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4月3日星期五晴天
亦舒《大宅》读后
看了亦舒的新作《大宅》。
水准还是很不错的,延续了亦舒一惯的风格。
次要人物里涉及到同性恋、酗酒、变性、派对、富家女、对比着勤力干练的都市女性。——仍然是很常见的亦舒的笔下。
涉及同性恋的次要人物贺山,这个人物变性后的生活和状态,我是带着一点欣赏的眼光看的。他是个富家子,但亲情疏离,母亲早逝父亲不断换女伴,没有得到过家庭的温暖。自己一直认为自己应该是女人,非常妖娆端庄妩媚,穿丝衬衫、微微隐透丰满胸部。
《大宅》写围绕一所富人大宅发生的种种人事变迁和故事。
主角是孔壹,孔壹勤力工作周末上课,在大宅做私人司机多年,最后和人合开了一家汽车修理店。因为浓眉大眼胸肌健壮,颇招女人喜爱。比如贺先生的女儿富家女贺谷,比如贺先生的女助理幽助(她的名字是有点奇怪),再比如最后贺先生和第三还是第四任妻子所生的最小的女儿、后来继承了父亲公司的孔兑,也对孔壹这位大叔有点兴趣。
但孔壹话少,并不招惹。
其实他并不木讷,在家中和妹妹玩笑掐架,会活泼得甩胸示威,被妹妹做出韩国电视里常有的又惊讶又鄙夷的样子耻笑——孔壹有一个幸福家庭。虽然不富有,但是妈妈妹妹和孔壹,都勤力上进、且会识人。
孔壹喜欢利达,利达上学是优等生,工作时戴黄色安全头盔,足蹬劳工靴,神气活现,在屋架之间拖拉电线。人非常理智豁达,也会关心爱护孔壹。
实际上孔壹有点小孩气,从他婚后发现孔壹怀孕后还去工作的唯一一次歇斯底里反应就可以看出。实际上确实是有点危险,但是孔壹惧怕孩子和家庭的无形压力,所以从情绪上爆发出来,实际上好好谈话完全是可以解决的。利达被孔妈和孔贰从娘家哄着劝回来,孔壹也很不好意思。
看看他发作的时候,记住,这是孔壹唯一的一次:
利达怀孕,孔壹得知后头三天像孩子般快活,四处知会亲友,沸沸腾腾,然后,一丝幽黯恐惧升上心头:怎样带大、如何养活、这个责任他可背得起、他命运可会像父亲……越想越玄,陷入彷徨深渊,脸色发白,无心工作。
莫伯苦劝:「你与利达都尽责,必定可以应付」,「船到桥头自然直」,「放开怀抱」……
孔壹只是发呆。
一日,看到利达换上工装预备外出,他立刻神经绷紧,「你去工地?」
「正是。」
孔壹一听,发起疯来,大声叫喊:「你不爱惜我,也不爱惜胎儿,你怀孕还到工地劳碌操作,你没有脑子?」
把大门锁得死死实实,看到利达一脸怒气,他声音更壮,「你要出门,先插死我再说」,把一只花瓶大力摔烂表示决心。
大概你也见过你的家人或朋友突然发作,人这种时候一定要少,尤其这种情绪是发泄给别人,尤其要戒惧。你可以发泄给自己,但不可以发泄给别人,否则就是无能。尤其家庭中,切忌如此表现。一次已经足够。
——利达最后包容了,她多少扮演了一个妻子和小姐姐的角色。这是他们夫妻相处的基本模式。
孔壹有车铺还要接送贺家人,忙得没时间吃饭:
可是利达有办法,她送清淡饭菜到车房与丈夫一起用,小凳子当饭桌,小两口子一样不改其乐。
莫伯指着笑,「你宠坏你丈夫。」
利达也笑,「是,我宠坏我丈夫。」
孔壹漂亮健壮,女人都爱,却偏偏选择了普通的利达。但我觉得利达是智慧女性,并不辱没孔壹。孔壹勤力憨厚重感情,利达豁达清新、关爱丈夫,这是对般配的夫妻。
孔壹看到大宅被烧后的土地里,雨后冒出几丛白色姜兰,摇曳风中。
孔壹忍不住,徒手挖出数颗,裹在外套里,抱回家种植。
利达纵容他,两人一身泥斑。
他多情,她陪他。
孔壹的好眼光,总算是因为生在一个好的家庭,有母亲和妹妹的好榜样,所以才能看到貌不惊人的利达。
幽助一直对孔壹有好感,不一定非要嫁的程度,因为孔壹本身也是选择的利达。幽助是个出色精明的助理,所有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一个女孩子,在社会上拼打,头被打破血流披面,收取了事主的钱财,就放弃起诉,从三助做到一助,经历了贺先生身边大宅里面的恩恩怨怨,最后患癌,孔壹去看这位朋友时,流了眼泪,很多读者也是眼泪流得稀里哗啦,大概是由幽助想到一个人一生的不易,戳中泪点。
「阿壹,这些年,我薄有积蓄——」
「你留着慢慢用。」
「这次病如果医不好——」
「你说什么,我不懂。」
「我已叮嘱律师捐宣明会,唉,我这才知道一个人吃多少穿多少完全注定。」
「这些日子,你为何丝毫不觉病象?」
「医生说各人不一样,最终流血不止,才匆忙进医院。」幽助声线十分平静。
第二早天一亮就做手术。
利达轻轻告诉孔壹:「全副生殖器官已经溃疡,黏住部分肠脏,是宗大手术。」
半夜幽助醒转,「阿壹——」
「这里。」
她握住孔壹的手,默默流泪。
「别怕。」
「我不甘心。」
「那么出来报仇,我与你饮遍上海酒吧。」
这样摘出来,少了当时读到这里时的那种大恸。但还是摘出来。
贺山送妹妹贺谷去出国学习,给孔壹说了句:
「孔壹,感谢你的友谊,你眼瞳金光像小小太阳照耀我苦寒的心灵。」
贺山是非常文艺的。不知为什么形象仿佛被塑造得很生动。
贺山出国去做变性手术,来到利达和孔壹的家里告别:
贺山缓缓走进,「你就是那可爱的扁面孔。」
利达一看,顿时发呆,忘记规矩礼貌:这是她所见过最美的美女,他见她瞪着他看,微微一笑,无限妩媚,毫不动气,「可以坐下吗,有无咖啡?」声线略低,却相当动听。
贺山穿他喜爱深紫色套装,鹅黄丝衬衫领子低低,丰硕胸部柔软起伏,孔壹要轻推利达一下,她才醒觉去做饮料。
贺山轻轻说:「祝我幸运。」
贺山做了变性手术后回到香港,孔壹去看她:
穿一身香云纱衫裤,头发往后挽,别一列栀子花,他是一丝一毫男性象征都没有了。
「你气色好极。」
贺山笑笑,「好什么,仍在补做手术,否则,日夜穿——」贺山的口气、声线、姿势、神情,无一不似女性,皮肤光滑细结,秀发如云。
婉约娇柔之处,有过之而无不及。
女佣摆出茶点。
贺山说:「我可不敢吃甜品,怕胖。」
纯粹从艺术的角度去看,这类人是有一种特别的美感的。我就挺喜欢金星。
上学的时候,有个男同学和我关系很好。他不像男生倒像是女生,不喜欢和男生一起,但和我说话很多,兰花指,笑起来花枝乱颤,说话有点夸张的生动,声调很特别,我很喜欢听他说话,一听就要笑的。觉得是特别的感受。
普通同学同我说话,我觉得没啥特点,意思不大。
性格上来说。大学以后,我有个舍友,是那种特别个性的。而且个性表现在外面了,比如对事情的观点,对东西的欣赏,品味和话题等,文艺、尖锐、个性、嬉笑怒骂。有的舍友天性拘谨传统些,俩人会互相看不顺眼。掐架,一个哭骂,若无其事地念诗经。
对比之下我觉得我大概算一个特别开明和包容的人。我内心更贴近这类人,但是我的外在又很普通,看不出丝毫个性的痕迹。
我和这种人有一种内在的投缘,她对一个东西说了看法,我听出意思,笑瞧她一眼,两人会意一笑。她评议各类物事,滑稽放肆,比如某人爱穿“屎黄色”衣服,我常常被逗笑。
我还见过一个当我面从头到尾诋毁自己闺蜜的一个女孩,在外面非常会做人,她在我面前诋毁她朋友的时候,我想不知她在外面是否也会诋毁我呢,便有点意兴阑珊。
人和人的差距是非常大的。
话题扯远了,再拉回来。
《大宅》里的富人贺先生是很复杂的。他对女性很卑鄙无耻,不断换女人,到书结尾为止,共有过五任太太。始乱终弃。对儿女也谈不上关心,只是最后对幼小爱女颇耐心,但还是把小女孩的妈妈踢开。每任太太被付一大笔钱,然后踢开,他继续寻找下一个年轻美女。但是他对围绕着大宅的管家、司机、佣人,却大多都不错,出手也算慷慨。比如孔壹的婚礼,他就基本是他一力承办,出了很多金饰。
书里这么说他:
啊真是恶魔,长相普通,内心邪恶。自第一个妻子那里骗到财物,在另一个女子那里取得活命器官,然后,不理一路上死伤累累,连子女都损手烂脚,他又成功向前走。
这个贺先生无疑是令人厌恶的。不必多提。
他到小说最后还是拥有一个新的年轻太太,亦舒写实,不大满足读者惩恶的心愿。
但其实换一双不带色的眼镜来看男人,有多少是不爱年轻美女的呢。
所以,贺先生只是有财力、踢开道德感,真心去做了而已。
实际上抛开了经济、孩子、家庭等务实的人生规范或现实考虑,让我们每个人按照想活的活法去活。
想象一下吧……
男人不必多说。大概思想真正深沉通透的不会太多。或者通透了也愿意有一些逢场作戏,无伤大雅。
我猜,有的女性大概愿意独立。真正的独立。
就是不用非陪着一个已经不大热烈地爱自己的男人,房间里布置成最漂亮最温馨的感觉,和孩子一起玩,任何一场无预兆卷席而来的热恋都存着一个冷淡的底子——爱情不过如此,重要的是人生,和对美的永远不倦的追求。
各自保留私人空间,但又永远藕断丝连,大家是好朋友,相互爱护扶持,这也就是最终的爱情。
相濡以沫、和你一起慢慢变老——这中间二人关系的实质其实都没有这些词语本身那么好听。说白了不过是携手扶持的老夫妻,经历了无数不满失落缺憾,看透了对方的美丑,余下的只是炉火旁温上一壶酒:“能饮一杯无?”
若年老的他或她还有那么一丝幻想,恐怕对象不会是你。
你是该失落呢,还是该淡定。
想一想似乎有点点不是滋味:琼瑶式的爱情呢、一帘幽梦呢、三毛和荷西呢……
烟花璀璨却只有一瞬,正如热烈的爱恋。婚姻却不同。
永远复杂、无法界定,没有幻想的城堡那么美丽,但永远羞涩纯情如露水铃兰,又怎么可能。看过烟花的璀璨,最终夜幕下的安宁才是夜晚的永恒。
我不说幻想,也不说失望,我只是站在这安宁的夜里,发出这一声轻轻的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