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酥油花
地处青海省湟中县县城鲁沙尔的塔尔寺是中国藏传佛教六大寺院之一，它也是被誉为“毗蓝国第二佛陀”且为藏传佛教格鲁派创始人的宗喀巴诞生的地方。1961年3月，被国务院命名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堆绣，壁画，酥油花，系塔尔寺“艺术三绝”，其中酥油花更以其瑰奇多姿玲珑剔透美轮美奂而闻名于全世界，被誉为“高原藏族艺术的一朵奇葩”。
1991年元月，塔尔寺酥油花在北京民族文化宫展出，一位参观者在留言薄上写道：“此花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观。”《西宁府新志》引用诗人基生兰的词《多丽·塔尔寺的酥油花灯》，词中是这样写的：“月当空，耳边箫鼓叮咚，彩棚间，安排灯架，年年花样不同。放光明，庄严灿烂，肖像人物，楼阁玲珑，怪怪奇奇，形形色色，蕃僧巧夺天工。”这巧夺天工的酥油花具有浓郁的藏族民间艺术特色，数百年来发展流传，达到了高超精湛的艺术境界，是一种特殊的工艺美术佳作。
酥油花是怎么产生的呢？
有三种说法。其一，酥油花最早产生于西藏苯教，是施食供品上的小小贴花。其二，公元641年，唐宗室女文成公主远嫁藏王松赞干布，曾带去佛像一尊。为了表示对佛祖的尊敬，宗喀巴进藏求法时，在佛前供奉了一束酥油花，塔尔寺建寺后，这种艺术形式便由西藏传入青海。其三，六百多年前，宗喀巴就在今塔尔寺大金瓦殿中心地诞生了，那时的鲁沙尔，还是一片野草丛生的牧场。一天夜里，睡在帐篷里的宗喀巴做了一个奇异的梦，梦见这山上的一墩墩青草和野花都变成了一盏盏酥油灯，火苗相接连成一片辉煌的灯海，灯海中不断现出幻景：有宫阙亭榭，长街新城；有仙家神童，合掌恭让；有绿草红花，披霓生香；有仙禽异兽，飞鸣起舞……宗喀巴置身于灯海之中，奇异的梦境使他仿佛亲历仙境一般。后来，他的信民为实现这个美丽而富有诗意的愿望，就用酥油仿照梦境制作了一批油塑艺术品，在塔尔寺正月观经会的十五晚上展出，年复一年，成为惯例。
酥油花的制作原料自然是酥油。在高原严寒的气候条件下，洁白的酥油经过凉水加工揉练成膏状，再捏塑。酥油花的制作工序分为五道：定题材，扎骨架，制胎坯，敷面，装盘。酥油花的捏塑手续繁琐，极其辛苦。十冬腊月，艺僧们在寒冷的屋子里分头运作，天再冷也不能生火，怕就怕屋内气温一高致使酥油软化变形，操作时艺僧们还不时把手放在冷水里浸泡一下，以防体温融化酥油。如此，许多艺僧的手指肚被冻裂，裂口中时有鲜血流出。塔尔寺酥油花的制作有一套完整的机构和科学程序。寺里设两个专门制作酥油花的机构，一个叫"杰宗曾扎"，一个叫"贡茫曾扎"，俗称"上花院"和"下花院"。这说明酥油花的制作老早就引入了竞争机制，在没有公开展出之前，上下两个花院的艺术创作都在秘密地进行，每个艺僧恪守规则，既不偷觑，也不泄密，直到展出时酥油花才得现“庐山真面目”。酥油花艺术继承藏传佛教艺术"精"、"繁"、"巧"的特点，其设计、制作自古是师徒口手相传，一般都在封闭的环境里精心制作。
酥油花这一宣扬佛法的纯宗教艺术，目前在塔尔寺已逐渐演变为节日艺术展品，宗教意味相对削弱，掺入了许多民间艺术的成份。酥油花的内容题材正在逐步通俗化，甚至将天安门也塑造出来。以前的单塑手法也己逐步发展成为立塑和浮塑相结合、单塑和组塑相结合、花架和盆塑相衬托的多种形式，引起越来越多中外艺术爱好者的关注。
而从事油酥工作的人，也多是从十五六岁就开始学习，一直到头发皓白为止。艺僧即使到了老眼昏花不能再亲手操作之时，也还常被请到现场作艺术指导。现在寺院中制作酥油花的艺人中，很多人已成了油塑专家，他们掌握着油塑艺术品的独门技艺。罗藏丹主是最负盛名的油塑大师。他1945年出生于青海省湟中县盘道乡（今已撤并入共和镇）西岔村，八岁时为僧，很喜爱油塑，十六七岁时渐露头角，进画院专攻油塑技艺，二十出头已是寺上著名的油塑师傅。1959年他受西安电影制片厂邀请，与罗桑尖措去西安表演制作酥油花，制片厂拍摄了关于酥油花的艺术专题片，在全国各地放映。1960年，罗藏丹主在西宁参加了《收租院》的复制工作，全组捏塑近百个大小人物形象。这些人物既没有洋气，也不带民间传统油塑的菩萨气，显示出新的风格。文化大革命开始前，罗藏丹主精心制作毛主席塑像一尊，与寺院另一油塑僧人罗藏丹增制作的《艳梅迎春》、《向阳牡丹》、《傲寒秋菊》、《常青古松》、《峥玫瑰》、《东洋菊》等六个酥油花盆景一起运往北京献给毛主席。“文革”期间，罗藏丹主从事农业劳动，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寺院开放，罗藏丹主又开始他的油塑艺术生涯。
塔尔寺酥油花2006年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著名酥油花艺僧尕藏尖措于2009年6月被命名为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
代表作品列举。《文成公主进藏》这座花架甚为壮观，它以唐代长安太和殿和拉萨的大昭寺为背景，布局了“五难婚使”、“许婚赠礼”、“辞别长安”、“越日月山”、“柏海迎亲”和“拉萨完婚”六个场面，展示了一千多年前文成公主进藏完婚的历史大画面，色彩艳丽，刻画细腻，二百多个人物各具情态，活灵活现，特别是文成公主的刻画，生动传神，婀娜中透露着端庄，公主那饱含乡愁和祈福的眼神，仿佛在祝愿汉、藏民族永世和睦相亲，幸福吉祥。《开国大典》酥油花架气势宏阔博大，优美动人。在高悬红灯的天安门城楼上，既有国徽还飘扬着鲜艳的五星红旗，台上塑有神采奕奕面带微笑频频向游行群众挥手致意的国家党政领导人的肖像，两旁观礼台上还塑有各民族代表，城楼两边还有藏、汉文字标语，其内容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和“各族人民大团结万岁”。在灯光映照下，整座城楼流光溢彩，气象万千，让人百看不厌。还有《智美更登王子》、《唐僧取经》、《花木兰从军》等大型油酥，也很有名气。
以前的塔尔寺没有酥油花陈列馆，酥油花在元宵夜展出后不久就被销毁，一年四季随意来塔尔寺游玩的客人们就难睹其丽姿雅态。这不能不说是一大遗憾。后来有了酥油花陈列馆，游客们可以一识酥油花真面目。只不过放久了的酥油花表面落了层尘土，再加缺少夜晚华灯之映照，其观赏效果大打折扣。如今的酥油花院修迄后，相信一切问题皆可迎刃而解。
每年元宵之夜，塔尔寺社火院两侧摆着两个大花架，每座灯架高约五六丈开外，摆开来有三四间房子并在一起那么宽，花架周围用堆绣佛像图案组成屏帷，花架正面灯架平台上燃着数十盏酥油灯，酥油灯后面摆着各式各样、大小有别的盆景酥油花，展出时还有僧侣乐队在旁伴奏。届时，明月朗照，灯火辉煌，香烟缭绕，梵乐阵阵，周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奶油的香气，这一切令人飘飘然起来，产生神秘、奇异的感觉。元宵节这天，附近各州县的汉、藏、土、蒙古、回、撒拉等各族人民以及西藏、四川、甘肃、新疆、内蒙古等地慕名而来的佛教徒和旅游者云集塔尔寺，还有不少国外游客远渡重洋来到这里，他们都为的是亲眼观赏一番酥油花。一年一度的酥油花展成了佛教信民们的宗教盛会，届时，塔尔寺人山人海，人们前呼后拥摩肩接踵挥汗如雨，吵闹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许多人都是双臂撑起，脚不沾地，被潮水一样涌流着的人群挤抬着，恍恍惚惚经过上下花架前，算是走马观花，粗睹一眼而已，想停下来细瞧慢赏一番那是不现实的，因为近二十万人要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观赏完酥油花，队伍行进速度不能不加快；再说有僧人和在花架前分两列紧挨着游客人流站立的武警战士们口中不住点地催促：“快点，快点！不要逗留在此！”喜欢摄影的主儿也来不及选角度调焦距，打开相机胡乱“啪嗒”“啪嗒”地拍两下完事，回去一看，画面不是虚了就是不太端正，三拧四歪，不成体统。时不时就有大人或小孩被人流推倒踩踏，接着被别人拉拽起来。如今好多了，政府部门花大代价设置科学合理的观“花”通道和进出线路，还调来大批武警、特警、公安和政府部门有关工作人员维持秩序，现场解决棘手问题。在以前，酥油花的观赏多是粗放的，上万人拥挤在不大的八个塔广场上，静等酥油花观赏开始的场景我曾多次亲身体验过。一夜过后，到第二天，满寺院都是被踩后掉下的破鞋子，一大卡车或许还装不完呢，信不信的反正真就是这么一回事儿。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某一年还发生了一起严重的踩踏事故，死了一些赏“花”客。
正如每到宗教节日去塔尔寺社火院看喇嘛社火（跳欠）的人们一样，观赏酥油花的芸芸俗众其实也是如堕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充其量不过是随大流前去一睹。就说跳欠，僧人们全服装扮，或身着骷髅服，或头戴着牛头马面身穿彩袍，或扮憨态可掬一脸嬉笑的罗汉，还有众金刚神祇及传统藏戏中的神圣角色，在美妙动听的铜号及锣鼓钗钹声之伴奏下，过来过去走着，转着圈儿跳着，舞姿翩跹，花样繁多，且绝对不同于凡俗的街头场院艺术。人们只是瞪大眼睛细瞧着，至于这宗宗教艺术给人们什么启迪，来源如何，让俗众参悟些什么，估计没有几个人留心。
我想，酥油花的主要功用无外乎就两点：一是不厌其烦地用最直观的艺术手段讲述佛教故事，描绘现实世界中几乎难以存在的妖艳的繁闹的富庶祥和其乐融融的美妙境界，从而引领俗众摆脱俗世烦恼磨折和疾苦，一心向佛，广结善缘；二是启迪于俗世众生：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切的物欲皆可归于色域，看似仙界一样的美妙境界，五彩斑斓，美不胜收，富澹宏阔博大，具有极强劲的气势，而且有妙音相伴，令人耳目口腹惬意，但保不住不是海市蜃楼，难免昙花一现。是它们，哄得人如痴似呆，甚至使人顷尽毕生精力追求俗世欲望的实现。俗众之欲望五花八门，或在权欲，或为物欲即财富占有欲，或是色欲……反正乌七八糟应有尽有无所不有，直到死亡终于来临之时，方才知道，阳世凡间的一切几乎都是空的，只有佛光，恒常地普照人间。人是在一声啼哭之中赤条条地来到俗世，最后又什么都带不了，只能摊开双手，无奈地赤条条地离去，复归于永无尽头之冥冥世界。如此一想，什么高官厚禄，什么车子房子，什么巨额存款，什么三朋四友二奶三奶，统统只是人生之途中可笑可怜的过眼云烟，不追求它们也罢。古人有云，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连同睡一床耳鬓厮磨数十年的“夫”或“妻”都要在危急关头飞离，还谈什么知己朋友，除却酒肉相交彼此甜言蜜语哄怂，还能收获什么。在苍蝇老虎一块打的今天，许多昏官污吏东窗事发后，结发妻子第一个跳出来揭发检举其夫之事实颇能给人启发。也曾听说在强地震来临时丈夫一把拽下已爬上窗台要逃生的妻子，自己先跳将出去，而把被压死的可能留给妻子的事。
这又引我想起了一首在本地流传甚为久远的打油诗，那是一位无名氏作的。
三十年前我偷油，钢刀斩了葫芦 头。
儿孙自有儿孙福，谁为儿孙挣马牛。
这是一个老故事，说古时有人为拉家糊口去做贼偷油，在富人家房屋墙壁上挖了个洞。为防万一，先把陶葫芦从洞里塞了进去，结果让那家主人一刀砍成两半。做贼者虚惊一场，后来有所感悟，就作了这么一首打油诗以戒后人。
如此，什么“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什么“不到黄河心不死”，统统属于闲扯淡。要不到死时连眼睛都闭不上那儿女们会咋弄呀？俗世的欲望还有个了止吗？人心没有鸡蛋大，骑上骡子想窜马。得陇望蜀，这山望着那山高，总之，不把自己折腾死就不罢休。有些人数百甚至上千万元存款在手仍然不歇心，还要给未出世的孙子孙女或外甥娃多弄点生存资本，嘿，笑不死你才怪。贪，嗔，痴，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性吗，谁说的？
叔本华认为现实世界中的人只能是“焦虑的自我”，焦虑到老，焦虑到死。海德格尔也说“此在即烦”，有不烦的人吗，在万花筒般绚丽多欲的阳世上。
心中有佛，处处无不是佛。心也便随时势而安之，时空的递变又奈我其何？
酥油花呀，雅俗皆宜的酥油花，惹我思绪遄飞，引我感慨不已。
2015年3月22日写于清河家中
（说明：此文在写作过程中参考了老作家马甘先生《塔尔寺的酥油花》一文中的部分内容，在此致以感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