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记者付晓田:别了,利比亚

从2011年3月利比亚战火刚刚燃起之时,到10月利比亚战争结束,凤凰卫视先后派出20多批次记者团队前往的黎波里和班加西进行报道。用某位幕后“指挥官”的话来说,基本上能派去的都派去了。而有的记者甚至是多次前往报道,比如香港记者站的蒋晓峰(三次)、巴黎记者站的严明(两次)、伦敦记者站的付晓田(两次)。

对于晓田来说,这一次去利比亚,她是幸运的,因为在长达7个月的接棒报道之后,轮到她手里的是很重要的一棒——见证战争结束的关键时刻;但对于她而言,这也是“痛苦”的,因为越是临近结束,越是多突如其然的意外,他们要在第一时间辨别、求证,然后做成新闻告诉观众。在利比亚,震耳欲聋的枪炮,高度紧张的神经,一天不足三小时的睡眠,这些她都习惯了,“我想做的,就是尽量让自己的报道不留遗憾。”

入境,走火的枪

与上一次主动请缨到班加西不同的是,晓田说,这一次是“自觉”到的黎波里的。早在九月初安排记者时,当时的黎波里已被攻下,由于执政当局(当时的反对派)的国家代表在北京并没有成立,所以如果要办入境利比亚的签证,就只能在承认它的一些西方国家像法国、英国等办理。“这样的话,肯定是我们这些在英、法的记者会比较方便,我想轮也该轮到我了,所以就自觉来了。”

经历三天的颠簸,晓田和老搭档屈子恒抵达了的黎波里。刚到的那天晚上,当地正好在传卡扎菲的儿子穆塔西姆被捕的消息(后来被证实是误传)。晓田一入境,就看到到处都是欢庆的人,这种情况下,身为记者的她首先想到的就是下车做采访,记录下这一刻的真实。欢庆的人看到有记者,更加兴奋,他们围着晓田,朝天开枪。“开枪的时候我正跟一个人做采访,枪声很响,我基本都听不见采访对象说什么,我请求他们让我把采访做完,接受采访的刚好也是一个指挥官,于是周围的人就收枪了。”但随后,惊险的一幕发生了。站在晓田旁边挨着她的人枪走火了,一下子打在地上,土和着灰瞬间扬起,“你知道,从我脚边擦过,我都能感觉到那个热度,第一次离打出来的枪火那么近,还真是有点吓坏了。”

兵营,交战的双方

入境的时候碰上走火的枪,这只是晓田这次的黎波里报道的一个序曲。“最惊险的一段还不是我们入境时,而是我们在战区的边缘,也就是卡扎菲过去的兵营。”听说阿齐齐亚兵营要拆了,晓田决定到那里去做一些拍摄,“现在不拍,以后就不会有机会了”。晓田介绍说,关于爱齐齐亚兵营,还有这么一个小插曲:传说中奢华无比的兵营具体是什么样,其实外界都不清楚,因为除了卡扎菲自己和他的亲信,没有人有机会进去。那谁曾进去过呢?那就是美国前国务卿赖斯。2003年时,利比亚与美国、英国关系一度交好,就在那一年,赖斯闪电造访利比亚。赖斯在自己的新书里说了,卡扎菲对她有种莫名其妙的迷恋,于是她破例被邀请到阿齐齐亚兵营了,在里边拍照,因此在赖斯的出访影集里,大家有机会一窥兵营的样子。

如今再兵营里看它的室内装潢,已经看不出它有多金碧辉煌了,“但还是能感觉到它肯定是跟利比亚其他的建筑不一样的,到处都是地毯,还有壁炉,实际上在利比亚是不需要壁炉的,但卡扎菲特意弄了这样的装饰。”晓田说,正当他们在拍摄研究这座兵营时,突然挺卡和反卡交战的双方冲了进来。“就在我们旁边打起来了,因为那个地方人也不太多,加上我和屈子恒大概7、8个人,都能看见交火的双方,本能的,我们拔腿就跑。然后我们撤退到了兵营后面的小树林,但发现树林里也有人在打,那里更恐怖,因为看不见,只听到枪声,我们每个人都匍匐前进,生怕来个冷枪。不过,幸运的是我们都安全出了兵营。坦白说,在班加西的时候我们也去了前线,但这次跟那个还是不一样的,去前线会提前准备好头盔、防弹背心什么的,心里也有个预期。但这次拍摄中冷不丁就打起来了,有点猝不及防。”

突发,沮丧的意外

因为是在战事末尾,情况每时每刻都在变。10月19日,晓田通过线人得到消息,苏尔特被拿下了。这是个很重要的新闻,因为对利比亚人来说,全国解放和有没有捉到卡扎菲没有关系,只要苏尔特解放了,革命就算结束。正当晓田在关注这一消息的时候,她通过自己的渠道又了解到一个更大的新闻——卡扎菲被捕。晓田立即跟总部联系,并马上制作这条新闻。结果刚做完,又得知卡扎菲已经被杀,但未确认。连线,做新闻,打探消息,直到,晓田从利比亚解放电视台看到卡扎菲被杀的图片播出。“这个电视台是利比亚全国过渡委员会主席贾利勒访问英国时,英国答应出资帮利比亚建的。它当天最先披露了卡扎菲被杀的照片,播的时候我当时刚好在电视旁。”随后,便是更忙碌地做新闻,采访,连线…



晓田说,在前线有各种各样的问题,突发的情况也是难免的,只是那天她尤其惨。“在利比亚,网络是特别不稳定和不可靠的,我们自己带了卫星。我们住的酒店都是记者,那天得知卡的最新消息后,都手忙脚乱,架了无数卫星。只是我们的刚架好,准备连线了,结果不知道哪个外国媒体一脚给踢坏了。当时要花时间去修肯定是不行的,最后没有办法,我们用了一个类似网上聊天的工具勉强把连线做完了。事情虽然解决了,最后没有影响信息第一时间传回,信息交流的基本效果达到了,但这其实是可以更好的。”说到这里,晓田有些懊恼,“我们记者到前线来,公司是给我们做了最好的装备和准备的,但在最重要的时候出现这样一个突发,这确实是非常不幸和遗憾的。所以,遇到这样的情况自己也会沮丧。”

紧张,酒精的麻醉

“开始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当兵的喜欢喝酒了:机枪大炮疲惫你的感观,酒精麻木你的神经,二者结合,保证你一个好觉。——还有什么比白天过惊心动魄,夜里睡得忘乎所以,来得更幸福呢?我知足了。”这是晓田在微博里写下的一段话,配图是一瓶即将饮完的威士忌。

说起这瓶酒,还是有个小故事的。就在晓田来接替之前在的黎波里报道的法国记者站同事李萌薇前,问萌薇需要给她们补充些什么物品。萌薇说,来点威士忌吧。因为她们报道期间刚好碰上的黎波里发现“万人坑”,去报道之后,有些受刺激。晓田当时想,既然带了,不如多带一瓶备用,万一自己也碰到这种“受刺激”的事儿呢!“没有想到还真是碰上了,当然,刺激的层面和角度不一样。我们来了之后,到处都是枪炮,震耳欲聋的,你在那种枪炮的环境里出来以后,其实是很疲惫的,因为噪音也是对体力的一种强度消耗。这个时候你很累,但偏偏又睡不着,因为你的神经是高度紧张的。所以,这个时候就需要酒。”说到这儿,晓田大笑,“很遗憾,只有一瓶,所以没有多久就喝完了,很后悔没有多带一点来。”(PS:一般的穆斯林国家是禁酒的,在利比亚买到酒几乎不可能。理论上把酒带入利比亚也是会受限制的,不过晓田入境时放在车里没被查到,侥幸过关。)

告别,淳朴的人们


凤凰记者付晓田:别了,利比亚

两次到利比亚报道,晓田说,战争之外,那里的普通民众给她留下印象最深的就是两个字——淳朴。“当我们说一个国家的人淳朴的时候,我觉得含义是有两层,一层是他们都很善良,人与人之间的戒备很少,比如说,不管我们在班 加西还是在的黎波里,尤其是近段时间,大家在欢庆,也没什么出租车,但是在街上,只要看到空一点的车,你告诉他你要去什么地方,都会载你一段,他们都很好。如果你要做采访,他们也很热情,虽然他们的英语都不太流畅。另外一层就是,可能还是跟外界的联系太少,思维、眼光会相对狭隘,教育素质还有待提高。”晓田举例说,在班加西参加全国解放大会的时候,很多士兵参加,他们手里是有枪的,甚至是有高射炮的,但他们就随意鸣枪欢庆。广场上有十万民众,还有小孩也在跑来跑去,晓田不太能理解,这些大人怎么也放心小孩离武器那么近呢?三架高射炮在人群上面放枪,广场附近有很多高压电线杆,小孩直接爬上去围观,在晓田看来,这些都太危险了。

在战争结束的时候,除了民众的喜悦,晓田还看到了不一样的一面。“绝大多数的士兵脸上都是喜悦和骄傲的表情,但我也看到好几个看着非常强壮的男子悄悄地抹眼泪,他们有的是想家了,有的是想起了失去的战友,那个时候,确实是很感人的。他们坐在车上的姿势也是很奇怪的,有的人坐在车头,有的人坐在车顶,一手拿着枪,一手就在拿着手机,我在想,那个时候的电话应该是打给很重要的人吧?父母,爱人,抑或是孩子,朋友…战争之外,回归生活,最重要的其实还是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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