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 重温。观感 岁月忽已晚——纪念刘新杰与顾晔佳&n 刘新杰顾晔佳

时隔数年重温《黎明之前》，总想写点东西来做个纪念，憋了两个晚上，终于写成这样一篇东西，望大家海涵。
其实《黎明之前》带给我的感动与冲击有很多，我之所以要写刘顾的爱情，一是我首先是被他们打动，二是本来想全面回忆《黎》给我的一切动容之处，无奈打字太慢写作能力有限，只能写到这里。希望以后还有机会续出一个系列的观感。

岁月忽已晚

郊外荒草萋萋，老上海中的浓妆艳抹已渐褪色。沧桑过后，提起一束落地窗旁咖啡桌上暂留的玫瑰、一扇狭窄巷角里的木框小窗、一张立在老书柜旁与一摞印着青天白日徽的文件摆放的照片……曾经的点点滴滴，也许还能唤起潮边远眺者的追忆。

这个城市蕴藏着多少故事，海滩的浪涛卷进多少韶华，又有多少人来去匆匆、在一夕间被吞噬于风海交汇处……上海，风雨如磐之地，对于刘新杰来说，亦是一座既陌生而又熟悉的城市——

陌生，因为他生非本地人，而其特殊的军旅生涯业已锻造出他来源于骨子里的对遍地浮华的厌倦；

熟悉，不仅仅是因为他在这座城市期间、在接受第八局总务处长一大闲职的日子里学会了塑造并习惯了扮演一个浪子的形象（而浪子之气又总是与红灯绿酒贴近），更是因为这座城市的纸醉金迷与古朴幽邃、铅华粉黛与清雅素面、轻浮执迷与深沉执着……紧紧纠缠在一起，构造出一个复杂的矛盾体，使人深陷迷城雾影中——而他的身与心，一如这座城市，成为复杂的迷宫，使自己深陷在困顿与挣扎中。

在这座城市里，刘新杰日日夜夜在扮演着自己。说他扮演，因为他深知他对着周围人的每句话语每个笑声在大部分情况下都是违心，他不断表演着内心迷宫外的波澜不惊与潇洒不羁，而暗藏着一头狼啖血前轻嗅空气的机敏；而说他扮演自己，是因为演员是他，角色亦是他。每句台词出于自己，他的身份和形象早就已经与他的心灵和灵魂交融，难舍难分——在第八局休息室里与哥们儿们的嬉笑怒骂可以率直粗放，无所掩饰；在总务处处长办公室里对待下属可以官样态度端起架子又偶尔对自己手下那些卑微的小员工流露体贴关照；而在国民党第八局局长、如父亲般宽厚仁慈的兄长谭忠恕家里，浓郁温情如此真实亲近，令自小成为孤儿又与亲弟弟离散的他可以在兄嫂和义母以及孩子面前放松自在，随意任性……

若问这其中几分真几分假，毫无意义。不过刘新杰自己心里明白，这一切都建立在自己一个黄埔出身的国民党上校情报官身份的基础上，这一切脆弱不堪，终有一日会失去。而事实上，他已收好两颗绿色的胶囊，随时准备在身份之瓷已经破碎、自己已经失去这一切的那一日最后选择失去自己的呼吸。

当可以抛弃一切包括生命的一瞬间来临的时候，他相信自己会毫不犹豫、毫无顾忌，否则他不会踏上这条选择沿着壁立千仞的悬崖边缘行走的道路——要知道，多少年的小心翼翼，稍有不慎，身后的悬崖下就是地狱——

于是，当刘新杰行走在大上海的街头，透过咖啡馆大玻璃窗瞟见那个正在等待他的白衣女子时，他止住了脚步……

那天阳光明媚，窗内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得很清楚：顾晔佳坐在窗前，正与一个卖花姑娘交谈。她显然是在让小姑娘借便利帮助她打探出他对她有几分诚意。

刘新杰的嘴角在无奈而轻松地微笑，他的内心却可能正在苦涩而凄惶地颤抖：如果在万不得已时自己选择纵身一跃坠入地狱，那么在那之前，他必须挥剑断开自己与身边至爱至亲之人的一切关联羁绊，尤其与这个女孩的……到了那时，他该怎么决绝？

他是一个暗夜的都市中借黑色与无声掩饰自我的演员，这意味着这座城市这个环境给予他的一切都将成为他利用来扮演自己的道具，无论他是否真心甘愿如此。而在国民党第八局局长同时又是曾与他生死与共的兄长谭忠恕的家中邂逅顾晔佳顾小姐——这个未谙多少风雨乱世之事的小学教师，接着又被谭氏夫妇正式介绍与之交往，对刘新杰来说，无疑只是在被动下为自己又增添了一个“顾小姐的男朋友”的角色，他已经习惯如此，也懂得自己该如何做。

可是有些事情的结果——往往是自认为可以被掌握和控制的事情的——在你我或多或少的自负中会悄悄移滑向你我不情愿抵达的另一端。我们可以责备自己的轻慢、松懈、无知，但更多时候，我们不得不慨叹所谓命运。（无论它听起来多么的滑稽可笑。）

静如一池止水，平平淡淡地并肩相伴，这样一份恬淡是没有多余出的眼神，没有多余出的杂绪，没有多余出的暧昧的，澄澈宁静。刘新杰和顾晔佳的情愫，始终在若即若离间保持着最纯净的美好，毫无纤尘浊墨侵染的真挚。

“我知道我为什么愿意跟你在一起了，因为你会让我简单。”

在民国三十七年那段飘摇岁月里，在上海那个势力竞逐的地方，与人相处的每一秒钟都隐含着大背景下的硝烟味道。第八局里，谈笑风生的彼此都心知肚明话语中藏有几分杀意。每一次，刘新杰将车缓缓开入顾晔佳学校所在的街道，也许都会长长舒出一口气去——他喜欢和顾晔佳在一起的感觉，好像只有在她这里，他才闻到了没有被世事污染的、弥足珍贵的空气。她就像黑夜里当他迷茫时蓦然出现在他必经之路旁的一盏路灯，不需要太过明亮，只是一点柔色，已经足够他重拾灵魂的碎片，整理好自己走下去的行囊。

顾晔佳是个不染纤尘、恬淡如水的人，她的生活轨迹平淡而又神秘。每天往返于学校和公寓间，通信、做菜、整理房间似乎是她莫大的乐趣，直到她遇到刘新杰，她的生活中终于流入了“和他去电影院”“给他买生日礼物”一类多彩起来的片段。她带着她的谨慎和简单真诚撞入了刘新杰的心里，却在刘新杰对内心稍显笨拙的逃避中和他建立起一个永不无趣却又令人啼笑皆非的话题：反跟踪及其程序。

这个看起来完全不可能出现在情侣之间的话题，成为了顾晔佳与刘新杰聊得最投缘的东西。也许是因为貌似放荡不羁的刘处长其实真的不擅长和女子玩洒脱而跟踪话题是他最拿得出手的谈资，也许是因为刘新杰坚信这个话题在男女约会中是最保险安全的话题，也许是因为他无论何时都担心亲近之人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以至于就连在约会时也不忘授课……总之，顾晔佳虽然很多时候都琢磨不透这个家伙的真实想法，但是她与他保持着这个永恒而意味深长的话题。言语之外，她感受到了来自他的阵阵暖意和温情，她暗暗享受着这种在他反跟踪授课中渗透而出的关心呵护。彼此沉默时，顾晔佳便感受着光阴的留白中那阵好闻的气息，迎接每一次沉默后他“突然”带给她的惊喜——无论那是一张电影门票，还是只是一个蓦然绽开的笑容。

不过最初在那个咖啡馆内阳光洒到窗边的中午，顾晔佳稍许有些失望，因为那时她没有如愿看到刘新杰手里拿什么要送给她的东西，她以为那个卖花的小姑娘错过了“一位穿着军装的先生”，她以为他的漫不经心正在拒绝着她。然而当刘新杰短暂离开时，她怀着好奇摊开了他带来的报纸……刻板沉默的印刷字下，正是一束绯红的玫瑰。

她抬起头，小姑娘提着卖花篮正在窗外带着完成任务的喜悦对她笑嘻嘻地招手。

这便已是刘顾之间最浓烈的浪漫。

可叹的是，他们挽着对方的手在明亮的舞池中相拥起舞，却在黑夜中默默为对方垒上一堵拒绝彼此受伤的墙壁……刘新杰已经习惯了站在顾晔佳的楼下等着她的灯光，当他终于可以安下心驱车离开的那一刻，他却是在希望将来会有人懂得珍惜这个女孩儿；顾晔佳已经习惯了很多次约会中途刘新杰都要频繁地看表，然后她便微笑着在体谅和心安下催促他去完成他必须去做的工作，目送他匆匆忙忙中提前离开，以毫无牵挂的决绝抑制内心的空荡。

不值得纳罕，刘新杰不肯承认自己的脆弱。他是个间谍，紧张，敏感。生活在用酒精和谎言麻醉自己的日子里，他当然无法允许自己被感情缠绕，哪怕自己其实已经被所谓掩蔽自我充实角色的理由一点点麻痹。只有当顾的校长即“水手”段海平决定借顾晔佳赴京进修之由将其送走、刘新杰为顾晔佳的将要离开而困惑并质问段海平时，段锐利的反问才使他不得不面对现实：“你对她……真的只是逢场作戏？只是为了掩护？”

段海平已经看透，顾晔佳对刘新杰来说已经成为一个弱点。在冰冷的情报战争里，缜密思维和理性主义才是同袍，而感情与动容只会摇撼理智，埋下角色崩塌的炸点——当负责揪出第八局内中共卧底的情报处长齐佩林和像狼一样嗅觉敏锐紧盯刘新杰不放的行动处长李伯涵慢慢缩小包围圈、逐渐向真相靠拢的时候，刘新杰和段海平深知，放下一切，没有任何牵挂，才是多获得一些喘息之机赢得胜算的最佳选择。然而刘新杰没有看透的，是自己之前并没有放下一切这个事实本身。被质问那一刹那，他根本无法给出一个斩钉截铁的答案……他回身离开，默默地服从了段的安排，也默默地接受了不能再用谎言来麻痹自己的现实。

有人说，对真相的部分保留其实是一种变相的说谎。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在目送刘新杰离开时，段海平眼中的意味深长可以理解为一种谎言过后的杂绪流露。但是，段海平怎么能告诉他，他要送顾晔佳离开上海，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刘的身份，也是因为刘顾之间走得太近的距离已经让人盯上了顾晔佳的角色？

最终，段海平的隐忧成为现实。因为第八局歪打正着的破坏，顾晔佳没有能脱离险境，而是在不知情中返回上海，失去了段海平为刘顾二人准备的机会。

重逢的喜悦，已经被暗暗袭来的危机感冲淡，顾晔佳对很多事情都有莫名的预感，而这一次，“说不清楚，就是有一种……悲伤的感觉。”——后来某日的夜中九点，当行动处长李伯涵敲开顾晔佳公寓的门，露出款款绅士般标准的微笑时，她也许已经明白，自己对未来抱有的阳光灿烂的期盼，已经粉碎成灰，那天点点滴滴的悲伤，已经笼罩成霭。而她唯一能做的，只是把她自己同中共地下组织“水手”小组的一切，带入坟墓。

毋庸置疑，顾晔佳是个单纯的女孩，她作为“水手”中共情报组的交通员，对这个冷酷的世界并没有做好准备。她的质朴甚至让“水手”段海平为难：在之初她被谭夫人介绍给刘新杰交往时，因为刘情报军官的身份，被民间冠有“特务”之名，她老大不情愿靠近他，强烈的抵触情绪甚至使她和上级段海平发生争执；而在即将被送往南京进修时，明知对内心被层层包裹而难敞心扉的刘新杰进行策反几乎不可能，她仍然为可以和他继续交往而感到宽心，那一刻，她欣慰地笑，像个被满足的孩子。

在顾晔佳看来，刘新杰是一个复杂的男人，他让人看不透，而他好像可以看透很多人，可是终究，他没有看透她的精神世界。复杂者会为情变得很简单，简单者却因信仰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复杂。他们在彼此沉默中体味了真情，也藏匿了秘密。隔着一堵墙前行，在无声中倾听对方的心声，这注定着两人的行走轨迹会是一条平行线，没有交点。

往昔的平和不复存在，轻狂的过往已经远去，而未来的一片渺茫根本不可能给人以半点希望。人们没有选择，只能活在当下。

第八局反间谍的战争已经接近尾声了，对卧底的包围圈收拢的一刹那，刘新杰带着正在滴血的心和残破不堪的灵魂挣脱而出……他目睹一个个本与自己有共同信仰的战友死于自己脚下，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弟弟阿九在第八局同事们的围堵扫射下引爆手雷粉身碎骨。渴望为亲人而放声痛哭，却在敌人的身边从梦中惊醒，将抽泣混着血肉吞咽入肚，那番波澜不惊早已丧失了之初的沉稳。他的耐力，将近极限。

丧失了太多，所以不愿再丧失她了。在终于发现顾晔佳被带走后，刘新杰冒着暴露的风险，虎口拔牙从李伯涵手中救出了顾晔佳……看着她在小诊所的病床上缓缓睁开眼睛，他好像又重新看到了光明，但是看着这个无辜的女孩最终还是被他牵连遭罪，他不禁伸手抚摸她的头，一句含着颤抖的“对不起”脱口而出——

“——你为什么要救我？”

看到顾晔佳终于苏醒时，刘新杰放松下来的表情被她问得几乎僵硬在脸上。她垂下目光回避着他，心中暗暗苦痛，脸色煞白得如诊所的白帘。在顾晔佳看来，刘新杰只是一个情报军官，为她陷入了他本来不该陷入的泥淖。此时此刻，顾晔佳在悔恨，她可以为自己的信仰抛弃自己的一切，但是她知道自己没有权利为自己的选择而搭他人性命。她的恨，紧紧咬在嘴边，“……你不该来救我。”

他们都想对彼此说，“我不想连累你。”却都没发现在黑暗中他们是对方的舞伴。当顾晔佳看着刘新杰为她摊开的地图，听着他为她准备的逃出生天的路线计划，她的耳边回响起“水手”曾对她说过的话：“……这条路线很安全。现在除了你之外，我只跟０３１说过。”终于，顾晔佳明白了这一切。她始终逃避着自己，因为她和刘新杰人生选择的殊途，她从未真正敞开心扉迎接爱情，而这一瞬间，在刘新杰正不安地叮嘱她要记住这条路线要活下去的瞬间，她终于醒悟，自己以理智为由给感情制造枷锁，一直以来都只不过是画地为牢。

她静默无言，眼中盈出的泪水立即被刘新杰伸手拭去，“……记住没有？”他微微低头看她，想从她的眼中得到肯定的答复，却在她迎上来与他对视的目光中被击溃了神志——满满的惊愕，楚痛，悔恨，无奈，怨怼，执着……这个简单的女孩目光中的复杂令他惶惑，刘新杰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于是纠葛在一起的一切，都只能化作两人的紧紧相拥，来掩藏错失彼此的痛。

这个结果来得太晚太晚，自顾晔佳暴露了身份一刻起，她已经难逃命运，刘新杰拼尽全力一搏却只是徒劳。当他们两人行踪暴露后，对峙僵局将溃的一刹那，楼上狙击手扳机扣动，恋人的生命，终将凋零……

直到在车内与第八局众人对峙时，顾晔佳为掩护他的身份而拿起枪顶住他的太阳穴对外喝令：“全都给我让开……否则——我一枪毙了他！”，刘新杰才刚刚理解了病床前那个目光中真正的意味；直到在郊外，顾晔佳再也没有坚持下去的力气倒在了他的怀里，他从她的背上摸到一大片殷红的鲜血，他才明白自己终究已经失去了。恨，终于从她的泪光流转进他的眼中，氤氲视野。而那抹浓烈的绯红，终究黯淡。

远处的郊野中，有风林潮涌，有莺雀啼鸣，却衬托出一派宁静。在他的怀中，她睁开了眼睛。

“新杰，那朵玫瑰花好美……”这世界留给她最后的，竟是咖啡馆里那个阳光和煦的中午；而她留给这个世界的，并非民族天下之怀，却是一个小女人留恋的请求：“新杰……抱我。”

她在他怀中，静得像个渐渐入睡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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