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离开酒店,到街对面避风塘一个人吃饭。等一份干炒河粉下了肚,看时间已好不尴尬:买了四点钟的票,那会儿已经两点过一刻,再想去计划中的新天地,不惟时间仓促,就是路线也有点别扭的。我这么个极不情愿在机场、车站打发时间的人,还剩下不过大半小时的时间,只好顺路浪掷在昨天已去过一回的久光百货了。
结果——总是这样的:当初煞有介事准备进去提溜点东西出来时,也花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楼上楼下仔细地逛,最后却还是两手空空。等刻下肩背手提不那么轻松了,倒还平添一大袋沉沉的负累。按说,我是不过圣诞节的,但圣诞节过我——在AgnesB.买了件大衣,一个手提包,还有若干票夹、零钱袋之类玩艺儿,真可以对自己道声“圣诞快乐”了。
但打从进店到离店,与店员妹子话匣半开不闭的当儿,心下却别有感触。说是一种购物心情也罢,却不尽然。又或是因哪张精美海报迷了眼或晃了神也未可知。许是这里过于安静及平易近人的味道所致,竟油然想起差不多二十年前个人从一份法国时装博览会画刊间裁下的两张巴掌大小速写画样。如果没有记错,那是排版在内页大图外的两个点缀,应是品牌设计师信手涂抹的设计手稿。那会儿一整本看完,独喜欢上这两张,最后更不惜动刀把它们从画页上扒拉下来。那还是看小说《基督山伯爵》及电影《朱安党人》的年纪,尚没有接触到《鼠疫》和《情人》。同期还从画报上搜罗另一A4纸大小的Deneuve的黑白静像。我把她配上框挂在床边有好几年。我高度喜欢的女人女艺人委实不多,她算一个!
那两张速写画样我一直留到今朝。因为形制不那么规整,当初裁剪以为票夹里用的初衷也就从来没有实现过。可我一直很完好地保存它。事实上此刻我更加清晰地了解说自己当日那种喜欢的道理:它们不惟是一种设计创思,更像一个年轻的梦,一种对人生美或生命昂扬的期许。
所以,在AgnesB.,那天转进去时先只想看看配饰打发点时间就走。然,一点点,一点点,不是被店员的殷勤所牵引,而是因个人那时突然不能自己也油然而起散溢开来的一种情绪所致。以与生俱来感于天然的蠢蠢欲动,让自己十分甘心地淌入一条仿佛回返的河——沉默地打量镜中人,审思当下的心情,却猛然发现,哪怕二十年后,衣服下面的心好像没怎么变过:珍视生活,注重细节,不哗众取宠,与自然同步,还有,少一点......实在讲有所变化的,不过是青春曾充满追逐,而刻下,不过一种停车暂借问式的惯性使然。
我最后是绝不沉着地提着若干行李奔进火车站的——我又要回到那片冬日寒凉的江南水网里去,过你是清来我是明的生活。由于着急,闸机卡了我两次......若非店员彼此探问时间偶不经意的几声说笑,兀自于镜前怀想:非为参酌身上衣衫,而是吟味曾几何时,他胸前飘着那根昂扬的领带;他怎样用心Anti世道;又或者,在一干泛出油烟黄色的世俗风情画里,他如何鉴别搜寻甚至习作一幅用在展览会上的图画。
(圣诞节到了,插进这貌似有点儿物欲感的文字,提前祝诸君新年快乐!公子无忌 又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