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第41节:定风波(3)
叶风眼角望向那条断腕上最为显眼的中指上一枚闪着冷光的银戒,冷然道:“中指行云生!”
黑影满脸怨毒:“叶兄这一刀之狠辣,行云生誓死不忘!”
叶风不屑地一笑,脑后犹若长了眼睛般喝道:“欠兄是不是以为要挟住雷夫人就可以逼我就范?”
欠三分原本的计划是让行云生趁叶风不备时蓦然出手,料想叶风定是手忙脚乱,自己则是假装上前助叶风拒敌,抽隙暗算叶风。
何曾想叶风的武功如此霸道,最可怕的是叶风竟然未卜先知般预敌先机,似是早就料到有人暗算,是以出其不意下仅仅一招就让将军府五指里的中指行云生遭受重创……
在那电光火石的瞬间,从头到尾碎空刀看似只出了一刀……
一刀断腕!
这一刀令欠三分所有的计划全都落空,更是对碎空刀产生了无边无际的畏惧,若不是现在手上还有祝嫣红这个人质,只怕早就逃之夭夭了。
这一刻欠三分再也不敢轻视这个年纪不过二十余岁、武功却不在天下任何一位成名高手之下的碎空刀叶风,匕首紧紧抵住祝嫣红的脸颊,连话也不多答一句,只盼将军府的援兵赶快来到。
叶风心中暗叹,他虽是料到旁边必有将军府的伏兵,而且隐伏的敌人要想不让自己发现形迹,必然是个高手。可仍是没有料到来的竟然是将军府仅次于水知寒与鬼失惊下——将军五指里的中指行云生。
行云生那一剑力量、角度、变化都是绝佳,更是趁烟花乍起祝嫣红接近叶风的那一稍纵即逝的时机,加上欠三分窥伺左右,几成必杀之局。幸好叶风早对欠三分有所怀疑,时刻防范着任何异动,这才借了敌人的大意一招伤敌,可祝嫣红仍是不可避免地落在欠三分的手上。
叶风缓缓转过身来,面对欠三分,笑道:“不知欠兄是将军府何人,观你行事,必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何必自藏身份,行如此下做的行径?”
欠三分对叶风的冷嘲热讽浑如不觉:“我不是什么大人物,叶兄过奖了。”
叶风眼中精光一闪,心中大悟:“原来是无名指无名,难怪如此了得。竟然能借得神闲帮来五剑山庄之际翻云覆雨,我若是不杀你,岂不是太对不起神闲帮将要战死的数百兄弟!”想到老大与一百多神闲帮众必然不能幸免,叶风眼中杀机大起。
欠三分心中一凛,叶风竟然能从自己的一句回话中就猜出了自己的身份,再加上刀气直逼而来,庞大的压力几乎让他崩溃。
行云生一面点穴止血疗伤,一面阴恻恻地对化名欠三分的无名道:“只要叶风有点动作,先杀了那个女人。”
叶风大笑:“雷夫人与我有何干?我今日已决意杀你二人,你可听说过叶风会对敌人手软么?”
无名渐渐回复冷静:“若是雷怒知道他心爱的夫人因你而死,不知道还会不会认你这个兄弟?”他故意在“兄弟”二字上加重语气,便是要挑起叶风心绪上的波动,想要令叶风有所顾忌。
叶风冷然道:“雷怒生死未卜,我凭什么不能先拿你二人祭刀?”
无名嘿嘿一笑:“我也不杀死祝姑娘,只要在她脸上划上一刀,日后你二人相对时会有什么感觉?”他晚间在后花园中早看出了叶风对祝嫣红的一丝异样,此刻再故意不以“雷夫人”而以“祝姑娘”相称祝嫣红,确是极工心计。
叶风心中踌躇,无名在此拖延时间,分明是想等水知寒等人伏击雷怒成功后再来算计自己,可自己真能对无名匕首下的祝嫣红无动于衷吗?
他知道,他不能!
祝嫣红一直没有说话,亦不见她面上有什么害怕惊恐的神情,只是静静地半倚在无名的怀中,对那柄面颊上的匕首视若无物。
自从嫁与了雷怒,不知从何时起,她的心情就如古井般再也不起一丝波纹,丈夫雷怒整日只知道发展他的野心,纵对他软语温言,可她仍觉得自己只是他的一个女人,一件附庸而已。
对于雷怒来说,她的美丽让他欣赏;她的柔弱让他呵惜;她的气质让他惊艳;她的家室让他骄傲。
第五部分 第42节:定风波(4)
或许,一切就仅此而已。
她有时也希望自己是一个武者,只身仗剑,行走天涯。
那样,是不是会让她觉得生命会有趣一些呢?
她不知道,因为,她不是一个武者,亦永远不是。
幸好有了儿子小雷,她才可以放下从未对人说过的心事,安心相夫教子。可现在,儿子不在身旁,丈夫或者已遭横祸,而自己……
她想到丈夫告诉过她:“我不要你落在敌人手中!”
那么就是这样吧,比起将至的侮辱,死算什么?
一个人连死都不怕?她还会怕什么?
更何况,她还可以死在……他的面前!
那个笑起来眼睛会说话的男人;那个可以为她不惜趴在地上吹燃一灶柴火的男人;那个会在天上找第一颗升起星星的男人;那个看似豪气冲天却总让自己觉得他像一个可怜的孩子的男人……
如果她不死,那么他就会死吧!
虽然他们只相识了短短几天,却觉得他已为她做了许多事!
所以——
她不要——
她,不,要,他,再,为,自,己,死!
祝嫣红的手已偷偷握住了怀中的求思剑,无名的注意力全在叶风身上,根本没有想到这个柔弱的女子怀中竟然会有一柄剑……
她刚才不过是在犹豫,这一剑应该扎向自己的心脏,还是应该扎向身后那个一脸木讷却狡猾多端的无名!
行云生因为视线被叶风挡住,看不到祝嫣红的情况。而叶风却清清楚楚看到了祝嫣红的动作。
他的眼睛在刀光中舞动着;他的呼吸在剑影中急促着;他的肌肉在对峙中蓦然崩紧着;他的心脏在关切中骤然收缩着……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对她,对一个别人的、甚至是自己兄弟的妻子会如此关心?
她给过他许多从未想到过的震撼——从她的巧笑嫣然中;从她的眉目矜持间;从她的款款清妍里;从她的绝代风姿里……
记得第一眼看到她,她的眼神就像二支箭,一支射给他汹涌而至的快乐,一支射给他平淡悠长的忧伤……
相识不过短短几天,他就恍然觉得认识了她很久,
所以——
他不要——
他,不,要,她,死,在,他,面,前!
当叶风看到祝嫣红的脸上突现出一种毅然的果敢,一种决绝的凄艳时,一种与祝嫣红之间仿佛略带些惘然的灵犀也攸然而通……
碎空刀终于再度碎空而出!
三、*音之慑魂在于怖*
人的五指中,拇指胜于力雄,食指胜于灵动,中指胜于修长,小指胜于纤巧。
而无名指呢?无名指似乎是可有可无的,可是无论你做什么事,无名指都是不可或缺的。
无名指就像是一个影子,你可以忽视它的存在,可你也不得不承认,它就是存在着的,而且往往是配合完成一件事情的关键。
无名就是这样一个影子。
作为无名这样一个无迹无形的暗藏者,必然是一个观察力很强的人。更多的时候他就只像是一个游离于人群外的影子,冷冷地察看着目标,掌握其性格、行动、喜好、习惯……
然后他会把收集来的一切情报进行分析,判断出对手的弱点,然后在最适当的时机给目标最致命的一击。
碰上无名这样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威胁的影子杀手,那怕再谨慎的人都会在不知不觉中露出破绽,而一个人只要还有破绽,只要他的破绽落在无名的眼中,那么迎接他的,也许只有一条路——死路。
无论成功与否,影子事后都是远遁千里,再无影踪。
在将军府中,对碎空刀叶风有过充分的研究,认定其虽然独行江湖飘忽无踪,对敌人更是辣手无情,但叶风最大的弱点也偏偏就在一于一个“情”字。
是以水知寒才定下缓攻五剑山庄,就是要让叶风与一帮战友产生感情、不能轻易脱身的计划。
无名已认定了叶风的破绽不是沈千千就是祝嫣红,而沈千千现在想来已然落网,祝嫣红又在自己的匕首下,叶风如何可以不就范?
可叶风偏偏仍没有给他丝毫投鼠忌器的感觉,面对无名与行云生两大高手的虎视,哪怕是祝嫣红刀刃加身亦是谈笑自若,不露慌张。
第五部分 第43节:定风波(5)
无名已经开始对自己的判断有所怀疑了。
做为一个影子杀手,这一次无名的行动已是大违心性,由于怕引起他人的怀疑,要想顺利打入五剑山庄的内部,无名不得不扮演一个智计无双、对局势明察秋毫的角色——欠三分。
欠三分这个角色也没有什么不好,只不过,你要注意别人,也就会引起人的注意。
如果一个惯于做影子的人引起了别人的注意,是不是就算是一种失败?
直到现在,无名也不知道叶风是如何识破自己的。
无名突然有些后悔,他后悔小看了叶风。
更何况,当碎空刀那足可晃痛任何人眼睛的刀光突然袭到面前时,任何一个人也会后悔的。
无名的心中更是充满着恨意。
自从第一眼看到祝嫣红,他就为她那绝世的风姿所动,可是那时他不敢表露出任何一丝异样,他只希望自己此次立下大功,就可以有一天让这个水般温柔的女子在自己的身下臣服……
可是,今夜见到了祝嫣红望向叶风的眼光,他突然就知道,在祝嫣红的眼里,只有叶风这样的人才能让她的目光留连不去,甚至……让她有那么一丝的心动。
而现在,就算她现在被他挟持在怀里,他依然觉得,她离自己还是很远,很远。
如果得不到她,是不是就宁可毁了她?
无名没想到叶风真的敢出刀。
他自以为凭着祝嫣红这个叶风不得不在乎的人质,足以拖延时间待得水知寒赶来了……
可是,叶风就是叶风!
碎空刀来势迅快,甫见叶风的右手一抬,雪亮的刀光顷刻荡至,含着壮士痛别易水般的一去不回之势,直劈无名的左肩。
无名开始犹豫了,此时他只要手上稍稍一用力,祝嫣红必是香消玉陨,他相信那会给叶风极大的打击,甚至摧毁叶风的斗志。
可是,他有把握再面对叶风这一如了断百世怨怼的一刀吗?就算他能躲过这一刀,若是此役叶风不死,他会不会要天天防备着这样一个可怕敌人的暗袭?
而就在此时,祝嫣红猛然拧身,一把明晃晃淬着令人心悸寒光的小剑直刺无名的小腹……
无名大叫一声,心中发狠,左掌将祝嫣红推向叶风的刀芒,右手的匕首向祝嫣红的脸目上狠狠刺下,就算叶风要他死,他也要让叶风从此不得安心……
祝嫣红一剑刺空,身体已然失去平衡,直向叶风倒去。眼睁睁地看着那把闪着幽光的匕首向自己的脸上刺下,心头忽就掠过一丝平日想也不敢想的念头——若是死在他面前,他应该会记得自己更久吧?
叶风心中大震,他这一刀含忿出手,无论无名接挡或闪避,他都完全有把握让无名饮恨刀下。
可是料不到无名竟然如此强横,宁可不顾碎空刀的威胁,也要先杀了祝嫣红。看此来势,就算他一刀能将无名劈成两半,无名的匕首也势必将刺入祝嫣红的身体……
叶风暗叹一声,碎空刀劈至一半,忽又自然而然地变了方向,挑向无名手上的匕首。
无名但觉匕首上传来一股柔和的力道,自己发狠而刺的一刀像是突然陷入了一个泥沼中,软绵绵地发不出半分力量,随即一股强劲的势道从碎空刀上传来,匕首堪堪在祝嫣红的左脸划过,便被碎空刀挑飞。
祝嫣红一声惨呼,面容上血光乍现。
碎空刀虽是立即变招,但终是差了一线,乃至祝嫣红仍为无名所伤。
“退!”无名一声大叫,飞身后撤,行云生亦在同时往反方向逃出。
碎空刀刹那间威凌刚猛化为绕指阴柔的奇诡变化已然令他们惊惧、令他们惶惑,再无半分斗志!
叶风悲啸一声,将祝嫣红跌来的身子揽入怀中,祝嫣红的左脸被无名的匕首划了一道长达三寸的口子,幸好入刀不深,未曾伤及筋骨,但匕首上蕴含的劲力震碎了面孔上的血脉,一片血肉模糊……
祝嫣红只觉得脑中一阵晕眩,神智却仍是清醒,那一刻他只见到叶风眼中闪过深深的忧伤,心里不知怎么亦是一痛,浑忘了脸上的剧痛,只想伸出手来帮他合上眼皮,让他好好睡去,再不思及眼前的疼苦……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吧!?
第五部分 第44节:定风波(6)
祝嫣红竟然笑了,笑容从不停流出的血液中挤出,像是在渲染着一种无奈的凄艳,她的手仿佛已然搭上了叶风冷峻的面容上,终又无力的垂下,嘴上犹笑道:“叶公子好威风,坏人都被你赶走了。”
叶风嘴角轻动,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只是眼望着天边那轮明月,帮祝嫣红点了几个穴道止血,手触碰上她轻软的面颊时,心中微震,那一刻已是下定决心:决不能再让任何人伤害她。
阵阵疼痛此时方才从面容上传来,祝嫣红咬住嘴唇,竭力忍住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叶风解下外衣,先撕开一小块衣襟帮她包扎,再将外衣撕成长条,默默地将祝嫣红缚在背上。
祝嫣红有些恍惚。血液渗入了她的左眼,望见的任何事物都是带着一份惨淡的暗红。叶风的动作在那片暗红中似乎略有些慌张,少了他一贯的自信、从容。
她甚至没有想过他在做什么,一任他将自己缚在他宽厚的背上,她只是在想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信任他,甚于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甚至……多过信任自己的丈夫。
叶风长长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们这就杀出去!”
祝嫣红没有说话,她知道自己在心里点着头,他的话语中充满了信心,让人毫不怀疑只要他说出来的,就一定能做到!
叶风大踏步地向后院行去,边走边解释道:“将军府的目标在我身上,神剑盟的兄弟已然中伏,所以我现在若是赶去必然会落入敌人的陷阱中,请夫人相信我,先行脱身后我必会寻机去救雷大哥。”
他需要解释吗?祝嫣红呆呆地想着:沈千千又怎么办呢?
叶风已然踏出了山庄后门,续道:“敌人必是在庄外布下重兵等我前去,却绝料不到我会弃五剑盟友而不顾,所以现在从后庄走就是我们逃出重围的唯一机会……”
要是没有自己他是不是更容易脱身呢?祝嫣红想着,我是不是应该让他一个人离开?可是,她有些舍不得伏在他背上的那份安宁的感觉,就像是幼年的时候摔了一跤后伏在父亲的怀里噘着小嘴撒着娇……
叶风听不到祝嫣红的回应:“夫人不用担心,雷大哥吉人天相,必会化险为夷的。”
雷怒、丈夫!祝嫣红这才蓦然惊醒般,挣扎了一下:“放我下来。”
叶风没有停步:“待我将夫人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我自会回来打探雷大哥的消息。”
自己再不是从前那个天真、任性的小姑娘了!祝嫣红想着,我已是人妇,已为人母……
“放我下来吧!”祝嫣红淡淡地坚持道。
叶风心中一紧,终于站住,这已是一片旷野,四周除了蛙虫夜鸣便再无动静:“现在四处虽然都可能有敌人,但我有把握带着你一起杀出去!”
他能吗?背上缚着自己,他还能像以往那样从容杀敌、破围而出吗?祝嫣红突然恨自己为什么不会武功,不能与他并肩杀敌,而只能做他的一个……累赘。
祝嫣红摇了摇头,声音里有着一种平静与坚强:“叶公子,请你放我下来!”
叶风忽然全身一震,却没有丝毫的动作,祝嫣红正要再挣扎下来,却惊讶地听到夜风中依然回荡着自己的声音。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那并不是祝嫣红的声音,而是在这片沉寂的大地上传来一种空洞而凄厉的回音。
祝嫣红的身体猛然一紧,那声音尖利而嘶哑,就像是有千万只小虫子在咬噬着一具风干的尸体;就像是一把鲁钝的锯子在一块朽木上磨擦……
那声音还像是一把细细的尖针直刺入她的心脏,在里面翻腾着、搅动着、徘徊着、嘶喊着……
祝嫣红突然觉得全身发冷,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几欲要放声大叫才能驱逐这份突如其来的……怖!
叶风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祝嫣红心神渐宽,一股令人全身放松的暖意从叶风的手上传来,让她很是受用。
然后,她听到叶风的声音从黑沉沉的夜色中朗朗直传出去:“历轻笙要替儿子报仇,也需要如此装神弄鬼么?”
第五部分 第45节:定风波(7)
四、*侠之豪情在于气*
烟花乍起,大乱立生。
雷怒与老大带领一百人马出庄迎接的确是神闲帮徒,但这群人却是用刀剑来欢迎他们的。
大变顷刻而至,仅仅一个照面,出庄迎接的神剑盟兵已然被砍倒数十人,对方毫不顾忌杀死曾经的战友,下手决不容情。
老大惊叫:“你们疯了吗?”
回答他的是当头劈来的二把钢刀,迎胸刺来的三柄长剑。
雷怒终于怒了,他与剩下的七名护法再加上沈千千和水儿结成一个圆阵,边杀边退,冲出战团,在一旁呆呆地看着神闲帮的火拼。
那五十人神闲帮徒虽然人数处在劣势,但个个武艺高强,又是攻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一时老大率领的人马被冲得七零八落,各自为战。惊慌中更是不知何人是敌,见人就杀,许多神剑盟的兄弟都不慎为自己人所伤,一时情景惨不忍睹,血流成河,皓月当空下的此处便如一个修罗屠场。
老大带领几个亲随杀出一条血路,已是血染全身,冲到雷怒面前:“他奶奶的,我们中伏了,快走!”
雷怒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让,躲开老大,这一刻他只觉得众叛亲离,谁知道老大会不会突然砍自己一刀。
直到现在,雷怒亦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年来他养尊处优,已是少有与人对敌。此刻横祸忽至,一时不免有些手足无措。
那帮神闲帮众大多是攻击老大的人马,对雷怒等人的压力不大,这一切更是让雷怒疑惑。
老大见雷怒先是一呆,然后避开自己,知他疑虑自己,亦不及分辨,一面挡开几个袭向自己的兵刃,再一脚踢飞了一个神闲帮徒,却被一把大关刀挡住,抬头看去,正是江南第一大赌楼快活楼的楼主散万金。
他们来迎接的竟然是暗中潜入苏州城的神闲帮徒与快活楼的盟兵,在此情形,谁都知道必是欠三分那里出了问题。
老大破口大骂道:“他奶奶的,欠三分你给我滚出来,水知寒你也给我滚出来!”
一声长笑从后方响起:“老大既然召我出来,水某自当从命。你的欠军师实为将军府上无名指无名,大家各为其主,老大也不必太责怪他了。”
雷怒回头望去,一个中年人施施然走了出来,但见他一身青衣,面容清俊,浓眉剑目,颌下三缕长髯,负手长立,手无兵器,一副道骨仙风的样子。
如此来势,如此形象,除了名动天下的将军府大总管水知寒,还能是谁?!
水知寒身后还有十几人,食指点江山赫然在列,其余想来都是将军府内的高手,各占周围高处要点,围成一个半圆形,已然断去雷怒与老大等人的退路。
雷怒恨声道:“水知寒!”
“都停手罢!”水知寒从容摆手一笑:“雷兄从收到将军令的那天起,自然早料到会有今日的结果,为何还是如此一副吃惊的模样?”
将军府大总管水知寒名震天下,他的出现无疑有着强烈的震慑作用,一时大家俱都停了手,个个虎目圆睁。
战局分为四方对峙着,一方是潜入苏州城的神闲帮众与快活楼的人马,在散万金与散复来的指挥下拦住神剑盟的前路;一方是雷怒与七大护法结成圆阵,将沈千千和水儿护在其中;另一方自是将军府的高手在水知寒的率领下截住后路;老大则是忙着吩咐尚剩余的五十多名神闲帮众互相包扎伤口,止血疗伤。
老大眼见手下兄弟虽是人人奋勇,却也大都脸有惧色,知道水知寒的威名已然让军心大乱,加上刚才的一阵突袭,折损严重,心中气苦,大骂道:“他奶奶的水知寒你好不要脸,用这样的阴谋诡计,有本事就……”
水知寒放声而笑:“所谓上兵伐谋,兵法中讲究迎敌始至、掩其不备、攻其懈怠,若是依你老大的话,孙武诸葛岂非都是不要脸面之人了吗?”
水知寒这番话侃侃而谈,语意中充满了镇静与自信,让旁人无从辩驳。
更可怕的是水知寒笑声虽是不大,每个人却都觉得那笑声就在耳边隆隆而至,老大余下的话被水知寒的笑声生生截断,众人虽见老大开口,却是不闻他的任何声音……
第五部分 第46节:定风波(8)
水知寒名为天下六大邪道宗师之一,先不论以往的威名,单单这份内力就足以让人丧失余下的斗志!
雷怒眼见水知寒身后十几人个个眼中精光内蕴,气定神闲,俱是高手。心知对方实力远在自己之上,想来外面还有官兵重重围困,自觉已无幸理,把心一横:“五剑联盟从来只有战死的好汉,水总管若是够胆色,便请与我雷怒一战。”
诸人眼见水知寒显出如此精湛的内功,雷怒依然是毫不畏惧的当面挑战,更是含着哀兵之气势,不惜一死求仁,心中也是不由佩服。
水知寒微微一笑:“我本是有意成全雷兄,无奈雷兄早与点江山有约在先,我总要照顾手下的情绪吧?”水知寒这话虽是彬彬有礼,却又极不把雷怒放在眼里,暗示他远非自己之敌,更是明示雷怒与食指点江山之战中,他亦是不看好雷怒。
雷怒意外地没有怒,这一刻他已知道自己身陷重围,绝无可能杀出生天,放下苟全之心,不作他想,只求能多杀几个敌人,缓缓从肋下抽出他成名兵刃“怒”剑,双眼望定水知寒身后的点江山:“点兄,请!”
食指点江山正欲向水知寒请战,水知寒微一摆手,止住点江山,越众而出,呵呵而笑:“雷兄且莫着急,非我夸言,若是雷兄不慎战死,这里的人俱会心志失守,只怕再无一人能逃命。”
雷怒知水知寒所言非虚,却也是没有丝毫主意:“你待要如何?”
水知寒却不答话,森然的目光掠过沈千千,淡然道:“看在落花宫主的面子上,水某实不欲与故人之后为敌,沈大小姐可自愿留下吗?”
沈千千虽是一向胆大,却也被刚才的狠勇厮杀所悸,此刻心中尚是怦怦乱跳,但她一向不肯服软,接上水知寒的目光,嘴上犹是强硬:“事已至此,本小姐就和你拼了,反正我母亲总不会放过你的。”
水知寒一哂:“沈小姐千金之体,水某万万不敢得罪,只想留你盘桓数日,以尽故人之情。”
沈千千道:“我要是不愿意呢?”
水知寒冷然道:“沈小姐想是一向骄恃惯了,此时此刻还由得你作主吗?”
老大眼见兄弟死伤无数,再也忍将不住,一摆手上钢刀:“且慢,他奶奶的,欠三分你这个混蛋先滚出来。”
水知寒道:“无名此时应该是在照应碎空刀叶风,不若我请老大前去见他可好?”
沈千千哼声道:“就凭那种小人也想对付叶大哥……”
水知寒淡然自若:“一个无名自是不够,不过再加上一个中指行云生,沈小姐以为叶风能有几成胜算呢?”
沈千千斥道:“不过是将军府的二个手指头罢了。”
水知寒眼中神光一闪:“要是还有一个一心为子复仇的历老鬼暗伏在旁,碎空刀还有机会么?”
众人心中大震,沈千千更是花容惨淡。六大邪道宗师中武功最为诡秘的历轻笙竟然亲自出手对付叶风,再加上无名与行云生,叶风真是没有半分机会了。
老大豪然大笑:“这些年来,将军府处心积虑对付碎空刀也未见得能伤他半根毫毛,水知寒你可敢和我赌一把么?他奶奶的,我赌叶风绝计死不了,倒是各位以后晚上睡觉前最好先看看有没有被碎空刀盯上。”
老大此言一出,大增己方士气,叶风若不是那么难对付,也不会让将军府出动鬼王历轻笙了。
水知寒哈哈大笑,环目四视:“老大就是老大,死到临头还是有如此的豪气。不如来和我赌赌你能接我几掌?若是你能接住三掌,我们就立即撤回京师!”
水知寒的寒浸掌天下驰名,谁能有把握硬碰硬的接他三掌?他既然说得如此有把握,不问可知自是有十成的信心在三掌内击败老大。
更何况刚才水知寒显露出一手精深的内力,试问在场各人谁能有此修为?此刻他虽是口气极大,却没有一个人觉得他是信口开河。
老大立定,仰天大笑,扬手掷出手上的钢刀,蒲扇般的大手一拍:“他奶奶的,三掌就三掌!”
那掷出的钢刀端端钉在一棵大树上,深达二尺,半边刀身犹在树外不停颤动。
老大转头对着身边尚余的几十个帮众大喝道:“各位兄弟听了,若我不幸战死,你们能留得命就是最好,若是不能就和他们拼了,就是杀不了敌人也要狠狠咬上一口,要是坠了我老大的威风,他奶奶的,阎王地府里我可不罩着你们了!”
几十人热血上涌,轰然应诺,声震旷野,豪情万千。
老大哈哈大笑,眼睛死死盯住水知寒,蒲扇般的大手一拍胸脯,一字一句道:“姓水的,往这来打!”
第五部分 第47节:定风波(9)
五、*拳之贯通在于劲*
水知寒双眼一亮,射出令人见之凛然的目光,也不见他身形有何晃动,略微一步踏上,已然移至老大面前,举掌横劈:“第一掌!”
要知老大刚才雄浑放言,已然将士气激到最高点,水知寒纵是满腹言辞,却也消不去老大那种舍生忘死的豪情、澎湃汹涌的气势。
所以水知寒当机立断,不给对方任何回气的机会,务要速战速决,在三掌内一举奏功,以示震慑之效。
这一掌似拙胜巧,没有任何花哨与规迹可寻,看起来就似是轻描淡写的一掌,虽是罩定了老大胸腹间各处要害,却又是轻飘飘地像是全无半分劲力,但若是说水知寒有心容让却又分明不像。
而且名动天下的将军府大总管的出手,纵是看起来毫无威胁,谁又敢轻视这一掌?
更何况眼见着水知寒一缕轻烟般的身影形同鬼魅山魈般的疾速,更增这一掌的奇诡。
老大不敢怠慢,大喝一声,吐气开声,须发皆扬,一拳迎出!
拳掌相交,不闻任何声响,水知寒退回原地,冷冷地看着老大。
老大但觉水知寒的掌力轻柔,触之如若无物,自己那集了十成力量的一拳竟如泥牛入海般没有半分感应,恍若击在空处,一时胸口空荡荡的好不难受。
正愕然间,一股质地怪异的寒凉之气蓦然反撞回来,循着经脉直袭心脏!
老大再喝一声,饶是以他的强横狂悍,也不得不后退三步,一时胸口如遭铁锤狂击,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忍不住泛将上来,霎时满脸充血,双目赤红,配合着他粗豪的面孔,状极凄厉。
老大强咬牙关,硬生生地将一口淤血吞下,眼睛死死盯着水知寒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喉中艰难蹙出:“还——有——两——掌!”
水知寒鼓掌而笑:“好一个老大!我给你十息的时间回气,第二掌便不是那么好接了!”
十息的时间便是十次呼吸,在这等生死相博的情况下任何一丝喘息之机都是宝贵的,而水知寒浑若无事般说将出来,既是一派泱泱大家风范,亦是显示了其强大的信心。
雷怒等人纵是与水知寒对敌,也不得不心中佩服——水知寒身为天下有数的高手,这份气度确是常人难及。
老大深吸一口气,调停半晌,左掌右拳护在胸口:“请!”
水知寒脸罩寒霜,右掌从小腹至胸口缓缓划了半圈,全身衣襟无风自动,众人离其数步开外尚可以感觉到一股寒流在空气中涌动,知道水知寒必是全力出手!
老大见水知寒的架势,已知这一掌必然威力无比,刚才那一掌已然让他身负内伤,虽是有十息的调解,仍是不能压下胸腹间的隐痛,眼角扫见众人对他既期待又担心的神色,将心一横,哈哈大笑:“水总管尽管放手出击,他奶奶的,天下竟然有这么邪门的掌力!”
水知寒动了,这一动却是威凌天下,犹如泰山压顶般一掌拍向老大,疾迅处犹胜第一掌,威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暴起漫天尘土,就连几丈外的树木亦随着他身体的移动而枝摇叶晃,其势力不可挡、沛莫能御。
老大一脸凝重,左掌软软地垂落胸间,右拳却是携起一股风雷之声直迎水知寒,竟是要与水知寒以硬碰硬。
众人心弦骤然绷紧,连大气也不敢出。
“砰”然一声大震,飞扬起的尘土将二人的身形完全包围,旁人再也看不清楚。
水知寒再度退回原地,老大却是稳立原处不动,须发皆张,双目圆睁,状极威武。
神闲帮众不知就理,见老大将水知寒再度击退,俱是欢声雷动。就连沈千千与水儿也是鼓掌为老大加油助威。
惟有雷怒眼力高明,心头剧震,一种恐惧泛涌而起。
水知寒这一掌不但威猛张狂,与老大掌力相接的一刹竟然产生了一股强大的吸坠之力,将老大的身体紧紧吸住,不允他退步化去掌力,这一掌竟然没有半分外泄地全然让老大承受了!
这,是什么样可怕的武功?!
第五部分 第48节:定风波(10)
“哇”地一声,老大再也忍不住满腔似要沸腾的气血,张口喷出漫天血雨,这一掌已然彻底击溃了他,全身经脉尽被这刚猛无铸的一掌震断,就算现在立时疗伤能保住性命,武功已然全废!
老大凭着一股顽强的意志站立不倒,一张口鲜血狂涌而出:“还有一……”
那个“掌”字再也无力吐出来,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将出来,染红了整个衣衫。
水知寒长叹一声,拇指一挑:“好汉子!你若认输,我便让你离开此处!”
老大面露坚忍,咬住牙关,先望望自家兄弟,再望向水知寒,缓缓摇头!意思是绝不肯独生!
水知寒看着老大,眼中闪过一丝恻然:“我若放你手下兄弟一马,你可瞑目?”
老大不语,点头。
水知寒气沉丹田,舌绽春雷,大喝一声:“好!”
老大闻声全身一震,双目大睁,五官中血液狂喷而出,竟然被水知寒以一声大喝引发内伤,就此毙命,身体犹是直立不倒!
静!
夜风徐徐吹来,每个人的心中都是一片冰冷!
没有人能料到水知寒厉害若斯,只用了二掌一声便让刚才还威风凛然不可一世的老大败亡身死!
水知寒长长呼出一口气,转头对左右道:“让开一条通道,放神闲帮各位兄弟走,至于神闲帮主……”水知寒反手一指老大依然挺立不倒的尸身,轻轻一叹:“厚葬之!”
将军府的包围圈依言让开一条通道,神闲帮众纵是有心以死相拼,但见了水知寒的神功,均知于事无补。加上老大已死,帮中内乱,群龙无首,早是意冷心灰,当下几十名神闲帮众默然撤出。
老大犹睁怒目,已然失去生命的尸身似是还冷然地注视着这片残酷的战场!
水知寒面朝雷怒:“我并非嗜杀之人,老大若不死,这里必还是一片杀戮,雷兄当知我的无奈……”
雷怒见到水知寒绝世的武功,一腔心情早已被惊惧得冰凉,万万料不到水知寒还会和颜相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水知寒叹道:“将军只是志在碎空刀叶风,雷兄若是降我,可保不死!”
雷怒自忖必死,何曾料到能有如此转机,刹时心神终告失守。但当着这许多部下的面,如果应声降了这一世也休想抬起头做人。心下踌躇,嘴唇翕动几下,仍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清平大喝道:“我们决意战死,水总管再勿多言。”他与关离星最是交好,这几日又是与老大相交甚笃,此刻心伤好友惨死,更是被老大之死激起了血性。
水知寒淡然道:“五剑山庄发话的人好象应该是雷盟主吧?”
方清平怒道:“五剑山庄只有战死的好汉,绝无投降的懦夫!”
水知寒不睬方清平,转头看向雷怒:“雷兄怎么说?”
雷怒心中天人交战,勉强挣出一句:“我如何可以相信水总管能容我?”这句话已显出他大是意动。
水知寒叹道:“我连神闲帮的人都可以放走,何况雷兄这样有才之士,只要对将军忠心,我保你日后又是一番大好前程。”
方清平虎目蕴泪,嘶声吼道:“雷大哥!”
雷怒缓缓看去,手下七大护法表情各异,有的愤而紧握兵刃,不惜一死殉志;有的却是面现怯意,一脸期待。
沈千千见到老大惨死,早是泪流满面,娇呼一声:“我们拼了!”
水知寒冷然望去:“沈小姐明知我不会对你动粗,可是愿意眼睁睁看到这一干大好男儿命丧于此吗?”
沈千千闻之语塞,她自是不能让别人赔她送死,惟有擦干眼泪,手中扣着落花宫的独门暗器飞叶流花,眼视雷怒,只待他一声令下,就将奋力出手。
雷怒眼视地面,话语从喉间慢慢吐出:“各位兄弟跟我这些年来,一起出生入死,方才创下五剑联盟,我雷怒能有往日的风光,亦全靠诸位的支持。”再抬眼看着方清平:“方兄是我五剑联盟的智囊,我一向多倚重于你,可以说若是没有方兄弟,便没有今天的雷怒……”
方清平听到雷怒如此说,心中忆起当年时光,百感交集:“我本是一草莽剑客,终日只知坐气练剑、穷首皓经,原无大志。多蒙雷大哥的教诲,才知道人生在世应当成就一番事业,这才一心加入五剑联盟,若无雷大哥的指引,我方清平亦不会有今天……”
雷大哥唏嘘一叹:“我若是就此降了将军,方兄弟定会非常瞧不起我了!”
方清平挺胸道:“雷大哥若是降了,我会非常痛心,必将一死明志,期望以一腔热血唤回大哥昔日雄志!”
雷怒双目闪过复杂的神情,望向水知寒,就要说话。
第五部分 第49节:定风波(11)
水知寒不待雷怒发言,肃容道:“雷兄不必降我,将军府要的只是叶风的人头,日后江南五剑山庄亦只是将军府的盟友,绝非是我的手下,雷兄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做。”
方清平大喝道:“碎空刀为解五剑山庄之急不惜以身犯险,大哥若是出卖叶风定会为天下人所耻笑……”
水知寒负手仰望天空渐渐飘来的一朵乌云,漠然道:“叶风现在或许已死在历轻笙的手上,所以我更要雷兄一言而决,以免被我误认为雷兄仍在看风使舵。”
叶风!又是叶风!!
雷怒的心中涌起一种又是妒忌又是佩服的感觉,若是没有叶风,他现在也许仍是风风光光的一方大豪,可亦有可能完全没有被水知寒利用的价值,只得丧命于此!
水知寒再冷笑一声,补充道:“事实上现在留给雷兄的路亦是不多了!”
雷怒脸上掠过一丝痛楚之色,水知寒的话威诱并用,却也是实情。若是叶风能逃出历轻笙的伏击,他自然还是日后对付叶风的一枚棋子,但若是叶风死在历轻笙手下,自己在水知寒的眼中只怕就是全无作用,杀之亦不足惜……
可就算现在因为利害关系降了将军府,水知寒必然对自己仍有疑虑,日后最多也只是一个将军府上的门客,无法得到明将军的信任与重用,更是为江湖人所唾弃……
这个决心,雷怒下得很难、很难!
雷怒怅然良久,走前几步,握上方清平的双手,叹道:“方兄弟定是怪我的优柔寡断了。”
方清平毅然道:“我相信雷大哥定会做出不让我失望的决定。”
水知寒冷笑不语,静等雷怒的决断!
雷怒眼睛慢慢扫过手下:“我雷怒能有今天,全拜诸位所赐。而事到如今,我再也不能给你们什么,唯有舍得自己的一世英名,好让诸位避过此劫……”
方清平大惊,才要答话,但觉从雷怒的手上传来一股刚劲,扣住了他的脉门,全身一软,小腹一痛,雷怒的怒剑已然破体而入。
方清平双目怒瞪,缓缓倒下,犹听得雷怒凄声道:“雷怒自此便是将军府中的人了,杀门下逆徒以表心志!”
当啷当啷的几声乱响,剩余六大护法的兵刃散落一地。
水知寒哈哈大笑:“雷兄当机立断,水某定不负雷兄的期望。”
沈千千娇声怒吼,手上暗器就要出手,肋下一麻,竟是被站在身边的“流影剑”赵行远点中穴道,软倒在地。水儿惊呼一声,也被“追风剑”杜宁擒下。
水知寒双眼凛然扫来:“沈小姐不用惊慌,你的情郎叶风就会来救你的。”言罢哈哈大笑,得意至极。
天色蓦然一暗,一朵乌云已然罩住头顶,暴雨顷刻将至。
惊变再起,一道人影忽从快活楼的人群中电射而出,一把抓起沈千千,双脚蹬地,腾空而起,空中一个转折,回扑向散万金那一方……
水知寒大喝一声,飞身而起,一掌拍去。
来人半空回身,硬接水知寒一掌,却是用上一个卸字诀,借水知寒的掌力在空中再度发力,身形变向,便如一只大鸟般投向茫茫夜空中,虽是带着沈千千,却仍是迅捷无比。
事发突然,水知寒这一掌只使得出六成劲道,被来人震落在地,惊呼一声:“龙腾空!”
那人身在空中,语声犹是漫若平常:“若不是水总管得意忘形之下,龙某也未必能一击奏功……”在树林间几个转折后,消失不见。
众人静默。
行云生一身血渍,右手捂着左腕跌跌撞撞地从后赶来:“报上总管,属下无能,未能完成任务。”
水知寒眼视行云生的断腕,眼中抹过一丝讶色:“无名呢?”
行云生道:“叶风带着雷夫人往西逃去,无名在后远远盯着。按叶风离去的时间计算,估计现在应该已遇上历城主。”历轻笙一向驻在湘西枉死城,是以行云生以城主称之。
水知寒默然半晌,点头示意让行云生下去休息,自己则是负手望天,陷入静静的思考中,再无言语。
咔嚓一声雷响,暴雨终于倾盆而至。
将军府众人面面相觑,惟恐惹怒水知寒,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唯有雷怒一脸黯然,双手仍是紧紧撑着方清平已然冰冷的尸身!
第五部分 第50节:定风波(12)
六、*刀之风神在于光*
那旷野中传来的声音令祝嫣红心跳、目眩、头晕、眼花、恶心、惊怖,甚至还有一点……绝望!
那声音疯狂处像是一枚鼠牙啮食在心上,嘶哑处像是一把锈刀磨在石上,轻柔处又像是一片枯黄的树叶飒落在草荫间,迷茫处像是一弯潺潺的泉水滴落在古井里……
祝嫣红发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而她立即又惊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必然瞒不过将自己缚在肩上的叶风。
于是,在那片乌云罩住天空时,在那方黑暗淹没大地时,在那声雷鸣奏响时,在那道闪电袭来时——她的脸红了,她的眉开了,她的眼闭了,她的手紧了……
在这仿似是一条弧线的暗夜里,她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
叶风紧紧抿着嘴,保持着不急不缓的速度在风雨中前进。
他的心亦跳动得很厉害。
因为,天下六大邪道宗师中武功最为诡秘的鬼王历轻笙随时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一声炸雷响过,天蓦然黑了下来,整个大地就像被吞入了一个怪物的腹中,眼前再不能视物。
叶风骤然停步,他已感觉到有人无声无息地接近。
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他还能有几分把握击退历轻笙?
黑暗,亘古的黑暗。
空气中像是蒙了一层幕布般的黑雾。
冷风带着愤怒,在耳边呜呜作响。
雨点沙沙而下,就似一些幽寒的冰屑击打在脸上。
雷音轰隆响起,仿佛一方椭圆的印章从天穹中降落,重重砸在人的心脏上……
一道闪电划过,天地间刹然明亮,显露出一片惨淡的苍白。
祝嫣红一声惊呼,前面八尺处,一棵大树前,有一道高大、青灰、晦暗、阴沉的身影!
电光一闪而逝,又是一片不见五指的漆黑,可刚才的影像仍如一次乍醒的恶梦般在祝嫣红脑中勾留不去……
她不由自主地抱紧叶风的肩头,忽又醒觉这必会影响他的出招,那一刻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好竭力放松崩得紧紧的身体,睁着双眼在黑暗中寻找着、探索着、等待着……
这一刻,她知道她的心跳全都集聚在这可怕的黑夜中,亦集聚在叶风的身上。
她听得见他粗重的呼吸从黑暗中传来,她闻得到他的气息在漆黑中膨胀,她感觉得到他脑后的长发在风中飘扬,她清楚地知道他的身体在紧紧护住她……
可是,她不知道:叶风能不能敌得住那道黑影,那道高大得令人惊恐的黑影看起来就像是从远古洪荒中窜来的猛兽!
她的心就快爆炸了,她知道他们都在等,在等下一道闪电,在等对方的身形出现在自己的期待中、视线里、怒吼处、刀剑下!
也许,这时所有的期待都不过是一盏灯光,一点星火。
或者,就是那一道灿烂的、决定胜负生死的……明亮!
第二道闪电炸起!
第五部分 第51节:定风波(13)
可那棵大树下再也没有那道黑影。
他在哪?
叶风猛然转身……
祝嫣红立刻就看到了——明、亮!
——令人惊惧的明亮。
——奇诡腥红的明亮。
二道妖异的红光像是一丛莫测的鬼火般从右首照来,入目处如中刀枪般令人一悸!
风声、雨声、雷声、电声刹时全都听不到了,只能听到一种鬼怪般尖利的嘶叫,一双巨大的魔爪在空中张狂着,十指弹动,长长的指甲上泛着淡蓝的寒光……
祝嫣红几呼要大叫出来,可她发现一点也听不到自己的叫声,她想用一只手捂住嘴巴,可她发现她浑身没有一点力道。
耳中只有那凄厉的惨叫,眼前只有那漫天的爪影……
揪神哭、照魂大法、风雷天动——这正是鬼王历轻笙的三大魔功。
历轻笙终于出手了,可叶风,叶风在做什么?
叶风在退。
边退边挡。
他的右手抚住碎空刀柄,却根本无意拔刀。
他的脚步虚浮,左掌完全是下意识地拆封着那双魔爪。
这时的叶风仿佛完全被历轻笙的揪神哭与照魂大法所惑,目光呆滞,定定地望住历轻笙那双腥红的双眼,仅能勉强格挡住对方名为“风雷天动”的爪功。
他还能挡得几招?
“叮”得一声,历轻笙右手食指一弹,那长达半尺的指甲竟然脱手而出,正正击在叶风的左手上。
叶风惨呼一声,中门大露,历轻笙的左爪直袭而来,若是让其抓实了,只怕立刻就是开膛破腹之祸。
祝嫣红心中一紧,奋尽全力将手探入怀中,握住了“求思剑”。
那一刻,她只知道,如果叶风死了,她必将用求思剑搠入自己的胸膛,她不知道自己去死是为了不能受辱于人,还是为了不愿在他死后独生……
突然,便有一道凌厉的刀光划过黑沉沉的夜幕。
碎——空——刀!
那道刀光划亮了整个天穹,比狂雷更厉,比闪电更亮。
就像只开一次的花。就像只碎一回的玉。
那是一抹绚烂的银光,一道优雅的弧线,一种玉石俱焚的豪勇,一次空前绝后的进击……
祝嫣红听到一声仿若虎豹遇袭孤狼长嗥般的吼叫,由近至远遁去,终不可闻。
刀光敛去,仍是一片暗空。
叶风又动了,继续往前走去,步伐坚决而沉稳,踏在黝黑的夜幕中,一往无前。
祝嫣红轻哼一声,胸口那一口郁气此时方才吐出,轻轻地问:“你没事吧?”
叶风微微一笑,略带夸张地挺起胸:“夫人敬请放心,敌人已经被我杀退了。”
映着碎空刀上若隐若现的光华,祝嫣红这时才看见,叶风的左手有一抹蜿蜒的血痕,就着雨水,像一条暗红色的小蛇,沿着袖口,蹒跚流下。
第六部分 第52节:锦缠道(1)
第六章:*锦缠道*
——听鸠啼几声,耳边相促。劝路旁、立马莫踟躇,娇羞只恐人偷目。
一、*一步一从容*
“你受伤了?”
“不要紧,若不是我故意露出破绽引历轻笙放手出击,怎能轻易击退他。”
“原来你是故意呀,刚才可吓死我了。”
“历轻笙总是太相信揪神哭与照魂大法这类惑人耳目之术,若是全凭真实武功,我决不会胜得如此容易。”
“呵呵,你刚才装得真像,我真是以为你被他迷住了。”
“哈哈,我那一刀足令历老鬼五天之内不能动手,这个教训够他受了。”
“现在再没有其它敌人了吗?”
“水知寒终料不到我会反向而行,应该是没有埋伏了。”
“那……”
“怎么?”
“我……自己可以走。”
“夫人莫怪,我们尚未脱脸,敌人随时有可能追上我们……”
“我……知道。”
雨依然在下。
初秋的雨,总是那么寒凉。
二人的衣衫都被淋得透湿,叶风倒还罢了,祝嫣红却觉得经受不起,不免打起了寒战。
叶风立生感应,当下运功于背,助祝嫣红驱寒。
祝嫣红本是衣衫尽湿,紧贴于身,伏在叶风背上本已大是羞惭,这时但觉得一股热力从叶风背上传来,加之合着这个男子浑身刚强浓重的气息,更是芳心大乱,一时又想挣扎下地又是难以自禁地想拥紧这处温暖,不由满面通红,情难自控。
叶风却是浑然不觉,仍是大步前行。
“我们去什么地方?”
“安全的地方。”
“什么地方才安全?”
“穹隆山、忘心峰。”
“刀王?!”
“不错。”
“刀王不是想杀你吗?”
“他只是想看我的刀罢了。”
“可是……”
“就算他杀了我,我也可以保证他一定会护着夫人的。”
“…………”
“你为何不问我为什么?”
“那是你们男人的事。”
“哈哈,你这么相信刀王吗?”
“不,我只是相信你!”
“!”叶风心头微微一颤,一时胸口五味翻腾,酸甜相间。
祝嫣红努力想找些话语来说,却亦不知道说什么好。
回想与叶风认识的这段日子,这个男子从一开始便以他坦率的真诚与强大的自信给了她好感,亦给了她一份毫无保留的信任。
自从那日在灶边引炊,一份微妙而不可言说的感觉就悄悄弥漫在二人中间,有些揖手作谢的客套,亦有相视一笑的灵犀;有些河汉迢迢的距离,亦有仅隔一线的默契。
那是任何人也不能给她的一种感受,即便是丈夫雷怒,纵然有当年的扬扬意气,纵然有床第间的款语温柔,亦让她觉得离自己很远、很远。
看到叶风那道尚在滴血的伤口,再循上望向他袖口间露出的纤长手腕,足像一首瘦瘦的诗、涩涩的画,如浓墨焦涸后的笔意隐显出那份分明的脉络,不知怎地,祝嫣红的心中就是轻轻轻轻的一痛。
尽管他总是那么意态豪迈,神采飞扬,可有时,她就觉得他仍是一个孩子,一个藏着满心凄苦却还是在脸上努力装出倔强的孩子。
每当她从他坚固的外表下读出一抹脆弱的惺松,就像是在一挂满是粒金碎玉的项圈上突看到了一道嵌合过的裂痕,那么憾然,那么疼惜,让她总想揽他入怀,容他安眠。
她在惊觉自己的越步,却依然有种暗暗偷欢的愉悦。
她在心头微微太息,涌起一片惆怅,就像是知道自己正在陷入一场终成幻灭的繁华,却宁可盼望在那场不得不醒却宁愿永不清醒的幻梦中为之失魂、为之惘然……
如果有那一条只走一次的长街,掠起的是千姿梦影,你会不会为之撤足?
如果有那一回只燃一次的明烛,惊起的是百般情怀,你会不会为之吹灯?
雨渐转细,轻轻飘洒在道边草丛林间,忽而沙沙,忽而沥沥。
叶风此时心中一片平和,从容行步。
他在想,若是这一路永也走不完,若是就能负着她沿着这条似是永见不到尽头的路上缓缓行去,管它周围树深草长,管它旁边车骑涌流,就这么一步步地踏破荣辱福祸,是不是就可以更洒脱?
是不是就可以更从容?!
第六部分 第53节:锦缠道(2)
二、*一杯一快意*
穹隆山地处苏州城西南六十里外,紧靠太湖。
而出了苏州城界后,叶风却转而向北。祝嫣红提醒他是否走错了路,叶风却是笑而不答。
眼见将要行入一个小镇,叶风将祝嫣红放下:“今日且先住在客栈中,休息半日,明天我们再继续赶路。”
祝嫣红默默点头,虽然在心中奇怪他的行为,却什么也没有问。自己衣衫尽湿,大是不雅,更何况一夜未眠,也需要住店休息。
此刻方是黎明时分,小镇上的店铺人家却也起得甚早,当下寻得一家客栈,要了一间上房。
眼见安顿好祝嫣红后,叶风道:“夫人不用着急,我先去苏州城内探问一下雷大哥的消息,个把时辰后便会回来。”
祝嫣红本想打趣问他是否也在担心沈千千的下落,可不知是念到雷怒的生死未卜,还是另有什么原因,终于一句话也未问出来。只是呆呆望着叶风露出略显涩意的一笑,扬长而去。
叶风走了。
祝嫣红却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脸上的伤口在火辣辣的疼痛,就像是一条长满尖爪的多足小虫从面上踽踽爬过。
她翻身下床,拿过一面铜镜,那道丑陋的伤疤立刻就映入她的眼中,已然结痂的伤口外散布着暗红的血丝,就如什么昆虫的触须;翻露出的肌肉撕咧着,就像一张狞笑着的嘴唇,恶毒而邪异……
她惊叫一声,用手抚住脸上的伤口,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条丑恶的刀痕,打碎了浪漫中的清秋,掐灭了夜空里的星火,凋残了月露下的朝衣。
当他给自己点穴治伤的时候,他的手是不是也因此而颤抖,当他见到自己这个样子时,他的心中会不会有嫌恶的念头?
她叹口气,放下捂在脸上的手,她或妍或丑,原本亦是与他无关。
她想到了命悬一线的丈夫,想到了呀呀学语的儿子,想到了白发苍然的老父,想到了自己这半生无端的华年。
从小到大,从青衫韶龄到及钗华妇,总是有人倚宠着她,呵护着她,依顺着她,奉媚着她,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不快乐……
无论是书香门第的家世,名士大儒的慈父,纷扬意气的夫君,膝下顽皮的爱子,总是不能让她由衷的快乐,人生中总是缺少那么一线可以笑傲的激情,就如面对满桌华宴,总是差了那么一杯缓缓暖入喉间的美酒。
叶风呢?
他亦不能让她快乐,但她总以为他可以牵引她踏入快乐,去一个全新的世界里感应着内心的扰动。
见到他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轩昂的男子可以是第一个投入她心湖的石子,也许一沉而没,也许微澜不惊,可再怎么样,她亦愿意用他的冲击来敲碎自己这二十余年来的古井不波。
她呆呆地想:自己定然是个自私的女人,轻蔑着荣华富贵,淡泊着世态炎凉,而偏偏要去找那一记震荡殿堂的暮鼓晨钟,为的到底是不是就那一份彻悟?
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她亦从来不曾对人说过这份心事。
在男人的眼中,在丈夫的眼中,她应该知足,应该幸福,可她偏偏就知道,她一点也不知足,一点也不幸福!
或许,人生都不过是一场寻欢,风烟交锁于一刻,扣响的不过是那微弱的一丝火星。
一只蜘蛛从天花板上挂下,耀武扬威般停在半空,忽又像受了什么惊扰,迅快地沿着蛛丝往上攀去……
祝嫣红的心情灌铅般沉重,她的生活是不是就像那只蜘蛛般,一旦离开了蛛网,便只会在风雨里飘摇,稍稍一种惊扰便会让她再度收回那踏出的一步……
“打酒来!”她惊诧地发现这句话是从自己的口中说出的。
她从来是一个淑女,而这一刻,在这影投木墙、心事隔窗的小店中,在丈夫生死未卜、前路混沌不清的时候,她突然就想醉一次,想把那呛人的液体灌入愁肠,任那薰然的惬意解开心底的纠结。
房门应声而开,一人笑吟吟端杯而入:“一杯相属君当歌!如此良辰,夫人肯与在下把酒言欢,自是无有不遵。”
来人一身客栈小二的打扮,一脸阴沉木讷,正是曾化名欠三分的将军府中的无名指——无名!
祝嫣红大惊,满腹心事一扫而空,退后几步:“你……”
无名嘿嘿笑:“这一路来夫人与叶风肌肤相接,郎情妾意好不风流。可惜了叶风这个不解风情的呆子,留下夫人一人情火中烧,我只好来帮夫人舒筋活骨了……”言罢哈哈大笑,其状极为不堪。
第六部分 第54节:锦缠道(3)
祝嫣红脸罩青霜:“你住嘴!”
无名纵身欲要扑前:“哈哈,夫人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不用动嘴的。”
裎嫣红竭力躲闪,心头恍然,无名定是一路跟踪叶风和自己来此,见叶风离去,这才出来与自己为难:“你这个背恩弃义的小人,我丈夫呢?”
无名长笑:“雷怒与老大早被水总管重兵围住,神剑盟全军覆没,夫人现在已是名花无主的自由之身了。”
祝嫣红心中一紧,当下抽出求思剑,心萌死志,静静道:“你再过来一步我便死在这里。”
无名眼见祝嫣红一脸正气凛然,却也不敢轻易上前。他亲眼见叶风远远离去,料想是去苏州城打探消息,时辰尚早,要擒这个自己早就心动的美人也不急在一时,眼珠一转:“夫人不想再见叶风一面吗?”
祝嫣红手中求思剑微微一震,已被无名说中心事。自己本欲要一死相抗,以保名节,可心中偏偏又希望叶风能及时赶回来迎救自己,心中充满了欲舍还留的矛盾。
无名叹道:“可惜江湖上人人都知叶风是雷怒的兄弟,加上夫人花容已伤,只怕叶风纵然想与夫人鸳鸯偕欢,亦未必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若便与在下……”
“你住口!”祝嫣红心中气苦,虽明知无名句句是实,自己与叶风亦是清清白白,可那字字句句仍是敲在心上,长吸一口气,咬紧银牙,手上发力,便要自刎于前,但她一向娇弱,此刻虽是立心求死,手上却也是禁不住一颤。
无名说了这么多,等得就是这稍纵即逝的时机,酒杯脱手而出,正击中求思剑柄,祝嫣红手一软,求思剑脱手飞出,耳边犹听得无名哈哈大笑:“夫人莫急,呆会定叫你求死不能……”
无名生怕酒杯撞剑会划伤祝嫣红,是以这一掷用得是一股巧妙的回劲,酒杯撞在剑上却丝毫无损,反而带着求思剑一并向回旋落……
无名飞身冲上前来,伸手去抓向求思剑……
一双手从旁边迅捷地伸来,一手接住酒杯,另一只手却抄起求思剑……
剑光一闪,无名定在当场!
一个人笑嘻嘻地出现在祝嫣红的面前,左手将酒杯举向唇边,夸张地作了一个一口饮尽的势子,右手先是将求思剑在无名身上拭擦了一下,再递与祝嫣红:“夫人受惊了……”
叶风!
这般神出鬼没适时出现的人,除了叶风还能是谁?
祝嫣红这一刻再也顾不得庄重与矜持,泪水夺目而出,一下扑入叶风的怀里,紧紧抱住他宽厚的肩膀,一任泪水打湿他的衣襟……
无名仍是定在原地不动,喉间一抹红线在慢慢扩大,血水汹涌而出,手无力地指着叶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叶风轻轻拍着祝嫣红的肩,眼光扫过无名的咽喉,淡然道:“我早知道有你在跟踪,这才故意重返苏州城引你出来,却还是料不到将军座下堂堂无名指竟会化装成酒店的伙计,差点就让你得手了。”
“你……偷……袭!”无名从喉头艰难地吐出三个字。
叶风双眼凝视无名,傲然道:“我叶风对付将军从来都是不择手段,欠兄现在才知道这一点岂不是太迟了!”
无名眼露惧色,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叶风的厉害。
而叶风直到此时仍是称他“欠兄”,更是莫大的讽刺!
叶风努力推开祝嫣红柔软的身体,心中亦是一分异样。当下镇定心魔,十足夸张地对祝嫣红躬身一礼,一手摊向门口:“我们还要赶路,此刻再无敌人跟踪,夫人敬请先行。”
两人从无名的身边走过,头也不回地出门而去。
无名喉中咯咯作响,终于仰天倒下,再也爬不起来!
第六部分 第55节:锦缠道(4)
三、*一曲一温柔*
无名既死,两人心怀俱是大畅,当下再往苏州城西南的穹隆山方向走去。
苏州地处江南水乡,又是以园林称著于世,是以人流来往颇密,道路繁多。料想便是以水知寒之能也轻易猜想不到二人的去向,更何况叶风选去穹隆山更是一步险棋,谁能想到他会主动找上刀王?
黄昏时分,叶风与祝嫣红终于来到了穹隆山。
穹隆山位于太湖之滨。那太湖自古便是江南的鱼米之乡,自给自足,衣食无忧,百姓均是面色平和,一副安居乐业的景况,令人望之再想不起刀兵与祸乱。
两人心知追兵已去,虽是仍有些牵念其余人的安危,但经过一夜的激战,分外珍惜此刻的从容,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倒也逍遥自在,浑然忘却了这几日的腥风血雨。
叶风从小在塞外长大,以往来江南都是走马观花般,这一路来听得祝嫣红巧语嫣然,指点风景,笑论风土人情,大增不少见识。他天性本是洒脱不羁,当下放宽心胸,游目骋怀,再拣些塞外的逸事趣闻讲与祝嫣红听,惹得祝嫣红亦是忘忧怡怀,不知不觉间二人的距离已是大大缩短。
入山先踏入一不知名的小谷,但见密林遮云,芳草连天,山崖峻峭,石秀泉清。
一阵清风挟着太湖水汽徐徐袭来,远山处一轮夕阳艳红欲坠,层林如染,百鸟和鸣。每跨出一步,就似离充满尔虞我诈、你争我夺的残酷现实愈远一步……
刹时间二人都涌上一种悠然情怀,真希望能就此隐居于世,终老山林,再不问人世繁复、岁月蹉跎……
祝嫣红听得叶风的脚步放缓,一步步有节奏地踏在山阶碎石上,就如击节合拍般,忍不住开口轻唱:“万倾太湖上,朝暮浸寒光。吴王去後,台榭千古锁悲凉……”
叶风微笑不语,细品曲意。
祝嫣红继续唱道:“谁信蓬山仙子,天与经纶才器,等闲厌名缰……”
这几句勾起叶风的满腹心志,加上祝嫣红苏侬软语,檀曲轻唱,更是心结欲解难解,直想放声长啸,以抒胸怀。
“敛翼下霄汉,雅意在沧浪……”叶风双手轻拍,心底早是跟着曲意和唱着。
“晚秋里,烟寂静,雨微凉。危亭好景,佳树修竹绕回塘……”叶风偷眼望去,但见祝嫣红双颊微红,隔着薄薄暮色中舒缓词调里,娇艳欲滴……
“不用移舟酌酒,自有青山绿水,掩映似潇湘……”叶风目光触及祝嫣红左脸那一道伤口,恨自己不能及时保护她的安全,加上此刻玉人款款移步于旁,浅语低吟在侧,心头不由涌上了万千种怜惜,似黯然似畅怀,百念丛生……
祝嫣红对叶风的情态浑然不觉,眼望秀丽远山,轻轻唱出最后一句:“莫问平生意,别有好思量!”
一曲既罢,曲意犹是绵绵不绝,在幽山空谷中渐高渐远,扣人心怀。
——莫问平生意,别有好思量。
祝嫣红心头暗叹,忆及自身,愁肠顿生。自己每日寻隙望天之际,岂不正是感怀无人解得心意,纵使此时与他携手同游,满目开怀,亦不过是昙花一现,便若那令千万人哀的悠悠一触,日后要分要离,终是无计稍做淹留……
叶风胸中亦是百念横生,想到自己浪荡天涯,与她一个名门闺秀能有此时片刻之聚,足慰平生。在有情无情、若浓若淡间再也割舍不下对她的一缕遐思,心底犹在暗暗应和着那句“不用移舟酌酒,自有青山绿水,掩映似潇湘……”
一时两人再也无语,只闻得细碎的脚步声踏在山径上,偶然偷眼望向对方,却又惊见对方的目光正适时飘来,忙又移开眼波,心潮翻涌,再也无休无尽……
第六部分 第56节:锦缠道(5)
祝嫣红终耐不得此种微妙,开口打破僵局:“嫣红见此处风景和丽,一时忘形而歌,倒让叶公子见笑了。”
叶风淡淡一笑:“夫人唱得很好,我却从未听过此词,不免为之惊叹。”
祝嫣红掩嘴而笑:“此曲是宋人尹洙的水调歌头,叶公子不需自谦,像你这般江湖高手,能文武双修,才是让人惊叹呢!”
叶风道:“我小时做过人家的书僮,是以对词曲略知一二。”
祝嫣红奇道:“叶公子竟然还做过书僮,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叶风长叹一声,低头不语。
祝嫣红心中暗暗失悔,叶风一意与明将军为敌,说不定便是身负血海深仇。这几日与他交往更密,观他行事,闻他支言片语中,少年时定是吃了不少苦头,不然何以从小长于荒野,又去做大户人家的下人……
祝嫣红心中涌起怜意,见他鬓发被山风吹乱,直想用手帮他抚平,却又不敢,只听得自己心中怦怦乱跳,忽又惊觉,莫不是已然倾心于他?明知自己未必配得上他,可与他这一路行来,仍是情不自禁地为他风神所动。
念起自己已为人妇人母,明明不该如此动情,可偏偏又如待字闺中的少女般难以自持,若是日后与他分手,怕是一生亦忘不了他,这二十余年尚还从未有过如此患得患失的心境,这份滋味当真是令人永难忘怀……
胡思乱想间,祝嫣红一张脸立时通红,心中又是娇羞又是欢喜,忐忑难平。
叶风忽然立定脚步,祝嫣红不虞有此,刚刚踏出一步却被叶风一把兜住,强拉了回来,一时心中大乱,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却听得叶风冷然的声音飘入耳中:“出来!”
草林间一阵簌簌乱响,一人钻了出来,却是快活楼楼主散万金的宝贝儿子散复来。
散复来身上满是残枝败叶,狼狈不堪,想是在山腰上远远发现了叶风,急忙躲了起来,却不料还是被叶风发现。
祝嫣红此时方知道自己会错了意,低哼一声,觉得面上火般燃烧起来,幸好夜色已沉,料想别人看不到。
散复来先是躬身一礼,虽是努力想做得自然,但心中震惊,那有平日的半分潇洒,嗫嚅道:“散复来见过叶大侠、雷夫人。”
叶风冷哼一声:“你来此做什么?”
散复来眼珠乱转:“晚辈奉水总管之命,前来拜见刀王。”也亏他能对着年纪相差不大的叶风自称晚辈。
叶风眼角余光扫了一眼祝嫣红,问道:“雷盟主呢?”
偏偏此时祝嫣红亦在问:“沈姑娘呢?”
两人皆是一怔,目光对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散复来如何不知叶风的狠辣作风,见两人一笑,气氛一松,连忙打蛇随棍上,谦恭答道:“老大战死当场,沈姑娘与雷盟主都被水总管擒下,此刻仍在苏州城。”他此语不尽不实,却是希望叶风为救沈千千与雷怒可以令自己带路去救,至不济也可以当他是人质用来交换,总好过被碎空刀当场劈死。
叶风听得散复来语意不诚,加上心中早想过会是如何的结局,大喝道:“散兄要不要赌赌我劈你几刀才能听到实话?”
散复来大震,膝下一软,几乎跪了下来,心里尚存一丝侥幸,颤声道:“沈姑娘被擒是实,雷盟主已遭横祸……”
祝嫣红“啊”得一声惊呼,叶风想要伸手扶她,却见她虽是浑身巨震,却仍是稳稳地站在原地,只是娇躯微微地不停颤抖着。
叶风心中犹豫,散复来到此来见刀王定是奉水知寒之命,误打误撞中发现了自己的行藏,就算杀之,水知寒见之不归也必会知道是自己来此,于事无补;更何况见了祝嫣红心神俱碎的样子,心头怜惜暗生,再无杀意。冷然喝道:“滚吧!”
散复来绝未想到这般轻易就可脱身,心中犹在怀疑,出言试探道:“刀王应水总管之约,正要出山找叶大侠的麻烦,叶大侠若是要上忘心峰,只怕……”
叶风心想水知寒如知道自己来此,祝嫣红就算托与刀王亦未必安全,心中盘算着下一步计划,随口应道:“我自有主张,散兄此时还不走,不怕我改变主意吗?”
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峰上传了下来:“叶风既然来了,我就决不会放他走。麻烦散公子回禀水总管,十日之后,再来给叶风收尸吧!”
叶风眼中神光一闪:“刀王别来无恙?!”
那个声音哈哈大笑,笑声在山谷中隆隆作响:“来来来,这一次且让我再好好看看碎空刀!”
叶风一整衣襟,也不理会散复来,带着祝嫣红向山上走去。一路扬声长啸,啸声直震山谷,激起的回音久久也不散去!
第六部分 第57节:锦缠道(6)
四、*一击一节奏*
穹隆山的顶峰阔达百丈,树高草长,迎风飘摇,更有看不到的山泉淙淙流响。凭远望处,太湖壮澜平波尽现眼前,却又在雾霭中若隐若现。
叶风与祝嫣红刚刚踏上顶峰,眼前忽然一暗,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终于消褪在湖面上,一轮将满未满的明月倒映在湖中,漾着绿水青山,缓缓起伏。
山顶上并无寺庙,只是简单地结了一座茅庐,庐前却是无人,唯听得倦鸟低鸣归巢、水泉潺潺作响,更有清芬的草气悠扬扑面。
整个峰顶就若是一个首次被打开的桃源洞府般寂无人声,令人疑真疑幻。
叶风环目四射,忽然一震。
山崖边一人背朝山顶,散发而立,背负长刀,凝望着苍茫暮色,虽是身材瘦小,却立若亭渊,就像已在那里站立了千百年一般,正是刀王秦空。
刀王像是有所感应般转过头来,正正接住叶风的目光,爽朗一笑,古板的面容上立刻宛若破雾晴空般豪情尽露:“你来了!”
叶风示意祝嫣红留在原地,自己大步向刀王走去,微微点头:“我来了!”
山风劲吹,几乎让人站立不稳。刀王满头白发随风而荡,洒脱飘然至极。
叶风全无顾忌地走到刀王身边,并肩而立,立时大讶,原来面前看似绝壁的山崖边竟然有一条铁链横空而去,直伸入迷雾笼罩的虚无中,不知是通往什么地方。
刀王目光随着那条不知所向的铁链延伸出去:“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
叶风恭谨答道:“晚辈不知。”
刀王目光一凛,喝道:“在我的眼中只有好刀与坏刀,没有前辈与晚辈。”
叶风微微一笑:“在我眼中只有忘心峰上的高风亮节,亦并没有前辈!”
刀王先是一愣,哈哈大笑起来:“有意思有意思。不过此处虽是名为忘心峰,却非忘心之地!”
叶风不解:“何处才是忘心之地?”
刀王再目视铁链的去处:“那里才是。”
叶风恍然大悟,此链定是通往对面一处险峰,听秦空的语气,那里应该是一代刀王练刀悟道之所。不由心生向往,嘴上犹道:“秦兄错了,何处不可忘心!?”
刀王再愣,给这差了自己近四十岁的小子不伦不类地喊上一声秦兄,心头大大不是滋味,可刚才有言在先,却也是欲怪无从,加上叶风语意中隐含机锋,不由再度哈哈大笑起来。
叶风直到现在也不知刀王是敌是友,但总是从心底感觉到此老一片赤诚,一意只为攀求武道,心中泛起尊敬:“刀王执意唤晚辈上山,不知有何指教。”
刀王反问道:“你可知道老夫为何非要看你的刀?”
叶风思索道:“听前辈那日在快活楼上的语意,似是为人所托,才不得不与我为难。”
刀王微一点头:“此不过是原因之一,却绝非最重要的原因。”
叶风心中略有所感:“请前辈明示。”
刀王却是答非所问:“自古刀乃百兵之王,然而纵观现在的江湖,奇兵异器层出不穷,用刀的人虽多,但真正的高手又有几个?”
叶风点头:“或许正是因为刀是江湖上最常见的兵刃,流派众多,反而让人多方求艺,不能专一,是以才难有大成。”
刀王身体微震:“老夫却没有想过这一点。叶小弟的刀法是何人?”
叶风心中赞赏,要知江湖上打探别人师门来历都是大忌,更何况是打探从无人知道来历的碎空刀。刀王如此问分明是对刀成痴,浑然不觉任何禁忌,更是宛若平常的一句问话般语出自然,不见丝毫芥蒂。
叶风淡淡一笑,望向云深处:“晚辈塞外,大漠、戈壁、草原、阳光均是我的师父。”
刀王抚掌大笑:“好一个碎空刀,年纪轻轻便能以天地为师,总算不枉老夫那么看好你。”
叶风苦笑道:“不瞒前辈,晚辈自幼身怀血海深仇,想要练成绝技,却是无师可拜。后来意外得遇高人,传我内功,方才重鼓报仇之志。”他似是想起往事,长叹一声:“那位高人却坚不允晚辈以师相称,更是不许提及他的名字,还请前辈见谅。”
刀王奇道:“老夫那日在快活楼见你以刚柔之劲碎桌震骷,内力别出蹊径,有如此良师何不求得一项绝艺?老夫更是想不通有什么人能看到你这样好的资质而不动心收徒……”
叶风眼中闪过无比尊敬的神色:“那人说晚辈若是学他武功,必然会因专志练就某项绝艺而徒然荒费了大好资质,且日后成就也必会限于他之下,是以仅替晚辈打通经脉、传晚辈内功呼吸之法,宁任我以天地为师,自创机杼。”
刀王呆了片刻,一拍大腿,双目涌起一种复杂的神色:“好!好!好!”
他连说三声好,胸中似有无数言语,却再也说不出来。
第六部分 第58节:锦缠道(7)
叶风长出了一口气,知道刀王已然猜出那人是谁,刹那间心中充满了相知相得之情。
这本是他最大的秘密,更是苦于从不能对人说起自己最尊敬的那个人,数年来的郁情在这一刻被刀王的三个“好”字尽道其中,一时百感交集,几欲对着峭崖绝壁放声大吼,以舒胸臆。
刀王像是知晓叶风所想,拍拍他的肩膀,叶风坦然受之。
山风更烈更冽,二人并肩凭险而立,衣袂迎风飘飘,心中却俱是一片滚烫的火热。
叶风但觉此刻与刀王心意相通,不由笑道:“看来刀王已不用看晚辈的刀了。”
刀王摇摇头:“老夫看你的刀非是为了还一个人情,实是另有目的。叶小弟可愿听老夫细细道来其中缘由吗?”
叶风不语,抬眼望向刀王,静待下文。
刀王思索良久,沉声道:“纵观武林各大用刀名门,五虎门人材不济,点苍派内乱丛生,终南派偏安一隅,神刀会意图治安。其余小的帮派盟会更是不成气候,纵是偶尔冒出个高手,亦不过是昙花一现。老夫一心致力将刀艺发扬光大,面对此景,怎不令人扼腕叹息。”
叶风心中暗叹,知道眼前这老人已将“刀”看做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物,所以才会眼见刀道沦落,唏嘘至此。
刀王眼视远处:“再看江湖上几位大家,明将军的流转神功、无语大师的闭口禅功、水知寒的寒浸掌、历轻笙的风雷天动和鬼失惊的摘心揽月都是手上的功夫,暂且不论;龙判官的还梦笔、虫大师的量天尺、夏天雷的九霄戟、风念钟的飞絮环亦均为奇门神兵,而北雪雪纷飞天纵之材,用的虽非奇兵,却也是名为归心的一把宝剑……”
那夏天雷为江湖第一大帮裂空帮帮主,虫大师为专杀贪官的白道杀手,无语大师身为华山掌门,俱是白道上名动一时的人物,加上焰天涯中对抗明将军的女侠封冰,合称为“夏虫语冰”,与黑道六大宗师分庭抗礼。
鬼失惊却是独来独往被称为百年最为强横的杀手,已然收在明将军府中。
叶风听到了这许多名动江湖的人物,再加上刀王故意将北雪雪纷飞的归心剑放在最后,话语中不乏尊崇,知道他已猜出为自己打通经脉无私传功的正是北雪雪纷飞。
一念及这平生最敬重的人名,叶风心潮澎湃下放声长啸,声震穹隆山中,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方才收声。
刀王看着叶风豪情冲天,眼露欣赏之色。
叶风长施一礼:“晚辈一时情难自抑,请前辈继续说下去。”
刀王面含微笑,毫无不悦之色,浑若无事地继续道:“武林中名头稍响的门派中,海南落花宫的飞叶流花属于暗器,无双城的成名绝技是为补天针。就是江湖上最为隐秘的四大家族,诸如点睛阁的醉欢掌、翩跹楼的折花手、温柔乡的缠思索和英雄冢的霹雳功,亦都不是以刀成名的武功。是以纵观茫茫江湖上,单以刀而论的英雄,便只有老夫与你了!”
叶风谦然一笑:“能得刀王如此推崇,叶风无悔矣。”
刀王眼见叶风不卑不亢,淡然自若,又是一阵放声长笑:“所以你现在应知老夫为什么要看你的刀了。不管有没有水知寒请老夫出山,这一看迟早都会发生。”
叶风胸中豪气上涌:“晚辈来忘心峰,便是要让刀王看刀的,何况晚辈也很想看看前辈的不老刃。”
刀王成名数载的宝刀正是名为“不老刃”!
刀王大笑:“哈哈,好小子,吾道不孤啊!”
叶风微笑,合掌为礼。
刀王笑毕。沉思、肃容、长叹:“只可惜这一看早了几年。”
叶风问道:“晚几年又会如何?”
刀王不答,冷然一笑,慢、慢、慢、慢地解下背上的刀。
是解刀,不是拔刀。
只见刀王先是将背上的包袱轻轻捧在手上,左手平端不动,右手一层一层地缓缓解开包在外层的油布。
那层油布已然陈旧,夹缝中还落有不少灰尘,看来已是有多年未打开了。
叶风瞳孔骤然收缩。
刀王的每一下动作都像是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似在呜呜作响的山风中击打着节拍,低吟着、放歌着、舞蹈着……
刀王虽只是平平常常的几个动作,可在叶风眼中却看出了一种封王拜相般的庄重;抽茧剥丝般的细心;品竹调丝般的精致;研墨挥毫般的潇洒……
那已不仅仅是解刀,而是有一种将生命供奉于高堂殿宇般的虔诚!
布尽、刀现。
那把样式古拙的刀仿若有生命般跳入刀王的右手,刀王执刀退开三步,目光锁紧叶风,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可知道这世间只能有一个刀王?”
叶风缓缓点头。
那一刻的刀王瘦小的身躯蓦然显得高大起来,就像是那把不老刃给他注入了什么魔力,但见他神情肃穆,眉目怒睁,衣袂飘飞,须发皆扬,全身骨节格格轻响。
不老刃在刀王的手上仿佛重若千斤,一寸一寸地从腰间抬起,待得刀与胸执平,刀王抬眼望向叶风,目光如电般射来,一字一句地道:
“拔、你、的、刀!”
第六部分 第59节:锦缠道(8)
五、*一刀一虚空*
什么时候的刀王是最可怕的?
当然是有一把刀握在刀王的手上时。
哪怕那把刀不过是一块锈了千年的凡铁,哪怕那把刀不过是一柄不经敲折的木器!
只要是被刀王握住的,就是一把千古神兵!
更何况,现在刀王手中的,正是他威震江湖几十年的“不老刃”!
刀光划亮了阴沉的暮色,在瞬息间似乎整个天地亦为之定格,整个穹空亦在为之屏息。
什么时候的叶风是最可怕的?
那是碎空刀尚未出鞘的时候。
不依常法进击的碎空刀如果不出鞘,就根本无从知道其刀路、刀意、刀气、刀势……
没有人知道乍出鞘的碎空刀会从什么角度突然袭来,会从什么地方一击致命!
不出鞘的碎空刀能不能抵得住蓄满势道而全力出手的不老刃?
穹隆山顶上,江湖上最负名望的二大刀客相遇,谁能胜过谁?
那一刻在祝嫣红的眼中是许多缓慢而动荡的碎片,暮色下的叶风与刀王就像两道飘忽的影子,她睁大了眼睛,亦只能看到被闪电般的刀光所照亮的身姿,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她想,要不是为了自己,叶风还会不会主动来找刀王秦空?
然后她忽然担心起来,不知不觉中泪水已然模糊了双眼,最后凝固在记忆中的,便只有初见叶风时那爽朗的笑,不羁的眉眼,执刀立于风凛阁的样子……
当不老刃雪亮的刀光劈面而来时,叶风没有退让。他的右手尚搭在碎空刀柄上,上半身却急速地晃动着,就像有一只无形的绳索将他在悬崖边来回扯动,每每从间不容发的缝隙中避开不老刃。
“好!”刀王一招势尽无功,退回原处,赞道:“老夫称雄江湖四十年,能刀不出鞘就破去老夫一招的,你是第一人。”
叶风眉尖一挑:“前辈第一招三分力实七分力虚,晚辈若是拔刀应拼,只怕会引出无数后着,索性寻险一博,何堪前辈如此称道。”
刀王傲然道:“叶小弟你有所不知,二十年来老夫苦穷心智,创出七刀,此招名为‘有间’,实为这七招之始,而你能看破其中刀意,从容避开,已足够老夫夸你一句了。”
叶风一笑:“无刃入有间,看来晚辈是在误打误撞上才破了这一招。”
刀王豪然大笑:“好一个碎空刀,好一个无刃入有间!老夫将这七刀唤做‘忘心七式’,乃是老夫毕生刀艺的精华,只要你能接下这七刀,老夫立时便认输。”
叶风亦是大笑:“能与前辈力拼七招,正是晚辈梦寐以求。”
刀王大喝一声,双手缓缓举刀向天,臂间就如挽了千斤的重物;可脚步却是虚浮无根,就如踏在浮萍新雪上,落劲极轻。给人一种就要飞天而起,再凌空扑击的感觉。
叶风眼露凝重之色,稍退开半步,右手仍是握在碎空刀柄上,却仍是无意拔刀,而是纯取守势。
也不见刀王如何作势,仅仅踏出一步就已倏然而至叶风的面前,不老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闪电般迎头劈下……
叶风再退半步,右手轻挑,碎空刀连刀带鞘往下疾沉,却是点向刀王踏前的右脚。
刀王大惑不解,若是让叶风的刀鞘点实了,纵然可废自己一足,可不老刃挟势而来,只怕要将叶风劈成两半!叶风这一招是何用意?
正思忖间,刀光一闪,碎空刀终于脱鞘而出,直迎不老刃,而刀鞘却仍是飞刺向刀王的右脚……
刀王以左足为基点发力,身体就像一个陀螺般反向旋开,右脚正好避开碎空刀鞘,只是那劈头而至的一刀也失了准头,从叶风的耳边斜滑而过。
刀王再度退到原地,面上惊喜相交,点头道:“老夫倒从来没有想过可以用这种方法破这一招‘兜天’。”
叶风犹感觉到刀王这猛烈的一刀从眉间发稍前掠过的劲风,发根亦被撕扯得隐隐作痛:“前辈这一招太过霸道,若是不以奇招破之只怕必要溅血而止。”
刀王眼视浮上天边的一轮明月,静默良久,方才发话:“你可知老夫那日在快活楼第一次见到你的碎空刀时,有几成把握可以胜你?”
叶风皱皱眉:“请前辈明示。”
第六部分 第60节:锦缠道(9)
刀王叹道:“那日你劈向点江山骷筒的一刀,由于老夫身在局外,旁观者清,是以看得清清楚楚。那一刀力由心生,刚柔相济,实是半分胜出的把握也没有。”
叶风低头不语,静等刀王的下文。
刀王转头眼望叶风,厉喝道:“不过老夫现在却有九成的把握可以杀你,你可知道为什么吗?”
叶风脸色不变,想了想道:“前辈可是怪晚辈未出全力么?”
刀王摇摇头:“在老夫‘忘心七式’的催逼下,没有人敢不用全力。只不过用刀的人最重刀意,而你此时刀上全无杀意,在此动辄生死立决的时候,实与送死无异。”
叶风叹道:“晚辈明知前辈对我爱护有加,实是激不起胸中杀意。”
刀王再喝道:“你错了。若是你故意留手,老夫亦势必不能将刀意使足,届时只怕就是你我一同毙命于此!”
叶风浑身一震,他的刀法虽是无师自通,但悟之于自然天道,经刀王稍稍一点化,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微妙。
刀王此语大有道理,若是叶风有退让之意,刀王纵然能照样毫不留情,但在这般情况下心中必有一丝不甘,刀势亦会在不知不觉中消减。若是与一般庸手对敌自是无妨,但遇上叶风这般同级别的高手,如果不老刃击中叶风,刀势一挫下已然不能再敌住叶风中招后于本能下的反击,那样最大的可能便只会是两败俱伤。
只有对敌双方尽出全力,若是真能拼个势均力敌,才会在互相对峙的情况下渐渐化解对方的刀意,力争求得不胜不败之局……
叶风想通其中道理,心魔顿解,右手碎空刀平指刀王:“前辈尽可放心,尚有五刀,叶风必将全力一博!”
刀王哈哈一笑,不老刃迅疾劈出。
这一刀又是与前两刀不同,刀势轻灵飘逸,身随刀走,刀路似流水般蜿蜒不尽,源源无穷,一刀就似化做了千百刀,从各个不同的角度旋劈而至。
在刀王连续数刀的催迫下,不老刃的刀意浑然一体,圆钝无锋,空气中就像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漩涡,而漩涡中心刀气最烈处,正正对着叶风。
那一刻叶风的耳中全是不老刃尖利的呼啸,眼中满是不老刃凛冽的刀光,几乎不能视物。
这看似轻灵的一刀,声势上却是如此刚猛。
叶风被人称为“刀意行空,刀气横空,刀风掠空,刀光碎空”,这种看似轻柔实则浑厚的刀路正是其所长,如今被刀王这般循势攻来,一时却也不知如何化解。
叶风大喝一声,碎空刀往前急挑,全凭一股超然的直觉,以强对强,以简化繁,以拙击巧,变化五次后终于击挡在不老刃的刀锋上……
“当”得一声大震,交手三招来,不老刃与碎空刀第一次相碰。
叶风倒退三步,方才化去蓄满刀王四十年功力的一刀,心口血气翻腾,知道功力上比刀王差了不止一筹,若是其它对手还可用招数上的变化来弥补,但碰上刀王这样招数上绝不逊于自己的刀术大师,实是败面居多。
刀王原地端立不动,一股笑意从嘴角逸出:“你能在那千均一发的时刻看出老夫这招‘虚空’的最强处,以硬碰硬而化解,果是不枉碎空之名。”
叶风只觉得右手酸麻,若是刀王此刻强攻而来,只怕立时便要处于下风,知道刀王是故意给自己留隙回气,苦笑道:“不瞒前辈,此招‘虚空’几乎将晚辈全身骨头击散了架。”
刀王却像是看穿叶风的心思般泰然一笑:“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老夫这三刀用尽全力,欲要再攻却也是有心无力了。”
叶风心中震撼,也不答话,只是抱刀微施一礼。
刀王眼望天空漫天星辰,语出奇兵:“你知道什么是美丽吗?”
叶风愕然,再也把握不到刀王的心意。
到了此时,他已是全然处于下风。
第六部分 第61节:锦缠道(10)
六、*一生一寻欢*
祝嫣红的声音从侧面响了起来:“美丽不过是一种流于表面的东西,所谓千古佳人、荷笠斜阳,最终都不过是红颜怅老、青山远归,真正能在心中美丽永恒的,唯有刻骨的一刹记忆而已!”
刀王眼中掠过一抹怅然之色:“美丽从无实质,亦无标准,一切均是由心而感。正如俗世中的红颜在佛道眼中无非一臭皮囊,而佛道眼中的彻悟通透对凡人来说亦是痴人说梦。”
祝嫣红道:“按老人家所说,岂不是一切皆妄,一切皆空,这世上原没有什么美丽?”
刀王呵呵而笑:“每个人心中的美丽都是不同的,如老夫一生都在追寻着那刀道的极致,每当看到寒光冶冶,刀芒碎入虚空的那一刹绚烂,心中的感悟岂是局外人所能了解的。”
祝嫣红奇道:“老人家心中的美丽就是如此简单吗?”
刀王对着祝嫣红说话,眼中却是紧盯着叶风:“为何要那么繁复?春来冬去,花谢花开,亦只有一次最盛。含蕊待放时最是诱人遐思,待得怒放枝头后,零落凋谢时,才惊觉一切不过如此,不外如是也。”
叶风心头一震:“前辈的意思是人生并没有完满无缺,所追求的不过是那遥不可至的、完美与盛极而衰间的一刹平衡?”
刀王含笑点头,祝嫣红若有所思。
若是此时尚有旁人,看他们谈笑甚欢,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刚才的凌厉拼杀、生死一线。
叶风心有所悟,他的刀法妙悟天机,纯乎自然,却缺少理论上的指点,而此刻刀王正是在逐渐引他踏上刀道的第一步。
刀王蓦然动了起来。
但见他脚踩奇异的步法,似在花间草丛中穿插而行,左晃右闪,祝嫣红看得眼也晕了。
刀王身法再变,瘦小的身形突然稳若磐石般停立不动,不老刃护在胸间,目光炯炯望向叶风:“你且攻老夫一招试试。”
叶风一呆,刀王的身体看似随意而为,无端而立,却像是与整个穹隆山合为一体,自己面对的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大山,欲攻无门。
刀王傲然道:“此招名为‘无咎’,是将自己化身于无,化无为空,与天地同存。不是老夫夸口,若老夫纯取守势,天下能近我身者不出五人矣。”
叶风心中一动,试着将自己的心神退出战团,浑忘了自我的存在。
一种奇妙的感觉传来,但觉双足踩在地上湿漉漉的嫩草上,凉丝丝的感觉从足心传上来,脚下的土地仿佛是有了生命的什么活物,身体蓦然充盈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在不老刃的气机牵动下,碎空刀斜斜扬起,在空中嗤嗤作响,却是劈向刀王侧身二尺的一片空旷处……
刀王一呆,叶风这犹若天马行空般的一刀不露半分烟火气,后着若隐若现,看似无用,但自己势必不能任其展开刀势,只得抽刀往上迎去。
叶风的碎空刀突然上挑,刺向刀王的咽喉,自然而然,就似原本就是要击向对方的咽喉。
这一刀引发了“无咎”的无穷后着,刀王大喝一声,一脚踏前,刀光直劈而下,看其势道必能在叶风击中他之前先斩到叶风。
叶风一击即退,心神恢复平常。
对战几招来,这尚是叶风第一次掌握主动,而刀王的这一招“无咎”中固若金汤的防守已然被化解。
刀王大笑,刀光循着叶风的退势追击而来,口头犹是叫道:“痛快痛快。叶小弟天资之高,老夫平生仅见。且再看这一招‘凝变’。”
刀王这一刀却是古怪,不老刃攻至叶风身前时,蓦然放缓一线,却不收招,而是任由刀力将发未发,刀势欲断未断,灵动至极。充满了海阔天空、游刃自得、自由写意、不沾尘埃的超脱意味。
叶风但觉四围似是布下了一层刀雨,自己就像是在刀海的惊涛骇浪中一叶浮沉的小舟,又似在龙卷风的风眼中心,虽然海涛暴风尚未及身,却是远远牵制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就算暂时能保一时之安,却也绝不能持久……
刀王身影在叶风周围游走不定,忽而出刀,却又浅试即止,没有一记虚招,却也没有一刀将劲道用老,刀意紧锁叶风不放,口中喝道:“虚实相间、动静相间、断续相间、击伏相间,正为此招‘凝变’之精要,小子可明白了吗?”
叶风闻言惊醒,加上刀王传以身授,立时便掌握了此刀法“凝变”中的精义,可明白归明白,如何化解此招却仍是一筹莫展,当下只有抱元守神,苦苦防御。
第六部分 第62节:锦缠道(11)
只见刀王的不老刃从四面八方攻来,叶风端立刀气中心,见招拆招,身体就像钉在地上般巍然不动。
然而刀王的刀势就若海浪奔腾冲袭到岸边,纵然一条浪花激溅后消失在沙石之间,后一条浪花又紧接着追逐而来,无穷无尽。
更何况刀王每一招都不击实,所耗功力极少,而叶风穷于应付下必是先一步力尽……
叶风凝神破招,脑海却是一片清明。
如刀王所说,此“凝变”定是虚招极多,而自己只要寻到那虚实相间处,在刀王虚招用尽实招未发之际插刀而入,必能破得此招。
叶风几次寻到刀王的一丝迟缓,却知道那是刀王引自己出手发力的诱招,如何敢试?
而刀王的动作极快,刀与刀的间隙不容一发,何处才是虚实相间的地方?
刀王的心中更是震撼,他封关于忘心峰上二十余年,专致刀道,这忘心七式实是他毕生武学的大成,虽是只有七式,但其中变化万千,比起天下任何一门刀法亦绝不逊色。
而现在堪堪第五式“凝变”已将使完,叶风却是守得极密,纵然稍落下风,仍是未露半分败相,单以刀法而论,自己实是不能占得半分上风。
刀王心中雄志大起,长啸一声,运起四十年的功力:“凝变”集结在叶风周围的虚实之招全面爆发,就像是磨盘碾豆般往中心的叶风挤压而去。
叶风但觉四面劲道突增,刀王所有的虚招蓦然化实,那份强大的压力几欲令他吐血……
叶风终于移步了!
这一步似有龙虎之势,雄姿勃发,这一步在对战双方稍触即发的空隙中昂扬而出,隐然有气吞山河之势。
刀王眼中神光一现,这一步正是符合“凝变”中动静相间的意味,饶是以他之能,亦不得不稍退小半步,好保持对叶风的最佳攻击距离。
叶风终于抓到了刀王虚实相间的刹那,碎空刀划空而出。
他知道只要能与刀王一刀接实,纵是自己功力远及不上对方,但两刀相交的那一丝顿挫已足够脱出这招“凝变”的包围了。
在刀王的点拨下,在不老刃的重压下,叶风的潜能俱被激发而出。
这一刀怀着横贯长空一往不回的气势,已是他武功的极致。纵是以刀王之能,若不是鏖战多时,精、神、气都达到颠峰状态,只怕亦无法抵挡这被置之于死地时方才引发出来、破釜沉舟、玉石俱焚的一刀……
刀意行空,刀气横空,刀风掠空,刀光碎空!
碎空刀这一刀劈下,是不是就能分出胜负,甚至分出生死?
这一刀……
竟然,竟然全击在空处!
刀王贯满的劲力在一刹那全然消失不见,刚才的作势竟然都是虚招!
叶风全力的一招击空,再也把不住势子,往前多冲出半步,心叫不好,而这一刻,他的身形已被刀王带动,几乎失去了平衡,再无一丝还手之力!
不老刃就像一道远古穷荒的符咒般从天而落,径直劈向叶风的天灵……
祝嫣红本已看得心惊肉跳,此时再也忍不住悸呼一声,双手捂住了眼睛,似乎这一切只要看不见就不会发生……
良久。
祝嫣红听得刀王满怀疲倦的一声叹息:“这一刀是忘心七式的第六招——‘寻欢’!”
祝嫣红慢慢挪开双手,她会不会看到叶风颈折头断的惨况?
她一狠心,努力睁开了眼睛。
然后,她看到了一幅终身难忘的景象。
那一瞬间的景象是如此深深深深地印在了祝嫣红的脑海中,交织成一片惘然,就像一场繁华陨落,散尽成烟,一切都不过是幻灭的布景……
她大大张着嘴,惊呆了!
第七部分 第63节:水龙吟(1)
第七章:*水龙吟*
——断崖千丈孤松,挂冠更在松高处。平生袖手,故应休矣,功名良苦。
一、*一语奇突揖别旧日樊笼*
刀王擎天而立,弓步前冲,双手握刀下劈……
他的面容如经了千年的风霜,在星辉的照耀下,在月夜的掩映下,泛出一种古拙的青白色,手腕上脉络尽显,青筋迭露,就如一尊化石雕像般屹立在山崖边,状若天神,威武雄奇,不可一世!
而他手上的不老刃凌厉的去势,却正是劈向叶风的头顶!
不老刃在触到叶风头顶的那一瞬间停住了,叶风的束发金簪被沛然无匹的刀气劈为两半,尚被刀势紧紧压逼在头顶上;还未完全化去的刀气吹得叶风已散开的头发向后披洒着、飞舞着,荡在漫天星辰下,映在霹雳刀光中。
更可怖的是刀王虽是静止不动,但那一股滂然而下的重压之势,却几乎象是要把叶风深深地钉入地下。
叶风一脸死灰,头痛若裂,这一生从未有过一刻是如此地接近死神。
刀王虽是及时收刀,但那挟势而来的刀意已然劈中了他,若不是头上的金簪化去大半刀气,只怕他再也不会看到这茫茫星光。
“我……败了!”叶风喃喃道,直承失利的沮丧令他万分痛苦,出道以来从未败过的碎空刀终于败了,而且败得如此之惨。
就在这短短的几天中,叶风先是在五剑山庄的后花园中受挫于那个神秘人,已然在他心中留下了深深的阴影。而此时再败于刀王之手,一贯坚定的信心在顷刻间土崩瓦解,再也无法恢复过来。
刀王深吸一口气,收刀,静立不动。
叶风头上的两半金簪失去了不老刃的压力,叮然落地。
叶风呆呆地看着刀王雄伟的身姿,脑中一片空白。
什么报仇大计,什么笑傲江湖,什么鲜衣怒马,什么意气扬扬。所有的美丽不过是一场人生的闹剧,只要适才那一刀再多劈下半分,只要那一刀再少留些余劲,他就再也看不到满天繁星,红尘万相……
好一招“寻欢”!
或许,人生不过就只是那一场不问结果的寻欢,欢倒尽头,仍是遍寻不至!
隔了良久,刀王轻轻问道:“何为性情?”
叶风茫然抬头,见刀王一脸萧索,毫无半分得意之情,目光如一支刺透他心脏的长箭般瞬亦不瞬地钉着他,蓦然间便是浑身一震。
少年时的艰辛悲苦与理想豪情在刹那重新回归,他已不是碎空刀叶风,他只不过仍是那个身怀血仇、用铿锵宣泄喘息、用嚣张毁灭狂热的惨淡少年……
“何为性情?!”叶风眼中射出痛苦的神色,大声嘶叫着:“我管他什么是性情、什么是名利。我不要看别人的脸色做人,我不要我的亲人在我面前死去而无能为力,我不要整日在荒漠上东躲西藏像一条狗,我不要一面用小刀在腿上刻着‘报仇’一面痛骂自己的无用。我要做一个用刀说话的人,我要一个公道的世界,我要那些对我毁家灭族的人付出应该的代价……”
叶风双脚一软,半跪在地上,头上大滴大滴的汗珠在近于疯狂的崩溃中迸泄而出,坠入黑黄的土地中。
他二十年来苦修武功,经过了那么多旁人无法想象无法体会的艰辛磨难,支持他的唯一信念就是报仇!
而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武功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亦是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而他真正的敌人、真正的仇人的武功更是无法望其项背!
刀王那一刀不但击碎了他的斗志,亦击碎了他的身心!
祝嫣红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那一刻,她仿佛亲身感受到了叶风心中深不见底喷薄欲出的痛楚,曾经那么爽朗泰然的笑声已如过眼云烟般再不可闻,那么坚定固执的信心在此时彻底崩决……
刹那间她忘了如今生死未卜的丈夫雷怒,忘了一直在心中隐隐牵挂的儿子小雷,忘了曾是暗暗妒忌着的“笑容浅浅身影纤纤”的沈大小姐,忘了自己脸上那一道只怕永难痊愈的血淋淋的伤口,忘了日后应该何去何从……
可她还是记得初见他时满堂沉郁中唯一明亮的笑容,还是记得他伏下身躯将灶底的火徐徐吹燃的潇洒英姿,还是记得他见到无名的刀下自己一脸血污时充满着忘形与怯然的关切,还是记得击退历轻笙时他手腕上蜿蜒流下的赤红……
这一刻,就在叶风从生死线上挣扎而出的这一刻,就在叶风流着眼泪满面死灰、几无余勇面对人生的这一刻,祝嫣红终于知道了自己是多么在乎这个像个孩子一样哭泣着的男人,她的心在为他而疼、为他而裂、为他而熬煎。
第七部分 第64节:水龙吟(2)
如果可以,她愿意为他去承受那虽未夺去他的生命却夺去了他所有斗志的一刀……
只要,只要他还能笑得那么灿烂,那么明亮,就像初见他那一日绚然的阳光!
这一刻,她就知道,她爱上了他,在他承受一生中最大的失败时!
刀王仰天长叹:“仇恨啊!是不是非要以血泄愤才能完成?”
叶风猛然抬头,目光如火一般燃烧去残留的泪痕:“你不是我,我的仇恨只有用血才能清洗!”
刀王冷笑:“你也不是我,不然你现在不会这般窝囊,跪在地上等死!”
叶风眼中魔意渐盛:“我终有一天会击败你,击败我所有的敌人!”
刀王一把将叶风从地上提起来,一字一句地道:“要想击倒敌人,先要自己站直了!”
叶风再是痉挛般的一颤,刀王的话如醍醐灌顶般令他如梦初醒。
叶风缓缓站直身体,一指一指地扳开刀王抓在他衣襟上的大手,眼中迸出火光:“我能站起来,用我自己的力量!”
刀王长笑,一指崖边:“你看,这些草木纵然经过风吹雨打,纵然经过几百代的荣枯,最后总会留有一片迎风挺立!”
叶风循着刀王的手势看去,长吸了一口气,渐渐恢复平常。
他能忍,他已经忍了二十年,他还可以继续苦练二十年,直到他的刀再斩下仇人的头颅……
刀王道:“你可知道老夫刚才为何要拼尽全力,不顾损耗真元亦必要让你败这一场?”
叶风讶然抬头,却见刀王似是骤然老了好几岁,才知道这一战刀王亦是胜得绝不轻松。
刀王缓缓道:“老夫不过是要你知道,既然败过一次,便再无所惧!”
败过一次,再无所惧!
当你履险若夷地走过了嵯峨长崖,当你摇摇欲坠地经历了险死还生。当你将击倒自己的重挫踩踏在脚下、重新站立起来的时候,你还有什么值得畏惧?!
所以,才有了卧薪而尝胆。
所以,才有了置死而后生!
直到此时,叶风才终于明白了刀王对自己的一片苦心!
刀王似是陷入深思,长长叹了一声:“老夫似你这般年纪时,亦是不知天高地厚。以为一刀在手,驰骋江湖,快意恩仇,直到遇上了他,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武学之道,浩瀚无尽,纵然穷一世之心力,亦未必能一窥至境……”
叶风沉声问道:“他是谁?!”
刀王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神情:“除了天下第一高手明宗越明将军,还能有谁让老夫叹服至此!”
叶风心头一紧:“前辈方才说此次出山是应人之邀,是他吗?”
刀王道:“是水知寒传他之命。”
叶风冷哼一声:“明将军本可直接找上我,何必要让刀王出山。”
“你错了!”刀王长叹道:“老夫这一生快意恩仇,却只欠过他一个人情。他亦知道若是不找个机会让我回报,老夫必是耿耿于怀,郁志难解,只怕还会影响日后在武道上的修为。”
叶风冷笑:“前辈似是对明将军毫无敌意?”
刀王正容道:“他是老夫这一生最感激的一个敌人!”
叶风讶道:“敌人也可以感激吗?”
刀王道:“武学之荆途,不破不立,若不是有个如此强横的大敌,老夫亦创不出这忘心七式了。”
叶风心中有所感应,想法脱口而出:“不错,要不是有此强仇,我亦不会练就今天的武功。”
刀王大笑:“叶小弟是否想在武道上再进一步?”
叶风刚才话一出口,已是有了一丝悔意,闻言不答,只是缓缓点头。
刀王笑容突收,一指祝嫣红,对着叶风问道:“你喜欢她吗?”
叶风心神狂震,何曾想过刀王于此时石破天惊般问出这样的问题。不由侧头看向祝嫣红,但见她娇艳容颜上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垂首不语,颊侧尚挂着残存的泪渍……
刀王似是毫无留意到两人的惊慌与尴尬,再问向祝嫣红:“祝姑娘,你是否喜欢叶小弟呢?”
祝嫣红身躯微微发抖,蓦然抬起头来,眼中表露出一种异样的坚决,冷静的声音在空中娓娓飘散:“嫣红适才见到叶公子遇险,心神激荡难抑,在那一刻嫣红就突然明白了一切。老人家既然发问,我只好实言作答,虽明知有违妇道,嫣红却也知道心中实是牵挂着叶公子……”
刀王再度畅怀大笑,声震云霄,仿佛已然洞察了所有红尘世情。
第七部分 第65节:水龙吟(3)
二、*二音震谷啸望天涯长路*
穹隆山上,忘心峰前。
气氛竟是如此的微妙。
叶风万万没有想到祝嫣红会在刀王面前直承心事,登时手足无措。
反到是祝嫣红轻拂晚风吹乱的秀发,意态从容。
刀王眼视祝嫣红:“你如此坦白,不怕被世人嘲笑吗?”
祝嫣红昂然答道:“嫣红莆柳之姿,明知配不上叶公子。但所谓人有窍要,心有所思,我既有所思,为何不敢坦白?何况我与叶公子间冰清玉洁,及礼而止,世人有何资格嘲笑我?老人家刚才既然说起人生的美丽无恒,稍纵即逝,与其待得百年后痛悔终身,不若及时坦露心音,纵执迷沉陷亦是无尤无悔,哪还管得了旁人的叽笑讪语!?”
便是以刀王对世情的洞悉明察亦料不到自己的一句问话会引来祝嫣红这番回答,听得痴了。看到叶风亦是一脸迷茫,呆呆盯着祝嫣红,就似是初次认识她一般。
祝嫣红转身朝山顶上那小茅屋行去:“嫣红言尽于此,现在夫君生死未卜,不便与二位多言,失礼莫怪!”
叶风与刀王一直呆看着祝嫣红步入茅屋中,失愣了半晌,刀王方才喃喃叹了一声:“如此女子,如此奇女子啊!”
叶风默然不响,但他的心中已如海潮般翻腾汹涌,诸多念头纷沓而来,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刀王长吸一口气,盯住叶风:“你可知老夫忘心七式的由来。”
叶风心中正是不知如何是好,既是希望刀王多提起几句祝嫣红,又是希望能及时转开话题,一时心中患得患失,茫然若梦。听刀王如此问,随口答道:“所谓忘心,自是有种先避情于世、方得成大道的意思吧。”
刀王道:“你只说对了一半。老夫尚未窥天道,实还做不到忘心,但经这几十年的参悟,老夫却终于明白了要忘心先要忘情,要忘情先要移情的道理……
叶风神志略有些清明了,喃喃道:“尚未种情如何移情?”
刀王肃容道:“叶小弟此言差矣。人生在世,非是草木,孰能无情?人有七情,喜怒哀乐仇怨悲欢何不是情?如你这般自幼立志报仇,几十年念念不忘,种情之深,岂是他人可比?!”
叶风终于恢复常态,失笑道:“前辈的意思莫不是让我移仇情于感情上?这种事亦可勉强么?”
“老夫非是勉强你。”刀王大笑:“老夫这一辈子看了多少人物、多少风流,若还瞧不出你对祝姑娘暗种的情根,岂非是白活了这一把岁数?呵呵,久闻你与落花宫的沈大小姐交好,此刻亦正合移情之意。”
叶风被刀王弄的哭笑不得,自己与沈千千实是江湖闲言碎语生造出来的一场误会,纵然沈千千有意,自己却是未必有心。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前辈莫要误会。再说雷夫人与晚辈相见亦不过数天,雷怒若是果真不幸身死,晚辈也……”
刀王打断叶风的话:“你心中可钟意祝姑娘吗?”他倒是坚持以祝姑娘相称祝嫣红。
叶风一时语塞,自问其实对祝嫣红不无情意,但她早为人妇,于情于礼都是说不出口。
刀王冷笑道:“枉你一个大男人,还比不上妇道人家的爽快。”
叶风大急,脱口道:“就算晚辈承认喜欢她又如何,她早是名花有主,晚辈更是应该尊她一声嫂子才对……”
刀王眼中目光闪烁,双掌互击,再紧紧交缠在一起,仿佛痛下了什么决断:“这便行了。世俗礼法于老夫看来全是一纸空文,别说雷怒已死,就算雷怒不死,一纸休书便什么事也解决了。只要你不嫌她,旁人怎么说又干你何事?”
叶风心中怦然意动,嘴上犹是嗫嚅道:“可是晚辈身怀血仇家恨,原本不应陷身情海,误已误人……”
刀王咄然大喝:“你有家仇又如何?她已嫁人又如何?谁说英雄就无儿女情长?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更要把握苦短人生的每一刻欢娱。大丈夫立身于世,所求的非名非利,便只是那一份滚涌于胸口的痛快!”
第七部分 第66节:水龙吟(4)
刀王的声音犹如当头的一记棒喝,叶风贮满胸中的血气豪情再也抑制不住地翻腾上来,握拳大喝:“对!叶风苟存于世间,不为名利,不求闻达,哪怕惊世骇俗,哪怕为人不齿,要的也就是这两个字——‘痛快’!”
刀王见得叶风豪勇复生、斗志重振,双眼间闪过一丝欣慰,忍不住放声长啸。
叶风心结已解,闻声意有所动,亦是长啸相应。
一声雄浑,一声朗越,在穹隆山中激昂回响,良久方始散去。
刀王按下如火情怀,沉声道:“水知寒武功既高,为人又能屈能伸,心思缜密,极是难斗。他既知你来此,必不会罢休,老夫虽让散复来转告他十日后再来此处,但以水知寒的城府心计,虽是不愿直接违背老夫的意思,必也是远远派人守住穹隆山各个出口,你可想过脱身的办法吗?”
叶风点点头:“水知寒怎么也料不到前辈会对晚辈如此眷顾,更是以为晚辈有雷夫人这个包袱,必然轻敌。加上穹隆山虽然不大,但分兵围山其力单薄,就算水知寒、历轻笙亲至,晚辈也有把握寻隙而出。”
刀王见叶风重拾信心,轻拍他的肩膀以示赞赏,却又挤挤眼睛:“你叫祝姑娘叫嫣红都好,可不要再叫雷夫人了,哈哈。”
叶风脸上微红:“晚辈正是有些不放心她……”
刀王道:“你可以把她留在我这,届时我亲自送她回娘家,过些日子你去嘉兴会她好了。”祝嫣红的父亲江南大儒祝仲宁正是住在嘉兴。
叶风暗下决心,想到纵然自己未对祝嫣红动情,就凭雷怒惨遭身死,日后亦要好好维护于她。
刀王似是看出了叶风的想法:“先不要去管那许多事,老夫知道你还惦记着要去救沈千千,但她身为落花宫少宫主,借水知寒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冒犯,最多就是扣留着她引你入彀。”
叶风缓缓点头,知道现在生死关头,必须放下一切,才有望逃出重围,再斗强敌。
刀王笑着安慰道:“到时我们新老刀王一齐出马,叶小弟在明老夫在暗,就算沈姑娘被困在明将军的华灯阁也能救出她来。”他竟然已封叶风为新刀王,听得叶风摇头失笑。
叶风心神放宽,却想起一事:“明将军要是知道前辈放过晚辈又会如何?”
刀王豪笑:“明将军心意难测,就算他知道又能如何,大不了再斗一场好了。不过老夫可不是要放碎空刀一马,而是要你真正击败老夫,从容而退,那样老夫可以再不欠明将军这个人情。”
叶风抬眼望去,见刀王一脸慈爱看着自己,目光中满是期待,心头一震。
刀王道:“你可知老夫为何冒险非要将你留下十日吗?”
叶风垂头寻思,已有所悟,却是在心潮起伏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刀王缓缓续道:“老夫便是要你在这十日之中忘记你的深仇大恨,移情于祝姑娘。等你悟通老夫的忘情心法,再接下甚至击败老夫的忘心七式,你就可以下山了。从此后任凭天空海阔,再也无人能小觑于你。”
叶风眼眶一热:“前辈放心,叶风定然不负重望!”
刀王手指那根直通往雾霭深处的铁链:“对面沿铁链过去十余丈便是一座无名山峰,四面悬空无路,唯有从此链才可回到忘心峰,那便是老夫练功坐道的地方。老夫已备下了足够支持一个月的清水干粮,这十日你便与祝姑娘去那里吧,不过可要用心学习老夫的忘情大法,十日后若是还不能接下忘心七式,便干脆在这等死好了!”
叶风眼望铁链尽处,迷雾层层围绕下,饶是以他的目力竟然也不能看出对面的玄虚来,知道那里定有刀王留下的对武学刀道的慧悟心法,这份大礼可谓弥足珍贵。
刀王欣然道:“这十日老夫便留在此处给你做个护花使者,纵是水知寒与历轻笙齐来,也不会让他们讨得好去。”
叶风心知刀王恩重,喉头一哽,千言万语亦难说出半个字来。
刀王见了叶风的样子哈哈大笑,手掌重重拍上叶风的肩头:“老夫这二十年来眼见刀道沦落,一直是郁志难解,却从未有过今天这般的痛快!小子可知你虽惜败于老夫之手,却令老夫仿佛见到了日后如何重振刀道、笑傲江湖的碎空刀,足慰老怀矣!”
叶风心怀震荡,只觉面前这个老人对自己实是有再造深恩,忍不住热血翻涌,倒身下拜。
刀王侧身避开,竟是不受叶风一礼:“你且莫拜,难道要老夫自认刀王秦空的气度比不上雪纷飞那老儿吗?!”
叶风一呆,胸口犹若被灌入了一大碗暖暖的老酒,一身的热血都沸腾了起来,鼻子一酸,泪水再也止不住夺眶而出。
刀王抬首望天,似是对叶风的动容视若不见。胸口却亦是急剧起伏着,双拳紧握,就像是在痛下什么决心般,口中犹是大笑道:“你小子不是叫过我一声秦兄吗?再叫一声试试,哈哈哈哈……”
第七部分 第67节:水龙吟(5)
三、*三滴珠泪好梦留人安睡*
刀王秦空凭立山崖边,满面傲寒,静静看着叶风重又负起祝嫣红,一步步踏上那条铁链,慢慢消失在视线中。
似有似无的叹息凝固在他胸口,欲吐还收的声音徘徊在他唇边,却终于化为一眼暗哑顾盼,投向惟馀天地……
叶风负着祝嫣红踏上了那根细长的铁链。
夤夜深沉,天空浑蒙,铁链刺穿青穹的野渡,秋寒掐灭山火的余温。
碧澈苍郁中,荒野青草间,拶指断痕里,这一刹尽皆独步于记忆……
无常的命运是否必有这一次无怨的重合?
他的心里再无傲世的骄横、沸扬的仇焰、失血的惨淡、殆尽的野性。
唯有暴风醉眼中天堂的余韵、妩媚招纳里精致的诱惑。
赤臂与素手相握,一任乳雾在脚下缭绕;一任夜鸟在耳边哼唱;一任嵯峨险崖的狰狞窃笑;一任万丈深渊的偷眼沉沦……
他……掩闭视听,只是一步一步稳稳地践踩在山风晃荡中,如同踏上一条毅然难返的不归之路。
她……关上睫门,只是一次一次让心跳激扬于铅帐低空下,犹若慢弄轻拨流火岁月的空箜之弦。
情怀在灰烟中呼吸,在山谷间踯躅。
逆风与漩流共合谋,在眼界中清瘦。
这一路,好长!
可就算苍黄的故事被风掀过之后,谁又能忘得了这一刻放任心音的唿鸣,这一刻放胆纵情的嚣张?!
铁链不过十数丈,终至尽头。
叶风放下祝嫣红,二人并肩立于山崖边,不由回头望向来路。
但见夜色沉沉,山雾萦绕,再不见对面忘心峰上的刀王,唯有夜幕在眼中层层翻涌,山风在耳边呜呜轰鸣。
二人回想适才在那根细若小指的铁链上,那牵扯一线的忐忑情思溶尽夜色中,沉淀晚风里,恍然若梦。两颗扑腾乱跳的心脏便如掉入了一杯浓浓的蜜汁中,既是甜得畅快,又是滞然欲停……
这短短的十数丈,便若是已踏过了人世轮回的数载春秋。
那无名峰顶不过二丈见方,一座青石小屋静静伫立着,云锁雾蒸下,宛若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天地。
祝嫣红刚才虽是在忘心峰顶的小屋中,但夜深谷静,对叶风与刀王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得知叶风亦是直承欢喜自己,心思恍惚下,既觉得配他不上,却又有着初恋情怀般的欲舍难离,心事全被这薰然晚风吹得凌乱飘零,俏面上早是一片酡红……
经过这一路来与叶风的生死相依,心悬意通,什么教义礼法似乎都不再重要,这多年的幽幽怨怼似乎全有所值,两滴情泪终于冲破眼眶的羁绊,堪堪丢在胸前……
叶风心有所觉,偷眼望去,但见祝嫣红一张侧面似嗔似喜,本已嫣红的脸更是红得通透,在夜色的掩映下清丽不可方物,偏又有两滴珠泪盈盈欲落,忍不住心头一紧,双拳轻握……
祝嫣红此刻方惊觉到一双纤纤素手仍在与叶风相握,心头一震。这才记起自己早已为人妇的事实,再不是从前无忧无虑的垂髫少女,更何况乍闻丈夫雷怒的死讯,此刻因情醉而忘形实是大大的不该,连忙从叶风掌中抽出手来,颤声道:“嫣红未亡之人,实难堪公子错爱。只盼能助公子练功有成得报大仇,心愿已尽。”
一股冲天豪气夹杂着似水柔情直撞入叶风的胸口:“叶风原本只是一流落天涯的浪子,只知快意恩仇,不懂温柔滋味,忧苦实多。这几日与你有缘相处,更能得佳人垂青,方知人生亦有快乐。刀王说得对,人生便犹若星升月落般美丽无常,我不过是一介武夫,自幼便少有人教我什么大道理。只知道人生在世,跌宕浮沉,有多少想做的事都是不可能做到的。唯求能牵子之手,与子偕老,放任一把痛快,此生更有何憾!”
第七部分 第68节:水龙吟(6)
叶风这段话语意铿锵、掷地有声。
祝嫣红望着他凛傲不群、生死不渝的风慨,心中激起滔然巨浪。但觉人生如絮搦风,如萍凌渡,一般的随波逐流,载浮载沉,百年之后,哪还顾得什么俗尘嗔怒,若能与他相依一世,守住静好的此生,呵住安稳的现世,更有何求?
祝嫣红静默半晌,痛下决心般幽幽道:“公子莫要说了。待得你神功大成,嫣红便自回家为夫服丧守节。日后公子若无嫌弃,可到嘉兴来会,嫣红虽是莆柳之姿,亦愿荐枕席。”
叶风胸口剧震,祝嫣红如此明示心迹,更是深恐有损自己的声名,这才宁可不顾江南大儒千金小姐的身份,暗示他并不需明媒正娶,实是对己种情极深。心中感动,再次抓住她纤纤柔荑:“叶风再不识好歹,也知道嫣红对我的一片深情。何况刚才闻得刀王言语,世俗礼教都是一纸空物,我才不会将闲言碎语放在心上……”这尚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嫣红”。
祝嫣红轻挣了一下,亦由得叶风牵住自己的手,叹了一声:“莫忘了你尚身负血恨家仇?”
叶风扬声长笑:“你若是担心你父亲不肯见谅,不若陪我去塞外,我可先将你安置在揽幽谷,届时得报大仇再来接你,日后并缰驰骋大漠草原中,再不问江湖仇杀。”
揽幽谷正是北雪雪纷飞所在之地。
祝嫣红低头不语,适才情怀激涌,脱口说出心中对他的一份情谊。此时方想起家中的年事渐高的白发老父,不过三岁的呀呀孩儿,自问如何能洒脱地陪他去塞外,纵是老父见谅,孩子又怎能抵得住塞外苦寒……
但这一切却又何忍明告叶风,一时柔肠难解,心知前路茫茫,唯有先放下一切,助叶风练成神功,亦算给他一个交待……
叶风哪知祝嫣红心中这诸多的念头,见她垂首不语,只当她已默认。心中高兴,牵她来到那青石小屋边,笑道:“且先猜猜这里面有什么?”
祝嫣红强做笑容:“可不要只是一个蒲团,一面墙壁。”
叶风大笑,推门而入:“你以为刀王是得道高僧吗?”
屋内极是简单,仅有一张石床,一副石桌石椅,角落边摆放着一些干粮清水,除此外再无他物。
祝嫣红惊叫一声:“竟然连锅灶都没有呢。”
二人同又想起那日灶边引火的情景,一时相顾而笑,心中都是无限旖旎。
叶风眼利,先见到石桌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本书册,划着火石点燃桌上的明烛,拿起一看,封页上四个大字——“忘心七式”。
想到日后若要想与祝嫣红牵手同骑于塞外,必要先渡得此时难关,当下更不迟疑,翻书而看。
但见书中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且有各式图样,心中大喜。
叶风的内功传自北雪,刀法却是得于自己对天地间的顿悟,少得就是明师指点,现有了刀王几十年慧悟的亲授,自是大不相同。
祝嫣红识趣不再多言,但眼见此处只有一张石床,若是二人独处一室,虽是信任他,却也心中忐忑不安。当下静静坐在石床上,心中思潮起伏。
叶风忽然惊觉,面上泛红:“嫣红且先安歇,我从小就习惯在野外露宿,便是去外面练功一夜也是无妨的。”微微一笑,转身出门。
祝嫣红听得叶风说从小习惯在外野宿,心口不由一酸,想到他从小吃过的苦头,又怜又爱,却是无论如何说不出留他在室内的话,只得任他去了。
回想这些日子里的担心受怕,惨遭横祸的丈夫,又是挂牵远在嘉兴的老父幼子,柔肠寸结,几不能寐。听着窗外的风声,又是挂念门外人的寒凉,直苦思到三更时分,几日的身心劳累终于沉沉袭来,这才在迷糊间睡去……
叶风在石屋外盘膝而坐,抱元守一,按着刀王的“忘心七式”修习,在心中比划着刀法招式,浑不知时辰早晚。
叶风功运数周天后,心中已是记牢了忘心七式的心法。
忘心七式虽只有七招,但变化繁复,博大精深处实不亚于任何一门大成的刀法,更有许多匪夷所思与常理不合之处。
好在叶风从未练过任何门派的武功,胸无成法,是以学起来事半功倍。但饶是如此,也不可能一夜尽通,只能将招式口诀与运功法门尽数记下,待得日后在实践中慢慢领悟。
抬眼间方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已是天色渐亮。
百思千虑涌上脑海,想到与祝嫣红终于放下一切羁绊,直承心事,叶风心中不由一荡。
从门缝中偷眼望去,但见合衣熟睡中的祝嫣红不知做了什么好梦,面上露出浅浅的笑容,而一颗尚未干涸的泪珠却还挂在脸颊上,泫然欲滴……
第七部分 第69节:水龙吟(7)
四、*四海眼空昂奋铁马赤鬃*
忘心峰顶的小茅屋前,摆放着一张石桌,几张石凳,桌上唯有一壶清茶,几个茶杯。
刀王正端坐在桌边,可他的掌中却不是一杯茶,而是将不老刃抽出鞘中,端于手上细细察看。
刀有两面,一面锋锐,一面鲁钝。
人生在世,做的每件事情,下的每个决断,是否亦如这一把刀,既可助人,亦可伤人?
十天之约转瞬即过,现在已是第八天了。
这八天来他虽对叶风与祝嫣红不闻不问,但心中却实是牵挂。
凛冽的山风将他一头白发扬起,亦扬起了一怀心事。
他强迫让叶祝二人真情流露,绝非他一向做人本性。
那日在快活楼见到叶风一刀立威,出手之巧,应变之奇,天资之高,均是生平仅见,早已动了传功之念。约叶风来忘心峰,实是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既希望他能领悟自己的忘心七式,再创神功,将刀道发扬光大;但如此一来却又必是得罪明将军,福祸莫辨。
自从明将军二十四年前与京师神留派关睢门主包素心一战后,流转神功威慑天下,这数年都被稳尊为天下第一高手。除了三年前与暗器王林青那次名传千古的泰山绝顶一战自承失败,面对其余对手皆是无往不利,武道上的威望已至颠峰。
这些年来明将军执意一统江湖,掀起了武林中的血雨腥风,许多追求名利的武林人士亦都投靠将军府,现在连湘西枉死城主鬼王历轻笙亦与将军府结为联盟,只有裂空帮等有限的几个大帮会苦苦支撑着白道武林……
眼见武道未落,生灵涂炭,刀王心知无论是出于江湖道义或是武道修为,自己都绝不应坐视不理。
但刀王秦空虽是眼高于顶,但亦自知武功尚在明将军之下,自己年事渐高,虽然经过二十年的苦心研究出了忘心七式,但能否敌住明将军的流转神功,却是没有半分把握。
叶风或许就是日后能制住明将军的惟一人选。
可叶风年轻气盛,终于因将军令传至五剑联盟而遭将军府的全力围捕。而以叶风此刻的武功,纵使能逃过将军府的追杀,亦难免会受到重创,日后在刀法上能否再有大成更是未知之数。是以刀王才在值此生死存亡之际,不得不出此下策迫其移情于祝嫣红身上,务要叶风在十日内练成自己的忘心七式……
可自己二十年才悟出的忘心七式,叶风能在短短十天中掌握吗?
更何况……
刀王忽有感应,蓦然起立,眼视山道。
“二十年不见,秦兄别来无恙?”两人缓缓踏上峰顶,当先一人长笑道。
刀王闻言抚掌大笑:“龙兄这二十年来踪影全无,老夫整日挂念,安能无恙?”
来人约是五十余岁,身形高大,容貌清隽,却是虬髯满面,豪勇无双。竟然就是二十年前忽然消失于江湖与落花宫主同隐海南的“跃马腾空”龙腾空。
龙腾空身后跟着一位少女,虽是一脸轻愁,却依是身影纤纤笑容浅浅,可不正是落花宫的大小姐沈千千。
龙腾空大马金刀地坐在刀王对面,自顾自地再倒上二杯茶,缓缓道:“这二十年来,虽然无缘相见,但往日的交情却是时刻不敢有忘。”
刀王举杯而饮,想起岁月匆匆,转眼间旧日时光已成昨日黄花,大家都已是白发苍然,心头唏嘘有感。
不待两人叙旧,沈千千抢先问道:“叶风可是在此?”
刀王心中暗叹,叶风此刻与祝嫣红在一起,沈千千突然来此横生枝节,不知是福是祸?只好点头应道:“叶风此刻正在修习神功,一时不便与姑娘相见。”
第七部分 第70节:水龙吟(8)
沈千千大喜:“我们这一路来听到许多传言,有人甚至说他已被将军府擒下,甚至当场战死,现在可算放心了。”
龙腾空对刀王摇头苦笑:“此时江南战乱丛生,凶险至极,我本是想带着大小姐立刻返回落花宫,无奈……”
沈千千抢道:“水儿尚未救出来呢,我们可不能这样回去,实在不行便让母亲出面向将军府要人。”
刀王亦是摇头苦笑,若是落花宫主赵星霜公然对将军府宣战,凭着落花宫的号召力,必能集结大批武林中人,只怕江湖上再无宁日。
龙腾空正容道:“将军府已与枉死城联手,我们必得从长计议。”
沈千千闻得叶风无恙,心中欢喜,一张绷了一路的俏脸早是云开雾散,娇笑道:“有什么好怕的?水知寒与历轻笙未必敌得住龙大伯与刀王,何况我们还有一个碎空刀呢。”
刀王轻叹一声:“水知寒与历轻笙倒还罢了,若是惹出了明将军,只怕……”
一个声音淡淡接道:“明将军的武功真有那么厉害吗?”
三人转头,叶风与祝嫣红并肩立在山崖雾霭中,晓风吹得衣袂飘飘,男的俊朗,女的娇艳,直如一对神仙侠侣。
沈千千眼睛一亮,这一路上的挂念与委屈此刻全都重重翻腾起,泪水几乎都要涌将出来,凄声道:“叶大哥!”
叶风微微一笑:“我还想着应该如何去救沈姑娘呢,想不到你早已逃出来了。”
沈千千本想反驳自己是“杀”出来而绝非“逃”出来,但这些天来耽了许多的心事,此刻终又重见叶风,咽喉一哽,只是傻傻地望着这个“呆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刀王奇道:“你怎么出来了?”
叶风垂手恭谨道:“有劳刀王无私相授,叶风已然悟得忘心七式的精髓。”
“好!想不到老夫二十年的苦思冥想被你八日通透。”刀王大笑:“老夫只是想不通,为何这般伤面子的事情,此刻听来竟是如此欣然呢?”
叶风眼中涌起感激之色:“刀王大恩,叶风终身难忘!”
刀王眼中怅意一闪而逝,大笑道:“老夫来给叶小兄引见一下,这位便是二十年前以七十二路腾空掌法和一张潘安玉貌名震武林的龙腾空龙老爷子,想当年落花宫主亦对他青眼有加,让我们大是妒忌呀,哈哈……”
叶风这几日与祝嫣红相对,虽无越礼之处,但两心相悦,旧日执迷报仇的心结早已淡薄,听得刀王开龙腾空的玩笑,也不免少年心性,先是对龙腾空深施一礼,大笑道:“秦兄快快将龙老爷子的旧日轶事挑些有趣的说来。”
众人听叶风称刀王秦兄,而刀王脸上一副哭笑不得却又不无得意的样子,俱是一呆,只有祝嫣红知道其中关键,忍不住掩嘴偷笑。
沈千千大觉好奇,连声询问刀王。
刀王只得细细解释,说到那一场忘心峰上的六招大战,更是口若悬河,眉飞色舞,更加上叶风在旁边的会心而笑,祝嫣红又不时从局外人的角度插言解说,直听得龙、沈两人心中痛悔没有早来几天,错过了这惊天动地的一幕。
龙腾空尚是初见叶风,但见其丰神俊朗,眼中神光忽隐忽现,显是身怀绝世武功。虽是一脸满不在乎的态度,神情里却是潇洒不羁中又略带一份薄薄的落寞之色,更难得没有半分年轻人的骄狂之气,说话甚有条理却又不疾不徐,神态稳重而不乏锋芒锐利,心中暗赞。
可他久经尘世,见到叶风与祝嫣红有意无意间的眼神交汇,暧昧难言,不禁暗暗失惊,一时沉吟不语。
刀王说到得意处,忍不住大力拍着叶风的肩膀:“老夫这一生阅人无数,却实是第一次见到叶小弟这样的人物,年纪轻轻武功已趋大成,而且静中有动,每每在平稳中屡有奇兵妙手,更是难得不骄不躁,灵机变通,假以时日,必是武林中的一个奇迹。”
叶风谦然笑道:“若无秦兄的指点,叶风尚不知天高地厚呢。”
刀王瞠目以对:“好小子,真就叫我秦兄呀。”
龙腾空亦笑道:“叶小弟不用谦虚,你秦兄这老家伙从不服人,今天破天荒地这一番称赞,只怕才真是心中得意的不知天高地厚,哈哈。”
第七部分 第71节:水龙吟(9)
刀王再是一掌拍向龙腾空:“你这老不死的家伙也敢开我的玩笑,来来来,让我见识一下这些年你的腾空掌法有什么进度,能敌住我的忘心七式吗?”
叶风身处两大绝世高手中间,却依是不紧不慢,丝毫不见拘束:“忘心七式与腾空掌法是留给明将军的,现在露了底岂不是让敌人笑话。”
龙腾空再是一阵豪笑:“我这些年天天守在落花宫,无人练功试掌,手上几乎都要长青苔了,明将军若是来了,我才好一舒这些年的郁气。”
叶风虽对龙腾空的威名少有所闻,但先有闻雷怒对其的推重,此时再听得刀王的言语,加上龙腾空相貌清俊,神态自若,对明将军这样的人物亦是毫无畏惧之色,心中钦服他的气度,忍不住亦是放声道:“明将军是我的,秦兄与龙兄你两人就瓜分水知寒与历轻笙吧!”
龙腾空再被叶风称了一声“龙兄”,先是一怔,旋即释怀:“水知寒当然是我的,嘿嘿,我姓龙,他姓水,且与他奏一阕‘水龙吟’,以壮我武林正道的声势!”
刀王故意苦着脸叹道:“算是历老鬼倒霉,先是挨了一记碎空刀,又要接老夫不老刃,只是老夫如何好意思欺他旧伤未愈呢?”
龙腾空这才知道叶风竟然独力击败了历轻笙,忙再问起当时情景。
叶风想起那日与历轻笙的一战,心头犹有余悸:“历老鬼的魔功果是厉害,先是趁着雨夜暗伏一侧,再以揪神哭迷我视听,最后用照魂大法慑我心智,这才发动风雷天动的爪功痛下杀手,伺机报他的杀子大仇。只是他料不到我根本不受他这些迷魂之术的影响,假意中彀引他轻敌发招,这才一击破之……”
龙腾空大笑:“历老鬼一向自誉武功诡秘,更是痴迷于慑魂邪术,这一次万万料不到叶小弟有如此坚强的心志,无功受创而返,只怕更是大大打击了其在心境上的修为。我断定以后六大宗师中历老鬼已可除名了。”
叶风心中暗叹,若不是他年少时受过那许多非人的苦难,早已练就坚不可催的意志,又岂能在历轻笙的揪神哭与照魂大法下不为所动?可见人生在世,一饮一啄皆有因果。
刀王笑道:“将军府这些年如此锋芒毕露,横视武林,但此刻碰上我们三兄弟联袂而出,亦绝讨不了好。”
龙腾空大笑,顺着刀王的语气道:“不错,这一次且看我们三兄弟的本事。”
他竟然也是以兄弟相称小他几近三四十岁的叶风。听得祝嫣红与沈千千俱在心底偷笑。
叶风抬眼望来,二老均是对他一脸的期待之色,知道深恩难言谢,唯有紧握刀柄,振臂举天以明心志。
三人六目相望,胸中俱是一份气吞山河的铁马豪情,心想就算是将军府大兵齐至,明将军亲自出手,只怕亦有一拼之力,不由齐声大笑。
沈千千见叶风与龙腾空一见如故,心中欢喜。她女儿家毕竟面薄,不好直接对叶风说话,只得先找上祝嫣红:“祝姐姐这几日可是担惊受怕了吧。”
祝嫣红这几日与叶风终日相处,一颗芳心早是千缠万绕在他的身上,此刻乍见沈千千,一份自卑突然涌将上来,更是觉得对沈千千有愧于心,虽是不好明说,亦只得话中有话的淡然道:“事由天定,多想无益。嫣红一介娇弱女子,不求为报夫仇,只想安渡余生,再无他求……”
沈千千奇道:“雷大哥又没有死,你报什么夫仇?不过,哼!……”
忽然惊悉雷怒尚在人世,叶风与祝嫣红心中剧震,面色齐齐大变。
叶风转眼望向刀王,满腹问话在喉边徘徊良久终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但见刀王扬首望天,适才的一脸笑容忽变得冰冷:“老夫早就说过,忘心七式若要大成,移情后尚须忘情,你现在可懂了么?”
第七部分 第72节:水龙吟(10)
五、*五味心事更与谁人诉说*
叶风见到刀王神态,心神震荡,颤声问道:“前辈竟是早知此中缘由吗?”
刀王脸上泛起痛苦之色:“若非如此,怎能让你悟通忘情大法。”
叶风瞧向祝嫣红,但见她双唇紧抿,一脸惘然,似是在为雷怒尚在人世而欣慰,亦像是在为这惊天巨变而黯然神伤。
龙腾空精通世故,早已看出了端倪,沉声道:“秦兄亦是为了叶小弟好,不然在此四面受敌的境地里,若不早日练成武功只怕……”
叶风截断龙腾空的话,大声质问道:“刀王你这般岂不是害苦了嫣红?”事到临头,他再也无心用秦兄来称呼刀王了。
刀王冷然一笑:“老夫自会给你一个交待。”
叶风胸中就像被泼了一杯冰水,怒气却再也抑制不住地翻涌上来。
这几日在想像中与祝嫣红把臂并肩,在大漠草原上相守一世的等等念头突然间全成泡影,一切都如镜花水月般好梦乍醒,荡然无存,一时心头气苦,口不择言:“你要如何给我交待,去把雷怒杀了吗?”
刀王长叹:“若是杀了雷怒,你的忘情大法岂不全废了?”
祝嫣红的声音淡淡地响起:“刀王无需自责,嫣红早知配不上叶公子,有了这几日的缘份心愿已足。日后只会安心相夫教子,做个贤妻良母,绝不会再见叶公子一面。”
叶风大叫一声,望向祝嫣红,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声音却是冷静无比:“你早定下了如此主意是不是?”
祝嫣红接触到叶风火一般的眼光,慌忙垂下头去。
那一道目光就像求思剑般刺入她柔软的胸膛,细细地切割着她的心,一寸寸磨损着,一滴滴淌着血,耳边犹听到叶风大声问着:“是不是,你回答我是不是?”
祝嫣红抬起头来,盯着叶风的面容,心中酸楚,面上却竭力保持着一份平和,柔声道:“叶公子敬请见谅,就算夫君已亡,可嫣红家中尚有老父孩儿,本是万万不能陪你去塞外的……”
叶风闻言先是浑身一震,呆了半晌,竟然仰天大笑起来。
“唉!”沈千千终于看出了一丝苗头,怅然一声悠悠长叹。
但见祝嫣红面呈坚忍,满目苍然;沈千千脸现惊容,愕然无语;叶风却是双目赤红,唇裂龈血,直如疯了般笑个不停。
刀王与龙腾空面面相觑,都不知要如何劝解。
叶风的笑声良久方歇,缓缓将视线从天空中收回来,面上已是恢复到一惯的宠辱不惊,就像是已立下什么决心。
叶风先是对刀王深深一躬:“叶风知道前辈对我用心良苦,所以心中决不会有所怪责……”
刀王长叹一声:“你不计较也罢,怪责老夫也罢,反正你已学会忘心七式,亦算是老夫的一份补偿。”
叶风冷然一笑,寒声道:“刀王错了,若真要有所忘,叶风宁可忘记前辈所传神功亦不忘情!”
刀王诧然望来,却见叶风深深看向祝嫣红:“若是我现在仍是不顾一切的执迷不悟,你可愿再陪我一起,去做一对离经叛道的疯子吗?”
祝嫣红娇躯一震,如何想到叶风对自己情深至此,芳心里已是一团乱麻,纵有千语万言如何回答得出口。
沈千千再也忍不住满腹的悲伤,“哇”得一声哭将出来。
叶风对沈千千满面泪痕的情态浑若不见,仍是望定祝嫣红:“我非是迫你,雷大哥想亦是通情理之人,只要你愿意,我去亲自向他负荆请罪。”
祝嫣红双目盈泪:“嫣红实不是公子良配,沈姑娘品貌皆优,才是……”
叶风毅然打断祝嫣红,柔声道:“这些年来,我的心中全为仇恨所填满,每日只知苦练武功,一意雪恨,从不知快乐为何物。直至遇见你,有了与你相处的这几日,才觉得以往的自己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傻瓜,一任快乐从身边流走。就算你就此与我辞别,我的心中日后亦永是只有与你在一起的快乐!而现在只求能再与你每日共对……”叶风长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纵是千夫所指,万人唾弃,又何足道哉!”
第七部分 第73节:水龙吟(11)
祝嫣红再也忍不住,扑至叶风的怀里,大哭道:“公子放心,我便回去对他明说,若是不能求得一纸休书,嫣红最多便是一死还君之深情!”
刀王与龙腾空听得目瞪口呆,叶风一向是江湖上的无情浪子,祝嫣红更是名门闺秀,却何曾料到这二人竟然情痴至此,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将这份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恋示之于众!
叶风轻拍怀中祝嫣红的肩膀,双目射出异彩:“我不许你死,我们一起去见他好了。”
沈千千呆然伫立,既是心伤,又是妒忌,更是为他二人的这份痴情所感,泪水如决堤般源源不绝地涌出。
龙腾空正容道:“世间男女,何为良配?我看你们亦不必去见雷怒,他此刻已降将军府了。”
刀王惊问:“散复来对我说是雷怒遭水知寒亲手擒下,可是不尽不实吗?”
龙腾空长叹一声:“雷怒亲手杀了方清平降了水知寒,这都是我亲眼所见。”
叶风眼中精光一闪:“既然如此,我对雷怒就更无歉疚了。”话虽是如此,但雷怒毕竟曾是与他并肩抗敌的兄弟,心中那份不安怎也挥之不去。
沈千千强忍悲伤:“雷怒还想擒下我,幸好龙大伯一直藏身于快活楼的人马中,这才趁水知寒不备救了我。”
刀王万万料不到自己一意帮叶风练成忘情大法竟然会发生这许多变故,看叶风此刻的情景哪有半分忘情的样子,不由心中懊恼沮丧至极,颓然坐下,郁然长叹。
龙腾空却是哈哈大笑,端起茶杯:“叶小弟性情中人,老夫且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言罢一饮而尽。
叶风万料不到龙腾空会表示支持自己,举杯饮了,心下却是一片茫然。
刀王喃喃道:“性情中人有什么用,学不了老夫的忘心七式,迟早都被人杀了。”
龙腾空道:“刀王执迷刀道,只道忘情方窥至境,我却大不以为然。”
沈千千胸口起伏,也是端起一杯茶一口饮下,一腔怨气也尽皆发了出来:“人若真是忘了情,练成天下第一的武功还不是一具行尸走肉。”言罢大声咳嗽,却是被那杯茶呛住了。
刀王望向龙腾空:“老夫苦思二十年方悟得此忘情心法,你轻轻巧巧一句‘不以为然’就给否定了,老夫如何能服?”
龙腾空肃容道:“人的本性俱不相同,凡事应有变通,因材而教。以叶兄弟这般痴情之人岂能练好你的忘情大法?”
刀王一呆,无言以对。
龙腾空双眼大有深意望向叶风:“以武功心法而论,忘情入情其实仅是一线之隔。如不能忘,不若投身以入,一任炽热痛烈,或许反是别有天地。”
叶风双目一亮,若有所思。
龙腾空眼望沈千千,忧色划过面容,抬眼望向刀王:“秦兄可知我这些年为何流连海南么?”
刀王没好气应道:“我怎么知道,定是你对落花宫主还念念不忘。”
龙腾空怅然长叹:“你说得不错,却只想出了一半。因为我知道星霜对我亦是念念不忘的。”他言中的星霜自是二十年前艳慑武林的江湖第一大美人、落花宫主赵星霜了。
沈千千惊呼一声,绝料不到龙腾空竟然自承母亲亦钟情于他,以龙腾空的身份,此言应是不虚,但观他这几年行事,与母亲见面都没有几次,若是说他们暗中私通款曲,却是无论如何也难相信。
龙腾空再饮一杯茶,眼望空杯,似是陷入回忆中,良久才道:“我在落花宫外三里处的流水轩一住便是二十年,若不是她对我曾有过浓情厚意,我又如何耐得住这整整二十年的寂寞!”
第七部分 第74节:水龙吟(12)
龙腾空二十年前随落花宫主一并消失,早有好事者将之四处宣扬,而且龙腾空无论品貌才学武功见识亦均是落花宫主的良配,许多追求者皆是望而却步。
但后来落花宫主下嫁海南沈家,又生下了沈千千,谁都再无怀疑,只道全是江湖误传,谁料到今天龙腾空竟然煞有介事地将这段情史说了出来。
连叶风与祝嫣红都屏息静气,专心听龙腾空的下文。
沈千千颤声问道:“为何母亲从不对我说起?”
龙腾空眼中愁结横生:“落花宫隐为岭南武林盟主,其名为飞叶流花的暗器手法更是武林一绝……唉,这也不算什么,怪只怪星霜自幼便是落花宫的少宫主,身怀家门重望……天意若此,天意若此啊!”
刀王奇道:“赵星霜身为宫主又如何,你龙腾空的名字也不至于辱没了落花宫。”
龙腾空惨然一笑:“落花宫之所以以落花为名,便是得自于其武功心法,落花有情,流水无意!若是落花宫女子嫁与了她钟情的男子,一旦男女欢好,便是经脉错乱,武功尽废的结局……”
“啊!”沈千千与祝嫣红同声惊呼,这才明白为何龙腾空住的地方以流水为名,而这落花宫最大的秘密竟然连沈千千亦是第一次得知。
“啪!”刀王一掌重重拍在石桌上,闷声长叹:“龙兄与我相知数年,当年更是同甘共苦的好兄弟,但我对你不辞而别的行径却是一直颇有微词。到得现在,我才算是对你心服口服。”
要知赵星霜身为落花宫主,就算肯为龙腾空甘废武功,可她若是有了什么意外,不但关系到落花宫的名声,更涉及到数百人的安危,而龙腾空也势必不肯她做如此牺牲。
最可敬是龙腾空明知苦恋无望,仍是宁可舍弃所有,一意陪着赵星霜隐居海南,这二十年来定是饱受相思煎熬,其种情之深更是远非旁人所能臆度。
叶风举杯倒茶,对着龙腾空恭敬奉上:“晚辈敬前辈一杯!”
龙腾空哈哈大笑,与叶风尽皆干了杯中茶:“叶少侠现在知道了——别说是雷怒杀友求荣,为人所不齿;就算所有人都骂你们大逆不道,有违礼教,我亦是决意支持你的。”
叶风对龙腾空深行一躬,眼望向祝嫣红,二人相视含笑。
毕竟相比龙腾空与赵星霜的情形,他们之间的阻力要小得多,这一刻二人的心中再无滞碍,心想纵是有着天大的困难,只要两情相悦,紧守不渝,也必是可以克服的。
龙腾空眼视沈千千,再是一声长叹:“千千,现在你应该知道龙大伯为何执意不让你去找叶少侠了吧!”
沈千千的心中早是一片紊乱,刚才看到叶风对祝嫣红的如火情焰,心中尚在幻想若是他有一日能对自己如此,自己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不由暗下决心,心想只要精诚所至,或许总有日能感动他,哪怕与祝嫣红二女共侍一夫也未尝不可……
何曾想自己竟是如此苦命,就算叶风对她有心,她亦是与他无缘无份。一时心火上涌,再也抑制不住,捂面直朝山下冲去。
几人不虞沈千千失神若此,龙腾空连忙起身去追。
变故在此刻忽生,一道黑影从山道侧面直冲而起,在空中与龙腾空擦身而过。
砰然一声大响,那道黑影与龙腾空对了一掌,飘然落在山道上,傲然长笑:“这一掌是奉还给龙兄的。”
龙腾空落地踉跄几步,方才站稳身形,一道血丝从嘴角流下,眼望来人,恨声道:“水知寒!”
第七部分 第75节:水龙吟(13)
六、*六马仰秣水龙音催神夺*
水知寒悠然负手而立,却是以一人之力守住道口,一副有恃无恐瓮中捉鳖的神态:“龙兄不必心中不忿,若不是瞧在刀王与你兄弟情深,我决计不会让你上到忘心峰顶与他相会的。”
龙腾空不理水知寒的嘲讽,闭目运功,刀王伸手握住龙腾空的手,助他疗伤。
适才变生不测,加上众人全都失神于龙腾空所说的旧事中,这才让水知寒不知不觉地潜身暗伏于侧,趁龙腾空去追沈千千的空隙,一击奏功。
山道上人声鼎沸,陆续上来许多人,点江山、行云生、散万金、散复来等赫然在列,其余的想来俱是将军府的高手。另有一帮黑衣人,面色冷漠,眼目无神,行动快捷,看来应是枉死城的弟子。
上山的数人分占要点,对叶风等人完成合围之势。
水知寒的寒浸掌何等厉害,更是蓄势已久,而龙腾空匆忙应战,最多只使得出五六成的功力,硬拼之下,这一掌伤得甚重。此刻龙腾空只觉得一股寒气在经脉中来回游走,欲驱无门,就连助他行功的刀王亦分不得神,苦苦运功与这丝质地怪异的寒流相抗。
叶风尚是心不守舍,是以让将军府的人从容完成包围。
由此亦可见水知寒心计之深,仅凭一掌之力便牵制住三大高手。
最后踏上忘心峰顶的是一个青衣人,手中却是捉着沈千千。
那青衣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叶风,桀然怪笑道:“叶风你还没有死,很好、很好!”
他的声音又尖又利,就如同一把锈刀刮过瓷盘般的嘶嘶暗哑,语意中更是充满了一股怨毒之气,令人闻之不由心中起了一阵寒意。
来人正是湘西枉死城主、黑道六大宗师中的鬼王历轻笙。
叶风对历轻笙犹如不见,只是眼视他怀中的沈千千,嘴上却是哈哈大笑:“历老鬼的刀伤好得倒是迅快,早知我那一刀砍得再重一些,让你多躺几天。”
历轻笙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我要是多躺几天,只怕你的沈大小姐的贞洁就难保了。”手上略松,一任沈千千在怀中挣扎扭动,若不是当着这许多手下人要维护宗师的身份,只怕早就动手相欺了。
沈千千神色凄然,双目隐含惧色,两手虽被历轻笙紧紧抓住,双腿犹在空中乱蹬。历轻笙竟是故意不封她身上穴道,由她挣扎以惑叶风心智。若不是沈千千被点住了哑穴,只怕早就是破口大骂了。
叶风怒视历轻笙,口中却是不紧不慢地对水知寒道:“水总管与此卑鄙之徒齐名,不知有何感想?”
水知寒眉头微皱,将军府实是不愿与落花宫为敌,但亦不能直斥历轻笙,伤了自家的锐气,当下呵呵一笑:“刚才龙兄不是说落花宫女子不能嫁于心爱之人么?我看若是沈姑娘委身下嫁历城主,倒也是件美事。”
历轻笙哈哈大笑:“最好将赵星霜一并娶过来,不然我还得叫她一声岳母岂不是太过无趣!”
龙腾空集气疗伤,耳目却仍是灵敏,闻言闷哼一声,全身一震。
叶风冷眼看去,知道水知寒与历轻笙故意激怒龙腾空,影响他运功疗伤。却不知对方为何不趁现在出手袭击,如今只凭他与刀王之力,纵是能勉强脱身,其余人也必无幸免。
水知寒亦是大笑道:“看来今日碎空刀叶风想护的还不只一朵花呢!”
叶风心中一动,对水知寒的计划已然明白。水知寒定是意欲全歼,所以才由得历轻笙侮辱沈千千,必要激起各人的血性,拼死相抗而不寻隙逃出。
当下叶风心中已有计议,望着历轻笙哈哈大笑:“却不知历老鬼还剩几个儿子来认继母?”
历轻笙大怒,他的三子历昭正是死于叶风之手,旧仇新恨涌将上来,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将沈千千往空中抛去,腾身而起,双爪如钩,直向叶风抓来。
碎空刀瞬间出鞘,叶风身随刀走,腾空而起与历轻笙硬拼一记。
叮叮叮叮几声脆响,历轻笙十指乱弹,指气纵横,尽皆击在碎空刀上。
二人势尽,各自翻回原处。
沈千千人在空中一声轻叱,落花宫成名暗器飞叶流花刚刚握在手中,却忽觉得一股阴力此时方才撞中手肘穴道,再也把持不住满手的暗器,身体一软,从半空落下,重又被历轻笙接在手中。
众人心中暗暗惊悸,历轻笙的魔功果是非同小可,竟然能隔体凝力缓发,令人防不胜防。
叶风落地时却连退七八步方才稳住身形,碎空刀遥指历轻笙,恨声道:“历老鬼你倒是恢复得快。”
将军府与枉死城的人见此情景,不问而知自是历轻笙占了上风,俱都鼓掌打气。
历轻笙放声狂笑,状极得意:“上次你背着雷夫人,这次我抱着沈小姐,倒真是公平得很。”
祝嫣红道:“雷怒呢?”
水知寒含笑道:“若不取得叶风的项上人头,雷盟主无颜相见夫人。”
水知寒此话极是阴损,更是暗示叶风与祝嫣红有了苟且之事。饶是以叶风的灵变,虽是与祝嫣红仍是清清白白,亦是无言以对。
龙腾空的声音隆然响起:“雷怒杀友降敌,人所不齿,只怕将天下人的首级都放在他面前,亦是无颜相对。”
叶风转头看去,龙腾空已然功运圆满,睁开双目,终于放下了一番心事。
水知寒却是望向刀王:“今日之事不知刀王做何立场?”
刀王大喝一声:“老夫说了十日后必给总管一个交待,总管竟然如此信不过老夫,还有什么好说的?”
水知寒轻声道:“碎空刀一向诡计迭出,我只是怕刀王有失,特来接应。”
刀王毫不买帐:“水总管趁着人多势众,既是暗算龙兄在先,又是挟着沈姑娘在后,老夫自是看不惯,若是要杀叶风,先问过我的‘不老刃’吧!”
第七部分 第75节:水龙吟(13)
六、*六马仰秣水龙音催神夺*
水知寒悠然负手而立,却是以一人之力守住道口,一副有恃无恐瓮中捉鳖的神态:“龙兄不必心中不忿,若不是瞧在刀王与你兄弟情深,我决计不会让你上到忘心峰顶与他相会的。”
龙腾空不理水知寒的嘲讽,闭目运功,刀王伸手握住龙腾空的手,助他疗伤。
适才变生不测,加上众人全都失神于龙腾空所说的旧事中,这才让水知寒不知不觉地潜身暗伏于侧,趁龙腾空去追沈千千的空隙,一击奏功。
山道上人声鼎沸,陆续上来许多人,点江山、行云生、散万金、散复来等赫然在列,其余的想来俱是将军府的高手。另有一帮黑衣人,面色冷漠,眼目无神,行动快捷,看来应是枉死城的弟子。
上山的数人分占要点,对叶风等人完成合围之势。
水知寒的寒浸掌何等厉害,更是蓄势已久,而龙腾空匆忙应战,最多只使得出五六成的功力,硬拼之下,这一掌伤得甚重。此刻龙腾空只觉得一股寒气在经脉中来回游走,欲驱无门,就连助他行功的刀王亦分不得神,苦苦运功与这丝质地怪异的寒流相抗。
叶风尚是心不守舍,是以让将军府的人从容完成包围。
由此亦可见水知寒心计之深,仅凭一掌之力便牵制住三大高手。
最后踏上忘心峰顶的是一个青衣人,手中却是捉着沈千千。
那青衣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叶风,桀然怪笑道:“叶风你还没有死,很好、很好!”
他的声音又尖又利,就如同一把锈刀刮过瓷盘般的嘶嘶暗哑,语意中更是充满了一股怨毒之气,令人闻之不由心中起了一阵寒意。
来人正是湘西枉死城主、黑道六大宗师中的鬼王历轻笙。
叶风对历轻笙犹如不见,只是眼视他怀中的沈千千,嘴上却是哈哈大笑:“历老鬼的刀伤好得倒是迅快,早知我那一刀砍得再重一些,让你多躺几天。”
历轻笙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我要是多躺几天,只怕你的沈大小姐的贞洁就难保了。”手上略松,一任沈千千在怀中挣扎扭动,若不是当着这许多手下人要维护宗师的身份,只怕早就动手相欺了。
沈千千神色凄然,双目隐含惧色,两手虽被历轻笙紧紧抓住,双腿犹在空中乱蹬。历轻笙竟是故意不封她身上穴道,由她挣扎以惑叶风心智。若不是沈千千被点住了哑穴,只怕早就是破口大骂了。
叶风怒视历轻笙,口中却是不紧不慢地对水知寒道:“水总管与此卑鄙之徒齐名,不知有何感想?”
水知寒眉头微皱,将军府实是不愿与落花宫为敌,但亦不能直斥历轻笙,伤了自家的锐气,当下呵呵一笑:“刚才龙兄不是说落花宫女子不能嫁于心爱之人么?我看若是沈姑娘委身下嫁历城主,倒也是件美事。”
历轻笙哈哈大笑:“最好将赵星霜一并娶过来,不然我还得叫她一声岳母岂不是太过无趣!”
龙腾空集气疗伤,耳目却仍是灵敏,闻言闷哼一声,全身一震。
叶风冷眼看去,知道水知寒与历轻笙故意激怒龙腾空,影响他运功疗伤。却不知对方为何不趁现在出手袭击,如今只凭他与刀王之力,纵是能勉强脱身,其余人也必无幸免。
水知寒亦是大笑道:“看来今日碎空刀叶风想护的还不只一朵花呢!”
叶风心中一动,对水知寒的计划已然明白。水知寒定是意欲全歼,所以才由得历轻笙侮辱沈千千,必要激起各人的血性,拼死相抗而不寻隙逃出。
当下叶风心中已有计议,望着历轻笙哈哈大笑:“却不知历老鬼还剩几个儿子来认继母?”
历轻笙大怒,他的三子历昭正是死于叶风之手,旧仇新恨涌将上来,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将沈千千往空中抛去,腾身而起,双爪如钩,直向叶风抓来。
碎空刀瞬间出鞘,叶风身随刀走,腾空而起与历轻笙硬拼一记。
叮叮叮叮几声脆响,历轻笙十指乱弹,指气纵横,尽皆击在碎空刀上。
二人势尽,各自翻回原处。
沈千千人在空中一声轻叱,落花宫成名暗器飞叶流花刚刚握在手中,却忽觉得一股阴力此时方才撞中手肘穴道,再也把持不住满手的暗器,身体一软,从半空落下,重又被历轻笙接在手中。
众人心中暗暗惊悸,历轻笙的魔功果是非同小可,竟然能隔体凝力缓发,令人防不胜防。
叶风落地时却连退七八步方才稳住身形,碎空刀遥指历轻笙,恨声道:“历老鬼你倒是恢复得快。”
将军府与枉死城的人见此情景,不问而知自是历轻笙占了上风,俱都鼓掌打气。
历轻笙放声狂笑,状极得意:“上次你背着雷夫人,这次我抱着沈小姐,倒真是公平得很。”
祝嫣红道:“雷怒呢?”
水知寒含笑道:“若不取得叶风的项上人头,雷盟主无颜相见夫人。”
水知寒此话极是阴损,更是暗示叶风与祝嫣红有了苟且之事。饶是以叶风的灵变,虽是与祝嫣红仍是清清白白,亦是无言以对。
龙腾空的声音隆然响起:“雷怒杀友降敌,人所不齿,只怕将天下人的首级都放在他面前,亦是无颜相对。”
叶风转头看去,龙腾空已然功运圆满,睁开双目,终于放下了一番心事。
水知寒却是望向刀王:“今日之事不知刀王做何立场?”
刀王大喝一声:“老夫说了十日后必给总管一个交待,总管竟然如此信不过老夫,还有什么好说的?”
水知寒轻声道:“碎空刀一向诡计迭出,我只是怕刀王有失,特来接应。”
刀王毫不买帐:“水总管趁着人多势众,既是暗算龙兄在先,又是挟着沈姑娘在后,老夫自是看不惯,若是要杀叶风,先问过我的‘不老刃’吧!”
第七部分 第76节:水龙吟(14)
水知寒皱眉道:“我与龙兄的过节暂且揭过不提,将军府与碎空刀却是势不两立,再加上历城主的杀子大恨,就算我对叶兄有惜才之意,但若是就此收手,手下亦必然不服。刀王可知我苦衷?”
刀王沉声道:“将军府若是公平与叶风一战,老夫绝计不会插手。可观目前形势,分明便是持众凌寡,老夫便是第一个不服。”
水知寒抚掌大笑道:“刀王快人快语,如此便可一言而决。我既然好不容易才将碎空刀逼入绝地,总要有个交待,这便与叶风公平一战,若是他能击败我,我立刻下山,从此只要叶风不找上将军府,我们便绝不去沾惹他,秦兄意下如何?”
刀王顿时语塞,水知寒此话合情合理,更是顺着自己的意思要求公平一战,若再是出言反驳倒失了风度。
心头灵光一闪,终于明白了水知寒的毒计,若是自己与龙腾空叶风三大高手合力突围,天下谁能抵得住?是以水知寒先用言语挤兑住自己,宁可与叶风单打独斗,就算叶风能胜过他也必是强弩之末,再想要突围也是有心无力了。
可是以江湖规矩而论,在水知寒这番说辞下,叶风无论如何亦是不能怯战不出的。
水知寒是天下有数的高手,叶风能敌得住他吗?
刀王心念电转,已有定计,此法双方各有利弊,亦只有先耗去水知寒与历轻笙这两大高手的战力,己方才有可能全体突围……
由此可见水知寒亦来了不久,不知道叶风与祝嫣红已是情深难解,不然叶风为了祝嫣红,必也不肯独自杀出重围。
当下刀王点头道:“水总管既是如此说,老夫决无异议。”心中却想好了若是叶风不敌水知寒,自己再寻机出手。
水知寒转头望向叶风,仍是一副胸有成竹不紧不慢的样子:“叶少侠可准备好了吗?”
叶风眼中神光一闪,正欲上前迎战,龙腾空接口道:“水知寒你也好意思向小辈挑战?且让我来接你的寒浸掌。”
水知寒漠然道:“龙兄此举可是代表落花宫向将军府宣战吗?”
龙腾空大笑:“水总管说笑了,以将军府的仗势欺人,若是想与落花宫开战,还用得着找这样下三滥的借口吗?”
叶风等人听龙腾空骂得意态淋漓,心中俱都是无比痛快。
水知寒面容一冷:“龙兄这些年来寄人篱下,变得只会讨口头上的便宜了吗?”
龙腾空哈哈大笑,龙行虎步,越众而出,双掌当胸而立,意态豪迈至极,咄声大喝:“炙阳腾空,冷月寒浸,忘心峰顶,水龙长吟!我们若再是这般婆婆妈妈,岂不徒让小辈笑话了?”
水知寒眼中神光一闪,语中犹是一团和气:“龙兄要不要多休息一会,幸好我刚才那一掌志在阻截,尚未出全力。”
龙腾空豪然大笑:“水知寒就是水知寒,达观通透!如此敌手,世所难求,水总管尽管痛下杀手,我早已是等不及了!”
龙腾空这些年来隐居流水轩,心智恬定,自甘淡泊。此时方遇到可以一拼的敌手,不由重振当年壮志,气势凌压而来,豪情盖天!
水知寒岂是易与之辈,眼见龙腾空声势惊人,身边手下眼露惊容,虎目一睁,也是放声大笑:“好一个水龙长吟!如此水某便恭敬不若从命了!”
龙腾空也不多言,大喝一声,沉腰坐马,一掌击出。
腾空掌源自少林一派,掌力刚猛。但经龙腾空多年苦修,去芜存精,化繁为简,七十二招腾空掌法脱胎换骨,实是至刚至阳的名震天下的内家功夫。
这一掌的冲天掌势倒还罢了,可怖的是掌力中带着一股高温热气,犹若炎阳烈日般,将军府靠前站立的人均抵不住那股席卷而来的热浪,纷纷后退。
水知寒举掌一扬,竟然隔空将那石桌上的一杯清茶吸入手中,力透掌间,石杯粉碎。寒浸掌力运至十成,那杯中之茶冲杯而出,化为一道水箭,直刺龙腾空的双目,口中犹道:“水某先敬一杯,以舒龙兄二十年的郁气!”
水箭在空中蓦然一滞,在水知寒的至寒掌力催逼下,竟然凝水成冰,化为一支冰剑,转刺向龙腾空击来的右掌。
第七部分 第77节:水龙吟(15)
神乎其技,莫过于此!
龙腾空右掌忽收忽放,左掌一式“行云从容”从侧面击向那支冰剑。
水知寒长笑一声,身形一侧,冰剑变向再挑向龙腾空的肩头,左掌已与龙腾空左掌接实。
砰然一震,二人各自退开二步,再猱身斗在一处。
众人看得眼花缭乱,但见龙腾空身形翩若惊鸿、宛若游龙,掌力更是威猛无伦,一丈见方的范围内尽被其笼罩住,气势惊人;而水知寒身形灵动,冰剑变化诸多,巧妙横生,贴身寻隙,每每从不可能的地方刺出,攻敌之所必救。
将军府的人何曾想过以寒浸掌法成名的水知寒竟然以茶水化剑,使出如此精巧的剑法,不由均是彩声雷动。
斗至酣处,却见那支冰剑越来越短,长剑变为短剑、短剑化做匕首,竟然是抵不住龙腾空掌中的热浪,正在一点点融化。
将军府的人终于哑然无声,水知寒身为将军府总管多年,加上近年来明将军深居简出,实已是将军府的第一号实权人物。以往出手不多却从未败过,可这一次,莫非水知寒会败给龙腾空吗?
只有历轻笙脸色不变,频频点头,有悟于心。
这两大高手的决战,旁观者均是受益匪浅。
刀王与叶风均是暗皱眉头,水知寒以掌成名,却是用剑法便堪堪敌住龙腾空,若是弃短扬长伺机发出他那名动天下的寒浸掌,却又是如何局面?
龙腾空却是心中暗暗叫苦,他本已受到水知寒刚才偷袭重创,虽是及时压下伤势,但斗得久了,终是内力不济。而水知寒不与他硬拼,一味缠身游斗,正是要引发他的伤势,待得自己成强弩之末,方才会一举强攻。
而眼见冰剑越缩越短,知道待其化尽,贴身而斗,便是水知寒的寒浸掌满势而出的时候。
但此刻势成骑虎,若是就此停手认输,一世英名倒还罢了,却如何对得起落入敌手的沈千千、相知数年的刀王、一见投缘的叶风……
龙腾空眼角略扫,望见沈千千关切的眼光、刀王一脸的紧张,再看到叶风满目的担心,祝嫣然惊现的忧容……
他自知这一生为情所困,早已是生无可恋,若是能拼着一死救下心爱之人的女儿沈千千,再能让叶风与祝嫣红有情人终成眷属,心愿已足……
想到此处,不由将心一横,就算自己死在水知寒的手下,亦要让其再无余威!
再斗数招,水知寒成竹在胸,发出一记虚招,直刺龙腾空的胸膛,料想其无论如何必得闪避,便让已短至二寸的冰剑化去,以水点击其脸目,使出寒浸掌欺身博击……
谁料想酣战中忽然瞧见龙腾空双眸神光一闪,现过一丝痛烈决断之色,心知不妙。但见龙腾空对自己的发招不闪不避,反而主动迎上冰剑,趁冰剑入体一滞间的功夫,右掌含着残余的几十年精修内力全势击出……
水知寒脸上惊容乍现,却如何来得及变招。
幸好他身经百战,应变迅快,临时勉强将身形一侧,避开要害,但龙腾空来势何等迅捷,更是含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勇。水知寒眼睁睁见着龙腾空的右掌结结实实地拍在自己右肩上,大叫一声,往后飞退……
众人齐声惊呼,刀王与叶风一左一右扶住龙腾空,但见冰剑深入胸腔,瞬间已为热血化为无形,但上面附着水知寒霸道的内力,不仅已震断了龙腾空的心脉,更将整个胸膛炸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龙腾空却是哈哈大笑,一任血水从胸前伤口中汩汩喷出:“水知寒,我要你这一生也忘不了我这一掌!”
水知寒亦是连吐几大口鲜血,惨白的脸上露出佩服的神色:“龙兄舍生成仁,水某决不敢轻言相忘!”
龙腾空那一掌含着几十年精纯的内力,自是非同小可。水知寒虽是避过了心腹要害,但右肩遭此重创,此刻全然无力,心知自己数月之内再也不能与人动手。
龙腾空再是大笑数声,忽然僵住,双目怒睁,气息全无。
穹隆山上,忘心峰顶,一代英雄,就此陨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