸我掌握动作要领快,套路记得牢,悟性高,从不避讳别人的看法。可我好动做什么都没长性,再说大学有那么多的“诱惑”,我练武也开始偷懒,我的表现大概令她失望。后来毕业离开保定,中间回过母校几次,但因自己工作一直不顺利,没敢回去看她,没想到抱憾终身。
武老师去的很突然。她心脏一直不好,去世前一直在保定住院。我的一位同学2003年新年在校园里见到她,问她身体状况时,她还说已经筹集了钱,准备过了元旦回北京做心脏搭桥手术。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动身,她就溘然长逝,终年65岁。
武老师孑然一身,终身未嫁,没有后代。去世时是这帮弟子学生为她守灵,花圈花篮堆积如山。武老师的情感一片空白。曾记得武老师对秋水说过:“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这样的话,但并不反对弟子们交异性朋友。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的她,也许在心灵深处守候着一份纯真的感情?无人敢去触及。武老师一生乐善好施,一生清贫,去世一周年时她的外甥女把她的遗产变卖为她在北京香山买了一块墓地,叶落归根,终于和亲人们团聚在一起。
我和她的众多弟子学生参加了骨灰安放仪式,后来我又几次去香山为她扫墓。每当我跪在她的墓前,看着白云从蓝天缓缓飘过,望着苍松翠柏随风微摆,聆听着鸟儿清脆的鸣啾声,一种愧疚之意就涌上心头。别人都喊她武老师,她和他们是师生关系;而她和我却是师徒关系,她是我的师父,我的长辈,从小看着我长大的邻家阿姨。从武老师身上,潜移默化秋水学到很多习武及做人的道理,武老师的性格及品行也深深地影响了我。就像现在我再怎么装淑女,几句话过后,就露出了侠骨柔肠、率真张扬的性格。
多么想唤醒师父,让她再看我演练一遍《蝶恋花》:“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扬、直上重霄九……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
“偷取天公三尺剑,学的孙膑演阵图,春花秋月烟尘里,为我中华驯於菟。”祝师父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