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去看兰姐姐,她老年痴呆了。兰姐姐是夫君的大表姐,大姑妈的女儿,夫家在上海唯一的亲戚。想想兰姐姐的一生,真是命啊!话要从大姑妈说起。
(一)鬼话媒人
大姑妈年轻时典型苏州美女。用婶婶的话说:“看她的照片,漂亮得飞起来!”应该婚嫁了,祖父生意上的朋友来做媒。说是常州城里首富,独生儿子一表人才。祖父听了媒人的话一口应允,想都没想要不要去看看对方本人和家庭状况。
大姑妈出嫁了,嫁妆船队浩浩荡荡,陪嫁丫头就4个。旧时苏州人嫁女儿,绝对赔钱,要用嫁妆夯倒男家。祖父也有实力夯倒常州首富。
新人拜堂入洞房,见得新郎官一个“吐血四官”(苏州话,痨病鬼),肺病第三期。这时祖父才发现被“鬼话媒人”骗了,但只能认了。不久大姑妈怀孕了,“吐血四官”进入肺病第四期。肚子里孩子尚未出世,“四官”一命呜呼!兰姐姐就是那个遗腹子。
生下兰姐姐第二天,仆人开大门,发现门口有个被丢弃的男婴,常州人谓“天落子”。立马抱进来,对外宣称大姑妈生了一对龙凤胎。常州人知道,大户人家的大姑妈注定要守寡终身,如果没个儿子,巨额财产会被族里人觊觎,肯定会收留“天落子”。那个男婴成了兰姐姐的哥哥,我们的南表哥。
兰姐姐兄妹受到比较好的教育。兰姐姐医护学校毕业,南表哥考入上海邮政局工作。大姑妈跟儿子到上海,发现上海比常州好玩多了,决定迁居上海。大姑妈痴迷越剧,认 了2个干女儿,大把花钱。带了干女儿去苏州,被祖父一顿批。后来大姑妈受耶稣召唤,信基督教,一个宗教狂。她把兰姐姐许配给一个穷牧师,祖父大怒,但也阻止不了。兰姐姐夫妻恩爱,生下二女一男。
大姑妈大把大把挥霍钱财,常州老家的田地被她卖差不多,到解放土改时评为“小土地出租”。解放后南表哥调到南京邮电学院教书,兰姐姐进虹口区中心医院当护士长。
(二)帝国主义走狗
五十年代初,与美帝国主义打起来了。“教会是帝国主义迫害中国人民的工具”,驱逐外国传教士,抓捕中国神职人员,因为他们是帝国主义的走狗。兰姐姐的牧师夫君被抓走,受尽折磨。他最后选择了以死抗争,自杀!扔下兰姐姐和3个孩子,最小的还在喂奶。从此兰姐姐和大姑妈两代寡妇相依为命,抚养3个孤儿。
那年月,大女儿中专毕业发配东北,儿子大学毕业发配陕西乡下,小女儿中学没毕业发配江西当知青。上海只剩下兰姐姐和大姑妈,大眼瞪小眼。至于文革中她们母女遭受的罪就不说了,大家都知道的。
邓小平后,小女儿回来了,女婿复旦教书的,分到了复旦的房子。外孙女过得很好,给父母再买大房子。儿子文革后首批硕士研究生,调到西安高校教书。孙女高考状元、北大尖子,北大、香港大学双料硕士,留北京工作成家。大女儿退休后常回上海陪她。一切苦难都过去了,好日子来了!可是兰姐姐老年痴呆了!兰姐姐年轻时也是非常漂亮的,当年她丧夫时,婶婶就说:“红颜薄命。”难道红颜一定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