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二）寻觅 我悄悄辞别了故土，朝着东方，那个每天太阳会冉冉升起的地方前行。不知道徒步过多少村庄，攀爬过多少山岭，趟踏过多少溪流，只知道眼前的太阳光线实在是太炫目了，然后周围的一切都开始了旋动…… 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小小竹榻上，竹榻挨着简陋小木屋的窗口边。这是在哪儿呢？我朝窗户外看，近处是大片绿油油的田野，纵横交错的田间小路，路边缀着星星般的碎花，远处是连绵不绝的樱花树，有湛蓝，有清碧，有靛紫，有橙黄，五颜六色、错落有致地连成一片，我想这应该是一个简约而美丽的村落。 当我眺望远处风景时，发现在不远处有一个少年背着装满草的背篓朝小木屋这儿走来，猜想应该是这个屋子的主人吧。 “你终于醒啦，你睡了整整有两天了。” “两天？对了，这是哪儿？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你因为过度缺水昏倒在我们村口的路边，我发现后就把你带回来了，现在只要多补充水分就没事了。” 他的眼睛好清澈，真的，就像我的樱花一样纯洁。不知道为什么，我直接联想到了白色樱花。 “你有樱花树吗？开花了吗？” “有啊，前几天刚开的，可是因为一场大雨，一夜之间几乎全部都凋谢了，到现在一直再没有任何花朵的迹象。” “是嘛，真的好可惜，那能告诉我你的是什么颜色吗？” “是……白色……” “真的？”我高兴的从床上蹦下来，摇晃着他的胳膊，“带我去看看吧，拜托了。” 在他的带领下，我看到了一棵光秃秃的樱花树，真的是掉得一点花也不剩，只有几片孤零零的叶子挂在树枝上，比成人礼之前的景象还不堪。在树下的潮湿泥土里，我看到一片腐烂了一半的花瓣，真的是白的，纯白纯白的，他果然没有骗我，虽然已经过了几天，残缺的花瓣颜色还是清晰可辨。我悄悄用手绢将那半片花瓣和随身带着的自己的干花瓣放在了一块儿保存好。我抬头望着挂了满叶子的树枝，期待能早日再次开出鲜艳的花。慢慢地，我知道他是这个村子的医生，能医人但不能医树。我用学医的借口借住了下来，而且每天都去看他树，树每天却依然那个样子，没有一点会开花迹象。 我也忘记我在这个村子里借住了多少天，有一天，我无意中惊奇发现，我的干花瓣居然犹如刚摘的一样，而旁边那个残缺了一半白色花瓣基本“康复”了。激动之余，我跑到他的树底下思索着一个问题，如果把我和他的两片花瓣一起埋在树下，也许树上的花朵就能复活。于是一边思索一边埋下了两片白色，又深深祈祷早日开花。 几天后的清晨，熟睡中的我被他摇醒了，他如同发现新奇游戏的孩子一样兴奋地告诉我，他的树又开花了，一树的白色，然后他拉着我的手带我去看。是的，奇迹出现了。那树的白色与我的一模一样，浑身透着晶莹，美丽极了，这就是他的白色了。他是个在村子受全村人喜欢的少年，他救助人从不计较，对每个人都一样体贴关怀，他的眼睛笑起来一弯的，干净又清澈。他觉得是我带给他新希望，问我能不能留下来和他在一起。 我赧赧地点头，心里想着应该是我的缘故吧。其实，我真的不想走，想留在这里，一直一直的……而且留下的另一个原因是我有一丝的担心，因为在众多的白花丛中，我看到其中若隐若现着一朵红色，浅浅的红色含苞欲放，并不是很醒目的。我预感这丝红色会带来不幸，因此晚上偷偷爬上树，将那朵浅红给捏碎了。 第二天，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照常和他一起上山采草药，山上奇石嶙峋，我一不小心踏空，滑了下去，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我，可是两个人重心不稳还是一起滚下去了，我只感觉得到他紧紧抱着我不让我受伤，但我的头还是撞到什么了，感觉一沉后什么意识也没有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们两个已经被人绑在山洞中，面前的明火在跳跃，像黑夜中的妖魔在狂舞。应该是山匪，我想我们肯定凶多吉少了。那群山匪拿着刀靠近我时，我开始反抗挣扎，可是对方人太多，一只只手如磐石般压得我喘不过气，最后我连挣脱和呼喊的力气也没有了，很不争气的又晕过去了……在我晕过去时隐约看到被绑在对面的他眼中燃起了怒火，身上的绳子被他生生挣断，殷红的血顺着绳子滴了下来…… 我再度醒来的时候，除他之外的人都已经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了，而且一个个都面带诡异的神色。 “怎么会这样子？”我颤抖地问，同时看到了他的身上、手上沾满了鲜血，血已经浸透了他的全身衣服。我缓缓靠近他，他的眼神涣散茫然。我哭了，紧紧抱他……我感受到连呼吸也是阵阵痛楚。记得，祖母曾说过一个禁忌，“白色花的主人是不能手染活人鲜血的，否则会变成红色恶魔的。”
（三）泪色 在外面过了寒冷的一夜后，我们两个拖着疲惫身子慢慢扶持着走回去，然而在村口被村里的人都挡住了去路。大家一阵沉默的对峙后，村长终于发话了，把他带走，三天后在村子中的广场上处死他。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不停的问村长。 “因为……”村长叹气，伸手指向远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那棵樱花树，满树的浅红色正在逐渐变成深红，仿佛只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满树的花朵就像是被血浸透过一样，鲜红鲜红的。 可是那只是传说，并没有人证实过红色的樱花会带给人们毁灭！就像白色樱花会带给人们救赎一样！他不是救过村子里很多人吗？他不会干出让村子毁灭的事！我恳求着村长放了他，村长一直摇头，并表示这是全村人的意思。 眼看着三天后，他被压到广场上。广场中央堆满了干柴，他被处以火刑，用火刑据说是为了不让他的灵魂再度转生。众多柴火堆在他的周围，他就闭着眼任由其他人往自己身上浇上助燃的油水…… “不要！”我摆脱周围的束缚，冲到他面前，为他解开身上的绳子。 “为什么要救我？你也会被烧死的！”他无奈绝望看着我。 “你一个人死的话很痛苦……我说过要陪你的……” 这时广场上村里的人喧嚣起来，要把我他一起烧死。“烧死他们，一个也不能放过！烧死他们……”声音回荡在空气中。村长制止了大家的吵嚷，“不能把救世者也烧死！”这一句话如晴天霹雳，让包括他和我在内的大家愣住了。村长是在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花瓣是白色的？ “你如果要救他，就请一定要离开我们的村子！我可以保证你走后，我不会处死他！樱花花瓣作证！”这是村长对我说的话。我知道，违背樱花誓言的人，他的花瓣会立即变黑，变黑就说明那个人离死不远了。因此，我选择了相信村长。 离村时，村长告诉我，我的能力是净化一切，要我好好用这种能力帮助别人。在出事前几天，村长亲眼看到我用白色花瓣净化了他的那株怎么都不开花的樱花树，树周围的怨魂和灰暗顷刻间消失了，像被清风吹散了一样。于是村长暗暗地调查我，知道我就是那个前不久消失不见、众人遍寻不着的白色花拥有者。 都说天有不测风云，在我离开的时候，雨水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洗刷着周围的一切。我一个人站在了他的树下看着满树的殷红，泪水混着雨水啪嗒啪嗒淌了下来。一片红色花瓣飘落下来，停留了在我的肩上。我轻取下来，水珠一滴一滴地坠落在花瓣里，滑来滑去……
（四）陌生 他们错了，我才是那个毁灭者！ 我看到手中的红色花瓣刹那间变成了黑色。我知道，不久后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怀着矛盾心情的我回到家乡，几个月的流浪生活已经让我疲惫不堪了。父亲、母亲焦急的看着瘦弱下去的我还是一直不吃不喝。 “你见到那个白色樱花的人了吧？” “祖母……你怎么知道？” “孩子，有一天你自己会明白为什么的……” 祖母无奈的表情让我更加不知所以，而且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有心而生。但是我现在最不想见的是自己的那株樱花树！我讨厌它！尤其讨厌它是白色的！ 没过几天，祖母意外去世让我更加仇恨起自己的树。葬礼刚结束，我便拿起了斧头，走到那片白色下，用力砍了下去。一声、两声、三声……惊动了整个村的人。我被一大群人拽离那片白色，我拼命挣脱，哭着不肯离开，当泪水模糊了眼睛，我就只看到扭曲了的白色花倏倏飘落，像下雪一样，而雪渐渐变成了血。 本来我是被收入王族的，而由于白色的缘故和红色的传言，我受到了比王族更高的待遇。每天我能依稀听宫殿大门外人们的阵阵朝拜声，“救世者，请救救我们吧！”我知道我的净化能力每天在变强。又是几个月，我已经被喻为神的化身，所有人对我的旨意惟命是从。 无知的人啊，你们将为你们的行为付出代价！我开始号召变革，屏除陈旧落后的传统，第一件事就是砍伐掉所有樱花树，包括我的那株白色，而且再也不许种植。所有人愕然，这是当然的，几千年的旧习俗居然被我这样一个被称为“救世者”的小丫头给废黜掉了。因为救世者的命令是不能违抗的，所有人拿起了斧头沉重地砍向樱花树，一棵棵倒在地上，又被无情地焚烧，而发出了滋滋的抗议声音。 很好，这样的话，所有人都不会因为花色而被排挤和唾弃了。我非常满意的看着这样的结局。 我第二次来到东方那个熟悉的村子，村长见到我时一脸诧异和惊恐。 “我想见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是活是死，我一定要见到。”我表明了来意。 村长皱眉头，摇头，告诉我，我不可能见到他了，他已经死了。 骗人！明明说过不处死他的！尸体！坟墓！在哪里？ 村长指向原来是红色樱花树的地方。就在那里了。 我奔跑过去。樱花树已经不复存在，只留下一个突起的土堆。我要找铁锹挖出来，把他带走，不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寂寞！ 我到 他原来的木屋里，四处找寻工具，忽然感觉到一丝熟悉的视线，但等我回头却遍寻不到。 “出来吧，我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的！”我朝着视线的来源——后窗叫喊，却没人睬我。 我冲到后窗，一个身影消失了。直接告诉我，他没有死，我一阵高兴但又一阵失落。 混蛋！居然不肯出来见我！我就那么让人讨厌吗？…… 我命人翻遍整个村子都没找到他的人影。我质问村长，村长恳求我不要再继续找了。我怒了，我第一次发那么大的火，下令把整个村的人赶出这个村子，然后把这个村子烧了……火光中，我看到以前在这里生活片段像花瓣一样燃烧着了，周围的村民痛哭嘶喊……我好像做过分了…… 第二次的发火，是因为过一个多月几千个人仍然找不到一个人。我下令把所有医生都抓起来拷问，但他还是没有来见我。 第三次，我还是没找到他。拷问没用，重金悬赏也没用，我一气之下把所有从医的人处斩！我想我一定是被逼疯了。 那群医生出斩当天，他终于出现在我面前了，他比以前消瘦。 “你应该收手了，放了那些无辜的医生！”他用严厉的语气对我说。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为什么要逼我这样做，你才肯出现。”我却心平气和的问。 他没回答，只是靠近我，我身边的护卫以为他要攻击我，一个个拔剑张弩，我示意护卫们统统退下。他看了退走的护卫，继续前行走到我面前，伸出手轻轻按在我额头，我感觉了一股暖流在抚静我烦躁的心。 “也许，当我第一见到你的时候，我不该出手救你的……”他用无奈的语气说。 “是的，你不该救我的。”当我的净化能力愈来愈高时，我突然领悟到了，拥有真正的守护能力的人，不是我，而是他。我只是冒牌的救世者，不，不光光是冒牌的救世者，还是个正牌的毁灭者。其实，我的花瓣才是红色的，是那次我离开他的村子时发现的。那时我打开包得完好的花瓣，一片变成了黑色，一片呈现出鲜红色。村长看到我在净化一切，确切的说应该是毁灭一切，只不过，我的能力渐渐变强，能够让人误认为是在净化罢了。而在山上的匪窝里，杀了那帮山匪的人不是他而是我。当时，我晕倒在地后不久，红色的火焰忽然燃遍全身，整个人像中蛊一样站了起来，睁开的眼睛是血红血红的，他知道恶魔的我苏醒了，当时微弱的“护”不能抵抗强大的“灭”，整个山洞里除了他的人都死于我手……至于他的那株樱花树变成红色，则是因为我的关系。我的花瓣和他的花瓣放在一起时，由于当时我的能力比他的还强大，所以我的樱花能够一边吸取他的白色能力一边将他的花染成绯色。他应该知道的，而且应该知道的比我还早，否则他不会放任他的红色花朵不管。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才是毁灭者的？” “当遇到你的时候，但是不是很确定，当你用怒气杀了所有山匪时候，只有我一个能抵住了你的攻击，从那时起，我确定了你和我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是的，毁灭者怎么可以和救世者在一起呢？祖母曾告诉我过，“红色和白色是永远不可能共存的。”可是当我们相遇时，命运给我们开了一个玩笑，而上帝就像在这时得了失忆症一样，居然让身份相反的我们生活在了一起。 我的手一挥，两片花瓣飘落到地上。一片红色，一片白色。不用说，红色是我的，白色是他的。我还真是厉害，用“让所有人过上平等生活”的借口烧毁了所有的樱花树，连我那株也一起销毁，不留任何痕迹，这样所有人都认为我才是救世者。 他俯下身拾起了两片还是很新鲜的花瓣，看着一红一白两种颜色，轻轻告诉我： “知道为什么你的樱花是起先是白色，后来会变成红色的吗？几千年钱的传说被曲解了一部分，白色樱花每次都应该是成对同时出现的，可以是说是双生儿。白色樱花的确是救世者的标志，但每个人都是善和恶的双面体，救世者也是人。当救世者的魔性滋长到本人抑制不住的时候，会做出违背本人意愿的事，包括杀人。樱花树最好的养料就是血，白色的樱花树由于过度贪婪吸取了被屠人的血，花色就因之慢慢变红。大自然是平衡的，她创造出的另一个白色花拥有者便是真正的救世者，责任就是要负责净化掉那个孪生的恶魔。”村长的仁慈，让真正的救世者活了下来，来救赎毁灭者。 他平静地把他的故事讲完后，手中燃起了白色火焰，最后的两片樱花花瓣在他手中消失成灰烬。 为什么命运那么不公平！为什么我不是白色花的拥有者？！为什么我不能过普通人的日子？！为什么！！ 我惊恐地后退着，我不是怕被他净化，而是怕他逼我再次魔化而伤害他。此刻，他已经全身被白色火焰包围住了，我知道他是在守护周围的一切，就像此时的我被红色火焰包围住一样进行破坏一样。 我们的距离还是抵不过两种势均力敌的力量碰撞，我忽然很期待看到最后会发生什么。陈设碎裂了，地面龟裂了，房屋支离破碎了，周围还在发愣的一群人被吓到了，许久后才纷纷往外逃命。 没过多久，我的红色火焰完全包住了他的白色火焰，“我赢了！” “你错了……”他缓缓告诉我，眼神还是那么温和。只见他手中出现了两片白色的花瓣，白色火焰顿时从他手心中扩大，包蕴住我所能见到的地方，强烈的光线让我睁不开眼睛。 我们一起走吧……你一个人死的话很痛苦……我说过要陪你的…… 当所有的人恢复视觉的时候，所有的嘈杂都安静下来了，一切都完好无损，好像根本就没发生过大战一样，除了我和他两个人消失在所有人视野内之外。 “是救世主救了我们！”一阵欢呼声如海浪般扩散开来，人们开始庆祝各种劫后余生。 很多年很多年过去了，人们还在传说着那次救世者和毁灭者的大战。然而，代表每个人命运的樱花树，却在那次战役后，再也没被种植过。 “祖母，那是什么花啊？真好看！哇！下粉红色的雪啦！” “你祖父说，那叫做樱花，这可是他好不容易种起来的啊。”坐在轮椅上的我看着天真无邪的小孙女开怀地笑，又抬头看着满树摇曳的粉色樱花——他最终还是不忍心把所有的记忆都抹掉吧。 “起风了，小心着凉，回屋吧。”他从屋里走出来，银色白发在风中飘动。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温和，微笑着给我围紧了一下围巾，准备把我推回屋。 “恩……”【初次落稿于2006-7-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