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鸠
余继聪
斑鸠也是楚雄乡间最常见的一种野鸟。个头比鸽子略微小一点,一身灰色羽衣,生活习性和性情极其类似鸽子。它们常常双双对对飞,翩翩飞舞于乡间,飞舞于村里、瓦房之上、村里高树枝叶间、村边村外林间,是一种可爱的野鸟,也是一种执着痴情的爱情鸟。
童年时生活于乡间,乡间汉子们开玩笑,总是把阳物戏称为斑鸠,相互打闹时候,总是想扒掉别人的裤子,说“把你的斑鸠鸟掏出来给大家看看”,其实就是想捉弄别人,叫别人当众出丑。楚雄乡间人骂别人,也会骂“憨斑鸠”。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一直觉得斑鸠是一种低俗丑陋的野鸟。
后来读书,读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知道古人在几千年前,就把斑鸠鸟与高雅美丽的爱情联系起来了,把恋爱双方比喻为斑鸠鸟,我对斑鸠鸟的偏执看法才得到翻天覆地的改变。我就觉得斑鸠鸟其实是很高雅浪漫的一种野鸟。
最近三十多年,封山育林,乡间广泛用沼气和电做饭,山林长得莽莽苍苍了,各种各样的野鸟越来越多了,斑鸠更多。
近年来,城里兴吃斑鸠鸟了,斑鸠鸟肉剁碎了,放上切细的新鲜青椒或者红辣椒,味道很鲜美,每一次忽然在宴席上看见有切细的新鲜辣椒炸剁碎的肉,我都担心是炸斑鸠肉,想着又有一只或者一对缠绵恩爱的斑鸠鸟被惨杀,我心里就会很难受。我心里很悲哀,我也与别人一样,贪图美味,却又不忍心让这些与高雅浪漫美丽的爱情紧紧相连的野鸟们死于非命,不忍心让这些早在两千多年前就被古人写进了诗歌里、唱进了诗歌里的美丽可爱野鸟们葬身肉嘴人腹。
据说打斑鸠鸟,很好打。晚上,斑鸠鸟栖息在树上枝叶间,男人们用充电的电筒照着,用一个皮枪,也就是弹弓,一枪一只,击中率几乎百分之百。斑鸠鸟在深睡酣眠中,懵里懵懂,忽然被一束强光照住,睁不开眼睛,或者眼睛被刺得什么也看不见,再说四周又黑漆漆的,它们不敢非,就这样等着被一只只一对对打死。
据说牟定县有一个打斑鸠鸟的“神枪手”,他晚上用弹弓打斑鸠鸟,百发百中,弹无虚发。每每赴宴,看见上了炸斑鸠肉,就有人津津有味地讲起这个“神枪手”打斑鸠鸟的情形,讲的人满口夸奖和羡慕,听的人都不乏满脸羡慕和敬佩,我冷冷坐在一边,经受着美味的折磨,内心对打斑鸠鸟的人和所谓“神枪手”却满腔厌恶和憎恨。
楚雄乡间人用“憨斑鸠”来骂别人,我小时候总是误以为斑鸠鸟真的很憨。随着知识增长,我才知道,斑鸠鸟不是憨,而是痴情。斑鸠鸟都是从一而终,对爱情绝对忠贞,实行一夫一妻制,一对斑鸠鸟,如果其中一只被打死了,另外一只绝对不会另觅新欢,不会飞开,不会逃走,它会在死去的配偶附近,昂头向天,不断向上跳,类似人类伤心绝望时候的跺脚等等,好像是在质问天为什么要使得它的亲人死去,或者是在撞天,抗议天让它的亲人死去,也像是要为死者祝福,直到筋疲力竭而死,总是宁死也不愿意独自活着,死也要在一起。我一个堂哥曾经用扣子捕获回来几只斑鸠,都是绝食而死,一只死了,另外一只配偶同样绝食而死。
另外一个堂哥,捕获回来一只孵蛋的斑鸠鸟,堂哥连着斑鸠窝把一窝斑鸠蛋也小心端回来,想让斑鸠鸟孵出一窝小斑鸠,小斑鸠就好养家了。但是斑鸠鸟自由惯了,野生惯了,它最终放弃蛋逃走了。
斑鸠鸟一窝只生两枚蛋,一窝只孵两枚蛋。这也与一夫一妻的婚姻原则一致,类似搞计划生育,斑鸠鸟的数量因此得到控制。斑鸠搭窝很简单,就是在高高的树上,用几根树枝随便搭建而已,只要搭建得它产的蛋漏不小来为止,藏在枝繁叶茂、枯枝很多的大树上,它的窝很不容易暴露。人在树下,很不容易发现斑鸠鸟的窝,用枪打野鸟的捕鸟人打斑鸠鸟就很不容易。
鸽子喜欢吃野草籽、豌豆和麦子。鸽子恋旧,喜欢自由自在,很难养家,送了人或者买回去的鸽子,不关紧在鸽子笼里,一不小心它们就会飞回旧主人家里。斑鸠也喜欢吃野草籽、豌豆和麦子,但是更野,更恋旧。只不过它们与鸽子不同,它们恋旧,恋的是山野大自然。
斑鸠鸟吃野草籽和野果,捕获了斑鸠鸟,拿回来,养不家,它会飞走,否则养不活,喂食它不吃,它会绝食而死。
我们村和附近的几个村,我们小时候,斑鸠就很多,经常可以看见它们在村边和林间翩翩飞舞。现在,封山育林几十年,村村寨寨人家几乎都用电做饭,用沼气做饭,森林恢复得极好,稍远的深山里————,人和山羊走进去,在莽莽苍苍的深林里钻通一趟,都很不容易了,环境越来越好,斑鸠、野鸡等等野鸟越来越多了。