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谁也不能否认女巫的存在,但是谁也没有能力证明她的存在。影片《女巫布莱尔》中的三个主人公,左舒、米高和希达想要用他们的实际行动来证明女巫的存在或者不存在,于是他们背上行囊出发了。行囊中有一台DV机,一台摄像机,还有一个录音机。我们在影片中看到的所有画面都是由这些设备拍摄出来的。但需要声明的是,女主人公希达拿着DV纪录他们寻找女巫的过程以及状态,而男主人公左舒扛着的黑白摄像机纪录的是可能遇到的女巫。当然,他们之间也有很多互拍的镜头。从此,我们随着三个主人公进行了一次森林探险。
《女巫布莱尔》从制片的层面上,可以看作是一部典型的独立电影,因为它符合独立电影的几乎所有的特征:独立融资。低成本制作。没有大牌明星。影片品位不落俗套,格调更为诡异。很少通过电视广告进行宣传,发行商更多地通过义演、免费宣传、电影节放映、媒体影评以及其他传播正面口碑等方式。[1]然而从影片呈现的形态来看,它貌似一部寻鬼的纪录片。它为我们展示了两男一女在黑森林中寻找女巫布莱尔的过程。但是从故事的层面上来讲它又是一部编织巧妙的故事片,只不过采用纪录的手法来使编织的痕迹淡化。它究竟是一部什么样的片子呢?让我们来逐层分析吧。
《女巫布莱尔》的镜头。
因为是手提摄影,所以影片的镜头一直很晃。这种晃应该是导演的刻意追求。因为在镜头可以不晃的地方,它们也摇晃了。例如影片的开头,女主人公在街头进行采访的时候完全可以将镜头固定下来,但是没有。导演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麻木我们的思维,让我们把电影当作纪录片来欣赏。所以从一开始我们就中了导演的圈套,和他们一起开始了寻找女鬼的历程。
“电影眼睛派”的鼻祖维尔托夫认为电影镜头比人的眼光更客观,主张“实况拍摄”的方法,反对一切虚构和编造。[2]因此,我们可以透过主人公的镜头来了解寻找女巫布莱尔的故事。但是在这部纪录片中,摄影机的镜头永远没有人的眼睛反应快。即人的眼睛想要看的东西,镜头远没有拍下来。这一方面是导演的故意设置,很多镜头的焦点都是虚的,看不清楚究竟拍了些什么东西;另一方面导演试图用这样的镜头来营造恐怖气氛。看不清楚,看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可怕的。这种设置在影片的结尾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DV机在米高的手中不停晃动,伴随着希达的尖叫声,我们能看到的只是晃来晃去的楼梯和破屋子的墙壁。最后不知道是什么(也许是女巫)将米高打晕了,DV机掉在地上,镜头是模糊的,镜头前可能是一块石头。奇怪的是最后一段中居然出现了摄像机拍摄的镜头。摄像机一直是左舒拿着的,但是左舒在几天前就已经失踪了,希达在远处尖叫,而黑白画面就呈现在观众眼前,这些镜头是谁拍摄的呢?最后拿摄像机的人好像也被什么打晕了,摄像机掉在地上,万籁俱寂,我们只能听到过胶片转动的声音。
这部纪录片的镜头语言从头到尾都是晃悠,没有一个固定的镜头。在拍摄人的时候,镜头时常不专业的随意推拉,一点也不符合人眼观察事物的规律。影片从视觉开始麻木人们的脑神经,让观众在想象中后怕。晃晃悠悠这很符合大多数人认为的纪录片的形态,让观众在导演营造的真实中过了一把探险瘾。
《女巫布莱尔》的 画面。
因为是一部探险纪录片,所以《女巫布莱尔》的画面力求粗糙自然,不怎么讲究构图。这看似是随意为之,但是却隐藏着导演的有意设置。首先无论是DV还是摄像机都是人手提的,在森林中探险的时候需要走动是没有时间和条件来设置画面和构图的,在观影心理上这构成了一种真实。其次,DV的像素是有限的,左舒拿着的摄像机是家用的摄像机,没有专业的摄像机那么好的功能。再加上森林中的色调本身就比较阴暗,所以拍摄出来的画面大多是灰暗的,色调也是冷色系的偏多。晃晃悠悠的镜头下出现的阴暗的不规则的画面,奠定了影片的基调:纪录片﹢恐怖片。这正是导演想要的效果。此外在机器的使用上让主人公尽量的表现出不专业的样子。例如影片中有不少的逆光镜头,还出现了很多“糖葫芦”。
《女巫布莱尔》的剪辑。
由于是两个视点,所以主体上这部影片的剪辑方式是交叉剪辑。例如在一次夜里,主人公们听到了好像是婴孩的哭声或者是女巫的笑声,而跑出去追查真相。在一阵子DV拍摄出来的晃晃悠悠的镜头之后接上了摄像机拍摄的黑白镜头。这种剪辑是很自然流畅的。再比如在采访两个钓鱼的老人的时候,DV拍摄的镜头和摄像机拍摄的镜头交叉剪辑在一起,也显得很自然。此外,用摄像机拍摄的那一段,即女主角介绍布莱尔城的时候,在女主人公的解说下首先出现的画面是小城的路牌,然后才是女主人公出现,接着出现一些石碑,之后镜头又回到了女主人公身上,然后再出现石碑。如果说镜头、画面是导演刻意的制造非专业的话,那么剪辑就最能体现这些创作者的真正水平了。
《女巫布莱尔》的音效。
在主人公尚未进入森林之前,影片的声音没有特别强调或突出的部分。但是在进入森林之后,影片就开始突出强调主人公的呼吸声和森林里的各种怪声。急促的呼吸声使人毛骨悚然,增加了恐怖的气氛。影片中最令人揪心的声音是女巫的叫声或者是婴孩的笑声。每当听到这种声音主人公都会条件反射似的跑出去拍摄,观众则竖起耳朵,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听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作怪。看,到影片的最后是没有结果的,但是听,影片中有一次这种声音录制得非常清晰。那是一种乍听起来只有好奇,还不觉得害怕,但是回头想想,则越想越害怕的声音。
影片结束在一所破旧的房子里。第一层声音是希达的尖叫声,第二层声音是隐隐约约的怪叫声,不知道发声体究竟是什么:女巫或者是失踪的左舒?第三层声音是米高沉重的呼吸声和跑动的脚步声。这三层声音穿插在一起,制造了听觉上的混乱感,紧绷了观众的神经。然而在一片嘈杂之后,所有的音响突然消失,观众的神经达到一个高潮而没有下落的回旋。在音乐上,戛然而止的结局有让人回味的意味,但是在一部算是恐怖片的电影中,声音戛然而止,效果是恐怖的,因为观众的心还没有放下。
《女巫布莱尔》的故事结构。
《女巫布莱尔》从大的结构上是一部精心摄制的故事片,在形态上是纪录片的样式,在类别上是一部心理悬念恐怖片。
乍一看以为《女巫布莱尔》是一个片中片的套层结构,但是仔细一琢磨才发现自己差一点上了导演的当。《女巫布莱尔》其实是一部情节设置周全的故事片,它只不过借用了纪录片的外衣。影片在开头的字幕中写着:“1994年10月,三名制作电影的学生在靠近布克特斯威利镇的森林里拍摄纪录片的时候失踪。我们现在看到的影片就是他们拍摄的。”从一开始导演就在为我们营造一种真实感:影片中的人物已经失踪了,所有的影像都是他们失踪前拍摄的。以这样的方式引导观众在影像中寻找他们失踪的缘由。这是故事的一个层面,故事的另一个层面是主人公们对女巫的寻找。导演将影片的主体设置成探险的过程,在大的故事结构中套了一个小的纪录的结构。这正是导演的高明之处。
据说当年拍这部影片的时候,导演为了在最大程度上追求真实,而预先没有设置故事发展的情节和线索,只是不时地递给三位主人公纸条,给他们提示让他们自己去演。所以我们看到的所有镜头,都是真实的,确实是主人公在那种状态下的真实反映,没有丝毫的做作与矫情。最值得佩服的是,这三位主人公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还知道自己是在拍纪录片,即使是在最悲观绝望的时候他们还能够用摄像机记录下自己的状况。不知道我这样说是不是又中招了。
《女巫布莱尔》的导演非常懂得观影心理学。他们一直引导着观众和主人公一起寻找女巫。观众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又没有女巫的存在,想要看清楚女巫究竟是怎么样的。开头,主人公们准备出发,接着他们采访镇上的居民,获得了关于女巫的种种传说,然后他们自己跑到黑森林中亲自探索女巫的足迹。导演一步一步地为观众铺设陷阱,使观众陷入恐怖的深渊。什么是最可怕的?就是能感知得到但是却看不到的东西是最可怕的。我们在《女巫布莱尔》中分明能感到女巫布莱尔的无所不在,但是就是不知道她身处何地。所以,左舒无缘无故地失踪了,接着米高像孤魂野鬼一样在墙壁的角落里发呆,最后连希达绝望的尖叫声也消失了。在这最后的一秒钟,完全陷入影片的观众,神经一定会立刻崩溃。是女巫出现了么?我们不得而知。因为我们没有从影像中看到。女巫只存在于我们内心。
《女巫布莱尔》的营销策略。
两个年轻人,用3.5万美元拍摄了一部电影,6年时间里票房总收入却达到了2.5亿美元,投资收入比高达4000倍。它之所以能取得这样的成功和它的营销策略也是有关的。该片1999年在圣丹斯电影节放映后,艺人娱乐公司以大约110万美元的低廉价格买下了这部影片的发行权,然后分析目标观众,锁定特定观众群,进行大规模地促销,仅在1999年就获利1.5亿美元。[3]
《女巫布莱尔》的另外一个成功之处,在于它预先制造了潜在的市场——在美国十分发达的互联网上发布女巫的“真消息”,但实际上这一切制造出来的消息也是《女巫布莱尔》电影的一部分,是《女巫布莱尔》这个产品的一部分,是前电影产品:在电影还没有完成的时候,已经通过互联网开始向买主市场销售。这是互联网的用处,是资讯传媒时代电脑技术带给电影利用者的好处。《女巫布莱尔》的导演不把自己称为导演,而是称为电影产品设计人。[4]
《女巫布莱尔》的真实性。
《女巫布莱尔》具有一定的真实性。这种真实性有点像真理电影。“真理电影主张对拍摄对象进行直接的干预以刺探事物的真相,引起人们的思考。”[5]三个主人公寻找女巫的过程就是寻找事物真相的过程。影片中所展示出来的人物的状态都是真实的。
过去的任何电影,都假装摄影机是不存在的,镜头内的人都仿佛不知道摄影机对着他们,他们的演技在很大程度上以“在镜头前面装做没有镜头”为标准来衡量好坏。《女巫布莱尔》颠覆了电影界用来假定世界的一贯做法。《女巫布莱尔》说摄影机无论如何是存在的。影片中导演有意让两个机器互相对拍,从头到尾明白无误地有意把摄影机放在镜头里,让观众看见它每一个镜头都是如此这般地拍出来,从而让观众相信它拍出来的每一段影像都是“真实”的。[6]
如果说《女巫布莱尔》是故事片,它拓宽了故事片的表现手法,故事也可以是生活的真实,可以是开放的而不是封闭的结构。如果说它是纪录片,它采用了DV进行拍摄,使家庭、个人拍摄小成本影片成为可能。但是它在很多地方显得做作不自然,尤其是左舒的失踪像是故意设置,这一点使它徒有了纪录片的外壳。如果说它是一部恐怖片,至少它是一部心里恐怖片,没有什么视觉刺激,但是同样达到了恐怖效果。据说当年在日本一家午夜影院上映的时候,有的人居然吓得心脏病突发。由此可知:故事片的结构,纪录片的样式,恐怖片的类型是《女巫布莱尔》的最大特征。其实无论是一部什么样的电影,它都是一部值得纪念的电影。
参考书目:
1.《电影艺术导论》黄会林 彭吉象 张同道主编中国计划出版社 2003年
2.《南方周末报》章明 http://www.yesky.com/378/143378.shtml
3.《看不见的影像》张献民著 上海三联书店出版发行2005年1月第1版
[1]《电影艺术导论》黄会林彭吉象张同道主编中国计划出版社 2003年第342页
[2]《电影艺术导论》黄会林彭吉象张同道主编中国计划出版社 2003年 第42页
[3]《电影艺术导论》黄会林彭吉象张同道主编中国计划出版社 2003年第342页
[4] 2000-12-11··章明··《南方周末报》
[5]《电影艺术导论》黄会林彭吉象张同道主编中国计划出版社 2003年第81页
[6]2000-12-11··章明··《南方周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