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莫 冷小莫

苏小莫总喜欢趴在阳台上晒太阳。
楼下买菜的大妈,一会儿一个一会儿一个。有时候她想:我要是成了别人的媳妇儿也这样吗?“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后还背着个布娃娃?”想到这,苏小莫就要忍不住大笑起来。
苏小莫喜欢别人叫她丫头,喜欢喜欢的人叫她媳妇儿。高中的时候,苏小莫喜欢上一个男生,我们姑且叫他白小吧,苏小莫就这样叫他。
白小是高二的时候才转来他们班的。那时候苏小莫还留着一头比毛穗儿长不了多少的短发,整天嘻嘻哈哈。虽然别人经常骂她傻,但她能感觉得到班里很多男生都喜欢她。她也惊讶于自己在这方面的敏感,但她处理得很好,装傻充愣一样,就成了哥们。有时候那些男生会找她问题,但是其实苏小莫成绩一点都不好,除了语文出色些,其它全是平平,数学跟英语更是糟糕得一塌糊涂,不过她会很耐心地讲,讲到哪些男生不好意思再去打扰她。她还特别爱较真,她见不得别人稀里糊涂地明白,她问男生:“你明白了吗?”男生说:“明白了。”她从男生犹犹豫豫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她并没给男生讲明白,于是这时候她总是会大吼:“你明白了个头啊!”男生最怕她这样,不就是问个题吗?倒饬到最后弄得自己颜面无光。但是他们也喜欢她这样,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喜欢这个头发短嗓门高,还时不时老爱发飚的丫头。就像苏小莫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喜欢白小一样。
白小坐中间最后一排,因为他个子高,也因为他是后来才插到班里的。最后一排就两个座,一个是他,另一个是空的,同学们戏称那是“贵宾席”,一般来听课的都坐那。
苏小莫离白小不是很远,她坐在左面靠窗的第四排,因为从那可以看见远处农行尖尖的塔楼,还因为那里有一群她喜欢的飞翔的鸽子,虽然它们时不时地会顽皮地在她停在楼下的车子上拉上几堆黑白相间的热乎乎的鸟屎。
那时候苏小莫还小,还不知道爱情来临的时候是不会附加任何条件的。她甚至天真地给自己将来的另一半圈下了一堆条条框框:
“嗯——个子要一米七六以上,这是最底线了,当然也不能太高,要不遛大街的时候人家还以为我牵着只骆驼!就一米八一以下吧,这就差不多了。”
苏小莫一边说着一边使劲地点头,好像自己说的多有道理似的,其实旁边压根就没人。她的听众充其量就那几只乱嗡嗡的苍蝇。
“然后呢,不能戴眼镜,中长头发,干干净净的。”“要孝敬我爸妈,哦,当然还有他爸妈!”“吃饭不能吧唧嘴,坐那不能乱颤嗒,心情不好的时候陪着我一块不说话,腻歪的时候给我讲笑话,看电影的时候我哭他在旁边偷偷笑,爬山的时候他在前我在后,能给个衣角让我拉,我有点恐高,……”苏小莫从来没奢望过这样的男的真的会出现,可当白小推门进来一瞬间,苏小莫整个人都呆掉了。
其实苏小莫跟白小压根就没说过几句话,到现在她也不明白,到底白小这个人有没有出现过。苏小莫一张白小的照片都没有,甚至毕业照上也没有找到。快毕业的时候,她发给每个人一张大白纸,当作同学录,后来苏小莫拿出来看的时候,发现白小的那张上,除了有白小这个名字外,什么都没有。她真的怀疑在她的生活中到底有没有过白小这个人。白小真的出现过吗?也许那只是一场想象。
后来再听到白小这个名字,已经是三年以后的事情了,在一次同学聚会上。大家都有些高了,连大班长都不正常了,非得拉着女支书跟他一块跳兔子舞。苏小莫拎着酒瓶穿梭在众哥们姐们之间。
“小莫,男朋友哪?”大菊花还是没改她叽叽喳喳的毛病。
“偷去呀!”
“不可能,你要没男朋友,那我们不都得打光棍了。我都在一个礼拜以前把个人问题解决了,你苏小莫没有?你可是咱们班头号花魁,那帮子男生就知道跟你屁股后面转悠!”
“真没有。”
“白小哪?”白小?听到这个名字苏小莫心里咯噔一下子,红晕立马铺满了整张脸。
“白小谁呀?”
“嗨!你不知道啊,秦舟她男朋友,巨帅!俩人好了都有半年了吧?是吧,秦舟?”苏小莫舒了长长的一口气,天底下重名的人还真是多啊!
“我同学聚会,他凑什么热闹啊,他又跟大家不认识。”秦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两颗调皮的小鲍牙又挤出来晒太阳了。
“照片有没有,给姑娘们审审!”
“就是一般人,不过挺安静的,不大爱说话,吉他弹得挺好的——”
“哎呦,这样的还不帅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啊?小莫,你看,你看,秦舟是不是特虚伪?”大菊花把照片举到苏小莫眼前。那么真真切切,没有一丝的模糊。苏小莫一下子就呆了,这个穿着白衬衫的男孩不是她喜欢的白小吗?真的是他吗?他不是高二转来的插班生吗?他不是坐贵宾席旁边的吗?怎么大家都不认识他了?
“小莫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完了,被你男人的帅气给镇住了。”大菊花边拍着大腿边咧着嘴哈哈大笑,“秦舟,这你可得负责,你这是他妈从那捡回来的男人啊,这么大杀伤力,看把我们小莫吓的,魂儿都没了。”
秦舟转过身来给了大菊花一巴掌“你别又跟这瞎贫!小莫,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点晕乎。”苏小莫努力地从嘴角挤出了一丝微笑。
“哎呦,吓死我们了,你先躺沙发上眯会儿。今儿晚上你喝得也够猛的了,五六瓶估计都有了,刚还抿了口白酒,看!眼泪都辣出来了吧!赶紧的,沙发上卧着去!”大班长就是大班长,说话的震慑力不减当年。
坐在地上的苏小莫被人们七手八脚地掀到柔软的沙发上。“好好睡觉啊,大菊花,你们几个那边叨叨去,别吵着小莫。”
。。。。。。
恍惚间,苏小莫听见秦舟在讲她的白小,“我们啊,就在一家玩具店碰见的。……我当时觉得这男生特奇怪,一大男的,还跟书包上挂那么弱一丑娃娃,跟咱小莫的自画像有一拼,也是那么俩另类的大红嘴叭儿……后来,就经常能在学校里碰见……再后来……”
苏小莫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她想舔一滴尝尝,可就这个姿势眼泪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流到嘴角的。她感到自己的大半张脸都浸泡在湿润的海绵里,她知道是自己的眼泪把红色的沙发垫弄湿了。
可能真的是喝多了,苏小莫脑袋里那些清晰不清晰的记忆全都蹦出来捣乱了。
苏小莫看见自己站在老一中十二班的后门那,透过玻璃板,痴痴地向里望。同学们都不在,只有两个斑驳的背影。一个靠左面的窗户,一个在大家公认的贵宾席旁。
远处有群鸽子在飞翔。
远处农行的塔楼依然安静地耸立着。
校门口收发室旁的长廊上,繁绿的爬山虎把走廊遮了个严实。苏小莫坐在阴凉下,贪婪地舔着刚买来的冰激凌,不成想却抬眼看见了白小,白小很无所谓地笑了笑,印象里这大概是白小送给苏小莫的第一个微笑。苏小莫没有正视他的眼睛,她不敢。其实,从白小踏进教室的第一天起,苏小莫就再没看清过他的脸,她对白小所有的面部记忆几乎都来自于他推门而入的一瞬间。此时的苏小莫,很紧张,但是她会装。苏小莫是很善于伪装的,不然她不会和班里那么多暗恋她的男生成为哥们儿。于是苏小莫调皮地用舌头“刷了刷”嘴巴,然后目空一切地把头转向了操场的方向假装看球。她也不知背后的白小做出了什么样的表情,或许他压根就没再理会自己。但是,当白小终于走过去的时候,苏小莫分明看见哪个坐在长廊绿荫下拿着冰激凌的女孩如释重负般地吐出了舌头。
苏小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白小熟识的呢?她自己也记不得了。也许那根本就不叫熟识,他们没说过太多的话,他们只是爱在树荫下一块坐着,苏小莫甚至不知道白小有没有兄弟姐妹。
其实白小和苏小莫都是特别含蓄的人,只不过人们眼里的苏小莫总是显得话很多,笑声很多,欢乐很多,但这并不能代表苏小莫会主动跟白小表达些什么。骨子里苏小莫这个人是很被动的,于是,她和白小之间就这么不愠不火着,没有再接近,但也总没有疏远。
苏小莫知道自己喜欢白小,可白小喜欢苏小莫吗?大菊花说,喜欢。因为白小再没有给其他女生一起晒太阳的机会。对于这个解释,苏小莫只能一笑而过。不过谁都清楚,白小对苏小莫是和别人不一样的,苏小莫对于白小来说并不是个无所谓的人。
苏小莫喜欢吃油桃,稍稍有一点点软的那种,酸酸甜甜,咬的时候不至于挌牙。那年夏天,苏小莫吃了很多这样的桃子,都是白小送的,苏小莫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苏小莫也纳闷为什么白小总是能够买到这样的桃子,后来白小的室友告诉她,其实这些桃子都是白小提前买了,在宿舍里放软了才给小莫提过来的。白小从来没跟苏小莫说过这些,每次送桃子的时候,他都若无其事地假装是给别人分剩下了才给小莫拎来的,但是谁都知道,那个数量的桃子不可能是分剩下的,只会是一个人专门给另一个准备的。
苏小莫翻了个身,昏暗的灯光下,各种扭曲的身体在晃动。在离自己不远的桌子旁,大菊花还在喋喋不休地盘问着秦舟。苏小莫就觉得好笑,这么多年了,大菊花怎么还这么张牙舞爪啊,跟聪明屋里那金龟子一样,到哪儿都活蹦乱跳,呜里哇啦。苏小莫拉了拉领口,想闭上眼睛接着睡。可怎么一闭眼白小就出来了呢,记忆里他不是不爱笑的吗,可这会儿他怎么老是对着自己笑呢,还笑得那么灿烂。
苏小莫越来越不明白。
离毕业还有一个月的时候,白小把苏小莫约了出来。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也是唯一的一次。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那么慢慢地在操场上走。周围特别安静,因为这会儿还是晚自修的时间,白小和苏小莫是逃了课才出来的。操场上除了他们俩儿,只有那个高高的破旧的旗杆。白小说他要走了,回他以前的学校,去参加一个月后那场炎热的高考。苏小莫点了点头,说知道了。然后两个人再没有说话。就这样沉默着,走过了一圈又一圈。
苏小莫已经无法判断这些情节是否真的发生过了。如果有,那为什么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呢?为什么大家都不认识白小这个人,为什么同学录上只有白小这个名字?也许它真的没有发生过,可为什么这些情景会这么清晰,那张对着自己微笑的脸又那么明了而熟悉?
最后一节体育课上,苏小莫看见自己急急地跑过去,把那个像极了自己的娃娃塞给趴在操场栏杆上白小,然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走开了,剩下白小一个人在那惆怅着发呆。
苏小莫喜欢白小,白小喜欢苏小莫吗?睡梦中的苏小莫看着操场边的白小忍不住大喊起来,“你喜欢我吗?”
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这丫头,今儿个估计是太激动了,都睡着了还叫唤得跟头母狮子似的。谁喜欢你啊,你喜欢谁啊,小莫打算嫁人了?跟我说啊,咱班里还这么多和尚哪!”
一阵哄堂大笑,苏小莫睁开了眼睛。她看见大班长脱下外套给自己盖上,然后挥挥手示意人们接着玩。划拳声,打牌声,说话声,酒杯的撞击声,服务员的高跟鞋声,老板的喝骂声,好像还有人在唱那首熟悉的歌:

是谁遇见谁 是谁爱上谁
我们早已说不清
是谁离开谁 是谁想着谁
你曾经给我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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