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京城四少”与“民国四大公子”的差别
近来有《中国新闻周刊》、新浪网等媒体拿“京城四少”与民国时期的“四大公子”做了一番详细的比较,颇有意思。
要不是一个叫王烁的富豪之子闯下了一番祸,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京城四少”的名头。也就是因为这场祸,我知道了王烁是“靖格格”丈夫前妻的儿子。因为我们影视中心曾给她拍过广告片,所以知道些这位“靖格格”的情况。而其他三位“少爷”是谁,我不知道,也懒得理会。那原因是:不管是谁,他们都不能够与当年的民国四大公子比美的,不但不能够,他们的资格还相差很远呢!这一点,我不用打听心里也有底!
但说起民国年间的“四大公子”,我十几年前就对他们的名头都烂熟于胸了。因为这里面的张学良一生作了两件名垂青史的大事:一件是东北易帜、一件是发动西安事变。这两件事情都是改变了中国历史走向的大事,堪当名垂千古!没有东北易帜,中国的统一就可能出大问题,中华民国能否维持到抗战和后来以一个反法西斯战胜国的资格进入联合国发起国的行列都是不能确定的!这样的功劳,中国近代史、包括现代史上,有谁能够媲美的?
由于对中国历史的兴趣和对流传千年的文化传承的追求,我很早就知道“四大公子”之一张伯驹的名字,更知道他的价值。保存在故宫里的历代珍宝多的不可胜数,但最有价值的书法作品无过于东晋时期陆机的《平复帖》;最有价值的山水画无过于隋代大画家展子虔的《游春图》。而这两件当时就是“国宝中之国宝”的文物,都是张伯驹花费数百两黄金(那是购买一座王府的钱!)购得的。经过艰苦的抗战时期的逃难、民国时期的颠沛而保护下来、最终 捐给国家的。除了财富外,这里的眼光、胸襟、气度和知识修养你哪一个“京城大少”有胆气与他比比?
由于张伯驹的名气太大,以至于酷爱诗书的陈毅元帅在解放后亲迎张伯驹到自己家并与之结为文友。后来文革当中张伯驹落难,又是陈老总伸手搭救,使他逃过劫难。在陈毅追悼会上,张伯驹因为“历史问题”没有解决,而不能够亲临送别老友,只好托人带去一副长长的挽联致哀:
“仗剑从云作干城,忠心不易,军声在淮海,遗爱在江南,万能庶尽衔哀,回望大好河山,水离赤县;
挥戈挽日接尊俎,豪气犹存,无愧于平生,有功于天下,九泉应含笑,伫看重新世界,遍树红旗。”
据说这幅被放在灵堂角落里的挽联引起了来参加追悼会的毛泽东的注意。张伯驹的作品在那成百上千的挽联、挽幛里能引起毛泽东这位诗词行家的注意,那绝对是不同凡响的文笔。他询问张伯驹来了没有后,得到陈毅夫人的答复:“张伯驹哪里能来这个场合?他现在被开除了公职,一无户口、二无工作,生活困难得很”时,当即吩咐周恩来“你过问一下,尽快解决”。张伯驹由此被聘为中央文史馆馆员,立马给上了户口。
“民国四大公子”中的袁克文是袁世凯的二公子,与张伯驹是姑表兄弟。此人虽是“窃国大盗”的儿子,但从不和袁世凯同流合污,与张伯驹倒是很投脾气。除了不与官场上的人同流合污以外,对古董鉴赏、古籍版本学的见识和研究当时国内无人能出其右者。这里讲一个小故事就能说明问题。
有一次袁克文带着表弟张伯驹到琉璃厂闲逛,来到了延古斋。这延古斋的老板赵鹤舫是民国时期有名的大古董商,把“昭陵六骏”盗卖给美国人的就是他。此时他拿出一个黄绸包袱解开,里面是一本宋版古籍《古灵文集》,恭敬地托举到袁克文的面前请他掌眼。
大家都知道宋版书的金贵,官场高层上要“疏通”一下,这是非常“雅”的一件敲门砖。赵掌柜的手里这本《古灵文集》,就是当时奉天督办段芝贵要送给当时的相国徐世昌的觐见礼,特意拿到延古斋鉴定的。
这本《古灵文集》是宋版书里精品之中的精品,相传世上只有三本。但在这么贵重的古籍面前,袁克文竟然连眼皮子都不抬一抬。张伯驹心里明白:《古灵文集》一本在宫中,一本在江南归家,另一本就在袁克文手里。眼前这本必是赝品无疑。但他没有说破,而是决定和袁二公子一起捉弄一下想行贿的段芝贵。于是他向袁克文使了一个眼色,一面接过书来装作细看。
袁克文也在一旁帮腔:“真迹、真迹!你看:这里有南宋宰相李纲的序,还有乾隆年间‘翰林院印’。”其实他明白张伯驹的意思,自己也讨厌极了段芝贵,巴不得让他出这次丑呢!
两位公子的恶作剧害惨了段芝贵。当段芝贵兴冲冲地拿着这本古籍去徐世昌家的时候,他哪里知道,张伯驹早一天已经拿着袁克文的那本真迹打着自己父亲的名义去徐家参拜这位“世伯”,并呈上此书当作礼品了。徐世昌也是饱学之士,自然明白这书的珍贵。第二天段芝贵的赝品再送过来,能有什么好下场?他不但没有升官,反而被赶出了东北。
张伯驹事后向袁克文表示歉意:“可惜你那本《古灵文集》了。”袁克文却看得很开:“一本旧书将段芝贵赶出东北,老百姓要少受多少苦,值得、值得。只是让徐世昌这个老东西白捡了一个便宜”。这段轶事可以看出袁克文的胸襟和学识、堪称民国公子的雅号。
“民国四大公子”当中还有一位就是出身皇室的溥侗。溥侗的父亲爱新觉罗·载治,乃乾隆十一子成亲王永瑆之曾孙。溥侗自小就在上书房按部就班地读经史,学作诗文,打下了扎实的艺术功底。他精于古典文学和文物鉴赏,并通晓词章音律。尤其对京、昆剧研究之深,当时就有“行家里的行家”之称。
民国时期有一位名镇大江南北的京戏须生叫做余叔岩,张伯驹曾拜在他的门下学戏十年。后来在他四十岁的时候,余叔岩出面要给他送一出戏作为贺礼。北平的名角鲜有不来捧场的。那天演的是《空城计》,由张伯驹亲自主演诸葛亮,余叔岩演王平。武生泰斗杨小楼反串马谡、京剧祖师爷程长庚的后代程继先演马岱、王凤卿反串赵云。如此强大的一个阵容,又是张伯驹自己为自己祝寿,当时就有人评论道:北平城哪能不为之轰动?这场堂会戏几乎成了京剧发展的分水岭了!
但很少有人知道:大名鼎鼎的余叔岩在年轻学戏“倒嗓”时出了问题:后来发现嗓音远不如前,几乎断送了自己的前程。是精通音律的溥侗出来,根据余叔岩的嗓音情况为他度身设计了一套训练方法。溥侗的学问深不可测,经过了他的“调养”后,余叔岩重新登场后一开口就赢得了满场喝彩。这时的余叔岩嗓音清脆甜润、细腻绵长,真是余音绕梁、三日不去,让人回味无穷。张伯驹在戏剧方面的造诣,也是溥侗早年陪着他一个个戏院听戏、讲解品评后造就出来的。溥侗于1927年曾任“乐律研究所”所长,后被清华大学、女子文理学院等校聘为教授,讲授昆曲。
纵观“民国四大公子”,出身都是豪门。虽各有不同的人生道路,但为人正直、学养深厚,敢当历史赋予自己的重担。或用正义感、或用文采、胆识铸就自己人生的辉煌,使后人每每提及,无不钦佩赞赏,确实有值得效仿之处。
而当今的“京城四少”,除了烧钱、飚车、泡妞之外,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来的东西给人家看?用这样的名头与过去的四大公子比,寒碜去吧!当今舆论将他们比过之后,也只有揶揄他们“玩儿点雅的吧!”
但高雅的东西不是想玩就能玩出来的。没有正当的人品、没有执着的追求和磨练,没有数十年的苦读和积累,再直白些说:你不和高雅的、有学问的人在一起厮混,你能知道什么是“高雅”?你拿什么显示自己的“雅”呢?
烧钱容易,但修炼到在人生尽头回首和品评自己的一生时,能感到欣慰和满意、感到没有虚度此生,这不是有钱就能够办到的。
“高雅”,我们能做到吗?我们能把它看得比钱更重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