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李白《长干行》的诗句,深深打动了我,于是虚构了这个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他和她从小同住一个弄堂,后来又在同一所学校上学。
座落在江南的一个弄堂传来一阵脆亮的哭声。那哭声穿透力很强,仿佛昭示人们,他降临在人世的意义。比他大一点儿的她听见哭声,赶紧拉着妈妈的手要从隔壁过来看看。
“小弟弟一定饿了!妈妈,我们拿点饼干给他吃吧。”她的话语稚嫩中带着无意识的善良。
“他还没长牙齿呢。”妈妈笑着答道。
来到他跟前,她的小手轻轻摸着他的脸,“别哭了,小弟弟,等你长大了,我和你玩。”小不点似乎听懂了小姐姐的话,哭声戛然而止。
上学前,她梳着两根羊角辫。他特别喜欢玩她的小辫子,她也从不拒绝,常常任他在发梢上任意摆弄。他一会儿拆开橡皮筋儿,把她的头发拢在一起,用发夹夹起来;一会儿又放开来让头发披在肩上,用梳子一遍一遍地梳。每次玩尽兴后,都没办法再梳成羊角辫,总是让两个妈妈来打理。
“姐姐长大后一定要留很长很长的辫子。”他捋着她的头发,表情很认真。
“我不会梳长辫子怎么办。”她甩了甩还不太长的发辫说。
“我来替姐姐梳很好看的辫子。”他的童真不容置疑。
“好的,好的,我喜欢弟弟梳头。”她开心地直点头。
当他到了上学的年龄,她已经是二年级学生了。按照当时就近读书的规定,也被分在了她就读的小学。那个年代,马路车辆少比较安全,学校离家一般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所以家长不接送孩子,他和她每天一同去一起回家。早上,她会到他家门口,叫着他的名字,然后手牵手,一路说着话到学校。
一次,他手心攥着一颗糖,出门时递给了她:“这是昨天妈妈给的,我没舍得吃,想留给姐姐。”
“我比你大,我是姐姐,还是你吃吧!”看着他真诚的态度,她说。
“不嘛,我就是要你吃,不然我不理你了。”他执拗起来。
“好吧,谢谢你!”她接过那颗糖,咬了一半,把另一半送到他的小嘴里。
放学后,他经常带着她到附近的一条铁路去,顺着铁路延伸的方向走,没有目的地。有一回,他和她走啊走,走了很远很远,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太阳落山,夕阳映衬着他和她的身影,只有大地在丈量着他和她的足迹,仿佛远离尘世,纯净自然。
街心路灯闪烁。“快回家吧,爸妈会着急的。”她有些害怕,瑟瑟地说。
“别怕,有我呢!”他紧紧拉着她的手,俨然是一个护花使者。其实,他也不过十来岁。
他喜欢爬到院子里一棵老梧桐树上看书,偶尔也会叫她一起爬。但她毕竟是小女孩儿,胆子不大,攀爬的能力不如男孩儿。于是,他和她搬出家中所有椅凳叠起来,他在下面扶着,让她先往上爬,抓住大枝干后再用脚夹住树干蹭上去,接着他三下两下地上了树,那个动作敏捷的程度不亚于猴儿。下树时,他先下到上面第一层椅凳,用手接着她垂下来的双脚,帮助放平放到位,他再下一层,如此循序渐进直到她完全落地,才算完成保驾护航的任务。
在树上,他读《水浒传》,她捧着《欧阳海》......看到精彩之处,他总要用孩子的眼光对书中的人物评述一番。而她呢,总是专注地看他手舞足蹈。累了,就放眼看看周遭的风景,听听大人们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聊,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是最自由,最惬意的时刻。
那时女孩子时兴跳橡皮筋儿,什么结对的,单人的;线轱辘式的,双根式的,单根式的、各种各样的跳法令人眼花缭乱。一天,她和好几个小姑娘玩起跳橡皮筋游戏,他正从弄堂口进来,便径直走到不远处停住。她投入地玩在兴头上,根本没有发现他。这时,他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一招一式,没有吱声。就在她转身变化动作的刹那间,她发现他在场,二话不说撇下小伙伴,过来拉着他的手一路小跑地走了。愣得另外几个女孩半晌回不过神来,面面相觑,眼神里不知是羡慕还是天生的嫉妒。
.....
时光荏苒,他和她转眼已经十七八岁了,豆蔻年华,青春勃发,仍然在一个中学念书。当时不知为什么,男女生之间几乎不说话,更别说单独交往。如果一旦谁越过这道坎,学校里立刻会掀起波澜,成为同学们街头巷议的话柄。可他和她全然不顾这些,我行我素,照旧像小时候那样一同进出学校。
他学会了骑单车,每天哼着小曲驮着她,在大街小巷穿梭。一天,一个同学终于忍不住和他开起了玩笑。
“嗨,你今后八成要把她娶回家吧。”那语气很调侃。
“那当然啦,她就是我的。”他说这话时一幅得意样,似乎忘了她还在场。
她害羞地涨红了脸,“不许你瞎说,下回再乱说,我不坐你的车了。”
“听听,人家还不乐意呢,你却在说大话。”同学有些幸灾乐祸。
“姐,向你赔不是总可以了吧。小弟下回不敢乱说乱动了,向毛主席保证。”
其实,她的确有些朦胧地喜欢他,只是碍于女孩子的自尊不便表露而已,他的一番话让她感到甜蜜。所以,当时她嘴上这么说着,心里仍然美滋滋的。
从此,她和他在一起时总有些忐忑,生怕再被哪个好事的同学开玩笑,而传到妈妈的耳朵里。在自行车上,她会有意无意地用手捂住嘴巴,以免旁人一下子认出来。他还是每天兴高采烈地按时接她送她,无论刮风下雨从不耽搁。他想,“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议论呢,我喜欢谁是我的自由。”不过,为了顾及她,他不再随便开玩笑了。
一天晚上做完功课,他拿着两张电影票来找她。
“姐,我们看电影去好吗?是外国片,《简爱》。”
“这么晚,妈妈会不同意的。”
“我来和你妈妈说!”
“阿姨,我想请姐看电影,希望你能答应。”
“哦,早点回来,明天还要上学。”照顾他的面子,妈妈没有阻拦。
曲终人散,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和她还沉浸在故事情节中......
“简爱很平凡,但我赞赏她追求精神平等的勇气。”她看着他说。
“简爱应该同意嫁给罗切斯特,因为他们相爱。”
“是的,爱情和金钱、相貌、年龄无关。”她附和着。
“爱不需要理由,有时就是感觉,就像我们现在这样。”他第一次直白地袒露心境。
她沉吟片刻,“和你在一起真好!”话虽不多,却简短明了。
那是一条幽静的小马路,街灯昏暗,行人稀少,一个浪漫撩人的场景。他和她良许没有出声,都在品味对方的话。
“姐,从小到大都没亲过你,我想亲你。”他打破沉默。
“让我想想。”她知道这是爱的表示,也渴望他的亲吻,却又有些害怕,心扑腾扑腾地直跳。
“就亲一下,好吗?”他央求到。
还未等她答应,他迅速把她揽在怀里,热烈地吻她的双唇。此时,她也顺从地微闭双眼,接受青春的初吻。夜色多么好,两颗年轻的心紧紧贴在一起。
中学毕业,他和她相继进了工厂工作。由于上班地点和时间不同,他们再也不能像学生时代那样每天形影不离了。唯一接触的方式就是偶尔看一场电影,或者休息日去附近公园聊聊天。他和她很珍惜,谁也不愿推辞这短暂的相聚。
又是一个星期天,她突然慌慌张张地跑来找他,将他拉到屋外,告诉他有话说。到了附近公园,找了个地方坐下。
他满脸疑惑,“说吧,什么事?”
“我妈,她...她要...要给...唉,不说了。”她欲言又止。
“姐,你别急,慢慢说,不是还有我嘛!”他显露出男子汉的气概。
“妈妈要给我介绍男朋友,怎么办?”她有些无奈。
“姐,我喜欢你,但只要你愿意,我不阻拦。”
“当然不愿意啦,我哪能撇下你!”
“那就好办,不要硬顶,采取拖的办法。”
“怎么拖啊,过两天就要见面了。”
“你借口说工作学习忙,还年轻,暂时不考虑个人问题。”
这一招还算灵,她没有遭到妈妈的强行逼迫,化险为夷。他和她心中石头落地,为此悄悄地庆祝了一番,一同去苏州一日游,算是补偿自己。
八十年代初,他参加全国高考,以优异成绩被北方一所重点大学录取。要离开企业,离开上海,他依依不舍,尤其舍不得离开她。临出发的一天,他约她出去散步。
“姐,我读书去,没人陪你,会孤单的。”
“没关系,你在我心里。”
“等我回来,我一定娶你!”他拿出一本做工精良的日记本送给她。
“我等着你,等着成为你的新娘!给,送你一支钢笔。”
“看见钢笔就像见到你。”
“我也一样!我会把想你的思绪记在本子里,等你回来给你看。”
望着远去的列车,她的心空了,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永久的分离?
大学毕业,他留在了北方任教。他和她从此天各一方......
对她来说,他的诞生意义不同凡响。他给了她童年的快乐,给了她青春的美丽。
人生的轮回还会让他和她再相聚吗?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