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贯休与他的十六罗汉图
奇形异貌罗汉图
冯运榆
纵观中国美术史人物画篇章，即可惊见唐末五代有贯休之十六罗汉图，以其伟岸、奇崛的画风而惊世，千余年来，神气凛然，光色不减。
贯休，字德隐，一字德远，俗姓姜氏，号禅月大师，浙江兰溪市游埠镇人，生833年，卒913年，七岁即入游埠和安寺为圆真法师童侍，一生侍守佛门，他诗名高节，宇内咸知，有《禅月集》等诗三十卷传世，亦善草书和绘画，书艺巍高，时以此比为怀素，绘画有十六罗汉图传世，形象悚惧、古野，风格奇崛，雄伟，现存真迹传为贯休之作有二种，一是日本高台寺藏，设色绢本，造型逼真，技法谨严和娴熟，与史传贯休画风的评论相距太远，系宋后期高手之作。二是日本皇宫所藏，国内仅是黑白印刷图，此十六罗汉图与佛界寺院沿袭脉承刻石拓本相类似，又与世传贯休怪骇、古野的风格相近，虽也是宋摹本但这是研究他艺术的可靠依据。
贯休行迹高蹈、奇行瑰节，风骚传世逸闻不少，有“荆州成中令问以书法，休勃然曰：‘此事须登坛可授，安得草草而言！’中令衔之，乃递入黔中。”另则“初，昭宗以武肃钱镠平董昌功，拜镇东军节度使，自称吴越王，休时居灵隐，往投诗贺，中联云：‘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武肃大喜，然僭侈之心始张，遗谕令改为‘四十州’，乃可相见。休性躁急，答曰：‘州亦怪添，诗也难改。余孤云野鹤，何天不可飞！’即日裹在钵拂袖而去。”可见他不以地位尊卑而利计，敢于傲岸视对权贵，守护自己高逸的自尊心。
罗汉是梵文阿罗汉的简称，指小乘佛教所达到的最高成就。是以“果位”论定，阿罗汉果此时修行者已是诸漏已尽，万行园成，所作已作，应辨已辨，永远不会再投胎转世而遭受“生死轮回”之苦。罗汉初盛于晚唐、五代，为之雕塑绘像之风甚盛，但大都流于佛界庄严、慈悲的通常仪态。而贯休一反世风，益州名画录记载他所作十六罗汉“庞眉大目者，朵颐隆鼻者，倚松石者，坐山水者，胡貌梵相，曲尽其态。”宣和画谱述说他“然罗汉状貌古野，殊不类世间所传，丰颐蹙额，深目大鼻，或巨颡槁项，黝然若夷獠异类，见者莫不骇瞩。自谓得之梦中”，可见他画的罗汉在当时就惊世骇俗，称“其画多作古野状貌，不类世间传。”推颂之至，甚至还有他神灵之显，而使人“病亟”至“遂愈”的记载。
他创作的十六罗汉传是“梦觉”所得，实际上是佛教中参禅入定所得，参惮是一种心灵体验过程，先舍弃万思，抹去万念，静寂虚空后，复携一念如蛟龙腾起，将经久积淀和朦胧的潜意识骤然具体地毕现。与贯休同时的翰林学士欧阳炯有具体描述他作画的诗，“……时帧大绢泥高壁，闭目焚香坐禅定。忽然梦里见真仪，脱下袈裟点神笔，高握节腕当空掷，窣窣高端任逛逸，逡巡便是二三躯，不似画工虚度日……”，忽然所得是参惮的顿悟表现，这种灵感产生必有复杂因素在内。
唐末五代正值时世衰乱，因此也必人心混乱，一种解脱束缚人性的思潮崛起，禅宗也在当时掀起了狂禅之风，强调自心对个人欲望的顺从，只要顿悟，悟道者便可成佛，便可随心所欲地行事，于是狂风乍起，出现“呵佛骂祖”等种种恣肆妄为的事，这自然也波及到艺术，产生狂放时趋，一如潘天寿称作“激成风行”的自由创作风气。唐玄奘《法住记》译出，据《佛法记》之说，罗汉应是正在修行的高僧，需“隐蔽圣仪”而“同常凡众”。又十六罗汉虽超生天界却是受佛祖所派，永住世界，驱魔护众，是为众生一员，这就使画家可以各以其仁智和灵性去创作，将生活中各类形象作为依据而进行加工和塑造出各别的罗汉形象。因此一种可以自由驰骋想象的艺术风气给才思横溢的贯休提供了艺术创造所需的良好社会条件。
应该说重要的在于贯休有超然人上、天赋极高的生命趋向或质素，史载他七岁入佛门后，读书过目不忘，能日诵法华经一千字，二十岁就登坛宣讲法华经。贯休天资聪颖，悟性极高，更在于有独特的天性，唐才子传记述“休一条直气，海内无双，意度高竦，学问丛脞，天赋敏速之才，笔吐猛锐之气，乐府古律，当时所宗。虽尚崛奇，每得神助，余人走下风者多矣……，果僧中之一豪也”。“直气”“猛锐”“一豪”显示了他艺术天才的个性特征。全唐诗编者评其诗风，多为奇险，由此也可推理他的个性促成他主观追求是不畏险阻，破除求索，往往形成一种逆向思维，敢于与恒伦、常理相悖相峙，这种心理结构驱动至使他产生有目标地对艺术给予变革的意向，他一变佛界慈航普渡气息，塑造罗汉成为奇崛、怪骇、古野状貌，抒写自己狂逸的胸臆。在他威猛、丑怪的罗汉外貌里仍内聚佛德，一种超然人世，神助圣化的威严深敛其中。
历史居然表彰了贯休自己所未料到的功绩，是他捶定了本具庄严佛相的罗汉一改而为古野、怪骇的形象，成为延伸千古定型的模相，他首创了夸张变形的艺术表现方法，并且既丑亦美地第一次成功地挑战了唯美主义的传统审美理念，在1160周年之后我们仍能感到他艺术的光焰仍见炽烈。
转载于《美术报》2003年10月25日第24版《重读名作》
十六尊者像
李玲双
在广西桂林桂海碑林博物馆新建碑阁的石刻展厅中，陈列了一组清乾隆年间镌刻的《十六尊者像》。这些刻像为一石一像，人物造型古朴、典雅，刻工精美，是一组不可多得的艺术珍品。石刻各高113厘米，宽50厘米，题注真书字径1.5厘米，赞行书径1.5厘米。
尊者，即罗汉，佛教中小乘教修行所能达到的最高果位。其有三义：断除贪、瞋、痴等烦恼；应受人天供奉；不受生死轮回。得此果位的人，就可称为罗汉，成罗汉果必须是和尚，佛教寺院中常供奉有十八罗汉或五百罗汉的塑像。此十六尊者像为唐末五代初前蜀画家、诗人、书法家释贯休的作品。
贯休俗姓姜，字德隐，浙江人。七岁出家为僧，唐天复间（公元901年—904年）避乱入蜀。蜀主王建尊其为“禅月大师”。又因其作有诗句“万水千山得得来”，时人称之为“得得和尚”。贯休工诗，部分作品颇能反映当时社会现实。他善草书，宗怀素。他的画学唐代大画家阎立本，阎立本工人物画，尤善写真，笔力圆劲雄浑，善于刻画人物性格神情。贯休得此真谛，所作水墨罗汉及释迦弟子诸像，性格突出，神情各异，均是工笔人物画的上乘之作。
他的这组《十六尊者像》，所用笔法回线曲折圆润，遒劲紧密，犹如铁线描就。所刻画出的诸罗汉均毛发浓密，高鼻深目，带有早期罗汉梵相特点，他们的表情神态，各具人世间喜、怒、哀、乐；有眉长拖地，慈眉善目者；有高鼻巨口，喜笑颜开者；有宽额火眼，金刚怒目者；也有闭目养神，神态安详者。再以经书、念珠、香炉、手杖、草鞋、柯木、石凳衬托其间，非常形象地展示出人物的气质神韵，生动地再现了古代佛教僧侣苦苦修行的坚毅、虔诚的性格特征。在表现手法上，贯休借鉴了我国古代画家描绘隐士遁迹山林修身养性的意境，来寄托自己渴望安宁生活的强烈愿望，是我国佛教人物画中少见的作品。
据资料记载，贯休的《十六尊者像》始画于唐广明年间（公元880年），至乾宁初年才完成十六帧，前后用了10多年才完成此创作。乾宁年间已是唐朝行将就木的年代。当时藩镇割据愈演愈烈，公元907年，唐朝灭亡，在北方相继经历了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五个朝代；同时，在南方先后建立了九个割据的国家，加上北方的北汉，这就是历史上的五代十国。五代十国是个大分裂时期，战争频仍，破坏严重，社会动荡不安，各族人民尤其是广大中原地区的人民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而西蜀（今四川一带）相对安定，文人为避战祸多集中到此地。贯休就是在这样动荡的背景下来到西蜀，将《十六尊者像》带到了四川。当时，贯休受到蜀主王建礼遇，主持东禅院，该画藏于寺中。后梁乾化二年（公元912年），贯休圆寂，享年81岁。后汉广改十二年（公元949年），《十六尊者像》被纳入后蜀孟知祥内府。
蜀亡后，宋太平兴国元年（公元976年），《十六尊者像》收入宋内府，藏于兴国寺中。北宋灭亡后，宣和秘府中的书画藏品全部失散。直至南宋宁宗（赵扩）时，《十六尊者像》才又收回了内府。元代，该画流传情况不详，直至明末，张丑在《清河书画舫》中又提到了该画。
清初，《十六尊者像》为浙江钱塘圣因寺所得。乾隆二十二年（公元1757年），乾隆皇帝南巡驻杭州西湖。一日，亲往圣因寺观赏此画，亲题像赞和跋语：“唐贯休画十六应真像，见《宣和画谱》。自广明至今垂千年，流传浙中，供藏于钱塘圣因寺。乾隆丁丑仲春，南巡驻西湖行宫，诣寺瞻礼，因一展观，信奇笔也。第尊者名号，沿译经之旧，未合梵夹本音，其名次前后亦与章嘉国师据梵经所定互异。爰以今定《同文韵统》合音字位次注于原署标识之下，各题以赞，重为书签，仍归寺中传世永宝。夫四大本无，画于何有，仍斤斤于名相文字之别，得毋为诸善者诃耶？御识。”
乾隆五十八年（公元1793年），桂林佛教弟子李宜民和钱塘人氏沈小楼捐资修建的隐山华盖庵竣工，四月，李宜民将钱塘圣因寺所藏的《十六尊者像》，摹勒于庵中供奉。李宜民（公元1704年—1798年），字丹臣，江西人，桂林富商。他乐善好施，修此善事时已寿高九十。这组石刻，由李宜民的好友王凤冈勾画于石，谙于章篆的山阴人孟季堂奏刀，孟季堂采用阴阳线相结合，将线条粗处，如柯木、石凳、衣褶等雕刻得雄健有力，圆润流畅；细微之处，毛发皆现，精美无比，世推妙品。
“文革”期间，为使这组珍贵的文物免遭噩运，桂林市文物工作者将其运往原“八路军办事处”收藏。之后，这组石像一直由市文管会保管。1985年，《十六尊者像》移至桂海碑林博物馆中陈列展出。
转载于《人民日报海外版》2004年4月7日《 中华文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