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以啮(niè)人,无御之者。然得而腊(xī)之以为饵,可以已大风、挛踠(luán wǎn)、瘘(lòu)、疠(lì),去死肌,杀三虫。其始,太医以王命聚之,岁赋其二,募有能捕之者,当(dàng)其租入。永之人争奔走焉。……《捕蛇者说》”
土豆先生不仅是个文人,更是一个厚道人。
前不久的五一节,土豆广告了一下自己要携夫人去永州探望侄媳,顺道一游祖国大好河山。我当时就接话说,那可要给我带异蛇酒回来喝啊,随便一说,他可就当真私下里牢记住了。回来后不是在QQ里催,就是在电话里说。昨天我借给他还书之机参拜了他的衙门,他递给我一瓶金装艳裹的“永州异蛇鞭酒”,并且表情诡异地说:“有补肾功能的,浮一大白吧。”我因年龄老化,早已由一“文学青年”步入“老年痴呆”之列,以木讷与郑重相交织地心情接了过来,竟然未“汪然出涕曰”,而是脱口而出地说了:“连包装算在内还没有我擦臭脚用的软膏盒子大。”他又补充道:“不看哒,不是眼药水。有20毫升。”他 不说我还不会看,一说倒是聊起了我的兴致。仔细一看,那个“鞭”字特大,硬是有一分币大小,其它的字都是比八号字还小点点,值得全神贯注研读。因为还有外人在场,我不便乱说,又借了两本书,就匆匆别过,满载而归了。
置于案几,无事时看着这瓶酒,真的不忍随便一喝。先是来得远,千里鹅毛,且信息量大。盒上有“極品”字样,想那永州早已不是不毛之地了。又在网上看土豆的旅行照相,夫人和美景都是了得。再就是质量好,包装精美,防伪商标贴在头尾,闪闪发光,下不了手去破坏它的庄严。最撩人的是“鞭”的魅力,我鼓着眼睛才看清,“原料:优质纯粮酒、蛇鞭、鹿鞭、西洋参、枸杞子。”一“鞭”又一“鞭”地抽人心扉,一口喝下?怎生叫人舍得哟。
我就想啊,土豆肯定没有情人了,倘有,那可人儿小小的红唇啜饮,是很有诗意的,他也许就不会这么慨然赠我这个凡夫俗子了,我读他的诗歌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他最柔软最宽容最浪漫的诗歌情调。什么也许,一定是。有一日在小钵馆里,土豆先生酒兴中曾说起处永州之乐,良辰美景,日日与侄儿诸人豪饮,只是并非异蛇酒。我就生疑插言,土豆竟一时性起,眼鼓如牛卵,粗声曰:“斤吧吧一瓶万儿八千的,丫丫一口,就是好几百,岂是我等能消受得起的。”我只好禁声不语。现在想来,他竟然割舍予我了,油然而生愧意、生敬意,让他破费了、破费了。但一浮现那眼睛,又似有一纤纤鱼刺在喉。胡思乱想之暇,窃窃一瞄那瓶异蛇酒,俨然已是一根中国大妈们正在“扫”的华尔街金条,兀自金鸡独立桌面,金灿灿地光芒洒满陋室。
不由得我就念起柳宗元的《捕蛇者说》,可是又念不了几句,忘了。就遥想那发达之永州,蛇业必定兴旺,神鞭如小山,地方经济更上台阶;就邪想,湘北小城咋就没有毒蛇猛兽出产呢?以前的吊脚楼都那么让一些文人们怀念,倒是现在的高楼令人生厌了么?
我虽身处闹市狭巷,其实我也并非贪婪人,常做有鸿鹄之志状。这是我第二次亲见异蛇酒。去年我妻在茶楼打工,忽一日抱回一大玻璃酒瓮,瓶内蛇若干,酒少许,瓮上赫然张贴巨大商标,“异蛇酒”三字个个拳头大的。见我诧异,才说出原委,是老板不知何故不要了,妻于是接过来,一是省得老板费力气,一是觉得可能还有点用。我说何用?我早就不喝酒了。后来就想到向二爹在开小餐店,不如给他去续酒续泡应付酒客,因为湘北小城家家酒馆都有这种自制的药酒、蛇酒,店家随意勾兑,食客随意购取。当时负重前往,向二爹也是竟然未“汪然出涕曰”,只递上一支非日常所抽的“黄王”作数。可见今日之社交,尤其是青年之辈,大可不必费心与我等老者过从甚多。后虽多次前往免费就餐,唯专注于其独家“家卤”美味,“异蛇酒”之后况,竟熟视无睹,不甚了了,终不知其味也。
遥想公瑾当年啊,我也是喝酒的。后来因身体之故,萌生不喝之意。在那将戒未戒之时,总是就有很多酒局冒出来。这也如同戒烟的人儿,没戒时,都如陌生人儿,自顾自,小气得要死。一说戒烟,到处都冒出递给你的烟,不抽反到还装腔作势地生气,说些挖苦的话。土豆先生就曾茶余无心地对我说起过某文化名人,和他相识这一辈子,恐怕就只有土豆给他装烟的份了,他自个儿抽得嗨好,就是不给面前的土豆递过一支,憨厚的土豆每每客气地递过去,却从未受到过推辞。我曾在癞子餐馆參加飯局,越拒越劝酒,幸好碰上老板拿出一两一瓶的微型滴水洞,恰意得很。后来就没有了,一打聽,癞子哥说是厂家给经销商赠送的,少得很,后来也没送了。小小的一瓶,尽管那时间觉得它小巧有如女士用的护肤霜什么的大小,但和现在的这异蛇鞭酒相比,就显得莽夫大汉,让我陡增其粗俗感了。
得宝而藏,乃国人之常情,我也难于免俗,往年就曾藏有一瓶1537酒过。今异蛇鞭酒置于桌上,每每观之,则熙熙而乐。岂若吾乡邻之旦旦无有是哉!患肾结石数年未癒,常有夜尿之烦,吾恂恂而起,视其桌,而吾异蛇鞭酒尚存,则弛然而卧。然而还是在梦醒之余有一疑虑:生产厂家说明保质期只有五年,我必须在保质期内饮这瓶酒啊。咋饮呢?独饮,不妥,对不住几个经常见面且还在坚持继续饮酒的朋友他们啊。聚而饮之,酒太少。往年某一日请土豆和一先生小谈,值午餐时间,妻备素菜淡饭,上得桌来,见无酒,寻得一瓶“古方”,二两,我不喝,他们两人也做不到哈。没办法,我只好去拿那瓶1537来,好酒,给他俩一人到一大杯。没想到他俩喝到八开时,自言自语“喝完了上算”,自酌自饮将整瓶解决了,我偷看妻脸色,似有不悦。
此事不可再发生,我一定得独饮才是。虎也是獨食者,我得去掉懦弱增長點虎威。如是拍板,以为可以复入旧梦,仍不能,何患?无适当之杯具啊。看来,还得向生产厂家邮购或者到淘宝网上去寻。于是愤愤然——既然如此下大力气开发地方土特产,为什么就不开发成针剂,走中西结合食品药品相结合,开发配套第三方产品再加一元钱附赠注射器一个,那该有多好啊!我敢打赌,此一金点子,所有永州人都还没想到,可惜呀,不是“真是悲劇啊”,我說的是“針式杯具啊”。
看来,我和土豆的几十年革命友谊要升级了,不能老停留在物质层面上,要打造新的风景线,要进一步夯实。他是常在祖国大好河山上奔走的人之一,天南海北西藏东藏地,那不能怨他,是他的命好福好羡慕也羡慕不来,他的苦他自受。若他下次去什么桃花江的话,我就千万不说什么了,免得他一禀性难移,带个美人窝了的姑娘送来,即使是小巧玲珑的,我就是个菩萨,也难得放下了,徒增烦恼,那可不是像丽江茶酒楼里的巨型欢喜佛,轻易就说得过去了的事。
故为博文,以俟(sì)夫(fú)观人博客者得焉。
2013年5月19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