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电影糅合这么多让人绝望的元素:疯狂、扭曲、血腥、欲望。我们看不到人的温度,导演似乎有太多东西在电影里面表达和倾诉,男人与女人,现实与希望,冷静与热情,爱与性,他把它们混成一气,原原本本地丢给观众,像一个冰冷而沉重的石头让人的骨头都为之震颤。
一,男人与女人。
故事发生在韩国临海的一个小镇,“媛英啊,我真的爱你……”电影随着一句句深情的倾诉展开,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个雪的世界,以及像雪一样冰冷、坚硬的雕塑,紧接着,我们看到了一个灰色身影坐在一把灰色的影子中间,头深埋着。
“回去吧,你会冻死的。”扫雪的人说。
“几点了。”她抬起头问。
“七点了。”
“哦,总是七点。”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寒冷的冬天,而这个灰色的身影就是这部电影的女主角媛英——长发、白净、简单,而寒冷,则是她所生活的这个闭塞、充满男性的世界给她的感觉。
媛英是一个缺少爱的女孩,她没有父母,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无法像别人一样完成好的学业,找个好的工作。虽然是一个女孩,但只能混在男人堆里,干着速递员的工作。没有人尊重她的工作,她时不时会遭受到顾客的羞辱、老板的辱骂,还有男同事无尽的欺凌。他们把戏弄媛英当做娱乐、把辱骂媛英当做日常生活,他们故意制造事端,使媛英的驾照一次又一次地扣留,他————们把媛英寄托着梦想、花了很贵的钱的白色裙子丢在油污里。之后不仅毫无愧色,还嘲弄她。在这个世界里面,他们是当然的主宰,他们所作所为理所当然,不需得到惩罚。在这个男性的世界里,没有人认为应当像尊重一个人一样尊重媛英,更谈不上理解和重视。没有人听她说话,她好像被丢弃在一个冰冷的世界里,孤独、寒冷、痛苦、压抑。在最后一次被男同事欺负的时候,长久的压抑最终爆发。她像一个疯子一样,用头盔猛烈地击中那个同事,直到头破血流,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她愤怒地离去,留下大量的空白,事后到底怎样,电影没有告诉我们。但是,导演让我们看到了愤怒的力量,看到面对愤怒时,强权的懦弱。愤怒的媛英盲目地寻找一个可以帮她剃光头的理发店,因为不合常理,她一次次被拒绝。剃头是她对世界的反抗,对爱情的追求,但是没有人在乎她,这又一次使她在愤怒中爆发,敲破了理发店的门,疯子一样地剪掉自己的头发,向SU吼着。
或许,正是如此,她才找到了SU。SU也是被这个世界抛弃的孩子。他的母亲是一个疯子,甚至分不清SU是男孩还是女孩,给他留长发、穿裙子。最开始的时候,SU反抗母亲,不愿成为一个“女孩”,等到母亲去世的时候,SU却在抗拒人们剪掉他的长发,成为一个男人。无论成为女人,还是成为男人,都不是他的选择。尽管后来他剪了短发,有了女朋友,看上去帅很多,但他的内心世界一直处于两性之间的犹疑之中。从秉浩的嘴中可以看出,其他人同样看不起他,他是这个镇上的边缘人,他的内心同样是压抑而痛苦的。曾经类似的身份体验、边缘的状态,使他能够理解媛英,并且不愿意许诺她不能实现的愿望。
然而即使是这样一个男人,他还是以自己的暴力杀死了媛英。他答应为媛英剪掉头发。我们听到了剪刀刺耳的声音。当声音终止,镜头对准了SU,他两手沾满了鲜血,点了支烟。镜头再切到媛英这里,我们看到了媛英的头,却没有发现头发的改变。媛英的眼睛轮了一下,“嘭”地一声,一颗头颅掉在了地上,血流成河,让人毛骨悚然。
二,现实与希望。
“塑料树”从它的题目,我们就可以看出它预设的现实就是虚妄,美丽而永不凋谢的虚妄。那些塑料树矗立在冬天的寒风中,开出了红色的花朵,迷惑了媛英。面对沉闷和压抑的生活,媛英渴望改变、向往着真爱和美好。在她眼中,这些树“这么漂亮,漂亮的让人心动。我想知道,这世界的真爱在哪里?”于是她天真希望能在冬天拥有一棵属于自己的树,就像对面看到的青翠的“树”一样。然而她看到的不是真相。
SU知道冬天不能种树,拒绝了媛英的请求,让媛英很失望。这时候秉浩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秉浩打破了他们生活的平衡,并承诺给媛英种树。天真的媛英相信了,并最后真正的爱上了秉浩。秉浩放荡不羁、渴望流浪,对于媛英来说,他象征着不可知的世界,一种安定生活的破坏力量。然而秉浩对她来说仍然是一个虚妄,一个对爱情与热情自我想象的对象。他骗了她。
秉浩同样是一个虚妄的希望,而且这个虚妄导致了她的毁灭。
三,冷静与热情。
SU是一个沉默的男人,年少的经历埋下了他心理的疾病,他压抑自己,不善于表达,他知道他无法满足媛英,尽管他爱她,因为他患了阳痿。媛英无法从他身上感受到爱情和安全感。然而在他冷静的外表饱含着对媛英的深情,他偷偷地为媛英准备礼物,准备帮媛英实现自己的梦想。“你在夏天期待下雪,在冬天想去海上旅行。我想知道,发呆与等候的时候,你在想着什么?”他说他愿意带她去旅行,带她去海上。
跟SU相反,秉浩是一个善于哄女人开心的男人。他一见面,就答应为媛英种向日葵,尽管他自己都不相信冬天里的向日葵可以成活。他买小老鼠作为礼物送给媛英。他侵犯媛英的时候,直白地说:“SU有给过你这种感觉么?”他的话击中了她,让她的抗拒变成了迎合。然而秉浩的内心却是冰冷的,他对媛英不过是逢场作戏。当媛英说她爱他,并感觉到幸福的时候,他却说他的内心早就没有幸福的感觉。在跟媛英发生关系的同时,他同样跟风尘女子打情骂俏,甚至在离开的最后一天,一整天地跟那个风尘女子待在一起。他没有真爱,也无法承受真爱。在热情的背后,是可怕的冷漠。
四,爱与性。
这部电影的另外一个名字是真性假爱。SU真正地爱着媛英,但他却无法给予媛英以性。而给予媛英性的,却不能给予她爱。媛英因性而爱上了秉浩,却忽略了爱她却没有性的SU。真性假爱,是性是真的,爱是假的?还是真性的背后不过是假的爱情?还是说因性而产生的爱,不过是一个巨大的骗局?没有答案。爱与性,在这部电影里成了一个两难的问题,不能同时拥有。水火不容的性与爱,造成的是无法弥合的悲剧。
杀了媛英的SU走了,塑料树在风雨中吹落下来,SU发现了真相。这个真相对SU造成怎样的震动,电影里没有说。镜头从SU母亲的坟头切到了长发时的SU和现在的SU。秉浩睡醒了,他走下天台,打开理发店的门,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在冰箱里拿了水喝,倒在地板上睡着。镜头转向秉浩的脚掌,这是沾满鲜血的脚掌。如果说SU用沾满鲜血的手直接杀死了媛英,那秉浩则是用沾满鲜血、没有思想的脚掌间接地杀死了她。秉浩在沉睡,外面的速递员在拍打着门,送一份永远没有人接受的快递。暗红的鲜血静静地流淌,没人问顾。
结局,结局是什么?SU到哪里去了,被抓起来吗?有人会审问秉浩吗?从法律还是道德?没有结局,电影就这样戛然而止,却让人久久难以从这个冰冷的世界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